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午夜命案

淳於幾和其華一起走進了後院若雲的臥室。

若雲的臥室在樓上,布置得清新素雅。窗台上的陶壺裏插了幾許桂枝,碧綠的葉間綴滿金黃的小花,透出陣陣幽香。書案上擺了一尊方首圓尾的七弦琴,案前有一盞青銅鳳形釭燈。牆邊都是書架,堆滿了簡牘。

若雲斜靠著憑幾,稚氣的圓臉帶著愁容。

其華過去牽著她的手道:“才好了些,怎麽坐起來了,躺下吧。”說著要扶她躺下。

若雲道:“其華姐姐,我好多啦,靠著舒服些。”

淳於幾上前施禮,道:“小姐見諒,我再與你搭搭脈。”

若雲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禮。你就叫我若雲吧。”

其華笑道:“他就是禮數多。”

淳於幾被她說的尷尬,也不回話,托起若雲的手腕,兩指搭上,細細切脈,過了好一陣,才舒了口氣,道:“脈象沉而有力。”撤回手指後又解釋道:“先前小姐一時窒息,便有外邪侵入。幸好小姐正氣尚強,脈氣鼓動於外。今日服用了湯藥,就好像正氣添了援兵,將外邪趕出。今晚再服用湯藥,好好休息,便可康複。”

其華好奇地問道:“診病一定要先切脈的啊?”

淳於幾道:“那當然。診病必須先切脈,這樣才可以對症下藥。脈象敗逆者不可治,順者才可治之。”

其華伸出手腕,衝這他笑道:“那你也給我切切脈。”

淳於幾瞧了一眼白皙的手腕,沒由得一陣心跳,慌忙移開視線,道:“你又沒病。”

其華嘟著嘴道:“你還沒切脈,怎麽知道有病沒病。”

若雲見兩人鬥嘴有趣,輕輕一笑。其華這才覺得有些失態,也不再鬧了。

若雲已經恢複了心智,隻是還有點乏力而已,知道淳於幾有許多疑問,就說道:“你們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淳於幾略有遲疑,道:“我是有點好奇,這也事關與你診病。若有得罪,還望見諒。”

若雲笑著對其華說道:“淳於哥哥確實是禮數多。”

淳於幾臉一紅,見其華掩嘴而笑,越發拘謹,過了一會才平複下來,問道:“你可還記得之前的情景?”

若雲回想了一會,道:“那天我在自己的屋內讀書,忽然覺得心慌氣緊,後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淳於幾又問:“那天可有什麽異常?”

若雲歪著頭想了想,道:“沒什麽異常。隻是我覺得有些困倦,點了熏香提神。”

淳於幾道:“你阿翁說你自縊求死。”

若雲詫異道:“我為何要自縊求死?”

淳於幾凝視著她的雙眸,緩緩說道:“你阿翁說你用巫盅害他,被發覺後,自覺羞愧。”

若雲臉色驟然慘白,嘴唇哆嗦著,欲言又止。

淳於幾原本不信一個小女孩會用巫盅,見狀道:“若是隱秘,不說也罷。這畢竟是你們的家事。”

若雲淒然一笑,道:“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也沒有什麽不可說了。”其華遞過一碗水,她呡了一口,慢慢說來。

若雲的外祖父譚翁,原是一個私鹽販子,經營多年後積累了巨額財富,後來官府對私鹽販子的懲罰越來越重,他也覺得販賣私鹽風險太大,於是洗手不幹了,買了農田建了莊園。

外祖父隻有一個女兒,就是若雲的生母,而秦簡的父親是外祖父的結義兄弟,早年亡故。外祖父將秦簡帶到譚家,視若養子,長大後招為女婿。不久,外祖父病故,秦簡繼承了家業。

原本一家三口也是和和美美,但在五年前,秦簡帶回一個年輕女子,娶為小妾,倍加寵愛,後來小妾又生了一個兒子,更加得寵。若雲的生母大夫人則被冷遇,抑鬱成疾,秦簡也是不聞不問。三年前,若雲的生母過世,秦簡將小妾扶為正室,就是現在的小夫人。

若雲淚流滿麵,哽咽著說不下去了。其華摟著她低聲安慰,又恨恨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淳於幾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板起臉道:“看什麽看啊,你也不是好東西。”

淳於幾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竟呆在了那裏。

其華悄悄呡嘴一笑,若雲見狀也破涕為笑,繼續說道:“我覺得阿翁還是喜歡我的。再說,做女兒的必然盡孝,我怎麽會詛咒阿翁呢。”

“那你對小夫人如何?”

若雲微微搖頭:“隻是不搭理而已。”

淳於幾心中感慨,道:“我等旁人,摻和不了家務事。你阿翁的病也好了,並不是什麽蠱毒,這也可以還你清白。”

若雲喃喃道:“清者自清。”忽而覺得好像是辜負了他的好意,於是麵帶歉意,抬高嗓音說道:“謝謝淳於哥哥治好了阿翁的病,也替我洗刷了冤屈。”

“這是我應該做的。”淳於幾凝視著這個小女孩,心中充滿憐惜。他怕若雲傷心,說道;“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屋了。”

他心情並不平靜,便在走廊上站了一會。見其華也跟了出來,故作輕鬆道:“莊主和若雲的身子都無大礙,再調理調理便可康複。也虧得你覺察若雲還活著,將她從棺材救出,好生之德,天地可鑒。”

其華憑欄遠眺,隻是微微一笑。”

“我們明日啟程,從朔方出來到這裏,已經十多天了,再不趕緊點,怕要耽誤了日子。”淳於幾道。

其華神情惆悵,道:“我們走了,若雲不知會怎樣。那小夫人肯定居心不良。”

淳於幾歎息良久,道:“那也是人家的家務事,豈容我們外人置喙。”又無奈地說:“人各有命。”

這晚,淳於幾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到了後半夜,才朦朧睡著。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他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匆匆忙忙跑來跑去,後院也是人聲嘈雜。

他心中疑惑,便披衣而起,推開門,隻見走廊中院子裏站著不少使女和家仆,交頭接耳神色緊張,便拉住一個家仆,問發生了什麽事。那家仆道“我家主翁昨夜死了。”

“秦莊主昨夜死了?”淳於幾大驚失色,似乎不敢相信,又追問了一遍。

“是的,陽周縣令和縣府的仵作正在後院勘查。”那家仆說罷又匆忙走了。

“秦莊主死了。”他喃喃自語,還是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