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閉是認識的終點

“等等。先別動手。”

史大路落地站穩,順手抓住頂過來的兩根硬棍,感知出隻是塑料管子,心下稍安。

“各位兄弟,從你們拿的家夥什兒看,無非想打我一頓。這個陣勢,我也跑不了,但咱能不能先把話說清楚,讓我明白為啥挨這頓打。”

一個頂著兩眼烏青的人走出來,史大路認出正是下午討債被他打過的那個。

“史大路是吧。拜你所賜,回去後又被我大哥踹了一腳,就說一句話:三十萬不要了,認識的不深刻就別回來。你這麽會認識,要不你幫我分析分析這啥意思?”

史大路聞聽,心道。

難怪一句話不說,上來就動手。自己小看對方,也高估自己了。

以前身份是警察,打了就打了,哪個犯罪嫌疑人敢找回氣?

一個暴力抗法的帽子就摁死了。

這現在也不是警察了,職業病還在。

從事上論,當時打他這三拳,從哪兒都說不出理。對方報警的話,尋釁滋事罪,誰也跑不了,最低也是個治安拘留。

這裏麵的道道,史大路比誰都清楚,警察分析案情沒那閑工夫給你扯前因後果。

就單純看事兒,抓起來一看,倆傷者。好了,受害人有了。

下一步,誰打的?

哦,你討債,他不還,所以你打他。

得,你是凶手,討債跟打人有什麽關係?不會找法院起訴啊。

這事完了,該賠償賠償,該拘留拘留。

來,下一個傷者。誰打的?

史大路打的。

為啥打你?他說我不認識他,讓我好好認識認識。

這麽囂張?史大路過來,是這麽回事麽?

不是,是因為他先打我兄弟。

他打人你不會報警啊?

你以前不是警察麽?

知法犯法下一句是啥都忘了?

別叨叨些沒用的,剛才那事兒完了,現在說你的事,為啥打人?

好好說。

嗯,我尋釁滋事。

這不就完了?

賠償醫藥費,治安拘留。

整個治安案件結束,下班。

法製工作沒法不簡單粗暴,不給你一塊一塊分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活兒就沒法幹,誰有功夫給你做心理按摩,是個小案子就挨個人給你解決前因後果,排除隱患,還幹不幹別的了?

官方解決就是給你各打五十大板,一支箭射胳膊上,我給你把露在外麵的箭杆剪了就完活。

所以地下江湖總是對應存在,這種矛盾糾紛用江湖手段解決,最後總能把道理掰扯個明明白白,該暴的雷不用憋著,先讓你炸。

能耐都用完了,不就該想想日子是不是還得接著過?

最後大哥出個麵,雙方想明白談明白,該妥協妥協,最後握手言和,也就告一段落。

現在,對方大哥這話味兒是生氣了。

他生氣不是對史大路,是對挨打那個。

咋的,你出來混社會,理直氣壯去要賬,被人打三拳就灰溜溜回來?

那你不適合這個職業啊。

不具備最基本的工作素質。

不會打人還不會被人打麽?

打人打不過是能力問題,不敢還手不敢挨打可就是態度問題了。

挨打都沒挨明白我咋給你出頭?

不管他大哥給沒給他講明白,他自己想沒想明白,史大路是明白了。

明白他也不能講,講完了給自己找事兒呢?

“兄弟,就這麽點兒小事。你還用帶這麽多人,勞師動眾的?你自己來找我,哥哥也得給你個交代。”

“你是誰哥哥?還裝大輩兒?”

“你說得對,我話有毛病。咱就說事兒行吧。你不是讓我幫你分析你大哥的意思麽?我就挺羨慕你的上進心。”

史大路開始想法拖延時間,琢磨怎麽擺脫危局。

“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

“別急,兄弟。請問你貴姓大名。你知道我叫啥,我也得知道你,咱倆才算正式認識是吧。”

史大路趕緊打斷對方話茬,當務之急是緩和事態,不能讓對方自己給自己拱火。

有交流才有溝通,越是緊張時候越得多說話,話說多了說樂嗬了,暴力衝突的概率就無限趨近於零。

這可是史大路的專業特長,他就不信這幫混社會的能像他一樣刻苦鑽研犯罪心理學。

“我叫袁青山,你能記住麽?”

“必須能啊,你看兄弟你,要陣勢有陣勢,要排麵有排麵。”

“哦,能記住就好。今天滅你的就是袁青山,跟別人無關。明天你報警就提我就行。”

“我報啥警啊,你放心,肯定不會。我史大路一口吐沫一個釘。”

“嗬嗬,我琢磨吧,應該會。畢竟一會兒我要給你照著三十萬的數打,你配合點。”

袁青山樂的有點邪氣,他覺得主動權在自己這邊,得好好給對方上上課。

“我給你打完了,肯定送你上醫院。你要報警的話,我就追著你那兄弟要賬好給你當醫藥費。你要不報的話,那三十萬我們就一筆勾銷。”

“兄弟啊,我必須得說一句,你這帳算的不對。”

“啊?不可能,這不挺清楚的事兒麽?”

“肯定不對,你要這麽處理的話,回去你大哥還得給你一腳。”

“那你說說咋算對。”

史大路接著忽悠。

“你看你算的賬,核心數字是三十萬對不?”

“對啊。”

“這錢你得著沒?”

“沒啊。”

“那我得著沒?”

“沒啊。”

“問題不就在這了。合計咱倆忙乎一頓給醫院做貢獻呢?他給咱開工資了,還是發獎金了?”

“這三十萬咱倆二一添作五不好麽?以後都是朋友,我再從我那份兒裏拿五萬出來,今晚在場兄弟誰也別走,咱大夥兒現在喝酒去,就照著這數去吃去喝去玩。”

“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咱在這大道上吹風傻不傻啊,現在你們想地方,咱們就出發。有啥事邊吃邊嘮。”

所有人都懵了,這貨說得有道理啊。

打完他各回各家啥好處沒有。

他這處理方式似乎挺得勁,化幹戈為玉帛,我覺得行。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敵意都消失了,手裏拿的棍子也悄悄收回去背在了身後。

“我怎麽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呢?”袁青山徹底迷糊了。

就在這時,從史大路工作的夜場方向,呼啦啦跑來一群人,個個頭戴鋼盔,身著防護服,手拎橡膠棍。

所有人都扭頭看過去。

史大路一看這統一的服裝,正是手下的保安隊。趕緊張嘴道:

“都停下,誰也別衝動,啥事都沒有。大夥兒都好好說話,把情緒穩住,咱一會兒一起喝酒去。”

“史哥,看監控的兄弟發現有人堵你,正好大夥兒還沒走遠,就趕緊過來了。”說話的是毛小毛。

“還是趙爾剛的事兒,我都處理明白了。對麵這些兄弟都挺通情達理的。你們不用緊張,剛跟他們說一起喝酒的事兒呢。你們既然來了,也給我個麵子,大夥兒一起去。”

“青山兄弟,你看人又多了。沒事兒,不管今晚消費多少,都算我那份裏的,就這麽定了。就去咱白天初次見麵的飯店,哪兒出的事哪兒了,皆大歡喜,行不?”

史大路成功化身史大忽悠,領著合流的二三十號人往四季繽紛酒樓走。

“小毛,你趕緊聯係酒店老板,這個點怕飯店打烊,讓他無論如何把廚師喊起來,給咱們開個門。”

“放心,街裏街坊,這點麵子咱還是有的。”

眾人開了三桌,兩個陣營各單獨一桌,史大路和袁青山分別安排三個自己人湊成一桌。

“你們先喝著,我出去打個電話。”袁青山有點反過味來,但現在已經是這麽個情勢,必須跟大哥匯報了。

“你腦子裏裝的全是大糞麽?等著,我馬上到。”聽完來龍去脈,電話那頭的大哥這個火上大了。

“誰是史大路?”袁青山的大哥個子不高,氣場十足,長得方方正正,矯健有力,一個人進了酒店。

“我就是,請問您是?”史大路站起身來寒暄,熱情地伸過手去。

來人沒理他,伸出中指朝袁青山勾了勾。

袁青山趕緊規規矩矩迎過去。

“我叫黃沙,是這個沒出息的大哥。”一邊說一邊抬起手咣咣給了袁青山兩個大嘴巴子。

袁青山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半邊臉馬上失去了知覺。

“哎,你動手打我青山兄弟幹什麽?有話不能好好說麽?”史大路趁勢架秧子。

“嗬嗬,我說呢,他認你做大哥了是吧?還有誰認你做大哥的?都坐板正,讓我瞅瞅。”

這句話一出,跟袁青山一起出來的,沒人再敢坐著,紛紛起身離席,站到黃沙身後。

“我做大哥的挺失敗,讓兄弟們吃不飽喝不好。對不住了啊。”黃沙沉穩的諷刺。

“大哥,我錯了。我腦子不夠用,讓他耍了。”袁青山眼淚都下來了,他徹底被打清醒過來。

要賬三十萬,史大路給了他三拳。

然後讓他換個數再要。

他大哥黃沙給他抬麵子,三十萬不要了,打史大路一頓把麵子找回來完事。

結果他帶著兄弟本是去找麵子,被對方一頓忽悠,上了飯桌。

裏外裏,史大路還是以十五萬平事,直接把債務減半。

自己丟的臉麵還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