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車禍現場

如果不是這個新司機替自己擋了一斤白酒,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擔心司機開車的。蘇平原並不想參與這場飯局,以他現在的身價,不再需要去求什麽人。但是這個飯局是京城那個大官兒家的少爺攢的,蘇平原沒必要不給這位公子哥的麵子,何況他和這位郭公子還有很多生意往來。但這位郭公子,最擅長的就是喝酒,不醉不歸的那種。蘇平原平素對自己的酒量相當自信,但這次他的狀態極差,第一杯茅台下肚,他就覺得胃裏猶如翻江倒海,腹部下墜,肛門發鬆。他示意要方便一下,郭公子不依不饒,說第一輪酒沒喝完,在座各位一個也不許去洗手間。蘇平原覺得這個提議太霸道,好像是針對自己的。郭公子在生意場上大方,但在酒場上是從不讓人的。一會兒,郭公子看蘇平臉色確實難看了,便給他個台階說:“老頭兒,看你年歲大了,臉色

也不好看,給你個折中的辦法,現在找個替你喝的,今晚你就可以不喝了!”

蘇平原連忙說:“這樣可以啊,我這就去找人替我。”

郭公子說:“找人代替是可以,但有條件。”

蘇平原忍著劇烈地腹痛說:“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郭公子快人快語,說:“好,痛快!那就讓來頂替你喝酒的,他喝兩杯我們喝一杯。還有,替你的人到了,你才可以去洗手間。”

最後郭公子對著全桌人說:“我的提議大家覺得怎麽樣?”

大夥高聲附和著說郭公子的提義公平合理。

蘇平原知道自己的司機還有些酒量,為了不輸麵子,他把司機喊

上來救場。陸小斌的優勢就是年輕,二十出頭年紀,坐到桌前就是一個敢喝。年輕人的衝勁是這幫老謀深算的生意人無法抵擋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桌上的人都喝多了,郭公子喝得已經盡興到桌子底下。司機喝得已經吐白沫了,好在他年輕,和蘇平互相攙扶強挺著走出了飯店。

蘇平原看陸小斌那副模樣,是無法開車了,回家的路不算太遠,再

喊個人來開車有些耽誤時間。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沒什麽忌憚的蘇

平原決定自己駕車。他讓司機做到副駕駛,自己做到駕駛座,他明

白怎麽鼓搗這台奔馳。今晚雖然喝了兩杯酒多少還清醒,他在心裏

一直在告誡自己要小心駕駛。

一會兒,陸小斌稍稍清醒了一些,他非要把司機的位置換過來,他說他現在開車沒問題,蘇平擰不過他,再想想自己也喝了不少,就把車停在邊上,和司機又對調了位置。

海濱大道寬敞,筆直,兩邊的路燈明亮,無人無車。陸小斌覺得自己的車技和以前一樣的好,他漸漸的把車速加快。蘇平原已經歪在座位裏睡著了。陸小斌把音響打開,找到了他最喜歡的一首歌,此時,車速已經到了一百八十邁。但陸小斌沒覺得有多快。寬敞的大道前邊有一個很沒難度的小彎兒,陸小斌覺得這是可以不減速就能輕鬆開過去的。就在過彎的霎那,他覺得車右側有個影子。他極速刹車,汽車還是帶著巨大的慣性衝過了那團影子。奔馳 “哢”的一個急刹車,停下了,陸小斌剛剛還是暈暈的頭“唰”一下就清醒了,他明白這是撞到了人。

這個急刹車把副駕駛上蘇平原也弄醒了,蘇平原朦朧中問:“怎麽回事?”

陸小斌諾諾地說:“像是撞人了!”

蘇平原示意趕快下車看看。

陸小斌跟隨蘇平原下車查看被撞的人。陸小斌舉著手機照亮,這才看清:被撞人是個少年,穿著破爛不堪,像是流浪的孩子,左腿血肉模糊,應該斷了,嘴角還吐著血,人蜷縮著,緊閉雙眼,像是疼昏過去了。蘇平原趕快叫司機把孩子抱到車裏。經過這一翻折騰,仰臥在車後座的孩子清醒過來,但是疼痛難忍,他大聲喊叫著。蘇平原聽著孩子大喊大叫有些手足無措,他沒多想,催促喊陸小斌:“快快開車去最近的醫院。”

陸小斌在後排扶著髒臭、還留著血的孩子沒有聽從蘇平原的命令。陸小斌說:“老板,他這一身的血,我照顧著他吧,車由您慢慢開。”

沒法子,蘇平原小心翼翼地開始駕駛汽車。還好夜深人靜,這一路居然沒見到過路車。

蘇平原聽著車上孩子因疼痛的不時喊叫,有些一驚一乍。陸小斌忽然說:“老板今天我們不是帶了麻醉藥嗎,不行給他注射一隻減輕疼痛吧?”

蘇平原猶豫著沒回話,繼續開著車。

孩子撕心裂肺地呼喊,讓蘇平原怎麽都開不好車,他把車停在路邊,找出了給病人做手術用的肌肉鬆弛劑,麻醉前的用藥——利多可因。他心裏想,這也許能減輕他的痛苦,不在喊叫我就送給你到醫院了。

蘇平原給孩子注射了一隻。孩子呼吸漸漸平穩,也不再喊叫。陸小斌抱著小孩兒說:“老板他的狀態平穩了,我們接著奔醫院吧。”蘇平原接著駕駛汽車奔醫院方向開去。

車在行進中,忽然,陸小斌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板!”

蘇平原一腳刹車把車停在路中央。陸小斌緊張地說:“這人好像沒氣了。”

蘇平原趕忙摸摸孩子的鼻息,他也覺得是斷氣兒了,這時他開始慌了。蘇平原意識到如果是自己給注射的麻醉藥品致人死亡,那麽這次事故就大了,要是被外界知道,那麽肯定是這個城市的一個特大新聞,醜聞。他的聲譽會受到極大的損害,他的聲譽直接關係到他的生意,這個事件會讓他有不可估量的損失,他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不知如何處置。正要打電話找人求救,陸小斌卻冷靜下來,說:“老板,我有辦法了。”

陸小斌接著說:“這荒郊野外沒人看見,還是個流浪兒童,不會有人找的,這事我處理。”

開始蘇平原沒同意,但前思後想最終還是默許了陸小斌的辦法。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風險,現在他明白這個道理,他覺得他和司機已經被綁在了一條繩子上。

蘇平原的車裏沒有什麽可以容得下一個孩子的器物,看陸小斌在那轉圈,蘇平原指指陸小斌的上衣,說:“就用你的衣服抱著吧。”

陸小斌看著自己滿身血的衣服,恍然大悟小聲嘀咕著:“對啊,我這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於是他脫下渾身是血的衣服把這個已經停止呼吸的孩子包裹住,從車裏抱下來,徑直走進了路邊的樹林。

路邊就是森林,陸小斌步履蹣跚身體搖晃著抱著包裹好的孩子走進森林。司機覺得走的已經足夠遠,走這段路可以說是披荊斬棘。他來到一塊稍稍寬敞的平地,剛好看到一顆歪脖樹下有一個大大的沙坑,沙坑不算幹燥。他把包裹好的孩子放在沙坑邊上,他自己跳到沙坑裏,在歪脖樹下準備挖一個深坑。他沒有鍬鎬,隻能用手挖,把上麵一層幹沙挖開,再挖就是濕的,挖坑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坑已經足夠埋下抱來的這個包裹,他覺得還有些窄又向兩邊挖了一些,這回他認為坑已經挖的徹底滿意了,便爬上坑沿,準備把這個安靜的包裹扔進坑裏。他起身準備把包裹抱起的刹那,包裹裏的小孩兒,申出一隻手薅住了他的頭發,另一隻手在狠命的抓他的臉,這是一種無比恐怖的場麵,司機被嚇得魂飛魄散,他以為這小孩兒詐屍了,以前常聽老人講鬼故事,每次都被嚇得一晚上睡不好覺,現在故事裏的情節竟然就在眼前!頭皮發麻的他急於要掙脫這種恐怖的局麵,情急之下抄起了手邊剛剛挖出的一塊大石頭,這塊石頭不大不小還有些分量,握在手裏剛剛露出一塊尖角,司機使勁渾身的力氣照著小孩兒的頭部砸去。那“詐屍的包裹”發出一聲淒厲地慘叫瞬時倒下去,就再沒有動靜了。陸小斌無意識的在空中又砸了幾下,他飛出的魂魄才再次聚攏在自己的身體裏。驚魂未定的陸小斌怕怕嚇嚇地踢了一腳包裹,看包裹再沒有一絲動靜,他的膽子又大了一點,鼓起勇氣,再次把包裹抱起,用力推進了挖好的深坑,看包裹順著坑壁滾進坑底,平穩的躺在那裏,陸小斌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到肚子裏。鎮定一下後的他開始瘋狂地把沙土填進埋放包裹的沙坑。手破了,他也忘了疼痛,眼睛進了沙子,他顧不得擦。陸小斌用最短的時間把沙坑填平了。

蘇平原把現場的血和痕跡都收拾幹淨,然後他雙眼緊張地看著前後道路是否有車開過來,是否有過路的人走過來,這是他一生中從沒遇到過的問題,這樣處理事情,也讓他的心理上背負了巨大的壓力。突然,一台閃著警燈的車迅速地由遠及近,蘇平原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盤算著是駕車潛逃,還是原地不動。他還沒拿好主意,那台閃著刺眼燈光的車輛已經來到眼前。蘇平原的心髒快要蹦出來了,他正在心裏編著對付警察的話,抬眼看到那竟然是一台醫療救護車,救護車隻是點了一下刹車,然後躲過停在路中間蘇平原的車,繼續加速,閃著燈呼嘯著從蘇平原的眼前穿過。蘇平原心裏默念著: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保佑!謝謝觀音大士!派來的不是警車!那台救護車呼嘯著消失在夜色後,夜深路遠的荒郊野外,又恢複平靜,再沒有一台車、一個人出現,直到陸小斌光著膀子從對麵的樹叢走出來。

蘇平原緊提著的心,隨著陸小斌回來也沒有放下。蘇平原緊張地問:“沒問題吧,千萬別出差錯!”

這個新司機老成地說“:放心吧,老板,肯定沒問題,萬一出事,我來扛。”

蘇平原壓低了聲音說:“我們不能出事。”

說完這句蘇平原沉默一會兒,他拍著陸小斌全是沙子的肩膀說:“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親兄弟,放心,以後哥不會虧待你。”以前蘇平原時從沒有喊過這個陸小斌為兄弟,這是隻不過才來兩個月的司機。他覺得這孩子幹淨、懂事,沒背景,正是他要尋找的類型。所以這個孩子被他選中做司機,蘇平原見到這個陸小斌起,就覺得這是他沒看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