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貓酒吧-回溯前塵5
下山的路上，往來的車輛比來時少了許多。明德把車速維持在標準以下，穩穩地駛向歸途。
車子平安地度過了第一個彎道、第二個彎道……
“就是下一個彎了！李明德！撐住！”明德在心裏鼓勵著自己，他緊抓著方向盤的手心正冒著汗。
明德不自覺地用餘光查看妻兒的情況︱副駕駛座上的蓮樺陷入了熟睡，顯然是這幾日累壞了；透過後視鏡，他看到抱著熊娃娃的小龐也沉浸在夢鄉之中，整個身子全壓在熊娃娃上。
見到家人安穩的睡臉，明德的心中湧出無限的力量；他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眼睛和耳朵的感官上，小心翼翼地駛過彎道。等確定前方路況一切都正常後，他深呼吸了一下，調整心情。
明德又看了看照後鏡，確認後方沒有任何來車，他便稍微提高了車速，想盡快離開這個讓他不安的山區。
就在鞋底接觸到油門的那一剎那，明德聽見車後傳來刺耳的煞車聲。
他還來不及轉頭確認，就感受到猛烈撞擊。他的車子被撞離了車道，直往路邊的護欄衝去。
明德緊踩著煞車，死命地抓住失靈的方向盤，同時不斷地祈禱。
“該死！算我求你了，快給我停住！”眼看護欄離自己越來越近，明德滿眼血絲地大喊。
盡管煞車讓車速降低了不少，但後方的撞擊力道實在太大了，明德的車還是硬生生地衝往護欄；因為慣性作用的關係，明德直接撞向方向盤，幸好安全氣囊及時彈出，他的頭部才沒受傷。
待金屬摩擦聲音散去，明德甩了甩頭，企圖讓神智從撞擊中恢複；隱約中，他從照後鏡裏看見一輛紅色的跑車正準備倒車離去；他氣憤地在心裏咒罵著那輛跑車的車主。
忽然，明德感到車身開始前後搖晃，他忍著疼痛探出車窗查看，發現半截車身已在護欄外，前輪懸空，而前輪下方是不見底的深淵，一股寒意爬上背脊。這時，在他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他立即收起心中的恐懼，伸手解開蓮樺的安全帶。
“快走！帶兒子走！”明德一手抓向蓮樺的肩膀，大聲喊叫。
過大的握力將驚魂未定的蓮樺抓回現實，蓮樺張著嘴說不出半句話，隻是拚命地點頭。
“車身還有一半以上在路麵，快帶兒子走！”
蓮樺迅速鑽向後座，奮力地推開車門，抱起小龐往外衝。被嚇呆的小龐在被蓮樺抱起的瞬間，放聲大哭。
確認母子兩人都平安離開車內之後，明德激動的情緒才紓緩了一些。
“熊寶貝！我的熊寶貝！”小龐發現熊娃娃沒在自己懷裏，哭得更加激動。
“小龐乖！媽媽馬上幫你撿……”剛剛蓮樺隻顧著抱著小龐逃命，沒注意到熊娃娃掉在車內。為了安撫哭鬧的小龐，蓮樺心急地又衝回車旁。
明德慌亂地解開安全帶後，回過神，就聽見車外小龐的哭喊。他轉頭想問什麽事時，剛好看見小龐的熊娃娃躺在後座的踏墊上，而蓮樺正要進去拿。
“我撿！你不要進來！”明德大聲斥喝蓮樺。
“撕！”
就在明德掄起後座下的熊娃娃之時，傳來了撕裂的聲音，他急忙地將熊娃娃丟出車外，接著起身，準備鑽入後座。
熊娃娃在柏油路上彈了幾下，滾到了小龐的腳邊。不料此時，卡住後輪的水泥護欄承受不住車身重量而開始崩裂，車子又向外滑動了一些。
“明德！快呀！”車外的蓮樺焦急地喊著。
明德加快動作，但雙腳才踏上後座座椅就聽到“喀嚨！”一聲，隨著水泥護欄的碎裂，車身無情地滑出路麵。
蓮樺看見明德的臉貼上玻璃，朝著母子倆的方向，微笑地揮著手。她失神地追了上去，在水泥護欄邊停下腳步，朝下望，看著墜落的車子，那裏頭，有著自己最深愛的男人。她直盯著越來越小的車尾，舍不得眨眼。
然而，困在車中的明德卻滿意地笑了。“至少這次，我不需要再自責了……與其像原本那樣愧疚地活著，不如像現在這樣幸福地死去！”
雙腿一軟，蓮樺呆愣地跪坐在路旁，動也不動，直到聽見腳下傳來微小的炸裂聲響，淚水才止不住地潰堤。
站在路中央的小龐，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不知所措的他看到哭泣的蓮樺，直覺地想去安慰她，可是才踏出第一步，就踩到了躺在腳邊的熊娃娃。
小龐默默地撿起熊娃娃，下意識地拍了拍沾在它身上的灰塵。這時，他才注意到熊娃娃的一隻手不知何時被撕裂了……
幾乎快斷開的熊手軟軟地隨風搖擺，蓬鬆的棉花像代替著鮮血，大量地從斷口處湧出。
……※…………※…………※……
車禍發生後十年，一位滿頭灰發的婦人在少年的攙扶下，步行在奇夢商店街。
灰發婦人有些步履蹣跚，不過仔細看，她的麵孔清秀，皺紋也不多，看來約莫四十出頭。
一個車線粗劣又有縫補痕跡的布偶小手鑰匙圈，自少年的書包邊緣探了出來；書包上，還有幾點暗紅的血跡。
“這？這是剛剛那個女孩的血吧？回家後，我幫你擦掉……”灰發婦人溫柔的嗓音響起。
“媽，沒關係啦！等它幹了，就會和深藍色融為一體了！我是男生，書包有點髒是很正常的。”少年笑了笑，順手把半吊在外頭的鑰匙圈塞回書包裏。
兩人沿著碎石子路，來到了兩扇酒紅色的小木門前，少年對著灰發婦人說：“聽人說，這裏有賣一種可以讓人重溫美夢的酒。媽，你要不要喝看看？”
灰發婦人看著酒吧裏正在調酒的馬尾少女，悠悠地說：“別理會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夢就是夢，不管多美，總會醒的……到別處逛逛吧。”
語畢，灰發婦人拖著沉重的步伐，倚著少年的肩，往書店走去。
看著門外離去的客人，麗可繼續搖動手中的雪克杯。
也許是因為快到手的客人就這樣走了，麗可顯得有些不高興；皺起眉，她將悶氣轉向醉倒在一旁的老頭。
“姆提克，你不要老是泡在我的店裏好嗎？”麗可邊說，邊用手拍了拍姆提克前方的桌麵。
“你別管我……在這裏，我的店根本不受歡迎！客人都往隔壁那家藥妝店跑……”姆提克拎著空酒杯，有氣無力地說道。
麗可正準備開罵時，姆提克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突然丟下酒杯，快速地往門外衝，也不顧還有數十杯的酒錢沒付清。
想好了犀利的罵人台詞卻無處發揮的麗可，嘟起小嘴，跺著腳，回到吧台後方。
“算了，反正我已經收到酬勞了，今天就不跟他計較了。”麗可一麵擦拭著洗淨的雪克杯，一麵滿意地笑著。
吧台上的沙漏，靜靜地滴下了一粒橙紅色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