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章 尋藥老道

004章 尋藥老道

早上天還沒亮就出門,晚上等天都黑盡了才回家,這個習慣,秦越已經保持近兩年了。他不願在白天時經過自家屋子所在的那條小巷,他討厭看到街坊鄰裏盯著自己時的那種厭惡和防備的眼神,所以,總是盡量的讓自己躲在那些人的視線之外。

柳玉之前叫他去吃飯,他想去,但不敢。因為柳元承曾親口告訴過他,他的病很難醫好,性命也有可能隨時終結。秦越早熟,柳玉對他的好他知道,但柳玉越是對他好,他越難受。他不敢接受柳玉的心意,因為覺得像自己這樣一個隨時會死的人,沒資格去接受。

秦越在冷眼中長大,但不代表他的心也是冷的。對他好的人他心裏都記得,有機會時就會回報。就像早上一樣,朱吉罵他無所謂,但是一聽到柳玉被罵,秦越的熱血就上頭了。他認定的是: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誰要是欺負了對他好的人,他一定要讓對方後悔!

天色已經漸漸黯淡下來了,門外過往的路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樣子,每天到這個時候,秦越便覺得很茫然。別人都在忙著趕回家去,好讓辛苦了一天的身心,去感受那份來自親人的溫暖,而他回去大多感受到的隻是老爹的棍棒。

暗自歎了一口氣,秦越翻身坐起,準備要出去鎖門,卻看到一個老頭輕輕飄了進來。嗯,準確的說,是一個老道士走了進來。

這老道士頭戴玉簪冠,身披八卦衣,銀須白發,臉色飽滿紅潤,右手臂挽著一支火紅色手柄的拂塵,一眼看去便是位得道高人。

白頭發白胡子白眉毛、火紅的拂塵,秦越腦子裏頓時蹦出三個字――老神仙?他想起了黑子早上跟他說過的那個老道士。

“小友,貧道有禮了。”老道士進了門,見秦越呆呆的望著自己不說話,便微笑著打了個稽首。

秦越醒過神來,連忙將嘴裏的狗尾巴草拿出,拱手道:“有禮…有禮!敢問道長可是要瞧病?今日大夫已經回家了,若是要瞧病,還請明日再來。”

老道士微笑道:“非也,貧道來此是想尋一味藥材。”

秦越一愣,心道:“買藥咋不去藥材鋪卻來醫館呢?”縱然有疑問,秦越還是將老道士請到了旁邊的桌前坐下,問道:“卻不知是什麽藥材?”

“是一種叫‘烏果’的藥材,不過貧道需要的是不曾壓碎的完整烏果,而且要十五枚。”老道士回道。

這烏果算是一味較為少見的藥材,每年隻成熟一季,一般所結果實很少,成熟的烏果如鴿蛋大小,外殼烏黑堅硬,果仁卻是白色的。通常用法是將曬幹的果仁研磨成粉,再把外殼壓碎後同另外幾味藥材一起以水煎煮成湯,送服之,有益氣補腎之功效。

為方便病人買回後服用,藥鋪出售的一般都是已經壓碎好的外殼和曬幹了的果仁,完整的烏果卻是極少有存貨的。

“完整的倒是有,隻是你要這麽多的話,怕是……”秦越麵上露出為難之色。

“不怕,不怕,便是不夠十五枚也無妨,差的貧道再去他處尋找。”老道士聽秦越說有,言語中不由得有些興奮。

在兩人說話時,秦越便在打量這老道士。明明外麵在下著細雨,地上滿是泥濘,可是他進門時並無打傘也不見衣服濕,連鞋子都不見沾有泥水,又想到他方才進門時無聲無息的樣子,秦越心裏便覺得這老道士有些神秘。

“其實也不是不夠,隻不過是不能賣。”秦越說道。

老道士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可是因為價錢問題麽?若是價錢問題,小友倒是不必擔憂。”

秦越搖搖頭,道:“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這烏果晚輩需要留著自用的。”

“自用?小友這般年紀,也需補腎?”老道士詫異的問道。

秦越猶豫了一下,才顯得有些不太情願的答道:“實不相瞞,晚輩患有一種無法根治的怪病,為保性命,每隔三月便要針灸一次,針灸前要先將烏果砸裂後煮水沐浴一個時辰,方可施針。因為每次沐浴需要用五、六枚,所以每年秋熟時,會收一些完整的烏果存以備用。”

老道士聽他這麽一說,麵上頓時顯得很失望,同時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秦越看在眼裏,躊躇了一陣後,說道:“道長,要不這樣吧,您明日再來一趟,待我明早問過先生,看看是否可以少用些,若是不礙事的話,便將多出的讓給您,您看怎樣?”

秦越平日裏對待陌生人,極少會這麽好心的,現在之所以說出這番話,一個是覺得這老道士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十分順眼,還有就是感覺這老道士有些神秘,秦越覺得此人極有可能就是黑子所說的那個‘奇人’。

老道士聽到秦越這麽說,微微一愣,接著臉上便露出了讚許之色,微笑道:“想不到小友年紀不大,卻有如此善心,貧道先謝過了。不過貧道對小友的病頗為好奇,自問也粗通岐黃之術,可否讓貧道替你診斷一番?”

這些年來,秦越做夢都想著自己的病快好,此時聽這老道士說願意替自己診病,心裏不由一動:“這老道士看起來的確像個老神仙,說不定還真有些本事,不如讓他試下。”想到這,秦越便伸出手腕來,道:“如此有勞道長了。”

替秦越把完脈,老道士的眼光中露出一絲興奮,問道:“小友,你叫何名字?家中還有些什麽人?”

“晚輩名叫秦越,與家父相依為命。”秦越一臉的茫然,這難道和我的病有什麽關係不成?

老道士又問道:“每次替你針灸的可是此間醫館的大夫麽?”

秦越點點頭:“正是這間醫館的主人柳大夫。”

老道士略作沉吟後,微笑道:“你的病貧道有辦法可以醫治得好,隻是現在卻不便說明。明早貧道還會再來,你今晚可將此事告知令尊,還有那位幫你針灸的柳大夫,請他們二位明日一早在此等侯,切記!”說罷,留下目瞪口呆的秦越,轉身飄然離去。

“我的病有治了?!”

秦越的內心既驚、且喜、又疑。整整兩年了,每次想起金針刺穴時那種難以忍受的疼痛折磨,秦越都會不寒而栗。而與這三個月一次的**疼痛相比,多年來深埋在他內心深處的委屈更是令秦越無法承受。

自從知道了自己為什麽被街坊鄰裏排斥起,每次看到父親為給自己醫病,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還到處求人借錢,秦越就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廢物。

十三歲那次重病之後,雖然得柳元承保住了性命,但父親已經和其他街坊一樣,認定秦越是個托世的‘災星’了。

從那時起,父親開始了酗酒,每次喝醉後隻要稍不順意就打秦越。這讓本就已經非常拮據的日子更加艱難,若不是柳元承發現了秦越超強的記憶天賦和對學醫的興趣,有意收他為徒並讓他在醫館做事的話,恐怕秦越早已餓死了。

良久,秦越從痛苦記憶的裏走出來,稍稍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出屋將醫館的大門鎖上,飛快地往家裏跑去。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父親,自己的病有救了,不會再拖累他了。

來到自家門口前,他壓製住興奮地心情,像往常一樣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盡量不弄出聲響,進屋後,抽著鼻子使勁聞了聞。屋裏酒氣不是很濃,也聞不到有嘔吐過的臭味。

“看來今天應該沒喝醉。”挨揍經驗豐富的秦越,這才壯起膽子輕輕敲了敲裏屋的房門。

“…進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略顯嘶啞沉重的男子嗓音從屋裏傳出來。

秦越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裏一如既往的充斥著劣質燒酒刺鼻的氣味,在桌麵上的油燈旁,兩個空酒瓶歪倒著。一名滿臉胡茬、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閉著眼,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聽到秦越進屋的聲音,眼睛也懶得睜開,一邊打著酒嗝一邊罵道:“你這病崽子還知道回來麽?有本事**的就…嗝…別回來了,免得老子看著心煩。”

看著醉得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床上的父親,感受著他那冷漠的神態和厭惡的口氣,秦越心中的溫度在慢慢的冷卻。

“今日醫館來了個老道士,幫我把過脈後說我的病他可以治――得――好,但要你明早去一趟醫館見他。”怕父親聽不清,秦越特意加重了語氣,說完後,就緊張的看著父親的反應。

“治…治個屁,滾!老子…嗝…哪還有錢……”秦大山大著舌頭嘟囔著,越說聲音越低,看起來就要睡著了。

見到父親這個樣子,秦越已經再沒什麽話說了,他失望的轉身走了出去,一直走出了家門。

秦越茫然的走在巷子裏,此時正是晚飯時間,不時吹過的微風中夾雜著誘人的飯菜香味。在路邊,有幾個比他略小一些的孩子,正端著熱騰騰的米飯一邊吃一邊嬉戲,看到他走過來,便如同避瘟神一般,都躲回到自家院子裏去了。

秦越覺得這些平日裏早已習慣了的畫麵,今晚看起來尤為刺眼。

“在他眼裏我隻不過是個災星、是個累贅,也許他早就不再關心我的死活了吧……恐怕他也和那些街坊鄰居一樣,盼著我早些死呢……”

秦越心裏亂七八糟的想著,他覺得看不懂自己的父親,就像他父親也看不懂他一樣。

“一年都難得說上幾句話,我又如何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罷了,我的死活又有幾人會在意?”想到這,秦越苦澀的笑了笑,心裏並沒有太多的傷感,反正這一切他早已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