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的怪癖

你有沒有一些帶著怪癖的朋友?比如說:開車的時候老在乎方向盤的角度,或者是出門一定要反複檢查門鎖,再或者有選擇障礙症,站在擺滿飲料的貨架前,半天選不出一瓶自己合意的。

我叫阿鬼,不過我沒什麽怪癖,有這個毛病的是我一個朋友,他名叫霍金水,我們都叫他水哥。他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體重近九十公斤,是個標準的大胖子,做事穩重,做人靠譜,講義氣,夠兄弟,能吃能喝會聊天,但就是有個怪癖,讓人總覺得有一些硌硬。

他的怪癖具體表現在:無論去哪裏,他都背著一個超大容量的迷彩軍用背包,無論寒冬酷暑、刮風下雨,一概如此。南方的夏天多熱啊,我們出去玩,他穿一條短褲、一件背心,還是背著那個包,摘下來後背都濕透了。

更要命的是,每到一個地方,他人還沒坐下,就先把背包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把這個位子占住。無論後麵來了多少人,位子是不是夠坐,他都一定要占著兩個位置。

熟悉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也不會跟他計較,但有時難免有初次見麵的朋友在一起聚會,就有人不知道他這個規矩,自然要請他把包挪開,坐到他旁邊。

這時候,水哥一般就開玩笑,比如說包裏藏著他的私生子啦,或者是他的塑膠女朋友(帶聲光電動的**)什麽的,我們也會幫著圓場,那人也就算了。不過,有好幾次,對方也是個倔脾氣,不管別人怎麽說,拿起水哥的背包就要往下坐。

於是,還沒等人坐下呢,水哥搶過背包,轉身就走,誰叫都不理。

這樣很容易得罪人,但我們也拿水哥沒辦法,而且也很好奇,水哥的背包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呢?

有一次在KTV裏,我借著水哥上廁所的時候,偷偷拉開了他的背包。但讓我失望的是,裏麵既沒有私生子,也沒有**,更沒有我瞎想的屍塊、炸彈、搖頭丸……裏麵就是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個充電寶、幾本雜誌和一些戶外用品。

那水哥背著這麽大個包幹嗎?我陷入深深的思索。其實我不是一個“八卦”的人,但我“八卦”起來不是人,所以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心裏就像貓抓一樣難受,總想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機會終於來了,借著假期,我、水哥,還有兩個女孩子,一個叫小希,一個叫小明,我們四人打算一起去雲南玩一圈。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根據我的觀察,水哥這個人,真是一個謎一般的男子,除了這個背包之外,他身上還有好幾個疑團。

第一,據說水哥十年前就考了駕照,但是認識他那麽久,我從沒見他開過車。像這一次出來自駕遊,他也堅決不肯開車,隻能我和小希輪流充當司機。他自己的說法是,駕照被吊銷了。但別的朋友說他幾年前買了輛Mini Cooper,後來以極低的價格轉手。第二,水哥給我看過他以前的照片,那時候的他很廋,長頭發,一臉的憂鬱,活脫脫一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文學青年,現在卻胖得跟洪金寶似的,又剃了個大光頭,每次去吃燒烤都會被人錯當成老板。聽人說,他是三年前突然胖起來的,兩個月時間胖了二三十公斤。別的不說,我要是掌握了這門技巧,開個養豬的公司,創業板上市妥妥的。第三,水哥本來在一家大型的IT公司上班,那公司出了名的工資高、福利好。他工作幹得好好的,又不是找好了下家或者準備創業,突然就“裸辭”了。要不然的話,現在光期權也能拿個一兩百萬元。他現在的主業,是在淘寶上賣手工皂,這得賣多少塊才能把虧掉的期權掙回來?

而且,我綜合了各方情報,他賣車、發胖、辭職這三件事情,都發生在同一個時期——三年前。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關於水哥的背包怪癖,我還有一個大膽的推測——他其實不是一定要背那個包,那隻是他的道具,他真正的目的是,不想讓人坐在他右邊!

小希和小明也是我朋友圈子裏的,和水哥關係也不錯,自然對他的事情也好奇得不得了。小希是個北方女孩,性格很活潑,長得也很漂亮,皮膚白皙,身材凹凸有致,腰細腿長,最重要的一點是和我一樣,都是“單身狗”,所以這次出來玩,我還希望能發生點別的什麽,讓我們本來就有些曖昧的關係更進一步。

這次出來玩,大家都帶了登山包,就水哥還是背著他那超大容量的迷彩軍用背包。

小希這時倒來了精神,開口問道:“對了,水哥,你為什麽老是背著那個包呀?”

水哥又開始胡扯:“這個嘛,我答應了我的初戀女友,不能說。”

我在一邊“補刀”:“小希你就算了吧,就憑你的智商跟情商,十年也套不出水哥的話。”

小希怒道:“你行你上。”

我嘿嘿一笑:“我當然行了,不過有什麽好處?”

小希白了我一眼,“就憑你?這樣吧,你要能套出水哥的話,我今晚跟你一間房。”她又回過頭去,看著身後的水哥,補充了一句,“不過,可不準你們聯合起來騙我,不然不算。”

有了小希這句話,我的小宇宙馬上燃燒了起來。

“水哥、小明,你們都聽見了,小希,到時你可別耍賴。”

“我是這樣的人嗎?不過先說好啊,你別想歪了,同一間房,可不是同一張床。”

我心裏竊笑,是你別想歪了才對,真睡同一間房,到時是不是同一張床,你說了不算,我說了算。

看我們在拿自己當賭注,水哥一副無辜的樣子,“阿鬼,我這人很有原則的,你泡不到妹子,到時不能怪我。”

我“嘁”了一聲,暗暗發誓:這次要是探不到你的底,我跟你姓水。

中午吃過午飯,接下來我一路狂飆,快到下一站的時候,才讓小希接手開車。她雖然自詡為女漢子,但一開起車來就明顯是軟妹子了,速度根本提不上,硬是晚上七點多才到落腳的城市。

我們找了家看起來開業不久的四星級酒店開了兩間房,我跟水哥一間,小希跟小明一間。但我有信心,吃完飯後,戰局就會扭轉,小希就能跟水哥換房間了。

因為,為了這次能把水哥的秘密揭開,我可花了不少心思,準備了兩樣製勝法寶。

放好行李後,我們上街溜達,找了家看上去生意很好的火鍋店,打算進去吃晚飯。

小明見我提了個袋子,問道:“阿鬼,你帶的是什麽?”

我嘿嘿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四人找了張桌子坐下,點好了菜,我把袋子提到餐桌上,亮出了第一件法寶——兩瓶麥卡倫威士忌。一瓶十八年陳,一瓶二十五年陳,雖然隻差七年,但是價格可差了三四倍,兩瓶加起來要一萬元人民幣出頭呢。

吃人均一百元的火鍋,喝幾千元一瓶的酒,就是有錢,就是任性。為了搞清楚水哥身上的秘密,也為了和小希邁入關鍵的一步,我拚了。

水哥是個單麥威士忌的死忠粉,看到桌上這兩瓶酒,眼睛馬上直了,喉頭滾動了一下。

嘿嘿,魚上鉤了。

就像以前每次吃飯一樣,水哥還是背著他的包,放在自己右邊的椅子上。此刻在我的眼裏,那個背包就是一個沉默的挑釁,搞定了它,我就可以洞悉水哥的秘密,還能跟小希共度良宵。

小明不認識這酒,問道:“這是什麽?”

我開玩笑說:“這是國外進口的蘋果醋,天地一號,要來一杯嗎?”

小希倒是識貨,看了我一眼說:“投入蠻大的嘛。”

我誠懇地說:“還不是為了你。”

小希作嬌羞狀:“哎呀,人家好怕怕。”然後轉過頭去對水哥說:“水哥,你肯定不會告訴他的,對吧?”

我嘿嘿一笑,這丫頭挺聰明,還會跟我唱雙簧。

水哥胡亂地應著小希,眼睛卻沒離開那兩瓶酒,“阿鬼啊,今晚整兩瓶?有點多了吧?”

我點點頭,“是有點多,要不這樣吧。”一邊把那瓶二十五年陳的酒拿起來,又收回到袋子裏。

水哥眼神裏的小火焰馬上暗淡了下來。我心裏大樂,笑嘻嘻地說:“我們喝這瓶十八年的好了,二十五年的留到從梅裏雪山下來再說。”然後話音一轉,“除非……你現在把背包的秘密告訴我。”

水哥皺起了眉頭,“小姑娘們好奇也就算了,阿鬼啊,你都小三十的人了……”

我才不上當,哈哈一笑:“這你就不用管了,再說了,小希跟小明都在呢,這不是給她們謀福利嗎?姑娘們,你們想要水哥講故事嗎?”

小明很配合地喊了一聲:“想!”

小希繼續激將:“水哥千萬別說,憋死他。”然後又對小明說:“小明你傻啊,要是水哥說了,今晚我們就要換房間睡啦。”

小明吐了下舌頭,摟住水哥的左手,“換就換唄。”

三人算是把水哥逼到了牆角,不過我相信這幾年肯定不止我們逼他,什麽話都沒用,還得看那兩瓶威士忌。

水哥沉默良久,臉上表情變換了好多種,最後看了看小明,又看了看我們,沉聲問:“你們真想知道?”

見我們紛紛點頭,他還是沒能下決心,“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我也是為了你們著想。”

我有點煩了,“到底講不講?你又不是幹地下工作,別裝寧死不屈了。”

水哥深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三秒,終於破罐子破摔地說:“把二十五年那瓶拿上來!”

敵人終於屈服了,我喜笑顏開,正要拿酒時水哥擺擺手,“且慢,我先說好,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一邊喝酒一邊講,喝到哪裏,講到哪裏,沒講完的話不能怪我。”

雖然他有故弄玄虛、吊胃口的嫌疑,但這時我哪還顧得上那麽多,趕忙答應道:“行!”

我把那瓶二十五年的麥卡倫打開,陳年單麥威士忌那複雜醇厚的香氣馬上飄了出來。然後我用火鍋店裏喝啤酒的玻璃杯,倒了滿滿兩杯,遞了一杯給水哥,“這杯就一千五啦。”

水哥接過玻璃杯,很陶醉地聞了一下,又一下子喝掉小半杯,終於鼓足勇氣似的開口了:“這個背包的事情,還要從三年前公司的地下車庫說起。”

接下來,就是水哥所講的,關於地下車庫的故事了。應該說,他講故事還是很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把我們從喧鬧的火鍋店,拉到了燈光昏暗、空無一人,隻有抽風機嗡嗡作響的地下車庫裏。

三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秋天,那時候的水哥還在深圳一家巨型IT公司上班。這家公司有多大呢?如果把它的遊戲業務拆分開來成立一個新公司,那麽這個新公司會是全球最大的遊戲公司。工作日的早上,如果你從這個公司的幾幢寫字樓旁路過,會發現無論用手機的2G、3G、4G,都統統上不了網,因為帶寬被在樓下早餐檔前邊排隊邊刷手機的員工們霸占完了。

水哥就職於苦逼的研發部門,當時是一個客戶端遊戲的主策劃,也完美地認同著公司的加班文化,每天晚上九點下班算早的,十一點很正常,每周不加班到淩晨幾次,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出事的那個夜晚,水哥光榮地加班到了淩晨三點,幾個程序員哥哥直接就在公司睡了。水哥當時和女友剛搬到一起住,為了表忠心,所以無論再晚他都要回去。

講到這裏,水哥特地提醒我們,那時候,他還是個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體重七十五公斤的標準帥哥。

水哥的辦公室在十二樓,車停在負三層。在空****的電梯裏,他因為太困了,竟然站著打了個盹。聽到叮咚的電梯門響時,他清醒了一點,揉著眼睛要往外走時,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外麵不是地下車庫。

這棟大廈的電梯一向走得很快,這時候卻還沒有到達負三層,而是停在了地麵,而且外麵空無一人。如果這時候,水哥感覺到了一些異常,從地麵走出去打車回家,那後來那些詭異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不過當時,誰能想到那麽多呢。

水哥公司能停車的一共有四層,包括地麵廣場的十幾個車位,然後就是負一、負二、負三層。根據上班時間的早晚,車位會根據離電梯口從近到遠,層數從上往下的規律,被逐漸填滿。

水哥今天,不,準確來講應該是昨天中午一點才到的公司,自然隻能停在負三層,並且是遠離電梯口的位置。

出了負三層的電梯,水哥一邊想著策劃案,一邊朝著記憶中停車的地方走去。昏暗的燈光下,中午來時滿滿的車庫,現在稀稀拉拉隻剩下幾輛車,有些是還在加班的倒黴蛋,有些應該是因為出差把車停到公司的。

走了好一會兒,水哥終於到了停車的車位上,他的座駕確實是一輛墨綠色的Mini Cooper“鄉下佬”,車上放滿了自己遊戲的周邊公仔。他掏出車鑰匙,剛要打開車門,忽然倒退著走了幾步,回到右邊的車位上。

他明明記得中午來時,旁邊停的是一輛嶄新的、大紅色的奧迪R8,但此時這個車位上卻停著一輛破破爛爛,確切說來應該是已經報廢的桑塔納。

這輛灰色的桑塔納布滿了灰塵,四個輪胎都癟掉了,輪轂鏽得不能看,車窗早已消失不見,往裏麵看去,駕駛室的座椅坑坑窪窪,連海綿都露了出來。

像這樣的一輛車,是不可能開得動的,而且看車位下麵的地坪上車漆剝落的碎屑,這輛車應該在這裏放了一兩年了。

難道是自己記錯了?不對呀,中午這裏停的確實是一輛奧迪R8,當時心裏還在想是公司哪個王八蛋又發了財,還盯著看了兩眼,所以印象比較深刻。水哥圍著桑塔納轉了兩圈,也沒能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他又一想,就當記錯了吧,晚上的地下車庫空****的,瘮得慌,光管吱吱呀呀,忽明忽暗,趕緊開車回家鑽被窩吧。

就在這時,前麵忽然響起砰砰砰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劇烈地踢打金屬,然後是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響起:“救我!快放我出去!”

水哥嚇得差點尿褲子,環顧四周,然後發現那聲音居然是從桑塔納的車尾廂裏傳出來的。

“外麵是不是有人?這裏好黑,快救我出去!”聲音繼續響著。

水哥的汗都下來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這樣一輛報廢的桑塔納,車尾廂裏竟然關著一個人。他定了定神,猶豫著走了過去,像怕觸電般輕輕敲了敲車尾廂,問了一句:“你在裏麵?”

沒有回應,水哥皺起了眉頭,難道求救的人不在裏麵?或者幹脆是因為自己加班暈了頭,產生了幻聽?

他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剛要往車尾廂再敲,那個女聲又一次響起:“救我!”

聲音清楚地從車尾廂裏傳來,水哥吞了口口水,繼續問:“你怎麽會在裏麵?”

被困在車尾廂的女人沒回答他,隻是重複呼救:“快救我,裏麵好黑……好悶!我快死了!”

水哥不再猶豫,趕緊雙手抓著車尾廂的把手,用力往上掀,但這輛看起來出口氣都會散架的報廢車的車尾廂竟然紋絲不動。

水哥紮了個馬步,使出他臥推九十公斤的力氣,拚命往上拉,他甚至感覺整輛車的後部都離地了幾毫米,可車尾廂的蓋子還是牢牢扣在那裏。

水哥退後兩步,喘著氣,又跑到桑塔納前麵,一把拉開了駕駛室的門——這個門倒是沒有上鎖。他鑽進車裏,想看看車鑰匙有沒有插在打火孔或者是藏在扶手箱、倒後鏡的哪個地方。

就在自己翻箱倒櫃的時候,車尾廂忽然恢複了安靜。水哥心裏焦急起來,那女人不會就這樣悶死了吧?他把駕駛室翻了個底朝天,還趴在座椅下麵,用手機照著各個縫隙,始終沒找到車鑰匙,反而被車裏的灰塵嗆得打了幾個噴嚏。

他一無所獲地從車裏出來,大聲喊道:“有人嗎?救命啊!”

空****的車庫裏,響起了嗡嗡的回聲,卻一個人都沒有。

水哥急得轉了幾圈,腦子裏靈光一現——這種情況應該打電話報警啊!

他忙忙地按下1、1、0三個數字和通話鍵,然後急切地把手機貼到耳邊,卻又沒聽到一點聲響——這裏是深處地下、包裹著厚實水泥的負三層,手機根本沒信號。

水哥愣了三秒,突然拔腿向電梯間狂奔而去,當下之計,隻有上到地麵去報警求救。幸好他身體不錯,還偶爾去下健身房,要換成現在的話,這樣一折騰說不定就突發心梗,倒在半路上了。

他跑到電梯間,什麽都來不及看,狂按電梯按鈕。電梯門竟然馬上打開了,水哥剛要往裏麵衝,突然聽到一聲:“您好。”

電梯裏有人,水哥嚇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來是物業公司的保安哥哥,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製服。

這個保安水哥見過幾次,印象中他應該是叫小陳,是個退伍兵,二十歲左右,一米八幾的個頭兒,臉蛋還算清秀,板寸頭,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利落。今天他估計是值夜班,負責巡樓吧,剛好巡到了負三層。

在經曆了剛才的詭異遭遇後,此刻見到了個活人,水哥就跟敵占區的老百姓見到八路軍一樣,開心得說不出話來。

小陳看水哥這一副樣子,趕忙貼近他,語調關切地問:“先生怎麽了?有賊嗎?”

兩人之間相隔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氣氛莫名有些曖昧。水哥發現小陳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這個鋼鐵直男感覺有些不舒服。他默念著男男授受不親,微不可察地跟小陳拉開了一些距離。但小陳的感官非常敏銳,他顯然不想放過水哥,隻要水哥稍稍一動,他就會立馬貼過去。

對於小陳的舉止,水哥覺得有點奇怪,但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小陳的口音。水哥記得小陳明明是北方人,普通話很標準,怎麽現在口音帶著一股濃濃的閩南味?不過這時候也顧不上想那麽多,他整理了下思緒,描述道:“不,不是有賊,是那邊的一輛車裏鎖著一個女人!”

小陳果然是受過專業培訓的保安,處變不驚,“先生您不要著急,先帶我過去看看。”

水哥連連擺手,“光過去看沒用,得帶些工具,工具……對了,能找到撬棍嗎?”

小陳有點疑惑,“撬棍?工具房裏有,要那個幹嗎?”

水哥緊張地道:“你別問,快去拿!”然後手指了指來的方向,“我在C區車位等你,趕快!”說著一邊跑出電梯間,一邊喊,“快點,慢了人就死了!”

水哥狂奔到那輛桑塔納前,他這會兒又跑又喊,渴得要死,忙打開自己那輛Mini Cooper,從車尾廂拿了瓶礦泉水,狂灌一通才緩過來。然後他顧不上桑塔納滿車的黑灰,用力敲打著車尾廂的蓋子,呼喚道:“喂,你還好嗎?”

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扭動身體。水哥都能想象出來,漆黑一片的車尾廂裏,一個女人手腳都被綁了起來,蜷曲在那裏,奄奄一息。

水哥鼓勵道:“堅持住!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這時候,他身後傳來啪啪啪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小陳正在快步跑過來,手上拿著一根紅色的撬棍。

水哥朝他喊道:“快來,把這個車尾廂撬開,裏麵有一個女人!”

小陳聽他這麽一說,也絲毫不敢耽誤,趕緊把撬棍彎曲的一頭插進車尾廂蓋和車身的縫隙裏,利用杠杆原理,用身體的重量用力把另一頭往下壓。

水哥怕撬棍傷到裏麵的人,趕緊喊:“裏麵的人,身體往後挪一點!”

“哢嚓”一聲,車尾廂蓋明顯動了一下,裂開一條縫,從這條縫隙裏,傳來女人急促的呼喊:“救我!”然後就是一陣砰砰的聲音,車尾廂蓋向上抖了幾下,應該是那女人用腳在踹。

水哥鬆了口氣,太好了,人還活著。

“別急,你別用力,我們馬上就把你救出來!”

這車尾廂也不知道是鏽住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比死人的嘴巴還要牢。小陳撬開了兩指並攏那麽粗的一條縫,卻沒有辦法把它整個撬開。

水哥趕緊走上前去,雙手也握住撬棍的一端,像拔河一樣,跟小陳一起拚命往下壓。

“一、二、三,一、二……三!”

砰的一聲巨響,車尾廂像被觸發了的捕獸夾,猛地向上翻開。水哥和小陳刹不住力,兩個人踉蹌向後滑倒,撬棍彈跳而起,在空中翻滾了幾下,差點砸中小陳的腦袋。

兩人顧不上狼狽,趕緊爬起來想救人。

小陳畢竟是退伍兵,身體素質比水哥這種“IT狗”要強,一個箭步就躥到車尾廂後,然後不知道看到什麽,他就直愣愣地杵在了那裏。

水哥從地上爬起來時,看見的就是小陳呆呆的樣子,他趕緊幾步跑了過去,手都要伸進車尾廂了,也像小陳一樣愣在當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頸背一陣發涼——車尾廂裏麵空無一人。

真是見鬼了,如果不是小陳也目瞪口呆地站在旁邊,水哥會認為今晚發生的一切全都是自己的幻覺,但從車尾廂裏發出的求救,卻是真真切切的事實,就跟小陳現在合不攏的嘴巴一樣。

而車尾廂裏空****的,隻堆放著一些雜亂的工具——警示牌、扳手、幾根黑漆漆的橡皮管,這也是鐵一樣的事實。

兩個無可置疑卻又互相矛盾的事實,就這麽接連出現了,一點都不顧及旁觀者的感受。

還是小陳先回過神來,他大喊一聲:“備胎倉,對,人一定在備胎倉裏!”他彎下腰,把裏麵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扔了出來,然後猛地掀開了下麵的毯子。一陣灰塵飛舞過後,水哥不用過去看都知道,備胎倉裏不可能容得下一個人。

不過,在同樣鏽得不像話的備胎輪轂上,卻放著另一樣東西——一張紙條。

紙條是對折起來的,白底藍線,疊進去的那一麵似乎寫著字。桑塔納上所有東西都是破爛不堪,又黑又髒,隻有這張紙條上麵一點灰塵都沒有,像是剛剛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

難道剛才發生的一切,是被殺的冤魂在作祟,而這張紙條就是要別人幫忙複仇的線索?

小陳拿起那張紙條,看了一眼,遞給水哥問:“這上麵寫的是什麽?”

難道當保安沒有文化要求嗎?現在還有不認識字的文盲?水哥腹誹著接過紙條一看,原來寫的是兩行英語,小陳看不懂也情有可原。

再一看,他覺得不對,紙條上寫的是:

bu yao xiang xin bao an

ye bu yao xiang xin wo

Shirley

這兩句話莫名其妙,沒頭沒腦,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這些字明顯是個女人寫的,字跡非常工整秀麗,不存在太潦草而認不出的可能,而隻要接受過小學二年級教育,就不可能看不懂這些漢語拚音。

第一句是:“不要相信保安。”

水哥不由得皺起眉頭,身旁站著的這個小陳,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突然就出現了,口音變得跟以前完全不同,而且還不認識拚音。

難道說,他身上有什麽問題?

小陳在旁邊問:“這上麵寫的什麽呀?”

“沒什麽,”水哥把紙條疊好,塞進褲兜裏,“你說,我們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報警?”

小陳撓了撓頭說:“我叫幾個同事來幫忙看看吧。”

他掏出對講機,對著喂喂了幾句,傳來的卻是幾句雜音。他又把對講機的喇叭朝下,用力地拍著背麵,就好像對講機裏進了沙子一樣,然後他再拿起來,還是收不到任何回應。

地下負三層的停車場,基站發出的信號無法穿透水泥層,所以手機不能用很正常,可是連對講機的無線電波也受影響就有點奇怪了。水哥建議說:“小陳,你是叫小陳對吧?要不我們先上到地麵,那裏信號好些。”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這下麵待久了,缺氧,頭好暈,得趕緊上去換換氣。”

小陳點頭同意,於是兩人朝著電梯間走去,估計他也同樣在心裏消化剛才發生的詭異事件,所以低著頭不說話。

水哥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隨口問道:“小陳,你老家哪裏的?”

小陳看了水哥一眼,“陝西。”

水哥奇怪地道:“陝西?我怎麽記得你是河南的……也不對啊,怎麽你說話會有港台腔?”

“港台腔?”小陳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沒有啊,我哪裏有。”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電梯間,小陳按下向上的按鈕,水哥聳聳肩膀,“好吧,是我聽錯了吧。走,我們先上去。”

剛才小陳下來的時候,那一部電梯還停在負三層,所以電梯門一下就打開了。

兩人走進電梯裏,水哥按下了一樓的按鈕,電梯門慢慢關上,把他們關在金屬籠子裏。本來就是半夜三更,萬籟俱靜,水哥和小陳又沒話說,電梯裏就靜得有些可怕。

本來就加了一晚上的班,剛才又經過一頓折騰,水哥覺得一整天的疲倦全都湧了上來,整個人又累又困,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了。

三秒鍾之後,水哥覺得有點不對勁——這電梯似乎沒有動?

正常來講,電梯門一關上,人頭頂的鋼絲繩就會開始升降,會發出一些動靜,如果你靜下心來,也能從身體受到的重力影響感覺出電梯正在上升還是下降。

可此時水哥卻沒有這種感覺,他睜開眼睛,抬頭一看,果然電梯門上的LED點陣顯示屏上,亮著的數字還是“﹣3”。

“奇怪了,這電梯怎麽不走呢?”水哥猛摁了一通一樓的按鈕,見沒有動靜之後,又把一樓以上的其他樓層,胡亂按了一通。

可是,電梯還是一點動靜都沒。

“到底是怎麽搞的?”水哥回過頭來看看小陳,他也是一副迷惑的樣子。

水哥趕緊去按開門鍵,幸好電梯門打開了,估計是這部電梯壞了吧。兩人走出電梯後,想換一部電梯到樓上,但是沒辦法做到。因為隻要一按下按鈕,剛才那部電梯的門就打開了,另外的電梯根本不會下來。

試了幾次之後,小陳建議說:“我們走樓梯上去吧?”

水哥想了想說:“算了,我還是開車上去吧,把你放在地麵,然後我回家睡覺去。”

小陳說:“那今晚發生的事情……”

水哥聳了聳肩膀,“我看今晚就這樣吧,這事也不要告訴別人了。要不然的話,報警也好,你跟隊長匯報也好,別人都會當我們胡說八道,或者是在惡作劇。”

小陳撓了撓頭,好像有點為難,“那好吧……不過我走樓梯上去就好,先生你開車回家要注意安全。”

水哥也沒有堅持,於是跟小陳說了再見,就朝自己的車走去,直到上了他那輛綠色的Mini Cooper,坐在舒服的座椅上,又聞到了熟悉的車用香水的檸檬味,緊張的心情才舒緩了一點——總算能回家睡覺了。

準備發動車時,水哥突然又想起,在樓上加班的時候,他還發了條短信給女友,告訴她自己二十分鍾後能回到家,剛才這麽一折騰,前後用了半個小時,希望女友睡得沉吧。

這麽想著,水哥抬手看了看表,卻發現他的手表顯示的是三點十五分,難道是手表停了?沒道理啊,這可是一塊勞力士經典的“綠水鬼”,走時準確,而且他天天戴著,自動上鏈的,不可能會停。

水哥看了看中控台上的時間,跟手表隻差了一分鍾,再掏出手機,上麵也顯示著三點十五分。

難道自己剛才下樓時看錯了時間?水哥翻出了剛才發給女友的那條短信,而發送時間赫然是三點零七分。

水哥腦子裏轟的一聲響,身上發冷,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從三點零七分到三點十五分,八分鍾的時間,隻夠他關掉電腦,收拾好東西,出發前上個廁所,再搭電梯從十二樓下到負三層。剛才發生了那麽多事情,桑塔納車尾廂的呼救,遇見小陳,跟他一起撬開車尾廂,然後又走回電梯間,這些事情按照常理來推斷,起碼要半個小時。作為當事人的水哥,個人的感覺就更加漫長了,就算一個小時他也不覺得奇怪。

可是,這一段時間在他的所有計時儀器上,卻好像是憑空消失了,怎麽會有這麽無法理解的事情?

水哥心裏又是一陣悚動,恐怖電影裏有種劇情,就是人在橫死之後,有可能會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還流連在陽間。但漸漸地就會發生一些異狀,來提醒他自己不過是個遊魂。停滯了的時間,或許就是異狀的一種。

難道說,剛才從十二樓下來的時候,自己坐的電梯已經急速墜落,自己其實已經摔死在電梯裏了?

想到這裏,水哥猛地搖了搖頭,不可能,自己還真實地活著,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有呼吸,會流汗,舔舔舌頭,能感覺到口水在嘴巴裏流動。如果人死之後,五官的感覺還能那麽鮮活生動,跟活著毫無差別,那麽死亡就根本不可怕了,當鬼可是個好玩的事情。

為了確認自己還活著,水哥深呼吸了一口氣,捏了自己的臉一下。

疼!

我肯定還活著,水哥這樣想。

那麽,管他三七二十一,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吧。水哥掛下D擋,用力踩下油門,在兩道車燈的引領下,聽著輪胎摩擦地坪漆發出的難聽聲響,在昏暗寂靜的地下車庫穿行,向著出口的上坡車道衝去。

生活在一二線城市的小夥伴們都知道,由於地皮緊缺,所以現在的建築物,無論是寫字樓還是大型商場,地下停車場的層數越來越多。

地庫的設計分為兩種,一種是把出口和入口放在一起,但每一層的坡道都分隔開,也就是說從負三層上到負二層之後,要在負二層的車庫裏繞半圈,再進入坡道往負一層走。

還有另外一種是,在地麵分開了停車場的入口和出口,一個地方隻可以進,另一個地方隻可以出。這樣的話,每一層的坡道是連在一起的,形成一個單向上升或者單向下降的螺旋,車子就可以直接從地麵到負三層,反之也是一樣。

第二種設計,通常應用在大型商場的地下車庫裏。但水哥所在的這棟寫字樓不知道為什麽,卻也采用了這種設計。

這種設計的好處是,不用在每一層的車庫裏再兜圈,壞處則是,繞著螺旋一圈圈往上或者往下的時候,不光開車的人頭暈,坐車的人都會頭暈,甚至有時候,在一圈圈向上爬坡的過程中,因為轉的圈數太多,而且沒有明顯的分界線,漫長到讓人崩潰,你會產生一種錯覺:到底這條坡道是通往地麵的出口,還是說……就這樣無盡地繞下去了?

水哥把車開到了負三層的出口處,進入螺旋坡道,開始轉著圈向上爬坡。他的Mini Cooper動力還行,所以爬起坡來並不吃力。

在爬坡時,他心裏像放電影一樣,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重播了一遍:要說起來,也是個不錯的恐怖故事呢,講給女友聽一定能把她嚇一跳,要是寫出來的話,說不定還能改編個電影什麽的。

這麽胡思亂想著,他心裏倒是輕鬆了點。車子爬過負二層的出口,然後又過了負一層的出口,再轉一個圈,就可以到達地麵了。在空氣不流通的地庫裏待了那麽久,上到地麵之後,一定會有重回人世、重見天日的感覺。水哥提前把車窗按了下來,準備讓地麵的清新空氣灌進車裏和他的肺部。

但是,繞完這個圈後,迎接水哥的不是地麵的收費崗亭,還是一層地庫。水哥苦笑了一下,果然是今晚的事情讓自己昏了頭,加上歸心似箭,所以數錯了樓層吧,再往上走就是了。

水哥右腳用力一踩油門,Mini Cooper猛地一躥,加速了爬坡的進程。繞完了這最後的一個圈後,他終於來到了——又一層地下車庫。

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種機製,每當遇到危險的時候,腎上腺素和皮質醇會大量分泌,肌肉緊張,大腦高速運轉,讓他們去分析目前的情況,然後做出決定:fight or flight,就是“戰鬥或逃跑”。

所謂的“危險”包括很多種,比如說在晚上的街角,突然出現了穿著黑衣的瘦高男人,手裏拿著一把刀子;又比如說,你開的車失控,眼睜睜看著它撞向前車;再比如說,你遇到根本無法解釋、無法理解的事情,稱為“靈異事件”。

水哥目前的情況應該就是第三種,他從負三層開始往上開,至少轉了三個圈,無論如何都應該到達地麵了。可是當他透過右邊車窗,卻看到這一層地庫的出口,上麵掛了一個藍色的鐵皮牌子,明明白白地寫著:﹣2。

Fight or flight?

水哥現在隻想跳出Mini Cooper,往安全的地方瘋狂逃跑。可是,在推開車門的一刹那,他忍住了——起碼現在還是在車裏,有一層鋼鐵的殼子保護著,要是出了這輛車,在這黑漆漆的、無法理解的地下車庫裏,又能往哪裏跑呢?

水哥把車門重新關好,又把車窗升了起來,然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試圖分析現在的情況,想出應對的策略。

“不管了!”水哥突然睜開眼睛,把擋再掛到D擋,然後把油門踩到底,Mini Cooper轟鳴著往上衝去。

“我信了你的邪!”

車子在坡道上螺旋上升,從負二層繞了三百六十度,上去之後是負一層,這沒有錯。車子繼續向上開,水哥這次注意到,在轉了大半圈之後,原本應該露出地麵的那個位置,被一片濃鬱的黑暗籠罩著。

這團黑暗是那麽深,那麽密,像是一個實物,並具有一種膨脹擴張的感覺,有點像是……一個正在充氣的黑色氣球。不要說是坡道上的白熾燈,就連水哥打開了汽車的遠光燈,都沒法把它照射穿,就好像這一片區域不光是因為光線照不到而產生黑暗,而是一種人類的眼睛無法分辨的、不該存在於世界上的實體。

水哥在猶豫了半秒之後,狠下心來,一腳底板油衝了進去!然後,有那麽一秒多鍾的時間,他的眼睛完全看不到東西,而是迷失在一團黑暗裏。這團黑暗從外麵看很可怕,但置身其中,卻沒有了這種恐懼,反而感覺很安詳。這種微妙的體驗,有點像變成胎兒,回到了母體。

而從聽覺上,除了發動機的轟鳴,還有一絲奇怪的聲音。

絲竹之聲?

還沒來得及仔細分辨,車子急速下墜,水哥感受到了失重,屁股突然就離開了汽車坐墊。他“啊”的一聲大叫,以為掉進了一個懸崖,右腳下意識地死死踩住刹車。

半秒之後,Mini Cooper衝出了黑暗,在撞上坡道旁的牆壁之前,穩穩地停在水泥地麵上。

水哥擦幹額頭上的汗,深呼吸了幾次。終於,他心底僅存的一點希望,這時也消失殆盡。

沒有一樓的地麵,車窗的右邊,是另一層地下車庫的出口,掛著一個藍色的鐵皮牌子,上麵寫著:﹣3。

事到如今,水哥反而冷靜下來了,他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坐直身子,把目前的情況分析了一下。從負一層的坡道上來,自己本來是應該到達地麵的收費出口,但剛才那一團黑霧估計是因為什麽無法理解的原因讓空間產生了扭曲,連接到了原本負三層再往下還有半截的螺旋車道上。

也就是說,這麽一條螺旋上升的坡道,從負三層到負二層,負二層到負一層,又從負一層連接到了負三層,是一個無窮無盡、沒有出口的坡道。

現在的這條螺旋坡道,也不知道被什麽力量扭曲了,變成三層的、更複雜的莫比烏斯環,而水哥就像是那隻螞蟻,隻能在這條無盡的坡道上,無盡地徘徊。

上麵的說法,雖然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在目前的情況下,卻是最合理的解釋了。至於是什麽力量造成了空間的扭曲,水哥現在沒有能力分析,也不想去分析。他突然又想到,這一條原本是出口的坡道被扭曲了,那入口呢?

他心裏燃起了一點希望,把剛才快撞到牆的車子倒了一下,開進負三層的車庫裏,向著另一邊的入口坡道開去。

雖然這樣走是逆行,但被困在這沒有人、更沒有出口的地下車庫裏,誰還在意這些細節呢。於是,水哥穿越了整個負三層,來到原本是入口的下降坡道,逆行開了上去。

一圈,負二層,再一圈,負一層。然後……眼前出現了跟出口的上升坡道一樣的,濃密得仿佛實體的黑霧。

回想起剛才瞬間失重的感覺,水哥心有餘悸,不敢貿然衝進去,誰知道這被扭曲的空間是不是穩定的,說不定這一次,真的就掉進懸崖了。他猶豫了一下,把車停在坡道上,掛了P擋和手刹,又打開了遠光燈,準備下車觀察下情況。

遠光燈發出兩條光柱,照亮了坡道,照亮了圓錐形的立體空間,可以看到灰塵在光柱裏飄浮著,但光柱一到那團黑霧的邊界,就好像被完完全全地吞噬了,連渣都不剩。裏麵似乎隱藏著一個吃人的妖怪。水哥站在那黑霧前,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又縮回來,來回幾次,終於狠心把手探進黑霧裏。

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靜下心來,手背的皮膚和汗毛還能感受到空氣的流動。他心裏突然有個聲音響起:“進去。再進去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