第二十章 永遠向前的姿式
20—1•
“歐陽海,你是咋帶的兵?當地群眾的狀都告到連裏來了。”三連到農場的第三天晌午,歐陽海剛端上飯碗,就被匆匆趕來的連長叫到無人處批評起來。
“告狀?告啥狀?這幾天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地搶收稻穀,想犯錯誤也沒時間啊?”歐陽海茫然不解。
“那你班的馬小強呢?也在爭分奪秒地搶收稻穀嗎?隻怕是在爭分奪秒地談情說愛吧。明文規定戰士不許跟駐地女青年談戀愛,都當成耳旁風了?你這班長可不能隻抓生產進度,不抓思想問題啊。”
“馬小強?哦,馬小強昨天把手割傷了,一家夥割了三個手指頭,在幫著老鄉們搞後勤呢。”歐陽海聽說這事,鬆了口氣。
“幫老鄉搞什麽後勤!王小丫的父親把情況都反應到連裏來了,說他跟人家閨女拉拉扯扯的。算了,把他給我叫來,我帶回連裏去,省得在這兒惹事生非,影響不好。”
“不會吧,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歐陽海稍稍思考了一下:“連長,我覺得事情沒弄清之前帶他回去不合適吧,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了,會挫傷他的自尊心與進取心。新兵正是一股子勁向前衝的時候,自尊心和進取心受挫,以後很可能會出現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狀態。”
“那你認為呢?”聽歐陽海這樣一分析,連長還真覺得自己性急了點。一聽到王中福告狀,當時就急眼了。身為連長,深知保證軍民魚水關係的重要性。人民的軍隊,不能成了擾民、害民、傷民的軍隊。更何況有時跟群眾之間的一件小事,很可能被潛藏在人民內部的反革命分子利用,從而造成大的不良影響。現在聽了歐陽海的話,也覺得還是先了解一下情況為好。連毛主席都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嘛,會不會是王中福對年輕男女之間的問題過於敏感了?
“我認為應該先找馬小強談談,了解一下真實的情況。我們下來還沒滿三天,談戀愛總需要個過程吧?他真有閃電的速度?估計最多隻是有好感的程度。年輕人之間彼此有好感很正常,不一定就是談情說愛。就算有這樣的苗頭,給他作作思想工作,強調軍人紀律,幫他認清利害關係,他應該不會執迷不悟。若先給他個定性的帽子戴上,很可能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好,那你盡快找機會跟他談談。談之前要把他放在你眼皮子底下,反正不能惹出亂子,不行立即給我送回連裏。”
20—2•
歐陽海又端著飯碗走進食堂時,直接在馬小強對麵坐下:“馬小強,手傷割不成穀子,下午給你安排個一隻手就能幹的事。跟在我們後麵拾穀穗,急取做到顆粒歸倉。”口氣裏沒有給馬小強商量的餘地。
戰士們為了趕活,天擦黑才收工,吃完晚飯,月亮已經升起老高了。馬小強正要往宿舍走,歐陽海迎過去摟住他的肩膀說:“走,陪我轉轉去,就算消消食。”
兩人一起往空曠的曬穀場上走去。
“聽說你入伍前有女朋友?”歐陽海像是很隨意地問。
“就算是吧。不過,當兵三年誰知道人家變不變心。”年輕人一說起談情說愛的事,很少有無動於衷的。
“那你……喜不喜歡她呢?”歐陽海想問愛不愛她,可在心裏很神聖的那個“愛”字還是沒有說出口。
“當然啊。不喜歡我要她做我女朋友幹嗎?”
“性格脾氣好嗎?屬於哪一類型的?”歐陽海像個愛挖掘人家隱私的好事者。
不過馬小強對這個話題並沒有反感,戀愛的人都是既想藏著掖著,又想讓人分享。“應該算是開朗活潑那一種吧,甚至有點潑辣。”馬小強麵帶微笑,似乎陷入了比較美好的回味中。
“潑辣?那似乎跟這兩天給我們送水那妹子是相反的類型吧。我是大老粗,總結不出她算哪一種。”歐陽海像是誠心誠意地求教。而年輕的男人都是愛在別人麵前炫耀自己對異性的見解與經驗的,馬小強不假思索地說:“她當然屬於害羞、純樸型的。若是用花來比喻的話,我女朋友就如牡丹、月季,開得嬌豔,香得濃烈;而王小丫就如山間的野百合、田埂上的野**,安安靜靜的,也香,但香得不招搖。”
馬小強不知道,歐陽海聽著他的話正在心裏想,那我的小翠是什麽花呢?但他不會向馬小強“請教”這個問題。“嗯,王小丫是不錯。不過聽說昨天她因為你,被父親罵了呢。”
“那是他父親神經病、老封建。現在是啥年代了,又不是舊社會那會兒,男女授受不親?我隻是想給她洗洗傷口、上點藥,他父親卻胡思亂想。”
“老年人嘛,又是農村人,對這種事情是有些敏感。你以為都跟你們城裏人一樣。老實講,你這家夥是不是真有點喜歡人家女兒啊?”
“喜歡咋了?喜歡又不等於愛。他女兒又不醜又不怪,要是沒人喜歡,那養她幹什麽?”
歐陽海覺得馬小強的話也沒錯。“可是愛往往從喜歡開始啊,喜歡多了很可能就成愛了。但你明明已有所愛,總不能再愛一個吧。”
“那也沒什麽,戀愛的過程從另一種意義上講也是選擇的過程,如果彼此都合適,就從一而終,如果不合適,隻得另起爐灶。這不單指我一個人的權利,對方也有重新選擇的權利。”馬小強不以為然。歐陽海很看不慣他對於愛的輕浮態度,但覺得自己現在的任務不是扭轉他的愛情觀,而是另一碼事:“那假如,我是說假如哦,假如你愛上王小丫,並也讓人家愛上你的話,你替王小丫想過沒有?部隊明文規定戰士是不能跟駐地姑娘談情說愛的,等於你沒有選擇人家的權力。可人家是個姑娘家,名聲要是傳出去了,讓人家以後如何做人?你也說了,王小丫很純樸,你忍心讓人家的名聲因為你而汙七八糟的嗎?”
馬小強此時才看出名堂:“班長,什麽散步消食,你是成心設了個圈套讓我鑽嘛。不過你的話不錯,像王小丫這麽羞澀、純樸的女孩兒,既不應該、也受不了名聲狼籍的傷害,她應該安安靜靜的嫁人,相夫教子,過賢妻良母的生活。”馬小強眼神投向遠方混沌的夜空,似乎把心中若有若無、若明若暗的情愫徐徐地用眼神送回到那裏。
“你以為你是誰啊,都把人家以後的生活安排好了?”歐陽海故做不太明了狀地在馬小強肩上拍了一掌,“不過我們是軍人,最應該講求的是責任,對社會、對親人、對朋友,我想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第四天一早歐陽海還在磨鐮刀,馬小強說:“班長,給我選把最快的,今天傍著你幹,我就不信把你的手藝學不到家。”
歐陽海在心裏偷偷樂了一把,看來昨天晚上的“散步消食”起到作用了。
“你那手還不行吧?小心弄發炎了。”
“沒事,我已經把它武裝起來了,反正又不打濕水。”馬小強晃了晃左手,左手戴著手套,傷了的三個指頭包著紗布,把手套撐得胖乎乎的。
“那你隨意著幹,不要太撐著它,不然傷口難以愈合。”歐陽海鬆了口氣,看馬小強那形勢,他跟王小丫“談戀愛”這件事,無論發沒發生過,應該是圓滿解決了。但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天晚上,馬小強又出叉子了。
20—3•
第四天黃昏時分,農場裏竟然先後死了兩頭牛,那不光是場裏的兩個硬勞力,而且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場長像是死了親人一樣痛心疾首。領導班子分析死因,就有人懷疑是不是有搗亂分子做的手腳。可看管耕牛的老倌三代都是貧農,做人更是一向老實本分,他絕對不可能屬於懷疑對像。並且他對牛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盡心盡職。可牛又是咋死的呢?之前沒有任何生病的跡象,並且一死兩頭。這種莫明其妙的事會不會接著發生?看來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可不能掉以輕心。最後農場裏的領導一致決定求助於正好在這兒勞動的解放軍某團三連。
排長接到場裏的求助,把黨小組集中起來開了個臨時小會,征求大家對此事的看法。大家都認為此事處理起來並不是多難。一是安排人對當天接近、接觸過那兩頭牛的人做個排查。二是今天夜裏就安排崗哨對牛圈進行全夜看護,以防壞人繼續使壞。
見大家一致同意,歐陽海就主動提出由四班來執行站崗任務。排長想了想說,你們班幹脆連調查死牛原因的任務一起受領算了,免得再安排其他人。
歐陽海拍地行了個軍禮:“四班保證完成任務。”可這個“保證”沒保證了。
天一擦黑,其他班收工回駐地了,歐陽海把四班帶到農場食堂,趁吃飯的時間安排了夜裏的任務。全班按一小時一輪換對牛圈站崗,換崗的人抓緊休息,不能影響明天的勞動。又讓劉修才吃過飯跟他一起去找放牛老倌,了解今天這兩頭牛的詳細情況。
說牛倌是個老實人還真不假。一見兩個解放軍過來問起牛的事,雖然歐陽海們已經極盡和藹,可他還是嚇得語不成句,結結巴巴地反複強調:“我可沒害場裏的牛啊……我可沒害它們啊……”完全一副害怕和可憐的樣子。歐陽海跟劉修才對視一眼,看來要想問出情況,必須先耐下心來安撫他。歐陽海在屋裏打量了一眼,伸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隻煙袋,按了一鍋煙葉遞給牛倌:“大爺,你先抽一鍋。”說著給他點上火。
等牛倌抽了幾口,看他煙袋杆子不抖了,歐陽海才說:“大爺,我們大家都知道你是老實本分人,絕對不會加害場裏的牛。我們隻是想從你這兒了解到今天一天牛都去了些啥地方,吃了哪些東西,有哪些人靠近過它們,從而判斷這兩頭牛到底是自然死亡還是有人加害它們。”
沒想到牛倌誤會了“自然”的意思:“壯壯的兩頭牛說死就死了,叫我咋自然得了?我天天伺候它們,就像死了兒女樣難受呢。”說著眼淚汪汪的。
“大爺,你領會錯了。我們說的自然是指不是人為的害死的死亡統稱自然死亡。比如它們吃錯了有毒性的草,突然生急病等。”
牛倌一鍋煙快抽完了,神情也慢慢平靜下來:“今天除了我,也沒什麽人跟牛群靠近。看著解放軍們都來幫忙割穀子,我估摸著不要一個星期,稻田都空出來了,就要翻地了。那時候這些硬勞力們都要使大力氣哩,於是一大早就把它們趕到兩三裏外河邊的草灘上……”
劉修才邊聽邊揀關鍵問題做著記錄。歐陽海越聽心裏越有譜兒。可當他們正進行到尾聲時,“叭”的一聲槍響,打破了安詳的氣氛。歐陽海心裏一炸:“不好,槍聲沉悶,應該是擊中實物了。”
20—4•
槍聲是從牛圈方向傳來的。歐陽海跟劉修才匆匆忙忙跑到農場牛圈時,已經圍了不少人。一隻大黃狗躺在不遠處的地上,血流一地,渾身還抽搐著,沒有死過性的樣子。馬小強拿著槍喪氣地站在狗旁邊。
“咋回事?”歐陽海拔開人群指指地上的狗。
“我剛上崗沒多會兒,看到遠處有個黑影往這邊移動,像個人貓著腰的樣子。我連喊了兩聲‘誰’,聽不到它吱聲,往這邊靠近的速度像是更快了,我就有些慌張,舉槍就打。知道自己槍法不行,隻是想嚇嚇它,哪曉得這麽準,竟然一槍把它打死了。”馬小強無精打采地說。
“誰說站崗見動靜就開槍的?幸虧是條狗,要是個人……唉!”歐陽海在地上跺了下腳:“有人曉得這是誰家的狗嗎?”
“好像是王中福家的狗。馬小強該不是起心不良吧,想人家的姑娘沒想到,就報複人家的看家狗?”何波踢踢狗,順便開了句玩笑。
歐陽海瞪了他一眼:“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開這無事生非的玩笑?”他在自己身上掏掏,隻有幾塊錢:“誰身上還有錢,借我點,回連了還你們。”
“幹嗎?”劉修才邊問邊掏錢。
“賠人家的狗啊。”
“要賠也不能讓你賠,狗是我打死的又不是你打死的。”馬小強說。
“我也有責任,沒詳細提醒你夜間站崗可能發生的情況及應對措施。”
“那也由我們兩人賠,問題是,”馬小強把歐陽海拉出人群,“怕不是賠錢就能了結的事吧。那王中福對我有成見,你忘了他白天凶巴巴的狠不得把我吃了的樣子?我當時又沒買他的賬,他正憋著一口惡氣呢,這還不趁機刁難我?”
白天的事是馬小強因為左手傷疼握不緊,加上紗布、手套,僵巴巴的又不靈便,所以地上落下些穀穗,被王老漢看到,心疼得連“解放軍”都不稱呼了,直接叫道:“小夥子,這是糧食,是白花花的大米呢,就由著你這樣糟蹋?你在家吃飯就是這樣吃一半撒一半嗎?”馬小強雖然自知理虧,但見他這樣一驚一炸又不服氣:“太誇張了吧,這才掉了幾穗,就叫一半?”當時王中福老漢瞪著眼說:“誇張?看來你是沒餓過飯吧,一把米熬半碗粥都能度幾條人命呢,你說你這樣糟蹋下去,一天要糟蹋多少米?”說著就在馬小強眼前拾起一把穀穗。歐陽海已聽到動靜,連忙過來又是解釋又是賠不是,並保證一定把落下的穀穗撿幹淨。王老漢望了一眼馬小強的左手,才轉身走了。
“別把別人的覺悟都想得那麽低好不好?一宗事歸一宗事,人家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樣摻雜不清。”歐陽海製止道。
“班長,不是我小心眼,剛才聽別人說,他的綽號叫‘常有理’,平時遇事無理都能找出三分理,這件事可是‘理’上加‘理’,他能放過我?我看是難!”
歐陽海沉吟著說:“反正這件事我們錯在先,總得上門去給人家個說法,無論人家說啥,千萬不能耍態度,要誠心誠意地承認我們的錯誤,盡量滿足人家的要求。事情已經出了,隻能麵對,總歸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那人家要我當倒插門女婿也滿足他?”馬小強忍不住又貧了一句。
“美死你,我看倒可能讓你當人家的看家狗還差不多。”歐陽海扭身安排好下一輪崗哨,拖起還有餘溫的黃狗跟馬小強向王中福老漢家走去。
兩個還沒走到王家,王中福老漢已經往這邊來了:“解放軍同誌,出啥事了?是不是發現害牛的壞蛋了?”
“牛沒被害,隻是你家的狗……大爺,這是你家的狗嗎……”當王老漢聽歐陽海說明情況,並遞上十塊錢說算是賠償時,王老漢說:“牛沒被害我這心就算放下了。這狗死了就死了,賠啥錢?黑麻咕咚地,誰沒個失手?不就是個滿地亂竄的畜生嗎?死了是它陽壽到了,趁熱剝了皮明天吃狗肉。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兩頭紮根地割了一天稻子夠累的了。”說著拖起自家的黃狗轉身就走了。
事情這麽簡單讓馬小強有些不敢相信,愣怔著。歐陽海連忙追上去硬是把錢塞給王老漢:“這錢您一定得收下,不然我們就違反了紀律,要受處分的。”
“處啥分?還不是為了保護我們場上的牛。我明天找你們首長說去。”王老漢打架似的堅決不收。歐陽海隻得說:“那好大爺,我們幫你把狗送回家吧。”等一到家,歐陽海把錢往桌子上一放,拉起馬小強轉身就跑。
第二天上午,農場采納了歐陽海的提議,讓獸醫來對死牛做了檢查,果然是無意間吃了農藥毒死的,而不是人為而至。
原來歐陽海頭天晚上從牛倌那了解到,那一整天裏這群牛既沒有特殊經曆,也沒有特殊人靠近,隻是下午往回趕牛時,牛群離離拉拉地拉開了距離。路過一塊二茬玉米地時,前麵兩頭牛進了玉米地,牛倌吆喝著後麵的牛群趕過來後才把它們趕開時,半人高的玉米秧子已被他們吃掉了幾棵。牛群趕回來後就直接關進圈裏了,沒多久,就死了兩頭。
歐陽海一大早就到隊裏去尋問,那片玉米果然當天下午打了農藥。事情已經很明白了,但歐陽海還是建議請獸醫來看看。獸醫的結論印證了歐陽海的判斷。
20—5•
幫農場搶收稻穀剛結束,連裏就接到上級通知:為了培養部隊勇敢頑強的戰鬥作風,提高部隊在野戰條件下走、打、吃、住、藏的能力,增強官兵團結和軍民團結,將進行一次為期一個月的野營拉練。野營拉練中,要求戰士們發揚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培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樹立常備不懈的戰備觀念。同時還要求參加野營拉練的人員,在拉練途中,對群眾大力宣傳毛澤東思想,積極參加集體生產勞動,傳播社會主義的文化科學知識,幫助社隊修理農機具、給群眾治病等等。既進行野營訓練,又要真心實意地為人民群眾服務。
戰士們一聽到這個消息既興奮,又擔心。把上次僅僅三連十二個班出動,到買馬嶺為期一個星期的抓特務實戰訓練跟這次野營拉練相比,那可是小巫見大巫。
何為野營拉練?說白了就是把部隊拉出去,在荒野之中帶著敵情訓練,和實戰一樣,在拉的過程中展開戰術演練。比如長途急行軍、打穿插、展開地形地貌訓練,防空演練、三防演練、疏散隱蔽,野外生存訓練、戰鬥單位之間、小組之間的配合演練,單兵自身防護緊急作業演練、單兵之間的配合與協作等等。同時在拉的過程中還可以磨練官兵、兵兵之間的協作和戰鬥友情,增強體魄和戰鬥意誌,增強官兵吃苦耐勞的精神。總之一句話,那就是為戰而練,練就一身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的硬功夫。為了國家和民族,時刻準備著,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一切為打贏。
野營拉練開始前,部隊有幾天準備時間,師、團機關準備拉練組織指揮;司令部準備拉練路線、拉練中具體訓練科目。在計劃拉練的路線時,要考慮行軍道路的承受能力,還要考慮途經線路上的敵、社情情況。因為部隊拉練時人多車多,行軍、訓練、宿營等對當地百姓的生活影響;政治部門要考慮如何做好拉練中的思想政治工作;後勤部門負責拉練過程中部隊的後勤保障問題等。
作為連隊一級,主要是具體的行軍準備。一是上課,講野營拉練常識,了解行軍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及處理辦法。二是物資準備。常用醫藥、防雨用具、針線,包括馬尾,以便拉練途中治療腳泡用。三是檢查鞋子。太舊的不行,太新的也不行,最好是七八成新的,號碼大小更要合適。因為歐陽海所在部隊是步兵部隊,拉練主要是靠兩條腿走路,鞋子如果不合適,是最大的問題。
然後是負重問題。標準的步兵負重是26公斤,各班公用物品是鐵鍬2把、十字鎬1把、馬燈1個,各人用品是半自動步槍一支,訓練用手榴彈兩個,水壺一個,外加被包、臉盆、毛巾、茶缸等小物件。
20—6•
出發前一天,連長把歐陽海叫到連部:“歐陽海,給你布置個單獨任務接不接受?”
歐陽海心裏一沉:“不讓我參加這次全師性的野營拉練了?連長,我已經超期服役兩年了,參加這麽宏大的野營拉練可能是我軍人生涯中的最後一次了,我想把它當作人生中最值得記憶的經曆呢……”歐陽海用企求的眼光望著連長。
“你激動的啥啊,誰說不讓你參加野營拉練了?我給你安排的單獨任務跟野營拉練又不矛盾。”
“報告連長,那我樂於接受!”一聽說不耽擱拉練,歐陽海興奮了。
“這次拉練結束後,我要結婚了,為了不耽擱我跟小龐的工作,上麵照顧我們在部隊結婚,我想安排你和我這兩對新人一起在部隊結婚,這任務能完成不?要完成不了就算了。”連長試探地問。
“在部隊結婚?你是說我也在部隊結婚?那太好了,我的小……我的未婚妻會高興壞的。連長,我保證圓滿完成這個任務。我得趕緊通知她哩。”歐陽海興奮的樣子,狠不得抱住連長親一口。
“那你就趕快下去通知她吧。這也算是部隊對你表現突出的另一種形式的獎勵。怕來不及就今晚在夢裏通知她吧,那是最快的方法。”連長佯裝嚴肅著臉,卻關不住滿眼的笑意。
歐陽海忍不住內心的興奮,像個歡快的兔子,幾乎是連蹦帶跳地回到四班宿舍,扯出紙筆就給小翠寫信,頂頭毫不顧忌地來了個“親愛的”。他現在不光覺得鄒小翠是親愛的,幾乎覺得所有人都是可親可近的。如果小翠現在在他身旁,他想他會毫不顧忌地抱住他親一口,哪怕全班、全連的人看到了:“我們要結婚了,她馬上就會成為我的妻子了!”
可是才寫了幾行,水筆沒水了,拿起墨水瓶搖搖,裏麵也幹了。想起江懷偉前幾天買了瓶墨水,就去向他借。走到江懷偉床前,見江懷偉也正在寫信,手卻放在沒有寫完的信上睡著了。鋼筆戳在紙上,墨水把信紙浸了一片藍疙瘩。歐陽海輕輕拿下他的鋼筆,卻見江懷偉眼角掛著一滴淚水。“寫著信想家了?”歐陽海就順便望了眼墨水疙瘩附近那兩行字:“……娘,兒子不孝,你病得那樣重,可我才來部隊不久,隻攢下幾塊錢……”歐陽海估摸出他流淚的原因。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啊。
雖然江懷偉來四班不久,可歐陽海對他的情況已摸了個大概。江懷偉兄妹三個,他是老大,妹妹十一二歲,弟弟才幾歲。他來部隊後的第二個月,父親突然暴病身亡。母親本來體弱,加上這麽突然的打擊,更是雪上加霜。但江懷偉心性有些虛榮,生怕別人小看他,言語裏時不時表露出家庭條件不錯、生存環境還算優越的樣子。比如那饅頭事件,他也明知道家裏並不一定天天吃得上白麵饅頭,可他潛意識裏就是要在人前那樣挑剔。本意並沒打算要扔掉那種重堿饅頭,卻偏偏遇上歐陽海這樣實心眼子的人,讓他覺得下不來台,才抬手扔了,可沒想到歐陽海當眾吃了餿水桶裏的饅頭,更讓他下不來台。
歐陽海的動靜還是弄醒了江懷偉,幹脆就說:“我筆沒水了,借我一管。快點寫吧,我也在寫家信呢,寫完了一起郵。”
歐陽海給小翠寫完信,想起昨天收到已升為縣委副書記的朱富山的來信,說他要到省裏開會,到時候若有時間會來駐地看看他。歐陽海又給朱書記寫了回信,信裏問朱書記大約啥時候去省裏開會,並說了連裏讓自己在部隊結婚的事,若那個時間段裏朱書記正好在省裏的話,希望能順道來參加他們的婚禮,算是代替自己跟鄒小翠的父母出席婚禮,那他跟小翠會覺得這個婚禮更完滿,會珍惜一輩子。
歐陽海的信還沒寫完,見江懷偉起身像是去寄信的樣子,就說:“你別忙去,我馬上封好了,我一起幫你郵去,順帶找連長有點事。”
江懷偉說:“我還要給家裏寄錢回去呢,我媽快過生日了,算是給我媽買件禮物。”
歐陽海也不點破他:“錢就錢唄,我又不貪汙你的。”
歐陽海接過江懷偉的信,連自己的信一起送給連部的文書,請他明天去鎮上辦事時一起郵走。然後在江懷偉五塊錢上添了十塊,一起遞給文書,說這十五塊錢是江懷偉給家裏寄的,請他明天按江懷偉信上的地址匯走。
20—7•
野營拉練部隊浩浩****地上路了。人、馬、車、炮綿延幾十公裏。
這次拉練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三天,目的是適應拉練。第一天50多裏路,第二天40多裏路,第三天60多裏路。這是從逐步適應的角度考慮的。 這一階段不少戰士腳板已經打泡,晚上一住下來,排長、班長都在忙著給戰士們用馬尾穿泡,穿透後,把馬尾留在泡裏,讓裏麵的水慢慢撤幹。
第二階段,主要是練走,口號就是“練就一雙鐵腳板”。平均每天90裏路,中途加了兩次急行軍,基本上是小跑。一次強行軍,一次晝夜兼程(連續行軍16小時以上)。這一階段,戰士們腳上的泡也開始增加品種了:水泡,血泡,雙層泡,三層泡,泡連泡。據說十六連的一名戰士,腳泡如雞蛋大,剛穿完泡放完水,不一會又鼓起來了。其實腳板打不打泡跟這個戰士的體力、有沒有吃苦精神、有沒有趕超別人的先進思想根本無關,有的腳就是喜歡打泡,同樣50裏路走下來,同樣合適的鞋子,別人不打泡他要打泡。這個階段進行到中期,戰士們已經在心理上完全適應帶泡跑路了。
第三階段主要是野外訓練,行軍加訓練課目。訓練戰士們“搜、圍、打、捕、殲”的實戰本領,講求 “實用性、即時性、實戰性”的練兵原則,以情況假想、情景模擬、實地處置的方式組織開展了兵力集結、徒步追捕、野外搜索、捕殲戰鬥、野外生存等訓練科目的綜合演練。使部隊從單一的訓練、機械的模擬訓練大步跨入實戰訓練。這個過程不光體現戰士們吃苦性、紀律性,更要體現他們的勇猛的戰鬥力、無畏的奉獻精神,並有效地提高全師上下的團隊意識和集體觀念,增強了隊伍的凝聚力、戰鬥力和向心力。
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歐陽海召開了班務會:“我們連是尖兵連,我們排是尖兵排,而我們四班,向來是尖兵連、尖兵排裏的尖兵班,我希望我和大家一起再接再厲,在這次大規模的野營拉練中,把我們尖兵班的榮譽稱號一直保持到最後。這不是空話,隻要把我們上次抓特務那場野外訓練裏的吃苦精神、團結精神和實戰經驗再向前發揮一步,就一定能爭取更大的成績與榮譽。把它當作一場硬仗來打的話,就能爭取更大的勝利。”
“班長,聽說這次野營拉練回來你要結婚了吧?”杜小富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句。歐陽海卻並沒有批評他:“是啊,那大家一起打個漂亮仗算送給我的結婚禮物如何?”
“好——”全班熱烈地鼓起掌來。
野營拉練開始後,四班的同誌們確實做到了對班長的“承諾”,腳板上的泡沒比別人少打,背上的東西沒比別人少一兩,可拉練中的任何項目都趕超在別班前麵。急行軍、慢行軍,長途奔襲、短線突擊,都按時完成了;“搜、圍、打、捕、殲”都比別班完成得漂亮、突出。
眼看大規模的野營拉練接近尾聲了,歐陽海想起出發前一天晚上說起打個漂亮仗算是結婚禮物的話,小翠這幾天也應該準備動身了吧,是她一個人來嗎?她可沒出過這麽遠的門呢,不會跑迷路了吧?她又給我寫回信沒有呢?要回了信應該在連裏等著我,說不定我回連時先見到人而不是信呢!想著小翠可能先自己一步到達部隊等著他,他的心裏美滋滋的。
20—8•
鄒小翠收到信後,快樂得簡直就像一隻小鳥,再也顧不得羞澀,把信展開給兩個同事看:“我要結婚了,去他的部隊結。”她覺得這句話代表的事情,是她這輩子最光榮、最值得炫耀的事,不吐不快。
一下班,小翠像飛一樣往歐陽海家趕去。她的步子帶著風,她的心在飛。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歐陽海的二老。小海哥的信裏說了,因部隊要拉練,沒來得及給父母去信。
歐陽海的父母,尤其是母親張祖桂,又不識字,卻把小翠手上的信接過來反來複去地看,嘴裏不住地嘮叨:“總算要結婚了……這伢子,總算想起來結婚了……唉!這不在家裏辦,誰給你們操持啊……”
“媽,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在部隊辦簡單著呢,說是集體結婚,他們連長,還有其他幾對都在同一天裏辦,食堂裏加幾個菜,放一掛鞭炮,撒一把喜糖就完事了。部隊裏人多,又都是年輕人,愛鬧愛笑的,不用著意操持,熱鬧喜氣的氣氛就起來了。”
“說是那樣說呢,可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呢,就你們兩個娃崽在那兒,沒一個親人,想著可憐哩……”
“你嘮嘮個啥!也不看看今幾明幾了,還有時間瞎嘮嘮?趕快看看該給孩子們準備點什麽東西。總得給翠妹子準備兩身新衣服,不能讓她穿著家常衣服去部隊結婚吧。”歐陽滿一說完這幾句話,又把煙袋填進嘴裏,似乎那是顆香甜的棒棒糖。
“爹,不用了,部隊不講究的,反正他們都穿著軍裝。常言不是說笑髒不笑爛嗎?我把衣服洗幹淨就行了,樸素還自然些。”
“閨女不怕,媽早給你預備好了呢。”張祖桂起身去裏屋,不一會兒拿出兩塊花布和一塊藍色斜紋布:“一開始想給你用手縫的,可又怕縫得不好糟蹋了布。幸虧沒縫,不然穿到部隊去可丟人了呢。你拿到鎮上縫紉店裏,讓他們比著你的身材用機器軋。機器軋得快,一兩天就能取到衣服。我這兩天再準備些花生、柿子、核桃一類的喜果。雖說部隊不講究,可結婚總是喜事,總得給戰士們撒些喜果香香嘴吧。還是部隊好啊,不光讓伢子進步,連伢子的人生大事都給包辦了。托毛主席的福啊。”
“媽,不急的,離小海哥訓練結束還有半個月時間。我最多也是十天後動身。我……我就是有點緊張呢,怕自己沒見過世麵,啥都不懂,去部隊了,怕在他首長和戰友麵前出小海哥的洋相呢。”這是鄒小翠真實的想法,她覺得部隊上都是有素質的人,可她一個村姑……好在一想起有她的小海哥在那兒,心裏又踏實下來。
“娃崽不怕,不懂就少說話,見人多笑笑就行了,少說話就不會失格。”張祖桂連桂陽縣城都沒去過,可這會兒為了壯媳婦的膽,擺出一副老江湖的架式。
“不說話就不出洋相了?那人家還以為翠妹子不是啞巴就是苕呢。該說就說,隻是別搶著說就行了,俗話說‘會說的想著說,不會說的搶著說’。”歐陽滿看似責怪老伴,其實是在教小翠。
“也不怕,反正小海哥在那兒,不懂就問他唄。”小翠像是安慰二老,又像是安慰自己。
20—9•
若從鳥瞰圖上看,野營拉練的行軍路線是個不規則的圓,交匯處是師部。離那個圓的交匯點還有一百多公裏路時,歐陽海的四班接到連長通知,讓四班慢下來,擔任全營的收容班,負責收容傷、病等跟不上隊的人員。
歐陽海幹脆利落地答應保證完成任務,全班戰士們卻不高興了:“班長,這差事你也答應!我們是尖兵班哩,個把月來總是別人跟著我們的脊背前進,現在卻陪著這些傷病人員,看別人的脊背,弄得不好,連脊背都看不到,一步三晃的,啥時候能回到連隊駐地。真是的,你也不怕耽誤了你的婚期?”
“怕啥?隻要有任務,那就是上麵對我們的信任。誰不知道我們是尖兵班?把這收容任務安排給我們,說明這任務是隻有尖兵班才完成得了的任務,是給我們臉上貼金,懂不?說到耽誤婚期,連長不也是和我們在一起走嗎?”歐陽海耐心地安慰著戰友們。
此刻,歐陽海是快樂的。整個拉練過程中,四班全體人員表現得像意料中的那樣好。最多三天,一回到連裏,就能見到自己的小翠了,有什麽理由不快樂呢?雖然腳板上泡上加泡,磨了厚厚的一層繭,雖然肩膀被背帶勒得已經麻木了,雖然看著一隊隊的人馬雄糾糾、氣昂昂地超越過去,留給四班陣陣的灰塵,但他心裏比灌了一碗蜜更甜。
這天晚上宿營時,歐陽海看了看行軍圖,在心裏算了算,就跟四班及收容來的戰友們說:“今天晚上大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就要經過一處有鐵路的地方,並且要穿過300米的鐵路隧道。明天後麵還有隊伍趕上來,為安全起見,我們這支隊伍的人員不能一次性通過,隻能分成三個人一組分次通過。我們現在全體有28個人,至少要分九次通過,那樣在那個路段會耽誤不少時間。但是天黑前必須趕到下一個宿營點,否則將會露宿野外,傷員、病號會受不了的。”
大家都睡下後,歐陽海在外麵站頭一班崗。月底了,月亮隻是一彎細眉細眼的月牙。到處昏糊糊的,連日來的負重行軍,鐵打的漢子也已疲憊不堪。陣陣困意襲來,歐陽海使勁揪了揪眼皮,狠狠地捏了捏鼻子,振作了精神。可不要一分鍾,眼皮又想往一起耷拉。“想想開心的事,興奮能驅趕困意。”歐陽海對自己說。最開心的無非還是即將到來的婚事。小翠現在在哪呢?是還沒動身?是在途中的火車上?或是,已經到連部了?
其實,歐陽海若是像孫悟空一樣長了雙千裏眼的話,就能看到,他的小翠此時正在郴州市的火車站候車室裏,旁邊還有朱書記。
無巧不成書,朱書記的會議時間推遲了。從歐陽海的信裏知道鄒小翠要去部隊完婚,算算時間,正好在自己到會時間前兩天,就通知小翠一起走,還開玩笑說:“送你到部隊後,就說你是我女兒。”歐陽海的父母見有朱書記陪著小翠去部隊,又高興又放心,帶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惹得朱書記說,這哪是去結婚啊,倒像是去參加土特產交流大會。
次日,下起了細雨。四班一行加上收容的戰士一共二十八人,趕到要經過的湖南省衡山縣新塘鎮的鐵路隧道前時,時間倒沒超出預計,不得勁的是,果然遇到帶著笨重家當、人歡馬叫的炮兵連。見了他們,四班這隊“傷病殘”人員隻得退避三舍,靠在鐵路邊等他們先過去。
此地是個峽穀,左側,山峰聳立,亂石嶙峋;右側,溝壑交錯,重巒迭嶂。中間是兩道鐵軌沿著山形,一個急轉彎繞著山峰平行而來,再鑽進那條隧道。
歐陽海看著這條鐵軌,想起幾年前三連鋪設路基、搶修而成的那條鐵路,覺得它們像祖國的經絡,四通八達,使祖國的工業、建設、經濟……統統運轉起來……對了,這條路線不正是京廣鐵路嗎?小翠也將要通過這條鐵路到部隊來哩……
歐陽海正想得出神,“哞——”地一聲火車長鳴,打破了歐陽海的思緒。“來火車了,大家停止穿越隧道。”歐陽海立即對大家喊道。
這聲火車的鳴叫並不是太響,火車還在山那邊。歐陽海又囑咐自己班的人員照顧好病弱同誌往最邊上站,以免火車來了被氣浪衝倒。
更近了,已經能聽到火車輾壓鐵軌的哐鐺哐鐺聲。所有的人像是被誰喊了聲‘向左看齊’的口令,都扭著腦袋,向火車將要轉過來的彎道看著。車頭終於露出來了,像條巨龍向這邊呼嘯而來。因為是彎道,它一露頭,又“哞——”地長鳴了一聲汽笛。這次鳴叫再沒有山的阻擋,使人心驚肉跳,人和馬匹的耳朵、頭腦裏都是火車的嘶鳴。
意想不到的事突然發生了:炮兵連最後麵那位戰士手上牽著的戰馬受驚了,猛地掙脫韁繩,馱著鋼炮炮架竄上鐵路,在兩條鐵軌之間猶豫徘徊了幾步,似乎是被向自己直撲過來的巨龍嚇呆了,高昂著頭顱,直愣愣地瞪著奔撲過來的火車噴著粗氣,一動不動。
火車更近了,戰馬身上的炮架可是最硬最好的鋼材,火車的鋼輪若碾上去,就是一場車翻人亡的重大慘劇。
人民的生命高於天。歐陽海顧不上多想,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揪住韁繩,拚盡全身力氣,牽、拉、拽、扛,可戰馬像是被使了定身法,叉開四蹄,一動不動地站著。
“班長——”
“歐陽海——”
••••••
火車的緊急製動聲撕裂長天,車輪與鋼軌的驚呼震撼大地!
火車頭離戰馬與歐陽海不到十米了。
杜小富、李清明等要衝上去,被劉修才一把拉住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火車巨大的慣性推著車頭排山倒海一樣壓來。
大家的呼吸停止了,雙眼被燒紅了。
歐陽海看著即將撲上來的火車頭,全身的血液和心力集中在右肩和雙手上。他緊閉雙眼,使出一生中最大的力氣拚命一扛。
奇跡發生了!在火車撲來的最後一瞬間,他把戰馬和鋼炮推下了鐵路。
空氣凝固了!歐陽海的身體被車頭吞沒了••••••
蒼天落淚了,因為天下失去了一個最好的戰士!
在這一瞬間,火車上的鄒小翠,心口忽然一陣抽痛,痛得她皺緊眉頭,忍不住地呻吟了一聲。朱富山書記問她怎麽了,鄒小翠說不出名堂,隻說心口忽然像被一把鋼刀剜著痛。
火車裹帶著歐陽海的血肉,在三十米處停下。車上一千六百多名旅客紛紛下車,列車長率領大家齊齊地向英雄致敬:感恩英雄用生命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站在人群中淚水漣漣的鄒小翠眼睛突然一亮,她看到了鐵軌邊一隻自己最熟悉的鞋墊,盡管英雄血將它塗染得鮮豔奪目,她仍一眼就看出了那對戲水的鴛鴦••••••
朱富山書記去攙扶鄒小翠,劉修才和杜小富順著路軌尋找班長。那本筆記本就在明亮的鋼軌上,微風吹起一頁又一頁,幾行字在太陽下閃閃發光。朱富山和劉修才、杜小富、李清明等齊聲朗頌起來:“如果需要為共產主義理想而犧牲,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也可以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
一個偉大的戰士,他的生命定格在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英雄歐陽海犧牲時年僅二十三歲。
一九六四年,歐陽海被廣州軍區授予“愛民模範”榮譽稱號,並追記一等功。同年一月二十二日,國防部發布命令,授予歐陽海生前所在班為“歐陽海班”光榮稱號。朱德、董必武、賀龍、聶榮臻、徐向前、葉劍英、羅瑞卿、陶鑄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紛紛題詞,號召全國軍民學習歐陽海舍己救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共產主義精神。
英雄永生!
2010年10月8日一稿畢於湖南省桂陽縣英雄的故鄉
2010年12月3日二稿畢於湖南省衡東縣英雄犧牲的地方
2011年1月21日定稿於北戴河中國作家創作之家
2022年11月8日修訂於廣州市達道路18號之一
作者說明:
1、本書係長篇小說,不是人物傳記或報告文學。
2、除了“歐陽海”為真名外,其它均為虛構,請不要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