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從未在房裏放過雕像

不用荀玥解釋,賈鈴音都知道那個勞什子邪神會用何種辦法叫人信服。

無非就是找人裝作病入膏肓快要死掉的樣子博得關注,再煮上一碗不知用什麽東西製成的湯藥當著眾人的麵給他喝下去,或許還要配合著什麽儀式,不過最終結局定是這人病愈,活蹦亂跳的。

若是這戲做足了,恐怕還會給這人化化妝,讓他從裏到外都透漏著一股子年輕人的派頭。

如此簡單,連黃口小兒都能看穿的戲法,竟也能騙到桐花坊這幾位見多識廣的。

“沒辦法阿,人活著總要有些盼頭的。”荀玥垂眸,幽幽吐出這麽一句話。

賈鈴音與她不對付,但對於這句話,她是認同的。

幼時她盼望著娘親能進入夢鄉與她團圓,再大一些盼望著賈平安能記得從集市上給她帶糖人,師從薛神醫後盼望著能成為一代名醫,誤打誤撞成了仵作,便盼望努力著不叫每一個死者枉死。

隻是...

“你再如何渴求那些,也不該用無辜之人的性命來當墊腳石。”許是擔心賈鈴音再著了她的道兒,沉默良久的穆鬆白冷聲打斷。

話雖不同,但要表達的含義跟自己所想的相差無幾。賈鈴音收回隨風飄遠的思緒,似小雞啄米般忙不迭地點頭附和著穆鬆白。

“你可有見過那個邪神?”

眼見墨色夜空被不遠處傳來的雞鳴聲撕裂,灰白日光一點點滲透進來,穆鬆白抬眼,看熱鬧的百姓不知何時散了個幹幹淨淨。

沒了閑雜人的喧鬧,穆鬆白火速切入正題,同時命張山將記錄用的紙筆交給賈鈴音。

荀玥所犯罪行大多在杏城,張山隻參與了南縣的案子,當中那些細枝末節他並不清楚,若由他繼續,隻怕記錄的過程磕磕絆絆,記錄的結果也不是那麽清晰。

交接完成,三人落座,倏地一陣晨風裹挾著森森寒意穿堂而過,賈鈴音沒能扛住,打了個好幾個噴嚏。

她對寒冷極為敏感,昨夜下了馬車便感知到空氣中漂浮著的森冷因子,趁著升堂前短暫的空閑,匆匆從薛神醫那裏取了厚衣裳換上。

折騰整晚,滴水未進,好容易攢起的那點暖意被冷風這麽一吹,半點也沒有了。

連她都是如此,那更不要說穿著單薄,尚在病中的荀玥了。

千辛萬苦抓住的犯人,可不能再有閃失。

賈鈴音縮了縮腦袋,心底代表同情的小人掙紮幾下占據上風,“給她也披件衣裳吧,挺冷的。”

同為女子,受寒過度會有什麽後果,她很清楚。

穆鬆白本不想理會,在他的認知裏,犯下滔天罪行之人不管被怎樣折磨都不為過。

即便對方是個女子,也不應當存有惻隱之心。

可當他看向賈鈴音,看見她那雙因勞累熬紅了的眼睛裏盛滿了渴求時,還是妥協了。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穆鬆白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如此叮囑道。

荀玥感激地看了眼賈鈴音,她攏緊衣裳,待身子開始回溫後,似說書先生那般,將她知道的事交代了個一幹二淨。

大約是在一年以前,那時的荀玥與平兒已經到了麵和心不和的地步,婉娘雖與平兒相好,但因著荀玥更能留住客人,對她倆的明爭暗鬥始終保持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元宵那日清晨,結束了營業的桐花坊褪去熙攘安靜下來,荀玥似往常那般換了素衣打算出門吃碗雲吞麵再回來休息,不想才剛出門,便看見婉娘懷中抱著被塞的鼓鼓囊囊的包裹,做賊似的從後門溜了出去。

荀玥那幾日夢魘纏身,想著回去也是睜著眼睛等天黑,便亦步亦隨地跟著婉娘,想看看她如此鬼祟是要做什麽。

誰料這一跟便到了三清觀。

也是在這裏,她第一次見到邪神。

說是見,其實也不過是隔著厚重門簾呈現在眼前的人形輪廓,看久了還有些不適。

荀玥當即就想逃走,奈何腳下似是被牢牢綁住一般,動也動不了。

再抬頭,婉娘已不知去向,偌大觀中隻餘她與門簾那邊的邪神。

好在這種狀況並未持續太久,在發覺腿腳能重新活動後,想也不想拔腿便跑。

直到跑回桐花坊,進了房間,被玉液池的風輕撫臉龐時,慌亂的心才逐漸趨於平靜。

而事後讓她覺得詭異的是,那一日,她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直至客人上門找不著人,才被破門而入的婉娘叫醒。

此後數日婉娘並未再像那日那般偷摸出門,荀玥便也就沒把三清觀所見當回事。

枯燥乏味的日子仍在繼續,她與平兒日日勾心鬥角卻始終未能爭出高低,反而數次險些掉進自己挖的坑中。

轉眼便過了一月,荀玥才要睡下便聽得開門聲,她起身來到窗戶旁,婉娘揣著同樣的包裹正與船夫說話。

還未說幾句,荀玥便看見她上了船,瞧那方向似乎還是往三清觀去的。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貓。

之前的跟蹤隻是想弄清楚婉娘是不是在背著她們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會不會給桐花坊帶來禍端。

她雖不喜婉娘和稀泥的處事態度,可對這賴以生存的桐花坊卻是在意的很。

左右婉娘不過是拜個不知名的神,料想也捅不出什麽簍子。如此想著,荀玥便關了窗躺回**。

就這樣到了午時,荀玥口渴難耐下床倒水,轉身間歇餘光瞥見房中似乎有人在看著她。

她嚇了一跳,隨手抄起花瓶放在胸前,對著角落壯著膽子顫聲問道:“誰在那裏?!趕緊出來!若再躲藏,我便叫人了!”

一連吼了幾聲對方仍是一動不動,荀玥眯起眼睛,借著窗縫中滲進來的碎光仔細端詳片刻發現那隻是個雕像後,才放下花瓶,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在埋怨自己太過大驚小怪。

“不過一個雕像。”

荀玥坐在床邊,雙腳來回晃**,眉眼彎彎,圓潤白嫩的臉上笑意不斷擴大。

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

可也僅僅笑了一小會兒,她便瞪大了雙眼死死盯住灰暗中那尊看不清樣子嚇了她一跳的東西。

她從未在房裏放過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