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叢生

一陣風吹來,而且一定是從雪山上下來的風,不然怎麽會那麽冷。我打了個冷戰,抱著自己的肩膀,衝進了房間,然後再關上薄薄的房門。

小希已經脫了外套半躺在**,拿著手機似乎在玩遊戲。

我向她宣布剛才的發現,“小希,我沒有騙你,那個欄杆真的被加固過,估計是客棧的人弄的。”

小希頭也不抬地哦了一聲,繼續玩手機。

我討了個沒趣,訕訕地背過身去,開始脫外衣,準備也往被窩裏鑽。

小希卻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不一定是客棧的人哦。”

我一愣,轉過身看著她,“那會是誰?”

小希抬起頭來,想了一會兒,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算了,你要笑就笑吧,我覺得是任青平。”

我確實覺得挺好笑的,卻不好意思笑出來,隻好勉強控製著,“任青平?為什麽?為什麽你會這麽覺得?”

小希像是早預料到我的反應,也沒有計較,繼續說:“剛才在外麵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講嗎,我覺得有可能是懷了他的孩子,所以才會四年沒有來大姨媽……”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懷了孩子,哈哈哈,就是因為那次病房裏的潮吹,不,是夢遺嗎?”

小希拿起背後的枕頭向我扔過來,“你去死啦!”

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枕頭,她的聲音從枕頭後麵傳來,“那次我濕……總之,那次是我最後一次去看他,九月份就開學了,之後我一直在忙學生會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下午,他媽媽打電話給我,說他已經走了。”

我把枕頭放下,小希已經低下了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仍然在聽她繼續敘述,“從那以後,我就覺得他一直在天上,看著我,保護著我。這種感覺從一年前開始,就變得更加明顯了。有幾次遇到危險,我都奇跡一樣地化險為夷。所以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後,我就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會不會他其實一直沒死,是在暗地裏保護著我?”

我看著她頭發的旋渦,心裏稍微有點難過。她心愛的戀人就死在自己眼前,所以會產生種種幻想,把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有意無意、牽強附會地往想象出來的那個情況湊。

女人啊,有時候真是傻。

說到這裏,小希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說了,睡覺吧。”

我眉頭一挑,**笑著走近她床邊,“好啊,小妹妹乖,叔叔來抱著你睡,要不要先講個故事?”

小希瞪了我一眼,“給我死遠點,姑奶奶自己睡,用不著你抱。”

我撇了撇嘴,走回自己的床邊,不對,是走回到小明的床邊。

其實我雖然經常到處跑,但對酒店用品的衛生,一直持懷疑的態度。五星級酒店都不值得信任,更何況在這鄉間小客棧。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床單被套跟枕頭,現在統一呈現出灰不溜秋的顏色,就像被踩髒了的雪。

更讓我煩躁的是,這張床昨晚還睡著個把**亂扔的女人,那個女人正在隔壁和一個胖子翻雲覆雨。

我用手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檢查,怕裏麵還隱藏著什麽可怕的東西。這種畏手畏尾、神經過敏的動作,讓小希看在眼裏。她看出來我是不太敢往裏麵躺,還添油加醋,故意嚇唬我道:“哎喲,對不起,昨晚小明把換下來的**塞枕頭下了,剛才我忘了收,現在才想起來。”

雖然明知道她在騙人,我還是忍不住揭開枕頭,萬一小希說的是真的呢?枕著一條沒洗的女人**睡覺,對我造成的精神汙染,可能會導致從此不舉。

幸好小希果然是騙人的。我鬆了一口氣,身後爆發出一陣笑聲,“哈哈,鬼叔,沒想到你一個摳腳大漢竟然有潔癖。”

我懶得解釋這根本不算潔癖,隻是對衛生的基本要求而已。我背對著她,慢慢脫掉外套,然後閉上眼屏住呼吸,一狠心跳上床,鑽進被窩裏。然後我側著身子,麵壁而睡,不去看小希那嘲笑我的臉。如果放在年輕時,跟美女共處一室,就挨著那麽近,我肯定會興奮得睡不著,現在年紀大了,再加上白天爬山也挺累的,晚餐還喝了點老板娘自釀的青梅酒,所以,不一會兒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而且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我牽著一個女人的手,走在一團迷霧裏,那女人離我越來越近,本來模糊的臉也漸漸清晰——那是小希。

一陣大風吹來,吹散了身邊的迷霧,然後我發現,倆人身處雪山的最高峰,頭頂是藍藍的天,四周都是雪白的山峰,但都比我們站的這一個矮。

太陽明晃晃的很刺眼,我們腳下踩著鬆軟的雪也同樣白得讓人無法直視。我牽著小希走著,突然被什麽東西絆倒了,然後我就順勢躺倒在雪地上,感覺就像躺倒在白色的床單上一樣。

小希在夢裏和我是一對情侶,她就這樣坐到了我身上,柔軟而有力的腰肢前後挪動,一下一下地,讓我感受到了擠壓的快感。這種體驗非常真實,我的另一個意識在感歎,這個夢怎麽那麽像真的呢?

小希甜美地歎息了一聲,彎下腰來要親我。她的臉越靠越近,從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自己的臉。

然後,我驚恐地發現,那張臉並不是我,是照片上牽著騾子的那個人——任青平。

突然!從我身下的雪地裏,伸出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胸口。我驚恐萬分,用力去掰開那隻手,那手指如此僵硬,被我掰得哢哢作響。

我好不容易掙脫了那隻手,狼狽地從雪地上爬起來,小希已經不見了蹤影。

雪山頂上的風越吹越大,吹走了地麵的浮雪,露出了雪地下掩埋著的一具男性屍體。它穿著一身白色的製服,好像是一種奇怪的病號服。

在雪山這種嚴寒的地方,分解屍體的細菌跟真菌都無法生長,所以這具不知道被埋了多久的屍體,還保持著生前的模樣,好像是上一分鍾才剛剛死去。屍體死前應該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所以臉上的表情非常驚恐,但即使五官扭成一團,我還是能辨認出這張臉——因為那是我的臉。

我嚇得叫不出聲來,然後眼見屍體下麵慢慢洇出一團血水。那鮮豔的紅色來勢洶洶,染透了周圍的雪,以極快的速度漫到了我的腳下,然後,整座雪山都變成了紅色。

我從噩夢裏驚醒,霍地坐起來,然後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房間裏,身下是暖烘烘的被窩,旁邊的**傳來小希沉穩的呼吸聲。

我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在深夜的涼意裏又濕又冷,讓人有些難受。不過更讓我受不了的是,在我褲子裏麵,竟然也有同樣的感覺。我伸手摸去,那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是熟悉但好多年沒有再經曆過的體驗——貧僧法號夢遺。

我已經有十幾年沒夢遺了,沒想到在雪山腳下這樣一個破爛客棧裏,做了一個前半部分是愛情武打後半部分是驚悚懸疑的夢後,竟然讓我重溫了這一項生理活動。雖然這變相證明了我心態滄桑,但身體年輕,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隻是覺得非常懊惱。有什麽能比得上跟妹子在同一個房間裏睡覺,沒把妹子睡掉,而是夢見了妹子並且夢遺更丟臉的呢?隻有在事情已經發生了的前提下,再讓這個妹子也知道了這件事情,才能造成比這件事情本身更丟臉的效果。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把褲襠裏的犯罪證據處理掉。

我鬼鬼祟祟地從被窩裏鑽出來,盡量不發出聲音,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進了衛生間。幸好小希睡得還挺熟的,沒有把她吵醒。

因為衣物全都在隔壁房間,所以我就連換一條幹淨的**都無法做到,隻好用廁所裏質量奇差的紙巾,勉強把褲子裏的犯罪證據擦掉。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小希晚上說過她是在ICU裏探望任青平時,做了一個春夢,跟我所做的這個一樣,體驗非常真實。按照小希的說法,在做完那個夢之後,她從此就絕經了。

難道說,我也會從此絕精,變成我環保我驕傲,我為國家省橡膠的男人?

我搖了搖頭,把這奇怪的想法跟用過的一大團紙巾,一起扔進了垃圾桶裏。然後我走到洗手盆前,用雪山融化下來的雪水,洗幹淨手,又洗了一把臉。

雪水冷得我齜牙咧嘴,抬起頭來,在衛生間粗劣的鏡子裏,我看見了自己五官扭曲的臉。在夢裏,我的臉也是這樣,作為一具屍體,被掩埋在雪地裏。

我突然想到,客棧的床是高腳的,裏麵可以塞進很多東西,難道是因為床下麵真的有屍體,我才會做這樣可怕的夢?

小希在房間裏,我又不能真的去檢查床底下,那一定會把她吵醒,然後她就可以笑話我三年了。

我的理智也告訴我,床下是不可能有屍體的。我所做的這個夢,不過是最近所聽到的、想到的事情,比如水哥說的被雪崩埋掉的登山隊隊員,比如小希一直要找的任青平,再加上我太久沒有釋放的力比多,所有元素混合起來而已。

但是,理智歸理智,該害怕的時候,人還是一樣害怕。總之,在回到**之後,我已經徹底睡不踏實了。甚至有好幾次,我在想要以什麽樣的借口,擠到小希那張**去。就算冒著被她踢下床的風險,也好過這樣提心吊膽地睡不著覺。

就這樣半夢半醒的,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我身心俱疲地從**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這時候小希也醒了,一看她昨晚就睡得很好,充滿朝氣地跟我說了早安,然後又說:“不錯,昨晚還挺乖的。”

我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強行調戲道:“嘿嘿,其實我已經得手了,隻是我的細如鋼針,你完全無法察覺到而已。”

小希睡足了,心情很好,不跟我計較,“你就貧吧。”

我確實沒有心情再貧下去,畢竟褲子裏殘留的那些東西,被體溫烘幹後變成硬邦邦的糨糊是另外一種難受,得趕緊找條幹淨褲子換上。

於是我從**跳起來,穿好外套,跑到隔壁房門口,一邊拍門一邊大喊。等了有四五分鍾,就在我失去耐心準備踢門的時候,水哥揉著惺忪的睡眼,終於來給我開門了,看上去,他睡得可一點都不比我好。

我衝進房間,顧不上仔細欣賞一片狼藉的戰場,趕緊翻出褲子,跑到衛生間裏換上。套上幹淨褲子的一刹那,我覺得整個人都好了。

雖然發生了各種狀況,但今天的安排還是要照常進行的,不然也對不起那麽好的天氣。

我們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看見外麵湛藍的天上,朝陽正放射出明亮的光芒,萬裏無雲,是進行戶外活動的絕佳天氣。唯一要注意的是做好防曬措施。

吃完早餐,我們重新上樓,然後在水哥的指導下收拾行囊,因為準備在神湖旁邊住一晚,所以今天要帶的東西,比昨天要重很多。

我們徒步進雨崩的時候,雖然行李更多,但是叫了兩匹騾子幫忙馱,所以並沒有很累。但去神湖的這條路線,騾子沒辦法通過,所以裝備隻能自己背了。

雖然都是叫湖,但神湖的海拔更高,路也更難走。一般遊客來到雨崩必去的景點是冰湖、神瀑。神湖是有一定的戶外經驗和體質好的驢友才會去挑戰的一條路線。而且,去神湖的路是沒有路牌和電線杆的,不叫向導的話很可能會迷路。

所以,水哥昨天就通過客棧的梅朵,預約了一個向導,現在正在樓下等著我們。

向導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小夥子,紮著一條辮子,個子不高,渾身皮膚黑黝黝的,眼睛很小但是聚光,整個人感覺神采奕奕的。

向導讓我們叫他多吉,然後就開啟了話癆模式。先說他在東莞打過一年工,掙不到錢,所以前兩年回來村裏,幹起了向導這一份非常有前途的職業,然後又說自己喜歡周星馳,在東莞打工時去蒸過桑拿,初戀的女朋友是貴州人……

到我們整頓好出發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把他的生平了解了一半。直到水哥粗暴地打斷他,“介紹下今天的路線!”多吉這才回歸正題。

我們背著登山包,一邊跟著多吉走,一邊聽他介紹這次的行程。據他的說法,去神湖要從下雨崩出發,跟昨天從上雨崩去冰湖,剛好是兩個相反的方向。

按照多吉所說,來雨崩的遊客裏,大概二十個人裏,才會有一個去神湖。因為路不好走,來回要十個小時以上。雖然有人早出晚歸,當天來回,但他也覺得在神湖旁邊搭帳篷,住一夜再回來會更好一些。因為神湖那邊的風景特別美,辛辛苦苦爬上去了,住一晚才能更好地領略。

水哥朝小明得意地點頭,“今晚我們可以‘混帳’了。”

小明嬌羞地說:“討厭啦,昨晚還沒折騰夠嗎?”

這一對狗男女,體力體質都屬上乘,昨天晚上辛勤勞作了那麽久,今天走起路來也是氣不喘、腿不彎的。

多吉指著路那邊的下雨崩村,跟我們繼續介紹道:“親!下雨崩的海拔是三千米左右,神湖海拔四千三百多米,垂直落差有一千三百多米,單程是十八公裏。聽起來是不是不遠啊,親,不過路可特別難走啊。”

我懷疑他在東莞是給淘寶店當客服的,開口閉口都是親,等下不知道會不會跟我們要好評。

小希問他:“有多難走?”

多吉回答說:“親,你們昨天是去了冰湖吧?上雨崩去冰湖和西當進來雨崩的路,一路上都有垃圾桶或者電線杆,所以特別好認也不怕迷路。我們現在去神湖,可是沒有這些東西的喲。我們這一路又小又窄,去的人又少,一路上也遇不到幾個人,你們可要跟好多吉啊,如果掉隊了迷路了,找不到人問路的喲。親,在森林裏還有很多岔路的,萬一走錯了可就出不來了喲。還有啊,你們知道吧?這兩年生態環境保護得好,野生動物又多了起來,要是迷路了遇上狼啊野豬啊什麽的,那就麻煩了……”

我看著他滔滔不絕的樣子,感覺他去東莞打工也好,做向導也好,都選錯了職業,屬於他的舞台應該是說單口相聲。

小明跟水哥正並肩走著,咬著耳朵在說什麽悄悄話,時不時浪笑幾聲。

小希看他們注意不到自己,假裝不經意地問:“多吉,我們這一路去神湖,要是萬一下雨什麽的,有沒有什麽客棧、小木屋之類的可以避雨?”

多吉抬頭看了看天,“今天不會下雨的啊,親,多吉保證,下雨了你可以給多吉差評。”

我心裏暗笑,這向導還真是憨得可愛。

小希窮追不舍,“我是說萬一,萬一下雨的話,你們都是怎麽避雨的?有可以住人的小木屋什麽嗎?”

多吉歪著頭想了想,“我們這一路過去,會先走進一片原始森林,裏麵本來是有幾個獵戶的,不過前幾年獵槍全都被政府收走了,也不給打獵了,他們就都搬村裏住,房子也荒廢了。親,你知道我們這些木房子,沒人住、沒人管的話,房頂會漏水的,下雨的話,房子裏麵下得比外麵還大……”

我看他說不到點子上,就幫小希問道:“那神湖旁邊呢?有沒有客棧之類的,不想住帳篷的客人,就可以去住客棧啊。”

多吉恍然大悟地說:“哦,親,你在問這個啊?客棧嘛,在神瀑旁邊是有的,去神瀑的客人多啊,但是神湖那裏可沒有客棧。親,你想想一天就那麽幾個人過去,今天估計就你們這一夥吧,這還算是旺季,淡季的時候幾天都不一定有人去。在神湖開客棧,沒有客人啊。親,你想想,換了你會不會去開客棧?肯定不會的,對吧,親?”

我跟小希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個多吉囉囉唆唆說了一堆,歸納中心思想,就是神湖旁邊沒有住人。

可是這不對呀,之前那個馬夫大哥,明明說仁青平措是住在某個湖邊的。雨崩附近隻有兩個湖,冰湖我們已經去過了,沒發現有人住。如果神湖旁邊也沒有,難道是那個馬夫大哥說錯了,或者那個大姐翻譯錯了?

我們正在撓頭的時候,多吉卻峰回路轉,突然來了一句:“哎呀,不對,神湖旁邊,好像是有人住的。”

小希眼睛一亮,“是嗎?是怎樣的人?”

多吉撓了撓頭,“親,多吉也沒親眼見過,多吉是聽回來的遊客說的,說遇見一個像是我們本地村民的,背著吃的用的往神湖裏麵走,問他話也不回答,可能是不懂漢語。”

我提問道:“會不會也是進去玩的?”

多吉斬釘截鐵地說:“他們說那人背了很多東西,肯定是長期住在那邊的。不過具體住在哪兒,多吉也不知道,而且也沒聽過村裏有誰搬到神湖那邊去住了……”

小希的表情整個就生動了起來,看來她的想法和我一樣,都認為多吉說的這個人,就是馬夫大哥說的仁青平措了。

這樣一來,我們剩下的任務,就是找到他而已。

這時候,水哥跟小明聊完了羞羞的事情,也追上了我們。水哥湊過來問:“你們在問多吉什麽呢?在找人?”

多吉張開大嘴,感覺馬上就要把我們剛才問的都抖出來。小希神色緊張,我趕緊幫她轉移話題,“多吉,你說今天就我們這批人進神湖,那昨天呢?”

多吉眨巴著眼睛,“昨天有幾個人,三男一女,本來聯係了多吉做向導,後來又沒請多吉,不知道他們到底進去沒。”

我點點頭,他說的三男一女,應該就是前天晚上在“梅裏Café”遇見的香港人了。估計他們跟我們一樣,也在神湖旁邊住了一晚,昨天進去今天出來吧,說不定等下遇得到。

我們五個人一路邊聊邊走,過了下雨崩之後,開始進入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這裏的樹木比昨天的還要高大茂盛,遮天蔽日,岔路很多,幸好有多吉帶路,要不然確實容易迷路。

森林裏的路其實根本不能算路,隻不過是人踩出來的而已。我們走了好久,多吉帶著我們走過一段倒下的枯木,指著腳下的樹幹說:“進神湖,一定會從這條木頭上踩過,過了這裏,前麵就沒有岔路啦。”

從這段木頭過去不久,我們在林子裏歇了幾次,把午飯也吃了,然後到下午一點鍾,就走出了原始森林。周圍的植物切換成了低矮的灌木,四周的視野也開闊起來,一片雲霧繚繞中,周圍的雪山若隱若現。

果然,這裏的景色比冰湖的要更美。多吉提醒我們,接下來是這條路線裏最危險的一段,一定要跟著他的腳步走。

雖然他是個話癆,但是他的這番警告並沒有誇大。這段山路的確非常陡,感覺有四十五度甚至更多,窄得隻能一個人通過。路的一邊就是比路更陡的陡峭山坡,深不見底。坡上隻有草,沒有樹木遮擋,如果不小心一腳踩滑,估計就會咕嚕咕嚕直接掉到山底,滾成一個沒有四肢的肉丸子。

這一段路不長,但是我們走得特別小心翼翼,用了二十多分鍾才走完。通過這條路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半山腰的牧場,我看了下登山表,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海拔接近四千二百米。

也就是說,我們前麵四五個小時一直在爬坡,上升了約一千二百米的海拔。草甸這裏跟神湖隻差一百米的海拔,接下去略等於平路了。

多吉的介紹也證明了我的猜測,他說,穿過這個草甸,經過一個埡口,就能到神湖了。

這個草甸地勢平坦,因為海拔高的關係,有雲霧在草地上繚繞。我們剛走出一片雲霧,不多久又走進另一片,又因為秋季的關係,草甸長滿了金黃色的草,中間點綴著血紅色的狼毒花,還有粉紅色的格桑花。在雪山跟雲霧的映襯下,整個草甸就如同仙境般飄逸。

小希跟小明兩個女孩子在這樣的美景下,忍不住唱起歌來。我跟水哥雖然是大老爺們兒,在這樣的景色裏也覺得心情愉悅,在草甸上天真爛漫地跑著。隻有多吉見慣了這些場景,無動於衷,隻是拿著我帶的單反,很盡責地幫我們拍各種合照。

我們走到一個開闊地,雲霧飄散,對麵的山脊上,出現了一個小鎮。

我眯著眼睛看去,“那是哪裏?該不會是飛來寺吧?”

多吉誇獎道:“親,你沒猜錯,對麵就是飛來寺。”

我不禁有些感歎,我們從飛來寺開車到西當溫泉,又從那邊辛辛苦苦爬山進了雨崩,用我們的雙腳去丈量,兩地間的距離又遠又曲折,艱辛難行。但是,從這半山腰看去,飛來寺卻就像在眼前。我們折騰了那麽久,以為自己走了很遠,其實身處這連綿的大山,不過像是在盛滿米飯的碗裏,從一顆飯爬到了旁邊的另一顆飯。

人類,原本就是這麽渺小。

小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若有所思地說:“難怪一九九〇年那一次,很多人都聚集在飛來寺,罵攀登卡瓦格博的登山隊,原來就在對麵呀。”

多吉瞪大眼睛,豎起了大拇指,“你知道那麽多啊?”

小希有點不好意思,指著水哥,“我都是聽他說的。”

多吉抿著嘴唇,點了點頭,然後又說:“親,你說得沒錯,不過這件事我們就不說啦,又不是什麽好事。走,我們馬上就到神湖了,那裏可比這兒更漂亮啊!”

我們跟在多吉身後朝神湖走去,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這一路走來,我們一個人都沒遇到,別說遊客了,就連當地人都沒有。更奇怪的是,那群三男一女的香港人,到現在都還沒見到蹤影。照理說,他們早就應該回程了,難道是神湖真的太美,所以他們現在還待在那裏?

但是沒有道理,因為現在都快下午三點了,從這裏出去到下雨崩,走得再怎麽快也要四個小時,而七點鍾的時候,天就黑透了,任何有登山常識的人都不會冒險走夜路,更何況是那麽險的路。

我忍不住問向導:“多吉,從神湖到下雨崩,一共有多少條路?”

多吉回過頭來說:“親,就一條路。”

得到他的確認後,我更覺得奇怪了,對水哥他們說:“你們還記得,前天晚上我們在“梅裏Café”裏吃飯時,有幾個香港人來跟我們搭訕嗎?”

他們紛紛點頭說記得。我繼續道:“香港人當時約我們第二天來神湖,也就是昨天,昨晚我們在“梅裏Café”沒看見他們,所以他們應該是在神湖旁邊住了一晚,這麽一算,他們就是今天回去才對。可是我們這一路上來,沒有遇見他們,可真是奇怪,對吧?”

水哥嘁了一聲,“阿鬼啊,你想多了吧,他們昨天就回去了不行嗎?誰說回到雨崩就一定要去那個新加坡人的館子吃飯的。”

聽水哥這麽一說,我竟無言以對。他說得也有道理,可能香港人就是昨天當天來回了,或者計劃有變,根本沒來神湖也說不定,總之是我自己想多了。

在兩個妹子麵前鬧了這麽一個笑話,感覺挺丟臉的,我不好意思地偷偷瞄了小希一眼,卻發現她正在四周張望,好像根本就沒聽見剛才我們的對話。

我馬上猜到了她在看的是什麽,現在已經越來越接近神湖了,她要找能住人的小木屋,還有木屋裏那個長得像仁青平措的神秘男子,畢竟這才是她來到這裏的真實目的。

走了不到十分鍾,傳說中的神湖,終於出現在我們麵前。第一眼,我們就被震撼了。

神湖的麵積不大,甚至比昨天的冰湖還要小一些,但這絲毫不影響它震撼人心的美。神湖的水是墨綠色的,水平如鏡,靜靜地躺在高山之上,就像是雪山之間的一麵鏡子,或者是天神掉落在群山之間的一粒墨綠色的勾玉。

在墨綠色的湖水上麵,有白色的雲霧繚繞,像是潔白的哈達,帶給人一種宗教儀式般的聖潔的美。

神湖的美不容褻瀆,讓人肅然起敬,我們都被這種難以言說的美所震撼,體會到了作為人類的渺小,甚至自慚形穢。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湖麵,竟沒有人說一句話。

整個神湖就隻有我們五個人,在這幾分鍾裏,光線、聲音、時間似乎都凝固了,我們融入這種大美裏,變成了腳下沉默不語、曆經歲月的野草和格桑花。

“這也太美了。”

第一個說話的是水哥,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會口吐芬芳的,但是在這樣聖潔的美景麵前,估計就連他那粗鄙肮髒的靈魂都被洗滌了。

我也深吸了一口氣,“確實,幸好來了啊。”

小希跟小明也慢慢回過神來,牽著手走向湖邊,多吉在她們身後說:“親,神湖的水隻能喝,不能用來洗手,千萬記得啊。”

我好奇地問:“為什麽啊?”

小希回過頭來說:“當地的風俗習慣,你尊重就好了,別問那麽多。”

多吉卻笑嘻嘻地說:“這位親問得好,為什麽不能洗手呢?我們這邊有個傳說,如果在神湖洗手的話,就一定會下雨,我們帳篷都還沒搭好,等下地麵濕了,睡起來難受,萬一下大了,路更不好走,我們明天回去就麻煩了……”

我聽著多吉絮絮叨叨的介紹,一邊點頭,一邊向四處張望。湖邊跟湖麵一樣雲霧繚繞,在視野範圍內,卻並未發現能住人的小木屋,也沒發現遊客的帳篷,更沒有除我們之外的其他人影。這麽說來,那夥香港人確實不在這裏,正如水哥所說,要不然就是昨天下山去了,要不然就是根本沒來。

正這麽想著,卻突然聽到水哥詫異的聲音:“你們看,那是什麽?”

我抬起頭來,順著水哥手指的方向看去——神湖的中心,有一個紅色的物體,正在一沉一浮。

我心裏突然一驚,想起了在冰湖的時候,也是看見湖中心有個一沉一浮的紅色物體,然後再拿望遠鏡去看的時候,卻找不到了。

怎麽那麽邪門,這裏麵也有?而且怎麽會又是紅色?

這一路進雨崩,我已經遇見太多跟紅色有關的東西。首先是和小希在山路上的照片拍攝地點看到的,整座雪山都變紅的幻象;在去冰湖的路上,遇見了穿紅色衝鋒衣的“穿越者”小風;小明掉進冰湖裏的帽子是紅色的;昨晚我做的那個夢,也是一片紅色的血,像史前大洪水一樣,淹沒了整座雪山。現在,神湖裏那個紅色的物體會是什麽?我突然想到,難道是那個小風的屍體?

小希站起身來,拿出她一直霸占著的水哥的望遠鏡,看向湖中間的紅色物體。然後,她踉蹌退後了兩步,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尖叫一聲:“天哪!”

我背後一陣發涼,能把小希嚇成這樣的,難道真的是一具浮屍?

小希的望遠鏡摔到了地上,臉上則寫滿了不可思議,“不可能,怎麽可能?”

旁邊的水哥按捺不住,撿起望遠鏡,朝湖裏的那東西看去。

他看了一會兒,反應卻跟小希相反,平淡得多,甚至有點不屑,“嘁,還以為什麽東西,把你嚇成這樣……”

水哥放下望遠鏡,嬉笑著對小希說:“不就是一頂帽子嗎?誰不小心掉進去的唄。”

小希的表情卻莫名地嚴肅,連小明也緊張了起來,抓住小希的手。

水哥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表情變得沉重起來,“不會吧?那帽子是……”

我不用拿望遠鏡,也猜到了什麽,忍不住搶著問:“小希,那帽子是你的?”

小希凝重地點了點頭,我感覺到背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內心深處湧現出的恐怖,比真的見到一具浮屍還要厲害。

多吉不知道我們演的是哪出,忍不住問道:“親,你們怎麽了,湖裏那個是帽子吧,哎呀,也不知道誰那麽不小心。”

我深吸了一口氣,跟他解釋說:“是帽子沒錯,不過,是小希的帽子。”

多吉仍然不知道其中緣由,奇怪地問:“小希?她的帽子?我剛才沒看見她帽子掉湖裏啊,怎麽還漂那麽遠去了,哎呀,這要怎麽才能撈上來啊……”

我看了一眼小希和小明,繼續給多吉講解來龍去脈,“這個帽子,是昨天我們去冰湖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湖裏的。”

多吉繼續嘮嘮叨叨:“哎呀,親,你們怎麽那麽不小心,帽子掉進湖裏,你們沒關係,可是汙染了我們這個神湖啊,你說這要怎麽撈上來啊……慢著,你說什麽?你說是昨天掉的,掉到冰湖裏?親,你是這樣說的嗎?”

我知道多吉心中無法理解,難以相信,如果我們四人不是親眼看見,也同樣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昨天在經過山澗的時候,被衝刷到冰湖裏的帽子,今天,竟然出現在不知道多少公裏外的另一個湖裏。如果說兩個湖是相連的,那還能解釋成一個巧合,帽子剛好從冰湖順著水流,流到了神湖裏。可是,神湖跟冰湖根本不是相連的,這點不用問多吉都知道。

更無法解釋的是,我們昨天去的冰湖海拔三千五百米,而現在身處的神湖,海拔是四千三百米。一頂帽子,怎麽可能違背重力原理,逆水而上,來到了另外一個湖裏?

小明抓著小希的手,昨天那頂帽子就是從她頭上掉下去的,當時她還說要賠一頂給小希。現在她搖著小希的手,問出了我也想問的那個問題:“小希,會不會是你認錯了?”

小希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之間,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神湖似乎是聽到了剛才小明的話,湖麵的水忽然起了波瀾,湖水慢慢湧動,而我們並沒有感覺到足夠吹動湖水的風。

湧動的湖水,帶著水麵上的紅色帽子,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徑直朝我們漂來。

我們都被嚇到了,麵麵相覷,被麵前詭異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然後,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紅色帽子,漂呀漂,漂呀漂,像是被無形的繩子牽引著,又像是水下麵有個人戴著紅色的帽子,一直向我們漂過來。

我們都有點驚慌失措,別說小希了,就連我跟水哥,都止不住想要向後退。但是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小明不僅沒有向後退,臉上甚至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神湖像是要跟我們玩遊戲似的,這頂紅色帽子漂到離我們三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湖麵又恢複了水平如鏡的模樣,那頂紅色帽子像是鑲嵌在湖麵上,帽簷背對著我們,還看不到正麵刺繡的英文字。

我還抱著一絲認錯了的僥幸,問小希:“是你的帽子嗎?”

小希點了點頭,“沒錯,是我的帽子。”

我走到湖邊,試了一下,夠不到那個紅色帽子。三米這個距離很尷尬,不遠不近的,似乎稍微想點辦法,不用下水就可以夠得到。我覺得,這神湖是故意在耍我們,我甚至有種感覺,如果我們探下身去拿,那個帽子就會往遠處漂走,直到我們掉進湖裏去為止。

這麽想著,我放棄了嚐試,站直身子問小希:“這帽子你還要嗎?”

小希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左手按住她今天戴的另一頂牛仔布的帽子,右手連忙擺動,“不要了,不要了。”

多吉也有點蒙了,“親,你們說的是什麽?這帽子是昨天掉在冰湖的?”

小希轉身問他:“多吉,神湖跟冰湖,是不是有河連在一起?”

多吉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沒有,這兩個湖的湖水都是直接流到山下的,互相沒有河流連接。”

小希又提出了一個想法,“那會不會是兩個湖底,有看不見的地下河連在一起?”

可愛的向導撓著頭,“多吉從沒聽說過這種講法……”

這時候水哥站了出來,用跟我之前想的一樣的邏輯,打斷了小希的推測:“不用再問了,不管是地麵河流也好,地下暗流也好,問題是神湖的海拔比冰湖高啊。水向低處流,帽子跟著水走,怎麽可能從低處的冰湖流到高處的神湖呢?”

小希皺著眉頭,“水哥,那你的意思是?”

我插嘴道:“我們的意思是,要不然這就是人為的,要不然就是見鬼了。”

多吉被我的話嚇了一跳,趕緊擺手說:“親們,在神湖麵前,可不能這麽說啊。”

剩下四個人都轉頭看著她,小希更是奇怪地問:“小明姐,你說的是啥意思?”

小明放開抓著小希的手,雙手抱拳放在胸口,興高采烈地說:“小希,昨天從冰湖的融雪上麵過的時候,我不是不小心把你帽子弄掉了嗎?我其實特別不好意思,想買一頂回來給你,你又說那個是紀念版,現在買不到了。這樣一來,我就更內疚了。我又想到水哥說的,卡瓦格博的山神很厲害的,所以啊,昨天晚上我就在客棧的陽台上,對著卡瓦格博許願了……”

我心裏暗暗好笑,昨天晚上你還有時間許願,不是一直在跟水胖子幹正事嗎?

小明可不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繼續道:“我請求卡瓦格博的山神,如果真的那麽靈驗的話,就把小希的帽子送回來給我。”說著她又跑到湖邊,指著那個紅色帽子,“你們看!多吉,你們的山神真的好厲害,好靈驗,真的把帽子送回來給我了!天哪,我一定要發個朋友圈,告訴大家都來雨崩,對著卡瓦格博許願!”

小明這種神叨叨的狀態,並沒有感染我們,至少沒有感染我。堂堂大山神又不是你家暖男,還會做把一頂帽子送回給失主這麽微不足道的事情?更何況,如果是在冰湖那邊被好心人撿到,帶回雨崩還給小希,倒算是一個溫馨有愛的故事,以這麽詭異的方式送回來,隻會把人嚇到吧?

我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小明卻抓起了地上放著的登山杖,跑回湖邊就要去夠那個紅色帽子,小希一直在旁邊喊不要了也沒有用。

然後,就在水哥想要上前幫忙的時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明就在我們眼前,咚一聲掉進了湖裏。

她掉進湖裏的姿勢如此詭異,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給我的感覺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把她拉進去的,要不然,就是她自己主動要掉進去的。

幸好現在是枯水期,湖裏的水淺,我們幾個年輕人反應又快,七手八腳就把她拉了上來。

小明在水裏泡了十秒不到,身上穿的又是全套防水的登山裝備,所以問題倒不大,把頭發擦幹包起來就行。

小明也真是執著得過分,都掉進水裏成落湯雞了,還一臉的笑,右手揚起來興高采烈地說:“看,小希!”

我的目光被那頂紅色的帽子牢牢吸引,那上麵果然寫著一行熟悉的英文字——Richardson。毫無疑問,就是和小希衛衣配套的那一頂紀念版的紅色帽子。

小希根本不想去接那帽子,小明卻像是看不出來,硬要往她懷裏塞。

我看場麵有點詭異,有點尷尬,趕緊一把幫小希接過帽子,一邊跟向導打趣說:“多吉,你剛才說不能在神湖裏洗手,不然就會下雨,現在小明算是在神湖裏洗澡了吧,又會怎麽樣?難道是下雨嗎?哈哈哈……”

我們都被他的神態嚇到了,水哥壯著膽子問:“到底什麽事情?”

多吉抿著嘴巴,眼神從我們的臉上依次劃過,最後死死地落在了小明的臉上,“我聽村裏的老人說過,誰要是在神湖裏洗了澡,他就會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一個人下山,另一個被永遠地留在山上,陪山神玩耍。”

我們聽多吉這麽說,都緊張地看向湖裏。幸好在墨綠色的湖麵底下,並沒有出現另一個小明。

小希對這個傳說沒什麽感覺,“真厲害,有這技術,用不著研究克隆了。”

水哥在一邊不說話,他之前講的那個不知真假的地庫故事裏也有類似的情節。是巧合,還是裏麵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聯係?

我的心怦怦怦跳得極快,頭腦裏亂成一片,因為我知道他們都不知道的信息。

如果按照多吉說的那樣,掉進神湖裏,就會變成兩個人,那麽我之前看見的小風,還有連續兩次出現的小明,都是因為掉進了湖裏,才會發生那麽詭異的事情?

小風有沒有掉進過湖裏我不知道,小明是在昨晚連續出現兩次,今天才掉進神湖的。但如此詭異的事情都發生了,這種日常生活中的前後因果順序,當然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小明打破了我們的沉默,“哎呀,多吉,你就別嚇唬我們了,什麽變成兩個,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嘛。你們看我頭發那麽濕,趕緊先幫我擦幹呀。”

於是兩個妹子打開背包,拿出毛巾,開始七手八腳地擦頭發。

水哥抬腕看了看表,對我說:“四點多了,該搭帳篷了。”

我把手裏沒人要的紅色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一塊石頭上,雙手合十拜了一下,然後轉身幫水哥搭帳篷。

多吉把兩個妹子的帳篷也取了出來,我們選了塊平坦的草地,開始搭帳篷。水哥和多吉比我熟練多了,所以我基本是打下手。有他們兩個在,帳篷搭得挺快的,不一會兒就弄好了一個。

第一個搭好的是水哥的帳篷,橙黃色的。然後開始搭我的,帳篷一拿出來,我就皺起眉頭——紅色帳篷。

紅色在戶外運動中,是一個很常用的顏色,因為它夠鮮豔,可以在綠草、雪地等自然環境中一眼被發現,萬一遇到什麽意外的話,方便被尋找和援救。但在發生了那麽多跟紅色相關的詭異場景後,我現在對紅色卻有點過敏。想著今晚要在這個紅色的帳篷裏過夜,心裏不覺有點發怵。

我撓著頭跟水哥商量:“水胖子,要不咱們今晚換個帳篷睡?”

水哥雙手十字交叉放在胸前,一副被非禮了的樣子,“你想幹嗎?你對我有什麽想法?”

我奇怪地跟著他抬頭,頭頂上的天空已經不像剛才那樣明亮,本來萬裏無雲的藍,現在從雪山頂上飄來一絲棉絮樣的雲彩。

我不禁有點緊張,“多吉,不會是我烏鴉嘴那麽靈,真的要下雨吧?”

多吉被我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之後就笑了,然後連連擺手,“不會不會,放心吧,多吉給你們打過包票的,這兩天一定是好天氣。”

帳篷一共四個,我們男的都是單人帳篷,三足鼎立,圍著中間妹子的雙人帳篷,形成了一個簡陋的小小營地。

搭好帳篷,我們開始煮東西吃,水哥帶了全套的戶外炊具,晚餐是掛麵煮臘肉,一人還配一根火腿腸,在這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應該算米其林三星標準了。

吃到一半,多吉還給了我們意外的驚喜——他用礦泉水瓶裝了點青稞酒帶上來。我們也沒帶杯子,就每人輪流用礦泉水瓶喝,等於所有人間接接吻了一遍。在家的時候,每次吃飯,我們都習慣用開水燙碗筷,作為進餐前的儀式,但在戶外這樣不講究衛生,卻沒有人會覺得髒。

等我們吃完飯,天也快要黑了,夕陽給雪山和神湖鍍上了一層金紅色,跟白天相比又有一種不同的美。水哥和小明在收拾炊具,我和小希準備趁著天還沒黑透,在湖邊再走一圈。雖然小希沒說,但我知道她的目的,是要再偵查下附近有沒有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