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幫他人糾錯,

是對他人最大的幫助

17—1•

中午時分,歐陽海用傳口令方式一組挨一組傳過去他的問詢,又從五組一組挨一組返回來的回令是一切正常。歐陽海放下心來,跟杜小富坐下來吃冷米飯。

“後來又覺得後麵有什麽異常沒有?”歐陽海問杜小富。

“我也說不準,似有似無的。該不會有山鬼吧。”杜小富開玩笑地說。

“少在這裏危言聳聽。說山鬼還不如說野人哦。聽說在湖北省神農架一帶常有野人出沒,一身紅毛,力大無窮。要是讓你小子碰上了,那可是真正的‘命苦不能怪政府’!”

“咋了?它們吃人?”杜小富有些緊張。

“倒不吃人,你要是被女野人撞上了,可能背你去當她的上門女婿呢。野人碰著人都是一把拉住你的手脖子大笑不止,他自己笑暈過去的同時把你嚇暈過去,你要是醒在他前麵就是你運氣好,可以趁機逃走,若醒在他後麵,那很可能把你背走了。”

“既然不吃人怕他幹嗎?我跟他比著笑,看誰笑到最後。”杜小富做出無所謂的樣子。

歐陽海扯了把樹葉擦幹淨了裝飯的搪瓷缸子:“開玩笑的,這裏沒來過野人,若真遇著了野人,那可是珍惜動物,全世界的人都想看到野人的真實麵目呢。走,繼續前進。”

杜小富見歐陽海胸前掛著那一網兜野菜擺來擺去的絆他的事,就說:“班長,把你那菜倒進我的網兜裏吧,給我裝裝麵子,不然下午大家會合時我這網兜裏還沒有多少收獲,太丟麵子了。”

歐陽海果然上當:“也行,咱倆換換,等到晚上,我這網兜又滿了。不是吹的,找野菜我可是能手,小時候天天跟它打交道練出來了。”

“班長,說實話,我們要抓的特務到底是個啥東西?”杜小富邊攀爬著,邊四下裏瞅著。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要認真警惕地搜尋嘛,這就跟潛藏在人民內部的階級別人一樣,他臉上也沒畫著記號,也不會說我是壞人,隻能靠我們去認真識別。”

“班長,那邊似乎有個岩洞,我過去看看。”

“去吧,小心點。”前麵又是架密不透風的刺架,歐陽海正跟它較著勁,一棍又一棍輪下去,抽得枝葉紛飛。

“哎喲!班長,你快來。”歐陽海聽到杜小富先驚慌失措的叫喊,以為出啥事了,趕快往杜小富身邊跑,還沒到跟前,見杜小富趴在地上:“咋了?摔著了?”

“我們今晚有肉吃了,我逮著了一隻兔子。”杜小富得意地叫道。

歐陽海跑到跟前,杜小富已從地上爬起來,手上果然提著隻野兔的後腿。野兔正在拚命地掙紮。歐陽海摸了一把:“太瘦了。都說誰誰比兔子跑得還快,這說明兔子很擅長跑路啊,你是怎麽輕易地就把它捉住了呢?”

“嚕!它正在喂它的崽呢,”杜小富說著往草叢裏呶了呶嘴,歐陽海才看到岩洞邊的草叢裏有一窩毛還沒長全的兔崽,眼睛似睜非睜的,正在那裏哼哼唧唧地蠕動著,像在尋找媽媽,卻不知道媽媽已被人逮住。歐陽海知道這麽大的兔崽離了媽媽是無法存活的,有些不忍心:“還是放了它吧,不然這些兔崽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不活唄,野兔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它們還不是糟蹋老百姓的糧食。”

“事兒是那麽個事兒,可是想著這窩小東西眼睜睜地要被餓死,心裏總不是滋味,這讓我想起小時候一次次餓得快要虛脫了的那種感覺。那時候能撿到一塊紅著皮,刨到一根手指頭粗的紅薯根都覺得是無上的美味。你曉得嗎?我有個四妹就是被活活餓死的,我媽餓得沒有一口奶喂她。這窩小兔崽子也等著吃奶呢。”

“算了,你別說了,我放了它,讓它把這窩崽子養大了再吃它的肉吧。”杜小富手一丟,那隻麻灰色的野兔馬上往它的崽子們窩邊蹦去。

17—2•

太陽落山時,大部分人都已靠近那麵陡峭的山根。歐陽海所帶的一組已經跟二組匯合了。一起順著山根往右邊搜索過去。劉修才小聲問:“班長,這一天你們那邊有啥異常情況沒有?”

歐陽海說:“杜小富捉了隻兔子,又放了。”

“我不是說這個,我總似有似無地覺得有人跟蹤我們似的,卻又看不真實。”

“這才怪了。我一直在前麵開路,響動大,倒沒這種感覺。可杜小富也說有這種感覺。我還以為他是幻聽幻覺呢。難道有真特務?可他跟我們上山動機是什麽呢?看來今天晚上要加強警戒。”

跟三組會合時,歐陽海問他們今天有啥情況沒有。劉成春半邊臉像發麵饅頭似的腫起老高,那半邊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

“被蜂子蟄了?早上不是強調又強調了的嗎?”歐陽海著急地問。

“沒啥事,腫一兩天就好了。”劉成春說

張紅革有些羞愧地說:“都怪我,雖然記著班長說馬蜂來了別跑的話,可見一窩蜂子嗡一下子來了就慌了神,拔腿就跑,幸虧被劉成春用身子一把捂住我,我倒沒蟄到,他被蟄了兩口。”

“那是我倆都站住了裝死,不然我兩個會被蟄成馬蜂窩,現在隻怕腫得路都看不見了。”

“蟄了咋沒聽你們出聲?”

“出啥聲,小時候有次被蟄了五口,我還不是活下來了?”劉成春說。

“那也要視情況輕重,還得看是啥蜂子蟄的,要是蟄得厲害必須馬上救治。”歐陽海搬過劉成春的臉看了看:“還好,應該是隻蟄了兩口。知道啥蜂子嗎?”

“黃蜂。”

“黃蜂不太要緊,要是被七牛牛蟄了可不得了。走,繼續往那邊跟四、五組會合。”自己則邊走邊低了頭在地上尋找,等五個組匯合到右邊上山的小路上,歐陽海的手上已找了把野芋頭葉,找了塊石頭搗碎了,把綠色的汁液在劉成春臉上細細地擦了一遍:“一會安頓下住處了把這連汁帶葉一起敷到臉上,今天敷一夜,明天估計就消腫了。”

“敷一夜?看來隻能仰著臉等著天上掉餡餅了。”

一行人沿著山路往上攀沿了一段,見路邊有個岩屋。

“我們今晚就宿營在這裏吧。一組找柴,二組劉成春‘等天上掉餡餅’,張紅革跟三組一起支灶生火,四組洗野菜、架鍋,五組弄些樹枝樹葉,整理晚上睡的地方。”歐陽海分完工,讓劉成春先坐下靠在自己的被包上,在他臉上敷上搗碎的野芋頭葉。然後帶上杜小富找柴火去了。

17—3•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大家借著灶裏的光亮吃晚飯。杜小富攪了攪缸子裏的飯:“這哪裏是米湯嘛,分明是野菜湯。”

劉修才說:“今天的米下得是有些少。我想今天已吃了兩頓幹飯,肚子裏還有些墊底的,所以晚上少下點米,勻到以後以防萬一。”

“可惜了我的兔子肉啊!唉!”杜小富那樣子像是到嘴的鴨子飛了似的可惜:“班長,明天要是再讓我逮著兔子,你千萬不要勸我。你說我們架一堆篝火,在上麵烤兔肉吃,那是多麽的大快朵頤啊。”

“杜小富,你別說了行不行?本來吃著這菜湯還行的,可被你這肉、那肉地一說,這菜湯就越吃越難吃了。”劉成春說。

歐陽海在暗影裏邊喝著自己的菜湯,邊吃吃地笑。

劉修才說:“劉成春,這就怪你沒有生活情趣了吧。我給你講個笑話。有個父親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艱苦度日,不過他們比我們稍好一些,有飯吃但沒有下飯菜。父親為了安慰兩個孩子,就在一張紙上畫了兩條魚掛在牆上,讓兩個孩子吃一口飯看一眼魚,就當是下飯菜了。兩個孩子果然吃得有滋有味起來。可是吃著吃著,老大叫道:‘爸爸,弟弟他剛才多看了一眼。’劉成春,我允許你吃一口菜米湯,想十下兔子肉,隻當是在吃兔子肉。”

“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明明是苦不拉幾的野菜湯,如何想成是野兔子肉?這不是捏著鼻子哄眼睛嗎?那我幹脆把你想成特務活捉了,不是等於就完成了任務,就可以回去了?”劉成春甕聲甕氣的話惹得大家大笑起來。劉修才說:“沒想到鐵匠出身的劉鐵臂還很懂得辯證關係嘛。”

歐陽海已經吃完了,湊到灶前的光亮下寫工作日記:“買馬嶺抓特務出發第二天,全班吃上寨村米飯兩頓,這是我安排宿營失誤造成的。”

在柴火忽明忽暗的光亮裏,大家都沒發覺在林子的暗處,有雙眼睛向這邊張望著。

17—4•

月亮已近中天。連部裏,三連指導員跟連長都還沒睡。十二個班一百二十多名戰士像放飛的鴿子,撲楞楞地已經飛出去兩天了。這是全連第一次以班為單位放單飛,連排以上的幹部都沒去,最高指揮員就是各班的班長,並且平均每個班都有三個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按原計劃,現在那一百多號人已經撒進買馬嶺那一片崇山峻嶺裏。山裏的氣溫不比平川,晝夜溫差大、潮氣大,蚊蟲、毒蛇、蠍子、蜈蚣多,他們知道采取相應的防護措施嗎?看那一方天空已經開始變暗,明天,或者是後半夜會不會有雨?戰士們都睡在露天地裏,還是睡在稍有遮擋的岩石下或是樹下?

連長和指導員看似在下棋,可無論輪到哪個人走棋時,都有些舉棋不定,又似心不在焉、心神不定。其實心思都牽掛在戰士們的身上。眼看著那盤棋成了死局,連長幹脆一把拔拉亂了棋子:“不下了,沒心思下。好像要變天了吧,月亮都鑽到雲層裏去了。”說著走到了窗前。

“是在操心放出去的那一百二十多號人吧?”指導員收拾著棋子。

“能不操心嗎?那一片任務區人煙稀少,戰士們不知道是露宿呢,還是借住在群眾的屋簷下。”

“你呢?你希望他們住在哪裏,還是露宿在外邊?”指導員蓋上棋盒子。

“從他們的身體著想,當然希望他們住在群眾家裏。可是有紀律要求呀,又希望他們不要去打擾群眾。我現在一是擔心他們的安全問題,二是擔心他們受不了苦,去騷擾群眾,違反紀律。”連長望著窗外,似乎希望自己的視力能穿越黑夜,看到戰士們現在的實情實景。

“你算是把話說完了。除了他們的安全問題跟紀律問題,還有啥好擔心的呢?相信戰士們一定會按時完成訓練任務的。”指導員寬慰連長。

“你就別嘴硬了,你心裏不牽掛?才怪!其實我倆就是兩隻剛剛孵出小雞的老母雞,隻有把那群小雞攏在自己的翅膀下才放心,一離開自己的視線,就擔心它們被黃鼠狼拖跑了。”

“可終歸總是要讓他們自己的翅膀硬起來呀。嗨!老夥計,你說說,這幾個班要是違反紀律的話,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哪個班?”指導員像是老謀深算地設個陷阱讓連長跳。

“最有可能的我不敢說,但最沒可能的應該是歐陽海的四班。”連長肯定地說。

“那安全呢?對四班的安全你放心嗎?”指導員似乎要跟連長過不去,又緊逼了一步。

“安全嘛……我有些不敢說。歐陽海本人是個拚命三郎,任務觀念強、紀律硬,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這次他們班搜索的路線最長,而出發又最晚,我是想有意考驗考驗他。我擔心他一心趕任務,安全常識早放一邊去了。這小子進步快,但是愛跟自己較勁。對了,歐陽海交過幾次入黨申請了?”

“三次了。”

“這次回來若是任務完成得不錯,應該考慮他入黨的問題了。”

“是該考慮了,這家夥入伍以來,雖然小毛小病的也犯了不少,可總體上來說,工作是越來越紮實了。總而言之,在他身上,永遠有一股子銳不可當的積極進取精神,這是最難能可貴的。”說這話時,歐陽海一次次的進步似乎重新攤到指導員的眼前。

17—5•

天剛蒙蒙亮,歐陽海被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吵醒了。睜開眼,那隻鳥就在對麵的樹梢上對著他叫,那意思明明是在叫他起床。

昨夜休息時,歐陽海想著白天杜小富跟劉修才都說覺得有人跟蹤的話,表麵不動聲色,可心裏一直不踏實。於是他自己睡在岩石下的最外沿。大家都入睡後,他也一動不動裝著睡著了,耳朵卻支楞楞地聽著周圍的動靜。周圍一片寂靜,除了夜風、昆蟲的對唱,就再無其它聲音。

前半夜,月亮跟雲層一直在打架,月亮要出來,雲層總要把她捂住,像個醋心大發的男人擔心妻子的光華外泄。月亮抽個空子又溜出來,雲層再趕過來再捂住它。到了後半夜,月亮終於敵不過雲層的霸道,徹頭徹尾地被軟禁起來。周圍暗了不少。

“明天要下雨了。”歐陽海擔心地想。周圍仍然很安靜,歐陽海身子一動沒動,隻是拿眼睛在昏暗裏搜索著,除了月亮之外,一切正常。兩天來的疲憊,歐陽海終於抵不住困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醒來的歐陽海第一眼是望一眼裏麵睡著的戰士們,還好,一切正常,都還安然地睡著。

歐陽海打了個哈欠坐起來,可哈欠打了一半僵在臉上,目光停留在臨時灶台上麵一隻鼓鼓囊囊的口袋上。歐陽海一個骨碌爬起來,打開袋子口一看,裏麵是一塊煮熟的臘肉,下麵大約有十幾斤大米。袋子下麵壓了一張字條:

山高路遠耗體力,野菜米湯難解饑。

鏟除特務為人民,人民更該出份力。

軍民一家不客氣,大米臘肉補體力。

落款是“人民群眾”

大家紛紛起來了,圍著大米、臘肉看,互相傳看著紙條。歐陽海狠狠地拍了一下頭:“都怪我,太大意了。這幸虧是人民群眾來送米送肉的,要是敵人,把我們一梭子都掃死到這兒,別說是全連、全團,隻怕會成為全解放軍曆史上一次最丟人現眼的事件,整整一個班,被人屠殺於睡夢裏!”

杜小富倒是眼睛一亮:“哈哈哈,可能是昨天的野兔肉沒吃到吧,剛才的夢裏真在吃兔肉,吃得正香卻被你們弄醒了,正遺憾呢,沒想到真有肉吃了。”

“吃!我看你是栽縫掉了剪子,隻落了個吃(尺)字,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也能吃?”歐陽海正在懊惱著自己的失誤,聽到杜小富的話沒好氣地說。

“咋就來路不明了?這不說得明明白白的嗎?是人民群眾看我們抓特務辛苦,吃野菜米湯可憐,特意送給我們改善生活的。”杜小富抖著手裏的紙條。

“人民群眾的能吃嗎?三大紀律第二條是什麽?”

杜小富吐了吐舌頭,卻不服氣地小聲嘀咕道:“錯了就錯了唄,吼什麽吼,我犯了三大紀律第二條,你犯了八項注意第一條:說話要和氣。”

歐陽海稍頓了頓,語氣溫和下來:“是我錯了,說話口氣太衝。我接受杜小富同誌的批評,並向杜小富同誌道歉。我們現在開個班務會,研究看這大米和臘肉如何處理。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

劉修才說:“估計昨天真有人跟蹤我們,可能就是這送米送肉給我們的人。”

歐陽海看了劉成春那敷了一夜已經消腫的臉,說:“有道理,所以我說還是我太掉以輕心了。”

上官會發說:“送已經送來了,我覺得我們是可以吃的。三大紀律說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可這米和肉不是我們去拿來的,是人民群眾送來的啊,就跟昨天上寨村送來的米飯一樣,不吃,難道把它扔了?”

劉修才馬上說:“吃肯定是不能吃的,昨天是生米已做成了熟飯,不吃就壞了,浪費了;今天這米還生著,不一樣。”

歐陽海在心裏讚賞著劉修才的覺悟。

“不吃隻有想辦法送回去。”宋發凱說,“可是往哪送呢?‘人民群眾’,全國有十億人民群眾,咋知道這到底是哪個人民群眾送的?”

“要不幹脆還放在這裏不管它,說不定送米送肉的人就在這附近暗中觀察我們,見我們沒拿,他自己隻得再拿回去。”李清明說。

“那要是那人放下東西已經走了呢?東西放這遺失了呢?那不是白白讓人民群眾的財產遭受損失嗎?”劉修才不讚成這說法。

“要不幹脆背回連裏去,交給連隊處理。這樣最簡單。”宋發凱最後說。大家聽了他的話,覺得這似乎是唯一比較合理的辦法,都拿眼睛瞅著歐陽海。

歐陽海說:“我聽了大家的發言,又結合昨天在上寨村的事情總結了一下,大家看看靠不靠譜。昨天村支書跟年青人給我們送大米飯時,不是帶了臘肉跟大米,我們沒收嗎?然後是杜小富跟劉修才覺得若有若無的被人跟蹤。如果這跟蹤是善意的,我們是從上寨村走的,跟蹤我們的人很可能是上寨村的。並且,昨天搜索的這片林子跟上寨村最近,我從地圖上看過,這附近再無其他村落。我們昨天到現在也沒再跟其他群眾打交道,所以我覺得這大米和肉應該是上寨村的村民送的。但是不管是誰送的,肯定是這片群眾送的,背回一百多公裏外的連部,連部想要物歸原主也會比較麻煩。”

大家紛紛認同歐陽海的分析,從前天晚上夜宿上寨村,隻跟上寨村的人接觸過,別處的人民群眾也不知道他們昨天在這片林子裏活動,更不會知道大家夜宿在此。

“要不派個人給上寨村送回去。”劉修才提議道。“但是,這樣有點影響大局。大家等吧,耽誤任務進程,不等,又怕這位同誌掉隊。山高林密,一個人行走很不安全的。”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也正卡在如何歸還上。”歐陽海若有所思。

“那還不簡單,先背上,等完成任務回來時還給上寨村黨支部,然後扭頭就走不就行了。”直心直肺的劉成春思路不拐彎,可想的法子切實可行。

“這個提議好,簡單可行。”歐陽海豁然開朗。看來愛用腦子的人有時候反而被自己繞住了。

17—6•

歐陽海看了看前麵的山勢,再看看地圖,覺得今天又要改變搜索方式。昨天是一大片樹林,重在麵積,今天這塊區域幾乎都是懸崖峭壁,重在一個“險”上。大部分地方筆陡的岩,遠遠一眼望上去就一目了然,根本無法存身。所以人員不必像昨天那樣橫向鋪開,隻能成一路縱隊前進。

歐陽海還從地圖上看到,今天要通過的一個路段會與六班的經過路段相重合。六班比自己早出發三個半小時,搜索範圍卻與四班相鄰,昨天兩個班其實是在一座山上,隻不過是四班在山的左側麵,六班在山的右側麵,中間有道兩三百米寬的峭壁像這座大山的一道接縫,把兩個班隔開了。

但是這座山再往上就分開了,各呈東西走向,又連綿上其它山脈。六班昨天的搜索地勢跟四班一樣,到了一定地方被一掛峭壁攔住,不同的是四班要沿著壁腳向右找到出路;六班要沿著壁腳向左找到出路。然後兩班必需重複一段路線之後,又分明向左右分開去。“六班現在已越過了跟自己班重合的地段嗎?”歐陽海在心裏猜測著。

其實此時,張家聲的六班正在必須跟四班重合的地界上。

“四班應該還在後麵吧,他們也要經過這裏。”張家聲跟戰士們說。

“不會吧,從這裏跟我們匯合?那抓到特務算誰的?”

“隻是這一個地段,然後又各奔東西了。根據地圖,我們翻過這麵山就向西了。”

前麵兩麵刀削似的岩壁麵麵相對,像兩位比定力的武林高手把自己站成了兩麵萬丈石壁。之間是道深不見底的山澗,澗半空橫架著兩根用葛藤並排捆在一起的樹幹。可能是采藥人搭的簡易橋,木頭看上去有些腐朽,讓人懷疑經不經得起一個人的重量。

張家聲踏上木頭墩了墩,然後慢慢地走過去,覺得還好,就招手讓對麵的戰士跟過來:“一次一個。”

當大家都過去之後,張家聲正要走,忽然想到四班不久必須要“步六班的後塵”。他們現在離六班還有多遠呢?雖然晚出發了幾個小時,可歐陽海肯定會想辦法把那幾個小時趕上來的。他太了解歐陽海了。

一想到歐陽海,又想起領地圖時歐陽海的話:“這哪兒叫‘火背’,這叫運氣好……不把這麽艱巨的任何分給你六班,那是對你六班的不放心……。”雖然明知道他是故意氣自己說的玩笑話,可心裏總歸有些不爽。不爽的張家聲盯著簡易橋,心裏忽然想:“你歐陽海巴不得任務艱巨是吧?那我就再給你製造點艱巨因素。”

心裏是那麽想的,嘴上卻不能那麽說。張家聲喊住前麵的戰士:“把這當橋的樹幹抽掉,藏到不易被發現的地方。按照訓練的要求,應該拆掉經過的橋,不給敵人留下方便。”

“對!拆掉它,不給敵人留方便。”大家一齊動手拆除了橋。

17—7•

六班走後還沒有半小時,四班的人也來到這條深澗上。明明看到澗邊的野草有剛剛踩折的新鮮痕跡,對麵也看得到多人踐踏的樣子,可就是沒了過澗的途徑,一看就知道是六班的人“過河拆橋”,故意給四班製造難度。

“這六班的人心也太黑了吧,盡幹些損人利已的事。”

“想爭功真本事上比著幹嘛,竟幹這沒覺悟的勾當,丟人現眼。”

“靠過河拆橋得來的訓練成績,哪個服?”

“這說明他們六班心裏沒底氣,已經怕了唄,不然不會給我們使這絆子。”

“班長,你也向人家六班長學學嘛!我敢肯定這是六班長出的餿主意,不然其他人也不敢幹。”

“學啥學?別人的長處不學光學短處嗎?盡扯些亂七八糟的閑話,你們不會隻當這裏根本就沒有橋?趕緊齊心齊力想過澗的辦法,看看哪裏還找得到可以搭橋的樹幹。”歐陽海對著全班一聲呼喝,大家都閉了嘴,四處散開。可找了一圈都空手而歸。附近別說現成的,連長著的也沒有一棵樹木能架橋。粗的不夠長,夠長的不夠粗。

歐陽海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樹木,隻得順著澗邊往上走。走了三四百米,澗這邊有棵山楂樹,樹兜子有臉盆粗,很結實,可樹身隻長到三米高,就四枝八叉地分開了,像一把大傘,撐在澗沿上。有一根大腿粗的枝子橫過山澗,樹梢已夠到對麵澗沿上。而對麵澗沿在這段地勢裏正好比這邊澗沿低了一兩米。

歐陽海眼睛一亮,取下背包上那把繩子,爬上那根橫枝上,把繩子係牢靠了,下來拽著繩子蜷起身子試了試,對其他人喊道:“誰來推我**秋千?”

大家已紛紛圍攏到這裏:“班長是想玩雜技啊。”

“管它玩什麽,隻要把我們玩過去就行。”歐陽海雙手攥緊繩子,雙腳蜷起來,嘴裏叫道:“推!”

大家望望深不見底的深澗,都不敢下手,怕班長壯誌未酬身先死。歐陽海吊得著急了,隻好把兩隻腳又放到地上:“咋了你們,讓我這樣吊著好玩嗎?是不信任這繩子,還是不信任我的臂力?”說完在手掌上吐了口唾沫,雙手對搓了一下,又抓住繩子攥緊:“劉修才,我命令你推我一把。”

劉修才隻得上前,雙手抓住歐陽海的腰,先往後拉了一下,然後一使勁推了出去。歐陽海的身體憑借那一推之力,已**過深澗,瞅準腳下那塊平坦之地,手一鬆丟了繩子,就地一個翻滾,已安安全全地立在深澗對麵。隔澗相望的其他九位戰士同時鼓起掌來:“好!”、“漂亮!”、“利索!”

“那現在輪到你們表演的時候了,別激動,別緊張。”歐陽海說著把繩子頭使勁一甩,繩子頭**到對麵,劉修才一把抓住:“那我就第二個表演吧。表演得不好,請大家鼓掌以示鼓勵。”然後也像歐陽海那樣在手心裏吐了唾沫、攥緊繩子。

歐陽海叫道:“不怕,我接著你呢。但是要記住,我一抓著你,你得馬上放手,不然很可能把我們兩人帶倒。”

劉修才把雙腳蜷了起來:“推!”

劉成春雙臂一伸,劉修才**了起來。空中的感覺其實是美好的,但隻是一瞬,已感覺到歐陽海的手已抓到自己身上了,馬上鬆了手中的繩子,身體在空中的餘勢沒有泄完,而閑下來的雙手連忙成擁抱狀向歐陽海伸去。可在別人眼中的樣子,就像是他向歐陽海狠狠地撲去,然後兩個人一起翻滾到地上。

17—8•

有了一個、兩個過了深澗,後麵的就按順序依次過澗了。這邊的人越多,再**過來的人被接住的越穩。可最後一個人誰推呢?等九個都過來後,李清明像個跟大家對峙的叫雞公似的呆在對岸。“同誌們,不會讓我脫離組織吧。”

“嘿!我隻想出了這台戲的開頭,還真沒想它的結尾呢。”歐陽海一時也沒想出辦法。

“這還不簡單,把繩子結長了,等他抓住後,把繩子頭再**過來,我們一拉,他不就過來了?”杜小富輕掃淡寫地說。

“聰明!腦瓜子轉得真快。”歐陽海讚揚道。繩子是沒有了,就解了根背包帶,接在繩子頭上,布織的帶子太飄,又在頭上拴了截尺把長、拳頭粗的木棍子,呼一下子扔過去。李清明把繩子在腰裏繞了一道,又把木棍子呼一下子扔過來。沒過一分鍾,他自己也被這邊的戰友們拉住繩子頭一拽,呼一下子**過來了。

到此為止,這場成功的空中飛人雜技表演算是成功結束了。歐陽海抓住另一根繩子的活接頭一扯,再輕輕地頓幾下,拴在樹上的繩子結散了,就收回了繩子,一行人趟著雜草,回到六班經過的那個路口。

歐陽海拿出地圖跟指北針,標定好方位,找出四班接下來該前行的方向。正要收起地圖時,又展開在地圖上看了看,再看看六班留下的足跡:“完了,六班偏離他們的方向了。”說著把地圖跟指北針往劉修才懷裏一放:“你帶著大家沿著這條路慢慢往前搜索,我去追追他們。這路邊被他們踩斷的草徑上的汁水都還沒幹,他們過去的時間不長。”

“不用吧,他們也帶著地圖、指北針,過會兒發現方向不對,會自己轉回來的吧。”劉修才遲疑地說。

“開始下雨了,隻怕霧一大起來,地圖跟指北針都幫不了他們,繼續走下去不光完成不了任務,很可能迷失在這大山裏。”

“活該!誰讓他們居心不良,這就叫上天的懲罰。”

“是啊,他們偏離得越遠越好,晚個半天、一天歸隊,讓他們洋相出盡。”

“六班的人最愛在嘴皮子上下功夫,要真在這山裏走迷路了,全連最後歸隊,看他們以後還嘴硬不。”

“班長,別管他們,他們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去追他們勢必耽誤我們四班的進程。”

“胡說。剛才人家抽了過澗的樹幹,你們怪人家沒有覺悟,現在知道人家偏離了方向,又這樣幸災樂禍,那你們的覺悟呢?別說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就算是比賽第一,比的也應該是真水平,靠歪門斜道,勝了也不光榮。雖然是兩個班,但從小處說,都是三連的兵;往大處說,都是一個團,一個部隊的,我們不能見錯不糾。劉修才,你邊走邊用樹枝在經過的地方做記號,我會跟著記號追上大家的。”歐陽海說完扭頭往有人新踩出來的那條小徑上追去。

“班長,裝備我們給你背著——”後麵的人叫。

“不用了,注意目標,注意腳下安全。”歐陽海已消失在拐彎處。

17—9•

連長已經在攤開那張大地圖前站了很久了,此時用手指點著地圖說:“老夥計,老天爺不給麵子啊,果然下起雨來了。我最擔心的是歐陽海那個班的安全啊。他們的終點是猴子嘴,按預計行程,他們現在應該行進在‘猴子’脊背這地方。這片區域全是懸崖峭壁,部分可以通過的地方都是采藥人踩出來的一腳寬的小徑,稍一失腳後果不堪設想。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非得靠他們自己想辦法。這雨一下,到處濕淋淋的,安全係數又降低了幾分,真讓人鬧心啊。”

指導員還沒有接話,營部衛生所的醫生龐小娟在門外已聽到了連長的話:“要我說啊,應當把他們撤回來。我覺得冒險搞這樣的軍事訓練得不償失。現在科學在發展,軍事手段也在發展,以後就算打仗,會越來越重視科學技術的東西,誰還鑽到老山林裏,掛到那懸崖峭壁上比能耐?我一看下雨心裏就直發麻,一百多號人在這雨天裏,都呆在那水淋淋的老山林裏,不是崖、就是壁,輕的可能得感冒發燒、磕磕碰碰,重的來個折個胳膊斷個腿的,連應急措施都沒有。”

“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啊!”指導員白了她一眼:“現在軍事是在進步,但也不是說做這樣的軍事訓練就沒有必要。現在蔣美不都在蠢蠢欲動嗎?你敢保證他們不敢真打過來?保證他打過來了不會降落在買馬嶺這樣的地帶?我們的戰士們要不具備這樣鑽林子、爬絕壁的技能,到時候怎麽辦?呆在安全地帶坐等他們自已下來嗎?真是幼稚。”

龐小娟被指導員幾句話熗得沒麵子:“幼稚的龐文娟不敢阻礙你們的軍事訓練,但我可以以一名醫生的身份,提議團裏派台救護車開到買馬嶺腳下,以防山上有受傷的戰士被送下山來。”

“我讚成‘幼稚’人員不幼稚的提議,並對某些領導對龐小娟同誌不當的態度提出批評,建議此人馬上向龐小娟同誌道歉。不然龐小娟同誌有權把某領導繼續婚外察看。”連長雖然知道龐小娟不會真生她的戀人、指導員的氣,還是恰到好處地和了把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