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臥底

“那是自然。”夏還寒淡定的臉上,其實早已翻江倒海。

“既然你出來了,也省得我們多此一舉了。”

“哦?”

他此刻完全是搞不清狀況的狀態,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所幸應承下對麵的錯認。

“你現在可沒有數百萬大軍幫襯,不會覺得自己還打得過我們吧。”

“是嗎?”

夏還寒將手中的披風收了起來,右手變幻,隻消片刻,雪劍寒梅就出現在了手中。

世間安靜了數秒,安靜到他心裏越來越虛。

直到孩童的一聲夫子,將他的提心吊膽壓了下去。

夏還寒看著那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娃娃,展顏一笑。

“夫子,夫子,娘親和爹爹都沒了,夫子,他們說他們說要我交出你的一件東西,我不知道呀,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緊緊地抱著夏還寒,嚎啕大哭。

“有夫子在,別怕。”夏還寒安慰著剛受了驚嚇的孩子,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問道,“他們都是什麽人?”

孩子哭著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就說要你的東西,可夫子你也沒給我留下什麽東西呀。”

“是嗎?”夏還寒道,“那你剛剛是不是看見他們兩落荒而逃了?”

孩子道:“對啊!夫子威武,我就知道夫子最厲害了!”

原來真的是逃走了,夏還寒在心裏嘀咕著,還好他還能喚出雪劍寒梅,嚇唬嚇唬那兩個歹人。

“夫子?”

“嗯?”

夏還寒的思緒被拽回來時,正巧看見那長得和福娃一般的孩子笑吟吟地看著他。

“怎麽了?”他問道。

孩子道:“夫子,所以究竟是什麽東西呀?”

這一問,再尋常不過,可,夏還寒的眼角卻不自覺地跳了一下,很快,便掛上了和藹可親的微笑。

“夫子也不知呀,夫子這麽窮的人,能有什麽東西讓壞人惦記的。”

孩子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暗淡,轉瞬即逝。

夏還寒又道:“你爹娘的屍身可有安頓?”

“沒。”孩子的這一聲沒,極其敷衍,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忙傷心地說道,“那兩個壞人一直在追殺我,我根本不能回家,夫子,你幫幫我。”

“可憐的孩子。”夏還寒道,“放心,有夫子在。”

“那我們快走吧!夫子。”

小孩拽著夏還寒的手,就想回家去。

可誰知下一秒,那破敗不堪的廟宇,就塌了……

廟宇塌的過於突然,甚至可以說是毫無預兆。

屋頂傾瀉而下的白雪,直直地朝著小孩而來。

夏還寒往後退了幾步,就那樣看著這一幕。

孩子有些詫異地看著不遠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夏還寒,大聲喚道:“夫子救我!”

“呀!”

孩子眼睜睜地看著夏還寒呀了一聲,倒在了雪地上……

這行雲流水的操作,別提有多虛假了。

“媽的。”孩子低聲罵了一句,腳底一個急轉彎,躲過了屋頂的雪。

可他這邊剛躲過,那邊廟牆就倒了,眼看著就要將他埋死在這雪原裏頭。

“媽的!”孩子咬著牙,眼神狠絕,又是一聲漫罵,隻見他手中揮出萬丈神力,將倒下的廟牆,擊了個粉碎。

“厲害呀。”夏還寒拍著手連連稱讚。

孩子瞪著一旁袖手旁觀的夏還寒,冷冷道:“沒你厲害呀主上。”

夏還寒笑著道:“過謙了。”

孩子冷著眼看著他:“主上是怎麽看出來的?”

夏還寒道:“也不是看出來,主要是你自己太沉不住氣了,表情漏洞百出,真不知道你主子為什麽選你來當臥底。”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孩子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先前的哭喪可真情實感太多了。

“不過主上,我可不是有心騙你的。”話音方落,那六歲大的孩子恍惚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穿著厚重的鎧甲,鎧甲上篆刻著幾道符咒,瞧著,有點眼熟。

除此之外,鎧甲上還畫著一些圖案,圓圓的,還有一些和軌道類似的紋理,紋理之上又是幾個大小不一的圓,所有圓圍成了一個圈,那圈裏頭有一隻鳥。

那鳥夏還寒認得,是三足金烏。

三足金烏是上古神鳥之一,《山海經•大荒東經》載:“湯穀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於烏。”

烏,便是指三足金烏。

上古時期早已隕落,三足金烏也於千年前銷聲匿跡,將三足金烏刻在戰甲之上的做法,確實少見。

“主上自求多福吧,屬下就不奉陪了!”

夏還寒還在想著三足金烏的事,那裝作臥底的士兵就消失了。

夏還寒本想著去追,猛然間想起自己現在就是隻毫無神力的紙老虎,還是保命要緊。

“你認識嗎?那鎧甲。”夏還寒此話,問的是雪劍寒梅。

雪劍寒梅筆直地杵在雪地裏,像入定了一樣。

“好吧,你也不認識。”夏還寒無奈道,“那能出去嗎?”

“應該,能吧。”雪劍寒梅的聲音極輕,儼然心裏沒底。

“出不去就把你熔了重鑄。”夏還寒悠悠道。

雪劍寒梅劍身一哆嗦,忙識趣地表示:“能能能!”

……

夏還寒醒來時,莫名正在一旁守著他,已經是睡著了。

夏還寒推了他一把,道:“怎麽睡這了?”

他這句話問的是莫名怎麽睡在這,結果莫名還以為他問的是自己怎麽睡在了這。

莫名抱怨道:“你還說呢夫子,我都不知道你怎麽了,突然就睡著了,我在這守了半天,也沒人來,還好你醒了,不然我都要給你買棺材去了。”

夏還寒敲了他的腦門,佯裝怒道:“不能盼我點好?”

莫名委屈巴巴地表示,我也想呀!

沿連廊行十餘步,便可去往後 庭二樓,二樓迎客處,寫著“饕餮朵頤”四字,再往上,便是三樓,三樓的門號,是“星河入夢”。

整個酒樓,鬧中取靜,也算是取到了點精髓。

“夫子,我們是要打尖呢還是住店?”

莫名突如其來的興奮,著實蒙到了夏還寒。

“你覺得,我們有時間?”

莫名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轉頭就找掌櫃定了間房間。

而且他還先斬後奏,付了一大筆銀子,要了最好的一間房。

夏還寒知道後,恨不得將他一腳踹回寒山春曉。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人傻錢多?”

“馬上就要過年了,雖然天寒地凍的,外麵也挺熱鬧。”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懲戒你?”

“好想在人間過年!”

“你是不是覺得裝聾作啞就能逃避現實?”

“我們在山下過年好不好?”

“不好。”夏還寒都要被氣化了,“我在這裏與你雞同鴨講了半天,你可知錯了?”

莫名似有些低落。

“哎……”夏還寒慢悠悠喝了口茶,順了順自己的氣性,方道,“我的時間不多,過年剛好是不能出現在人間,否則定會導致天下大亂,這點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

他這一句“不過……”,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終於,在莫名第十次問起能不能在人間過年時,夏還寒開口了。

“你此刻,也不該出現在人間。”

莫名愣了一秒。

夏還寒又道:“尤其是不該借用他人身體,滿足一己私欲。”

他這一己私欲方自口中而出,莫名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神態中似有若無的少年老成,瞧著越來越熟悉。

“哥哥怎麽又猜到了。”莫名忽然暈倒了,下一秒,一位白發白衣的十來歲孩童,出現在了夏還寒麵前。

春節前的洛陽,最低溫度已低至零下十餘度,後 庭大抵是為了取暖,在酒樓各層通風處都布滿炭火,又常備熱水,似是為了保住屋內溫暖如春。

夏還寒從不怕冷,在這溫度最適宜的東字號廂房內,已經是熱的直扇扇子。

“你差不多就回去吧,過些天才輪到你執勤。”

夏還寒在屋子裏下著逐客令,秋乍暖委屈巴巴地裝聾作啞。

“你別老拿小時候的一套來糊弄你哥我。”

夏還寒早已看破了秋乍暖的小心思,曾經年少不懂事的他,一瞧見他這故作委屈的模樣,就會於心不忍。

“嗚嗚嗚嗚,哥哥不管我了,哥哥還凶我,我隻是想和哥哥在人間過個年。”

秋乍暖紅著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越說越委屈:“嗚嗚嗚,而且我已經偷了曆師大人的曆牌!”

“你還偷了曆牌?”夏還寒驚訝道,“阿暖,你出息了呀!”

秋乍暖摸了摸鼻子,一臉不好意思的老奸巨猾。

夏還寒道:“既然你偷了曆牌,那我們……”

後 庭一樓,名叫曲苑流觴,是專供客人玩耍娛樂之地。

曲苑流觴是後 庭雅致的說法,夏還寒更願意稱他為:藏汙納垢。

“等會兒你隨我進去,要是有什麽來者不善,你懂的。”

“我懂我懂,哥哥你就放心大膽地去,有我呢。”

大小寒兄弟在曲苑流觴外頭達成了共識,便一前一後進了屋。

與想象中的紙醉金迷不同,這裏乍一看倒是真的風雅素淨。

東字號的客人,酒樓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從他們一踏出房門,便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曲苑流觴的掌櫃是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姑娘,一身素雅的衣裙,隨意又精心編織的秀發,刻意又不經意展露的小動作,無不在告訴別人:

她看上了夏還寒。

“哎喲公子,您準備玩點什麽呀?”

掌櫃的熱絡不偏不倚,恰到好處。

“我自己轉轉,對了……”夏還寒說著,便把秋乍暖推了出來。

“麻煩掌櫃的給這孩子安排個僻靜點的地方,給他來碗臘八粥,讓他可以安心地溫書。”

掌櫃畢竟經營著如此大的曲苑流觴,察言觀色的能力自是一絕,可乍一看從夏還寒身後怯生生探出小腦袋的秋乍暖,也忍不住有些失態。

“喲,這小公子長得真好看,不知是公子的?”

“是我弟弟。”

老板娘一聽是弟弟,瞬間覺得自己又有戲了。

可誰知夏還寒忽然話鋒一轉,笑了笑,道:

“你信嗎?”

老板娘暗許的芳心,瞬間七零八落。

她雖然愛美人,卻也不會去招惹有婦之夫。

“公子說得哪裏話,我們怎麽好打聽客人的私事,公子說什麽我們就聽什麽,公子放心,一定給小公子準備最僻靜的雅間,絕不讓人打擾。”

夏還寒執扇弗了一禮,道了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