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能人與庸人

李恪很清楚,他這一個月以來,在登州的所作所為。

說得好聽一點,這叫做政治作秀,倘若不加掩飾的直說,李恪幹得事,就是在愚民,就是在欺騙愚昧又淳樸的登州百姓。

李恪就好比是綠油油的韭菜田裏,揮舞著鐮刀的劊子手,貪婪的用謊言和欺騙,去收割善良的百姓。

百姓軟弱可欺,但百姓卻懂的知恩圖報,哪怕李恪隻是做了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們也懂的投桃報李,給李恪送上他們的心意。

李恪隻絕對愧疚,但又有幾分深深的無力感。

有些事,從古至今都是如此,表麵上光鮮的政客,一旦戳穿了之後,桌下下麵卻是醃臢不堪。

“罷了,多少本王也是辦了一些實事的,總比那些個純粹將百姓當傻子糊弄的政客強一些吧?”李恪心中一歎,不得不用精神勝利法來安慰一番自己。

人在官場,很多事,都是無可奈何的。

不理解李恪為啥是這樣平靜的反應,馮定康還在一邊絮絮叨叨的,為李恪歌功頌德,甚至他是真的一臉榮幸的,在跟李恪細說:“王爺,萬民書已經呈上,另外,下官還聽說了,登州的百姓,還在張羅著,給王爺您做萬民傘呢。最近登州的綢緞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各個店鋪,都擠滿了百姓,說是門庭若市也不為過。這全都是王爺您的恩賜。王爺您……”

“萬民傘,萬民書,嗬嗬……”

李恪一陣苦笑,打斷了馮定康的熱情洋溢。

以愚弄百姓為榮,沾沾自喜嗎?

李恪雖是被迫做了一個政客,但他暫時還沒有如此厚的臉皮。

“王爺,您?”

馮定康驚疑不定的看著李恪,他一時不明白,明明是一件喜事,為何李恪會沒有一分高興的模樣。

“上位者,不過是政客罷了。”

李恪感慨歎了口氣,隨即便扭頭看著馮定康問道:“都說人分三六九等,馮大人覺得,我等這樣的政客,又該如何分門別類呢?”

“這……”

馮定康臉色一白,一時有些難以應付,朝中有力挺皇帝的,也有站隊太子的,另外,其他皇子背後,也有自己的小隊伍,按照派係來看,整個大唐的官場,自然是派係林立,錯綜複雜,甚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以派係來分,又有清廉的清官,與貪婪的貪官,這又是完全水火不容的兩撥人。

李恪問的是這個嗎?

馮定康雖然不清楚李恪具體要說什麽,但他知道,李恪要說的,肯定不是這些人人都能看得見的東西。

“百姓總是喜歡清官,厭惡貪官,在本王看來,以此維度去劃分政客,實在是幼稚可笑。說白了,天下的官員政客,隻有能人與庸人而已。馮大人,以你之見,本王是個何樣的政客?”李恪微微一笑,眼中很有幾分深意。

馮定康聽著這番話,還有政客這個詞,頗覺得振聾發聵。

不以貪婪與否評判,而是個人能力為先,王爺,這是要為他們這樣的貪官正名不成?

不知道李恪為何說這些,馮定康隻覺得李恪一番評價,可謂針砭時弊,莫測高深。

“王爺您自然是能人,你一來登州,下官麵對的問題,全都迎刃而解,您當然是一等一的好政客!”

“我是好政客,那你呢?馮大人對自己定位如何?”

“我?”

李恪這一問,可把馮定康弄懵了,反應過來李恪說的是什麽,馮定康更是當場嚇到了。

李恪是能人,他還能是什麽?

仔細揣度,掂量了一番,馮定康當即戰戰兢兢的苦笑道:“下官能力遠不比王爺,與您相比,下官自然是庸人,最不入流的政客。”

“不過,下官可以學習,有王爺這樣的名師教誨,下官定然會爭取,努力去做一個能人。”害怕李恪問罪,馮定康連忙又補充了一句。

“向我學習,難為你馮大人有這份心思。”

李恪麵色微微一緩,但隨後便冷笑了起來:“馮大人,我聽百姓說,登州的稅,已經被加到五成往上了。朝廷的稅不過十一,讓百姓將多半的收成交來充公,馮大人,你怎麽敢的啊!你就是這麽,跟本王學習的?”

“王爺明鑒,下官冤枉,冤枉啊!”

本來屁股隻沾一點椅子的馮定康,嚇得一個哆嗦,慌忙跪在地上。

“冤枉?百姓親口與本王說的,你還有什麽好辯解的?你是登州的父母官,這麽重的農稅,你封疆大吏不點頭,誰敢擅自加稅!”李恪冷笑不停。

之前忙著賑災滅蝗,這些賬李恪雖然知道,但也沒工夫跟馮定康清算。

現在騰出手來了,李恪受那份萬民書的感觸,當然要借機整頓一下登州的官場,狠狠敲打一下馮定康。

“近年登州遭遇大旱,又起了飛蝗,因為考慮到太子的處境,下官也不敢將災情如實上報,不得已,將稅加到了兩成,王爺你說的五成往上,下官真的不知道啊!我登州竟有此事,定是下邊的官員擅自做主,下官實在冤枉,還請王爺您一定明察!”馮定康是嚇壞了,拚了命的跟李恪解釋。

雖然李恪這王爺看似沒什麽實權,但以李恪在皇帝身邊的地位,李恪要是在稍微說點什麽,聖上多半是會采納的,李恪要是想為難馮定康,馮定康有多少腦袋,都不夠砍的!

看著馮定康極力分辨,臉上沒有絲毫作假,這回,反倒是李恪有些慌了。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遇事層層加碼,李恪沒想到,這種事居然還有這麽悠久的曆史,李恪察覺到是怎麽回事之後,當即是有些震撼到了。

本來李恪是看到萬民書,發一發牢騷,順便敲打一些馮定康,將此人收到自己的勢力範圍,李恪可沒想到,會撞出這麽多的“意外之喜”。

“馮大人這般分辨,難道還是本王核查不嚴,冤枉你了嗎!”

李恪假裝責問,實則心裏已經不去追究此事了。

看馮定康的態度,李恪也確定,這家夥多半是被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