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眾生畏果
八戒監護小組的活動場所就在宗教事務管理局的樓頂。
這座五層小樓的占地麵積不大，但對隻有兩個人的宗教局，平常隻使用一樓都綽綽有餘。其餘四層隻能無奈廢棄。
一下多出四個人讓原本清冷幽寂的環境平添許多人氣，對此原則是欣喜的。他本打算動員眾人清掃出二樓的大會議室，一隻杯口大的蜘蛛立刻熱情地垂下向謝小腰表示歡迎，然後這個提議就不了了之。
萬法自然，還是空曠開闊的環境比較適合參禪悟道。
哄孩子是一個洗腦的過程，想順利完成這個過程通常要具備糖果和巴掌兩種必要手段。
其他人不清楚，原則在這個監護小組裏是受上級領導指派肩負重要使命的，也是宗管局的本職工作，思想建設。保證佛宗繼承人具備正確的思想觀，價值觀，和國家民族一體化大局觀。
佛宗對政府組織生產生活的巨額捐贈讓宗管局的政治地位直線上升，年局長枯木逢春，老樹發新芽，以飽滿的熱情、昂揚的鬥誌、頑強的作風、奉獻的精神開始積極落實與兄弟部門配合協調工作，他還年輕，認為自己還能為社會多做貢獻。
當然作為悟能的名義監護人，對被監護對象的成長和思想動態也是要予以充分重視的。
“不行，申請漫納幹什麽？就為滿足小孩子的好奇心？”
“不同意，局裏哪還有多餘的活動經費，史大路是個有汙點的人，我不想再看到他。”
“胡鬧，你是幹啥的自己不清楚？教育他寡欲清心，不要走上散播迷信的邪路。”
從佛宗能攫取的好處，年局長認為已經得到，就不想節外生枝。對金主態度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原則同誌的錯誤認識就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嚴肅批判。
沒人知道八戒此時對靈境的使用已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力上限。
靈境是一個沉浸式係統平台。普通人使用時，視神經會被直接接管，聽力也會被同時屏蔽。八戒第二次進入的時候就已經找到漏洞，擺脫幹擾。封閉五識可是和尚的看家本事，有能力關上,還能沒幾種打開的辦法了？
佛宗的獨立空間更是給了他極大操作餘地，正常人的學習流程始終是一個單線程進度，如果你有一個平台就不同了。
哲學、經濟、法學、教育、文學、曆史、物理、工學、農學、醫學、軍事、管理、生物、地理甚至藝術，八戒相當於給一個屏幕劃分成若幹窗口，齊頭並進來汲取知識，鑽研學問。
學習到了一定程度，必然要通過試驗來校驗和發展認知來限製減少本能行為，源源不斷推動理性科學進步。
這是八戒遇到的瓶頸，隻有打破這個桎梏，才能深入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獲得自己的認知。
田橫海是軍內罕見的實力派將領，這個實力往往是指直轄武裝力量。對他而言，也包括字麵意思，單純的個人武力表現。
作戰體係其實從古至今都不看重突出的單體戰鬥素養，匹夫之勇除了在偵察和特種作戰中能增加存活概率外，也隻有故事裏為人喜聞樂見，可以加深代入感。
嚴格說來，軍隊選拔將領時，太高的武力上限反而會成為評價障礙。因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單方麵能力超群意味著其他項的薄弱。一個簡單的假設足以說明，每天投入十小時全力以赴訓練肌肉，累得半死情況下還能有什麽思考能力？
治軍和把握戰機能力才是躋身戰場指揮官的通行證。
田橫海不是科班出身，他從一個普通械士起步，在一場場比武和競技中脫穎而出。軍內像這種精銳戰士比比皆是，營級主官通常就是職業天花板了。
但田橫海抓住了軍隊提供進修的機會，以優異的成績完成軍校理論學習，打破晉升障礙。
械士是機械輔助武裝戰士的簡稱。分為全武裝和半武裝兩類。
半裝械主要功能是改善戰士行動和負重能力，實現節省體力高效保存戰鬥實力作用。從腰托固定到關節保護再到多功能戰靴以套磁滑杆連接形成半自動感應輔助。
現在三人都是身著半裝，但在田橫海放言揍人的同時，就開始解除武裝。
新兵張小利不明所以，也跟著要去械。
“別犯傻，你怕自己挨揍不夠疼麽？”旁邊的排長及時製止。
“小高，挺懂事嘛。”田橫海嘿嘿一笑。
“報告長官，軍隊法規嚴禁毆打官兵。你堅持這麽做，我有權利向軍法處投訴。”張小利有點慌。
“不，軍隊長官有義務考察並幫助士兵提升作戰能力，我現在就要考察你的實戰格鬥術。”新兵旦散破事就是多，捶幾次就好了。
“軍團長，還是考察我吧，他那小體格子抗不過十秒。”
“小高啊，你知道新兵在第一次實戰中陣亡的概率是多少麽？”
田橫海變戲法一樣從身上摘出一個個沉重的橡膠塊，很少人知道他的械裝動力輸出功能平時都是關閉的，加上額外的橡膠塊能達到四十公斤負重，繁忙的事務讓他隻能用這種方式鍛煉體能。
“未經訓練的新兵陣亡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經過係統訓練的能縮減到百分之三十，肯聽從老兵指揮的在普通烈度戰鬥中犧牲概率不超過百分之十。”
“嗯，基本功挺紮實。那老兵陣亡率多少？在老兵帶新兵情況下陣亡率又是多少？”田橫海摘完零碎，開始活動筋骨。
高排長張口結舌，這個真沒學過。
“陣地戰、運動戰、破襲戰忽略地形和氣候條件，無論攻防同樣不會超過百分之十。但在帶新兵的條件下會增加一成概率。”
“知道為什麽多這一成麽？”
“不知道。”高排長很高興增加奇怪的知識，這種機會可不多見。
“就因為你要抗事那種心態。來吧，倆人一起上。”
兩人紋絲不動，抬拳側身，背部相對，擺出一副嚴防死守的架勢。
田橫海哈哈一笑，進步彈腿，直踹張小利下腹。
高排長見有機可趁，忙舉步前撲。他可是深知自己這位軍團長的厲害，壓根就沒有什麽遊鬥的念頭。隻想抓住機會，使出無賴的貼身抱摔技，隻要別倒對方，這牛夠他吹一輩子。
田橫海哪能讓他得逞，左腿發力蹬地，身形側飛，右腳不改去勢，單憑餘力就輕鬆踹飛張小利，對方防守陣勢頓時瓦解。
難得的休閑時光，田橫海哪舍得三兩下放翻對手，著意克製下，三人翻滾打鬥戰成一團。
“不打了，不打了。”不到十分鍾，有著械力加成的兩人也累成一灘爛泥。
“那就回營吧。”田橫海晃晃腦袋意猶未盡，汗珠還沒冒出一滴。
“太欺負人了，以大欺小，倚強淩弱。”在高排長拖拽下勉強站起身的張小利嘴裏不停嘟囔。他感覺全身肌肉像被鍛壓機捶打了個遍，酸疼不止。
“是不是不恨我，改恨團長了？”高排長促狹地朝他擠眉弄眼。
小張張嘴否認，但轉念一想似乎還真是這麽回事。
一起挨過揍也是感情基礎嘛。
正慢悠悠上裝的田橫海突然停止了動作，身經百戰的他對危險有一種敏銳的直覺。
難以琢磨的靜謐處似乎有什麽東西盯著他。
八戒沒有什麽棒子，蘿卜也不太誘人。
展示自己的學習成就也就換來幾聲讚歎，沒人覺得自己也能同樣聰明。
都是成年人了，對自己的認識都有點AC中間數。
八戒清楚這幾個人之所以圍在自己身邊，隻是因為工作，相當好的一份工作。
既不用出力，也不冒風險，連個護犢子找麻煩的家長都沒有，還能享受國家公務員待遇。
公開招聘的話，爭搶這份工作的人能把這棟樓擠滿。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
沒有一個人不在害怕結果，擔憂得不到好的結果，害怕收獲壞的結果，有了一個好的結果後就會開始恐懼失去這個結果。生命始終以果為中心奔忙勞碌。
百年匆匆，終究一場空。
謝小腰的插科打諢很容易就破壞掉八戒教學的神聖氣氛。
怎麽也不會比讓頑石點頭更難吧。
輕易得到的東西很難有人會去珍惜。
八戒不再言語，闔上雙目，專注識海。
對他而言，識海是個新奇世界，妖身是沒有識海的。
密藏境的概念，他一直都知道，但從沒有切身體會。直到今生。
原來是這樣的啊。
他的靈性好像豆大一丁點兒的微弱光芒懸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是的，這就是識海。
一條條因果線正從無盡深淵中延伸而出。
佛教對識海的定義有四層，八戒隻是感知到了第一層。
還有第二層化身境，第三層神妙境，第四層真如境。
沒有親自驗證是怎麽也不可能覺悟的，這就是真相。
別人看到的，永遠不是你看到的。
成佛的第一步就是自了。
自己了解，自己覺悟。
八戒在自己的識海中無比歡脫，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樂。
因為它是你的，誰也無法剝奪，誰也無法進入。
非一非二，亦一亦二。
八戒有一種明悟，合二為一之日，就是成佛之時。
這是他第一次入定，非想非非想處定。
精神完全與肉體斷開聯係，不知時間流逝。
原則等人起初並不在意，隻有那狗子聚精會神地觀察。
幾個時辰過去後，眾人漸漸不耐煩，開始故意大聲交談。卻發現悟能根本不受影響，眼皮都未曾眨動半分。
謝小腰伸手要去輕推八戒，被那狗子一把攥住手腕。
“啊，要死啦你，用那麽大力氣。”謝小腰痛哼一聲，眼看纖細的手腕幾道指痕迅速紅腫起來。
“別碰他，他睡著了，容易被嚇到。”那狗子鬆開手，結結巴巴地解釋。
“怕他有危險呢。我們輕輕的叫，不會嚇到他。”原則用柔和的語氣安撫那狗子。
“不行。”狗子很倔強，他見過老和尚入定，老和尚告訴他這種時候不能驚擾，否則將沉迷識海，再也無法返回。
入定是有凶險的，但他不知怎麽表達，隻好把原則拽了一跟頭，以示決心。
“呦，小子，力氣挺大啊，咱倆過過手。”史大路被謝小腰眼神一飛，心領神會，美人就得用臉皮去換。
他捏住那狗子肩膀，用力一提，想將他抓過來。
狗子氣惱的抬拳外隔，正中史大路小臂。
史大路感覺像被一把小鐵錘重重敲了一下，半條胳膊都麻了。
“厲害了，小東西，拜我為師吧。我教你成為械士。”史大路眼睛一亮，這孩子肉體天賦絕佳，有前途。
那狗子也不言語，抬手又是一拳。
史大路不再跟他硬碰硬，怕傷了孩子，伸右手前迎抵住那狗子胸膛，對方這拳便夠不到自己。
這是格鬥術，利用距離的小技巧。
跟著在狗子臂展伸直，力量用盡時，左手把住來拳，向下輕輕一拗，前推倒提，使出反關節技，便讓對方再也發不出力氣。
“服不服？”史大路笑眯眯的言語。
“不服，哎，你們別碰他，我知道怎麽叫醒他啦。”那狗子大叫。
眾人疑惑地看向狗子，史大路也放開手。
“我心近佛，悟能般若。我心近佛，悟能般若。我心近佛，悟能般若……”那狗子盤膝坐下，也閉上雙眼，隻是口中不斷重複八戒剛教給他們的真言，語氣由急漸緩，聲音卻越來越大。
“好羞恥哦。”謝小腰沒心沒肺的要找事，被原則一把捂住了嘴。
謝小腰偷偷吐出香舌在原則掌心舔了一下。
這把原則臊的，從耳朵根兒到了脖子紅了一大片。
像被蛇咬了一口，閃電般縮回手。
旁邊史大路目睹一切，雖不知內情，卻懊悔萬分，為啥我沒想起來伸手堵嘴呢？
以後記住了，抓住這種機會決不放手，能捂多久捂多久，咬破也不放手。
八戒正徜徉於識海，忽見點點光芒，如絲如縷沿一條因果線逆流而上衝入自己識海，又點點逸散，向靈神聚攏過來，仿佛溫水衝刷全身，暖洋洋的愜意過後，精神似乎凝練了許多。
“這是什麽？”八戒疑惑中，精神已能自主，不再放空迷**。
隨著精神力外放，漸漸意識回歸，竟是從定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