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行

開車的是小希,水哥坐在後座的右邊,小明離他遠遠的,靠在左邊車門上。

昨天晚上,水哥那個地庫的故事,一直講到淩晨五點。他不愧曾是個優秀的遊戲策劃,故事講得非常生動,把我們都帶進了那個走不出來的地庫裏。

由於高度的疲勞和緊張,加之水哥在講故事時有意誤導,用語言和動作進行暗示,尤其是說到故事結局的時候,他利用肢體語言和麵部表情,我一瞬間失去了判斷。那個時刻,我模糊了現實和故事的界限,以為自己就是故事裏的Lolita,正坐在他的右邊,身在那個逃不出去的地庫裏。

那種近似於催眠的效果,讓我不光是精神狀態上,就連身體感官都受到了影響,竟然無法從酒店的**站起來,還產生了發動機轟鳴般的幻聽。那時候,不光是坐在水哥右邊的我,小希和小明也被嚇到了。

不過,兩分鍾後我就回過神來。隻要認真想想,就知道我不可能是Lolita。首先,我認識水哥不到一年,水哥故事裏三年前的電腦上,不可能有我的照片。其次,我作為一個男性三十年的記憶,都完整地保存著,體量巨大,不可能是由Lolita這樣的女性憑空想象出來的。至於之前坐水哥右邊時,感受到的被公貔貅咬的痛覺,應該是水哥耍了某種手段,使用了某個不易察覺的道具也說不定,目的就是為了加強故事的可信度。總而言之,我覺得我們都被水哥騙了。小明和小希還好,我可是付出了陳年美酒和一個價值不菲的煙鬥啊,而且還沒有如我所願地把小希推倒,可以說真是虧大發了。

我深吸一口氣,朝後座的水胖子看去。不管他講的故事真實成分有多少,光講故事的技巧本身,就值得我佩服。

我又轉過頭來,看著正在認真開車的小希。她戴著一頂和衛衣同款的鴨舌帽,上麵寫著“Richardson”。

昨晚聽水哥講完故事,我本來就很疲憊,再加上被水哥的故事嚇到了,自己都覺得丟人,也不好意思再提出之前說好的要小希陪睡的要求。講完故事,我就跟水哥一起回房間睡覺了。

在付出一瓶上萬元的麥卡倫二十五年陳,還有一支藝術家煙鬥後,換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結局。不過,去梅裏雪山一路還那麽遠,要推倒小希,我倒不愁沒有機會。

於是在高速公路上,我昏昏欲睡,車裏的氣氛也非常沉悶,四個人都像是睡著了,一路上沒說幾句話。

直至到了目的地,大家都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像是活了過來。

在昆明吃完早餐,我們驅車前往香格裏拉。既然我已經“複活”了,那就重新由我來開車,小希頭戴鴨舌帽坐在我右邊,水哥跟小明繼續坐在後座。

小明似乎開始淡忘水哥身體裏的蟲子,慢慢跟他有說有笑,而像我這麽不要臉——不,應該說是善於調節心理狀態的人,自然也忘了被水哥的故事嚇到的羞恥,重新控製了車裏的話語權。

為了調節氣氛,我講了幾個很葷的笑話,小明在後座像是笑岔了氣,就連一向高冷的小希,也沒忍住笑了起來。

水哥冷不丁地打岔道:“我們這一路過去,海拔越來越高,笑太多會缺氧的。”

小明被嚇到了,“有那麽嚴重嗎?”

小希應該是有去高海拔地區的經驗,反過來挑戰水哥說:“海拔高的地方,表皮麵積越大的人越容易有高原反應,所以水哥你要小心喲。”

我接下去說:“尤其爬梅裏雪山的時候,海拔有多少,六千多米吧?水哥,要不要給你備個氧氣瓶?”

水哥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對我們的不屑,“梅裏雪山主峰叫卡瓦格博,海拔是有六千七百四十米,不過你們以為可以爬到上麵去?”

小明提了個問題:“聽上去也不是很高啊,珠峰不是有八千多米嗎?”

雖然這次的行程路線是由水哥規劃的,但是出發前我也做了一些功課,此刻當然不能讓水哥一個人扮演博學的角色,趕緊搶過話說:“小明,這你就不懂了,世界上雪山那麽多,一般高度在七千米以下的,專業登山隊都看不上,不過這個不到七千米的卡瓦格博,卻從來沒有人能成功登頂。”

小希哦了一聲,頗有興趣地扭過頭來看我。

我有點得意,繼續賣弄道:“跟別的雪山一樣,卡瓦格博也曾經被挑戰過。一九九一年的時候,有一個中日聯合的登山隊,在經過兩年的準備後,想要嚐試登頂。結果,他們遇上了一場雪崩,十七個人死在了山上,有些遺體到現在都沒找到。”

小明一下子靠在我的座椅背後,好奇地問:“天哪,鬼叔,那是怎麽一回事?”

我故弄玄虛地歎了口氣:“這裏麵啊,特別複雜,一下子可說不完。據說,跟卡瓦格博的山神,還有一個什麽詛咒都有關係。”

這時候,小希也出聲說話了:“說來聽聽。”

我更加得意起來,調整了下坐姿,開始講起故事:“是這樣的,話說一九九一年那個時候,有一個日本東京大學的登山隊……”

這時,坐在後麵的水哥慢悠悠地打岔:“阿鬼,你說得不太準確。不是日本東京大學,這個中日聯合登山隊的主體是京都大學登山隊,是日本當時最厲害的一支登山隊,征服了世界各地很多的高峰。這次的隊長叫井上治郎,是日本有名的氣象學家,副隊長則由國內著名的老一輩登山家宋治義擔任。登山的時間也不是一九九一年,而是在一九九〇年的十二月,隻不過遇難的時間我記得是一九九一年一月三日的深夜。而且,登山隊早在兩年前,就在山腳下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做了大量準備工作……”

我臉上有點掛不住了,這水胖子,看來還沒過足講故事的癮。

小明驚呼了一聲,語氣裏都是崇拜,“哇,水哥,你懂得比鬼叔還要多呀。”

小希也回過頭去,“水哥,你繼續。”

水哥在後座上,看不見我的表情,也就響應聽眾的要求,繼續講下去:“在那一個中日聯合登山隊裏,除了正、副隊長,其他成員都是各種科學家。他們具有豐富的戶外和登山經驗,而且得到了日本大財團的資助,使用的各種裝備也是當時頂尖的。總之,從人員、配備和物資都是一次毫無懸念的登頂,甚至在好幾年後找到的遺物裏有一本隊員的日記,從日記的內容看,他們也覺得登頂是理所當然的。”

我這時候也改變了主意,還是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一邊專心開車,一邊聽水哥扯淡。

水哥話鋒一轉:“但是,結局卻不像他們想的那樣。阿鬼說得沒錯,一共十七個人,都是最頂尖的登山隊員,全部把命留在了山上。卡瓦格博的海拔是六千七百四十米,他們有一個五人的先鋒隊,已經到了離峰頂隻有二百多米垂直高度的地方,卻遇上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隻能放棄,回到了營地。”

小明呀了一聲:“呀,那他們就沒再去嚐試嗎?”

水哥接下去說:“他們當然想,不過那之後就是一連幾天的大雪,客觀條件不允許。那時候已經是一九九〇年十二月的最後幾天,登山隊就在山上度過了一九九一年的元旦,然後在一月三日的深夜,他們全部都失蹤了。十七個大活人,睡覺前還跟大本營的後勤人員一直保持聯係……”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第二天早上起來,卻全部沒了動靜。”

小明緊張地問:“失蹤了?怎麽回事?”

水哥慢悠悠地解釋:“大本營的人員聯係不到登山隊,馬上向上級匯報。那十七個人失蹤的地方是三號營地,在海拔五千二百米的二號營地和五千九百米的四號營地之間,具體的海拔我忘了。因為當時還在下大雪,沒辦法出動直升機,隻能動員人力搜救。我國和日本的搜救隊先後到達,可是因為暴風雪的原因,沒人能到達失蹤人員所在的營地。天晴之後,直升機才出動,可這時候已經過去五六天了。”

小明像是個專業捧哏,在水哥的每個停頓之間都能接上話:“然後呢?”

水哥卻沒有馬上回答,咕嚕咕嚕得像是在喝水。我按捺不住,接著說下去:“然後,直升機什麽都沒有發現,整個三號營地都消失了。人們推測是發生了一場雪崩,把整個營地都埋在了雪下麵。但詭異的是,在之後的好幾年裏,從來沒人發現過他們的遺物和遺體。然後……還有些更可怕的傳聞。”

我怕水哥又殺出來搶我風頭,不敢鬆懈,一口氣接著說:“因為卡瓦格博是當地居民們非常崇拜的神山,對於登山隊爬到他們的神山頭頂上這件事,他們感到非常惶恐,認為山神一定會發怒,懲罰這些外地人。”我吞了一口口水,“還有,傳說那五個突擊隊員爬到離山頂幾百米的地方時,不是因為風雪折返,是因為他們在山頂上看見了一座巨大的寺廟。”

小明很傻很天真地問:“啊?不是說從來沒有人登頂過嗎,怎麽還有座廟?”

我嘿嘿一笑,解釋說:“當然不是真的寺廟,是登山隊員們的幻覺、山神的懲罰諸如此類的東西。總之,從那以後,為了平息當地人的憤怒,國家就禁止任何人登頂卡瓦格博,所以這也就成了一座世界上少有的、從未被征服的雪山。”

我終於在水哥之前,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感到非常滿足。

小明也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聽鬼叔這麽一說,我還有點想爬到這卡什麽格上麵去,當世界第一個呢,這樣就可以出名了吧。”

水哥打擊她說:“別傻了,別說我們沒裝備、沒技術,就算有,我也不想去冒險,從那個地庫出來之後,我別的沒學會,起碼學會了信邪。”

小希也加入進來,附和說:“嗯,雖然我也不相信鬼神,但我相信人的精神力量。那麽多當地人,人的怒氣加起來是很大的,真的觸動了雪崩也說不定。”

我一邊繼續開車在高速路上奔馳,一邊用餘光偷偷打量著小希。跟卡瓦格博的登山隊遇難之謎相比,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小希為什麽這次會跟我一起出來玩。

實際上,自從認識她以來,我就對其覬覦已久,不過小希看上去很瘋很能玩,爆粗口、葷段子什麽的生冷不忌,但是其實非常保守,想推倒她,比登上雪山還難。

平時我約她出來吃飯唱K什麽的,怎麽威逼利誘都不會喝多,想送她回家也是每次都被拒絕。我約過她幾次一起出來自駕遊,也同樣被拒絕了。雖然叔的臉皮厚,但是總被同一個女人打臉,也會覺得沒有新鮮感,所以就逐漸放棄了。

這一次卻不一樣,水哥先規劃出了徒步雨崩的路線,一開始隻有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兒。我可是出了名的直男,對這樣的“搞基”自然不感興趣,於是就在朋友圈發了個路線,征集妹子結伴同行。

結果第一個報名的,竟然就是小希。

一開始我以為她終於懂得欣賞我的好,可是在後來的溝通過程中,叔終於發現,她不是對人感興趣,而是對雨崩這個地方,有著莫名的興趣。

我們開車到德欽縣飛來寺的時候,已經是從南山出發後的第三個晚上。

按照計劃,我們會在飛來寺住一晚,第二天看完傳說中的“日照金山”後,再出發去西當溫泉。

這裏的飛來寺是個地名,應該是附近有個叫飛來寺的寺廟,久而久之,就把整個地方都叫成了飛來寺。不知道到底是飛來寺鎮還是飛來寺鄉,我們也沒興趣去搞明白。

離城市越遠,住宿條件就變得越差,不過我還是矮子裏麵拔將軍,挑了號稱當地最好的一家酒店住下。我要了相鄰著的兩個房間,還是我跟水哥一間,小希和小明一間。按照水哥之前做的攻略,從酒店房間的陽台上,就可以看到傳說的日照金山。

所謂的日照金山,就是朝陽照在梅裏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以及旁邊幾座海拔超過六千米的雪山上時的美景。水哥給我們看了幾張網上的圖片,確實還挺壯觀的。

要看到完全形態的日照金山,對天氣的要求挺高的,說到底就是在拚人品。不過,這個我倒不擔心。雖然有水胖子的負分在拖累,但光憑叔這樣感動中國的好人,就可以把人品值提升到比雪山還高的高度。

安頓好之後,我們四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不在酒店裏吃飯,而是到飛來寺唯一的一條主街上找當地菜吃。

雖然在水哥講的地庫故事裏,他身體內的蟲子叫貔貅,但我覺得水哥這個人本身,用饕餮來形容他更合適。總之,我們非常信任他覓食的能力,在他這個老饕的帶領下,我們順利找到了一家大理風味的土雞火鍋店。

這家店很小,老板本人兼任廚師,水哥點了隻當地養的土雞,還有本地出產的牛肝菌,怕老板弄得不好吃,就親自跑到後廚去進行指導。小明也像跟屁蟲似的跟了進去,店裏就隻剩下我和小希,坐在一張長桌旁。

我去了趟廁所回來,看見小希正拿著手機,怔怔地看著裏麵的一張照片。

此情此景,叔當即使出江湖失傳多年的絕學,隻有內在美、外在美兼備的人才能學會的招數——淩波微步,悄無聲息地走到小希背後。

她的iPhone 5S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朋友圈的照片。照片裏,一個身穿紅色衝鋒衣的中年男人,占據了60%的畫麵。這男人四十多歲,禿了大半的頭頂完美反射著金燦燦的陽光,構成了傳說中的美景“日照金頭”。男人的臉上掛著一副登頂雪山的成功者的笑容,雖然實際上他隻是站在雪山腳下。

他身後的風景,是一個孤零零的小村子,跟我在網上看到的上雨崩的樣子重合。

雨崩村裏的男人?

我不禁皺起了眉,難道說,小希千辛萬苦進雨崩去找的,就是這個中年死禿子?

如果說這禿子是小希的前任,那麽我會馬上斷絕對小希的任何想法,我無法容忍跟這樣的禿子在不同時空裏擁有同一個女人。如果禿子是小希的直係親屬,親爹、親哥之類,我會小心不碰到小希臉上的任何一個組件,因為那肯定是花了大價錢整出來的,一不小心怕碰壞了。

就在這時,小希發現了我的偷窺,趕緊把手機屏幕鎖了起來,回頭狠狠瞪我一眼,“你有病啊?”

我嬉皮笑臉地在她旁邊坐下,“你有藥嗎?”

小希嫌棄地把凳子挪了一下,“離我遠點,偷窺狂。”

我一邊按照廣東的就餐儀式,用高原地區燒不開的溫水,把碗筷都燙一遍,一邊取笑她,“小希,剛才那個禿子,就是你要去雨崩找的人嗎?”

小希似乎早知道我會這麽問,馬上就說:“才不是,你想多了。”

我可不願意就這樣放過她,“那你為什麽一直盯著那張照片看?而且照片裏的地方,就是我們要去的雨崩啊。”

小希扭過臉來看著我,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兒,她朝廚房那邊看了看,見沒人出來,終於豁出去似的跟我說:“我給你看看我真正要找的人的照片,不過你要答應我,進雨崩之後幫我一起找他,還有,這件事不能告訴小明跟水哥。”

我嘿嘿一笑,捏起食指跟拇指,沿著嘴唇劃過,模仿拉上拉鏈的動作,“你放心,叔的嘴巴最牢靠了。”

小希盯著我的臉研究了一會兒,像是要分辨我是不是值得信任。

我的雙眼放射出真誠的光芒,再加上俊俏的容顏、恰到好處的笑容,果不其然打動了小希。在觀察了我五秒鍾後,她歎了一口氣說:“算了,還是不能相信你。”

我臉上馬上就要知道一個八卦的得意的笑瞬間碎成了渣渣,但是像我這樣不要臉的人,從來不輕言放棄,於是誠懇地給了小希一個承諾:“相信我,誰說出去誰是小狗。”

我又補了一句:“汪汪。”

我終於還是贏得了小希的信任,她又緊張兮兮地看了眼廚房,裏麵水哥一直在指點老板做菜,小明也一直在大呼小叫“水哥好厲害”,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從廚房裏出來了。

小希這才把手機解鎖,猶豫了幾次,終於還是翻出了她存在手機相冊裏的一張照片,然後把手機放到我麵前。

她用白皙頎長的食指,指著照片的某處,“你看這人。”

我滿懷期待地一看,這不還是那個中年禿頭男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努力說服自己。雖然這個禿頭跟小希明顯不是一個畫風,但或許人家心靈美,有什麽過人之處呢。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像叔一樣,又有肌肉又有腦子,要學會對世界寬容。

我撓著後脖子,“好吧,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小希皺起眉頭:“啥?”

我實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語言,“這個死禿子到底哪裏好,不肯跟你聯係就算了,還值得你翻山越嶺去雨崩找他?”

小希終於明白了什麽,用力在我頭上敲了一下,“你白癡啊,不是讓你看我閨密的舅舅,是看他後麵的這個人,對,牽著騾子這個。”

我把臉湊了過去,仔細盯著那張像素不是很高的照片。

禿頭男所站的地方,應該是進入上雨崩的一條盤山的泥路。在他身後,確實有一個皮膚黝黑、幹瘦的青年男子,低頭牽著騾子,從山路上走過。看他的衣著和神態,應該是當地人,他牽著的那頭騾子,想來是租給遊客,騎著進雨崩用的。

他側著的半邊臉,雖然模糊,但也能看出五官立體,有幾分英氣。當然了,跟人稱“科技園梁朝偉”的叔相比,還是有一點差距。

不過,這就讓我更覺得奇怪了:小希要進雨崩去找的,是一個養騾子的村民?

可能是見我一頭霧水的樣子,小希主動介紹道:“他是我大學同學,叫任青平。”

我點了點頭,這任同學的年紀看起來,確實跟小希差不多。不知道她讀的是什麽專業,還有這樣的少數民族同學,而且讀完大學了不留在城市裏,反而回老家村裏去養騾子。

我問小希:“這是你大學時的男朋友?”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算是默認了。然後,她就陷入跟任同學在一起的甜蜜時光裏,“我們是大二的時候開始熟悉起來的,經常一起到圖書館裏自習。他喜歡打籃球、騎自行車,總是說要帶我去他老家,吃大閘蟹……”

“大閘蟹……”我撓著頭皮說,“雲南還出產大閘蟹?大閘蟹不是江蘇的嗎?”

小希啊了一聲:“誰說他是雲南人了,他老家就在江蘇。”

聽她這麽一說,我算是徹底糊塗了,頭皮撓得更厲害了,“你到底在說什麽啊?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這個,這個照片裏牽騾子的,黑成這個樣子,明顯就是當地的村民啊,怎麽會是江蘇人?”

小希解釋說:“他以前沒那麽黑,皮膚很白的。”

我感覺差點要崩潰,“黑不黑什麽的不重要,好吧,如果他是江蘇人,為什麽畢業後又跑到雨崩去養騾子呢?”

小希看著我,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道。”

我眉頭皺成一個死結,“那你不會打電話問他嗎?就算是回老家換了號碼,班裏同學總有人知道他的新號碼吧?”

小希歎了一口氣,表情有點詭異,“不,就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我不可置信地說:“任同學的人緣差成這個樣子?一個朋友都沒有嗎?”

小希低下了頭,鎖骨卻激烈地起伏著,像是在平複自己激動的情緒。

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回答說:“不,不是這樣,以前他朋友很多的,男女同學都喜歡他。”

我實在無法理解,“那為什麽沒人知道他的號碼?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小希又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盯著我的眼睛。

然後,她說出了更讓我無法理解的話:“嗯,發生了一件特別嚴重的事情。大三的上學期,他死了。”

我愣了三秒,“死了?你說他死了?”

小希點點頭。

“那他是怎麽死的?”

“車禍,他……”小希欲言又止,“總之就是死了。”

我皺著眉頭:“你怎麽確定他死了?會不會是假的,比如他為了逃債什麽的,裝死然後玩消失?”

小希對於我的不信任,似乎有些惱怒,“我們在殯儀館給他開追悼儀式了,全班同學都去了,他爸媽也去了,阿姨哭得暈了過去……他躺在那個箱子裏的樣子,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怎麽可能是假的!”

我吐了下舌頭,“好好好,姑奶奶你說真的就是真的。話說回來,這張照片你是怎麽看見的?這個禿得像顆鹵蛋的男人,是你的誰?”

小希對於我這樣刻薄的描述,並沒有生氣,“這是我閨密的舅舅,我在她的朋友圈看見的。閨密說舅舅一直很疼愛她,所以在舅舅生日那天,她就發了她保存的舅舅的照片合集,祝他永遠年輕健康,讓大家點讚什麽的。我一眼就看見了他……”

小希指著閨密舅舅背後,那個黑黝黝的男人。我拿過她的手機,指著裏麵那張指甲蓋大小的臉說道:“既然任同學掛了,這個就是跟他長得很像的一個村民嘛。你認錯人了,就這麽簡單。”

我聳了聳肩膀,“叔戴著墨鏡出門,也常被當成梁朝偉,被追著要簽名啊。”

小希沒有理我的低級笑話,從我手裏拿回手機,一邊看著裏麵的照片,一邊搖頭說:“我不會認錯人,這人一定是任青平。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廚房傳來一陣喧鬧,看來水哥終於指導完老板,土雞已經放進高壓鍋裏,他跟小明也要離開工作現場了。

小希趕緊重新鎖上手機,好像覺得這樣還不夠,接著把手機裝進隨身的挎包裏,蓋好。

我打了個哈欠,還以為小希去雨崩找人的背後,有什麽驚奇、好玩、刺激的八卦,原來隻是個臉盲症患者的悲傷故事。

水哥跟小明從廚房裏走出來,我剛要跟他們打趣,卻感覺到大腿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原來是小希在用力擰我。

她真的用勁在擰,我疼得齜牙咧嘴,“姑奶奶,你幹嗎?”

小希嚴肅地看著我,“你答應我,進雨崩後幫我找到任青平。”

我連忙討饒:“答應,我答應你,不幫你找是小狗。”

小希這才鬆了手。我一邊揉著大腿,一邊心想,反正雨崩村就那麽大,按圖索驥找一個村民,能有多難呢?

這一頓土雞火鍋相當美味,四個人把一大鍋雞跟一盆米飯吃了個一幹二淨。小飯館老板本人也過來盛了一碗湯,表示確實比他自己弄的好吃,還征求水哥的意見,以後能不能就按照他的方法來做這道菜。

得到水哥的同意後,老板很慷慨地表示這頓飯可以打八折。不過,最後我還是付了全款。小生意人掙點錢不容易,我的錢不算多,但任性一下問題不大。

到了晚上,氣溫驟降,畢竟已經是九月下旬了。雖然叔的工作時間比較彈性,水哥更是個大閑人,但是兩個妹子都有正經工作,能請的年假有限。所以,我們選擇的時間是在九月二十八日出發,她們請三天年假,就能接上國慶的黃金周,一共是十天,足夠我們整個行程。

也就是說,當天已經是九月三十號,第二天就是國慶節了。等我們走後,這裏就會被一大撥遊客占領,這種步步領先於人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外麵的溫度低,飛來寺更沒什麽好逛的,所以我們吃完飯就回了酒店。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水哥的地庫故事也講完了,大家不知道幹什麽來消磨時間。

我們走到酒店樓下,小明突然說:“可惜沒有麻將。”

水哥跟小希也同意她的看法。

我嘿嘿一笑,讓他們稍等,然後到車上拿了個箱子,裏麵就是他們想要的麻將。像麻將這種居家旅行的必備道具,經驗老辣如叔,怎麽可能會漏掉呢?

我們各自回房洗漱,然後兩個妹子來到我們房間,開始打麻將。說好了我跟小希一組,水哥跟小明一組,妹子要是贏了都是自己的,輸了就由同組的漢子負責掏。

房間的桌子是方的,所以不存在坐水哥右邊的問題。不過,作為他的上家,我對自己的位置還是有點心理壓力的。

我是第一次和水哥打麻將,他的手氣特別好,而且專做大牌,連十三幺這種喪盡天良的牌都能胡出來。我感覺有些邪門,以至於每次他伸手摸牌的時候,我都仔細看他的掌心,看他是不是在靠之前講的地庫故事裏的那個什麽鬼貔貅來作弊,但連個貔貅影都沒有發現。這讓我又堅定了水哥講的那個地庫故事是胡編亂造的。

打了兩圈,小明的電話突然響了。她一看來電號碼,趕緊讓我們別吵,才接起了電話。一開始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分辨了一下才知道是日語。小明在一家日資企業上班,跟公司的日本上級都是直接用日語溝通。

等小明講完電話,水哥手裏把玩著一張牌,嚴肅地對她說:“明妹子,聽哥的話,進了雨崩千萬別講日語。”

小明瞪大了眼睛,“為什麽?”

水哥低頭看著手裏剛摸起來的那張牌,“你們還記得我今天講的,登頂卡瓦格博那個事情嗎?卡瓦格博其實在當地語裏是太子雪山的意思,現在我們叫梅裏雪山,是因為新中國成立初期,一支解放軍測繪隊把山標注錯了。你想想,我們爬到太子頭上去,那可是會遭殃的呀。”

我一邊聽他講,一邊看著自己的牌,以及桌麵上已經打出去的牌。沒有人杠過一、九、字,剛才水哥已經做了十三幺,贏了一把,難道他那麽變態,還在做十三幺?這麽想著,我側過頭去,想要偷看他手裏的牌。

水哥卻發現了我的意圖,一手把牌攥在手裏,繼續說:“卡瓦格博是當地人心目中的神山,絕對不允許冒犯。當年,他們知道那群在山下準備了兩年的探險隊竟然要爬到卡瓦格博頭上去,當時就不高興了。村民們各種阻攔,跟登山隊爆發了劇烈的衝突。可是在登山隊員們看來,所謂無高不可攀,他們不理解當地的文化,不理解當地居民的心理,最後還是登山了。”

小明插嘴道:“所以當地人就討厭他們?可是登山隊不是已經受到懲罰,都死在山上了嗎?”

水哥搖搖頭,“探險隊員們是死了,可是太子雪山的憤怒,到這裏還沒完。當地的居民說,一九九一年當年就鬧雪災,把快能收割的小麥都壓死了。除了雪災還有洪水,然後就是狼、熊這些野獸,突然就多了起來,到村裏還禍害牲口。當地居民覺得,這些都是外國的探險隊不聽勸阻,爬到了太子雪山頭頂上,惹怒了山神所帶來的惡果。所以到現在為止,西當、雨崩、斯農這幾個雪山腳下的村子的居民,都特別討厭這個國家的人。要是他們懷疑你,可能不光你,連我們的生意都不做了。”

小明噘起了嘴巴,“好嘛,那我不講就是了,起碼躲到沒人的地方講。”

我嘁了一聲:“什麽山神,什麽災難,都是封建迷信。”

水哥笑了笑,“阿鬼啊,我知道你是忠實的唯物主義者,你不信邪,不過從地庫出來後,我特別信。有時候啊——”他拖長了語調,“還真由不得你不信。”

我心裏暗道不妙,“比如說……”

水哥把手裏那張牌放下,一把推倒眼前的牌,得意地說:“自摸,十三幺。”

那天晚上算下來,水哥胡牌胡得嗨極了。這死胖子,不過就講了個故事,規劃點行程,一路上有好酒喝,有美女陪,得了個手工煙鬥,不用花錢,現在還能掙錢。

世界上像我這樣的冤大頭,應該也不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們六點就醒了,為了看傳說中的日照金山。結果,估計是因為水胖子人品太差,竟然是個陰天。我們站在酒店的陽台上,看向太子雪山。所有的山峰都被雲霧籠罩著,別說日照金山了,連山都看不見。

於是我罵罵咧咧地回去補了個覺,八點鍾才起床吃早餐,然後就開車向西當溫泉出發。

把車停在山坡上的露天停車場,每個人從車尾箱裏拿起自己的行李,背在肩膀上。用四個輪子走了一千多公裏,現在終於要開始徒步了。

像叔這樣隨便就能跑個半馬,沒事到健身房做兩小時力量訓練的,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展現強壯的體魄和雄性的魅力呀。

我冷眼看著水胖子那龐大的身軀,還有他特別巨大的背囊,像是把全副身家都帶在身上了。我想等會兒路上他要是不行了,該怎麽羞辱他。誰讓他講故事嚇我,還贏我錢,總之,我是絕對不會幫他背東西的。

結果我們剛走出停車場,在一個山坡的小樹林裏,就見到了一群騾子。在兩個妹子的強烈要求下,我們租了兩匹騾子,把大的背包放騾子上,貴重物品、水、登山杖隨身攜帶。

上山之後,我更是大失所望。徒步雨崩,聽上去多麽高大上、多麽艱難的旅程,其實遠沒有那麽凶險。這就像是一個放大了十倍的登山公園,沿路都有垃圾桶跟編號的電線杆,我們遇見五十多歲的大叔大嬸在爬,還有五六歲的小朋友,被爸媽牽著也在爬。

水哥雖然走得沒我矯健,但是也不算辛苦。昨晚贏了錢,他今天的興致很好,一路走一路還給兩個妹子講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像是當上了義務地陪。

我一個人悶頭在前麵走,突然,小希趕了上來,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他也會講日語。”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誰會講日語?”

小希看著我說:“任青平,他的日語很好,大三就考過了日語一級。”

我撓了撓頭,“才一級?叔英語可是六級。”

小希不屑地說:“有點文化好嗎,日語跟英語考試不一樣,一級是最厲害的了。”

我聳了聳肩膀,“好吧,你那個任同學,活著的時候人長得好,人緣也好,會打籃球,還是個學霸。然後呢?”

小希皺著眉頭說:“你怎麽那麽遲鈍啊?你想想,水哥說一九九一年的那次登山,死了好多人,大部分是日本人,有人到現在都沒找到遺體。任青平也是突然就不……”

小希突然打住這句話,起了另一個頭,“總之他會說日語,又突然在太子雪山腳下出現,你不覺得這太巧合了嗎?”

我歎了口氣,“剛認識的時候,叔還以為你不但長得好看,人也聰明,沒料到現在發現,你也跟別的女人一樣,胸大無腦……哎,你別捏我,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是《暮光之城》什麽的看太多,以為男主角都是打不死的吸血鬼;你太希望任同學能複活,所以先預設了這個結論,把所有相關不相關、合理不合理的現象,都用來當成支撐結論的理由。”

我頓了一下,“下午就可以到雨崩了,到時找個人問下,就可以印證我說的。小希,現實雖然殘酷,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人死不能複活,你認錯人了而已。”

小希聽我說了那麽長一串,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一下,“不是你說的這樣,我不會認錯人的。”

她點了點頭,“絕對不會。”

我沒有再跟她理論,反正事實很快會驗證我的正確。

我們一行四人繼續徒步登山,數著電線杆的編號,還差七十多根就可以到達雨崩村。路上大部分是盤山的泥路,左手邊的視野開闊;偶爾也會穿越原始森林,看到五色風馬旗。

在向上穿越一個小小的樹林後,我們來到一座小型的服務點,這裏有熱水、犛牛雜,還有最受歡迎的康師傅方便麵,十五元一桶。服務點的房子是用木頭搭的,但是護欄五顏六色,仔細一看,是用方便麵的桶一個個套起來做成的。粗略估計,有一兩萬個。

我們在服務點歇息了會兒,叫了不少吃的。如果你們以後從西當徒步進雨崩,也一定會路過這個服務點。到時你們坐的板凳旁邊,護欄的方便麵桶裏,也許有一個就是我吃掉的——紅燒排骨味的方便麵的桶。

不過水哥一路提醒我們,還是有幾個注意事項。比如不要大聲喧嘩,以免當地人反感;有載人馱貨的騾隊經過時,要靠山壁的這一邊躲閃,免得被騾子踢下山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必須在晚上七點鍾之前進到雨崩村,不然的話,太陽下山後光線變暗,氣溫驟降,還可能有野獸出沒,遇到意外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雖然我們帶了帳篷和睡袋,可不是為了睡在半路上而準備的,聽水哥這麽說,我們就加快了腳步。幸好四個人的身體素質都不錯,敏捷度很高,四點鍾沒到,就爬到了這條路線海拔最高的一個埡口。在這個埡口的服務點,坐著一群休息、自拍、吃泡麵的大叔大嬸,一問之下,他們比我們早進山兩個多小時。

翻越埡口之後都是下坡路,傍晚六點左右,我們經過了一個“Z”字形的山道,水哥告訴我們,再有十分鍾就到村口了。

我們繼續在山路上走著,右邊是山壁,左邊的樹木逐漸稀疏,太子雪山整個出現在視野裏。早上在飛來寺時,那場濃濃的大霧已經散去,雪山向我們展現出它的宏偉和莊嚴。連綿不絕的幾座高峰,頂端是萬年不化的冰蓋,下麵是灰白色的山體,像是通往天空的階梯,又像是永不可翻越的高牆。

當年登山的探險隊,無法理解當地人對雪山的敬畏。但對於我這樣初次來到山腳下的外人,卻能夠想象得出,世代久居於此的人,會臣服於雪山的威嚴,對其產生崇拜和畏懼,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再走下去,雨崩村的全貌也展現在我們眼裏。與雄偉的雪山相比,這個小小的村落,就像是巨人腳下的一片落葉。站在山路上望去,全村隻有幾十棟當地民居,錯落在山坡和樹木之間,與世無爭,恬然自得。

我突然覺得,跟心愛的女人在雪山腳下的小村裏度過餘生,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小明突然大呼一聲“哇”,撒歡向著村口跑去,有一種鬼子進村的既視感。水哥一邊氣喘籲籲地追她,一邊讓她安靜,不要大呼小叫惹惱了當地居民。

我跟在他倆後麵,突然發現,小希不見了。回頭一看,她卻站在山路上,呆呆地一動不動,我叫了兩聲也沒反應。

我回頭走到她身邊,正要說話,小希卻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照片是這裏拍的。”

我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希說的,應該是她閨密舅舅跟任同學“合照”的那張照片。

這麽想著,我環顧四周,這裏是山路上較為寬敞的一段,可以容騾馬跟遊人交會而過,不至於擋住別人;而且樹木稀疏,視野開闊,可以把雪山跟雨崩村整個放進鏡頭,確實是拍“到此一遊”的絕佳地點。

小希背對著我,還在呆呆地看著雪山。我正想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兩句笑話,突然之間,腳下一陣踉蹌,我感到心悸氣短,腦袋也有點眩暈。

我停下腳步,低頭深呼吸,心裏卻一陣好笑。在翻越白馬雪山四千七百多米海拔的埡口,在剛才徒步翻山的路上,都沒有高原反應,現在下到海拔兩千米的地方,身體卻突然矯情起來了。

當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嚇蒙了。

小希還是站在我麵前,背對著我。雪山無聲佇立在她麵前,山頂上的冰蓋卻變成了……血紅色,像從動脈血管裏噴湧而出,還沒來得及接觸空氣的那種鮮紅。

突然之間,鮮豔得刺眼的血紅冰蓋,分崩離析,化成滔天的血色洪水,向山底下的我們席卷而來。

我驚慌地退後兩步,突然一陣騾子的鈴鐺聲,打碎了眼前的幻象,一切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

我直起身來擦汗,正在想這是不是高原反應的一種現象,又該不該跟小希描述我看到的景象,卻突然發現,她也後退著走到了我身邊。

小希回過頭來,看著我額頭上跟她一樣的汗珠,略帶驚慌地問:“你也看見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看見了,雪山,不……是鮮血的血。”

小希點了點頭,“血山。”

我深呼吸,再看著眼前的雪山,卻看不出什麽異象。

這時候,小希扯了下我的手,“走吧,水哥在等我們呢。”

我轉頭看去,果然水哥正站在前麵的路上,朝著我們這裏揮手,而他的左手,很自然地牽著小明。一陣山風吹來,剛才我被嚇得汗濕的背頓時涼颼颼的,也不想在這裏久留,於是拉起小希的手,朝水哥那邊走去。

小希的手,肉稍微少了點,略顯硌人,但總的來說體驗不錯。出乎意料地,她並沒有掙脫,隻是目視前方,很自然地說了一句:“剛才看見的,不要告訴小明和水哥。”

我轉頭看著她,“為什麽?那麽詭異的事,隻有我和你看見了,不該告訴水胖子炫耀下嗎?”

小希皺起眉頭,“別問為什麽,答應我別說。”

叔是個風一樣的男子,最反感別人亂給自己定規矩,不爽地道:“我憑什麽答……”

小希轉過臉來,抬頭看著我的眼睛,“你不告訴他們,我就陪你睡。”

叔作為一個風一樣的男子,有好處擺在麵前,當然就屈服了,“一言為定。”

小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還要幫我找到任青平。”

我眉頭向上一挑,“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當務之急是進村找到那個牽著騾子的男人,我握緊小希的手,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