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賭局

宋伯等五人背起行囊,依依不舍道別。

徐信掃視了他們一遍,道:“宋伯和頌娘,徐嫗和令月,可以雇兩輛馬車,趙兄弟可以騎馬跟隨著。”

趙無故聞言神情尷尬,吞吞吐吐說道:“我不曾騎馬。”

徐信沒聽明白,又問道:“你是說你不會騎馬?”趙無故點點頭。

徐信覺得一個北疆男子居然不會騎馬,有點不可思議,臉上露出些詫異的表情。

趙無故見此情景,又羞又惱,也激起了好勝心,過去牽過一匹馬,道:“騎馬又有何難。”說著抱住馬脖子,左腳踏上馬鞍這邊垂下的繩圈,翻身上去。

那馬突然被騎,扭頭看了一眼,卻是個陌生人,揚起脖子長嘯一聲,後腿騰空顛了起來。

趙無故那裏穩得住,從這邊上去又從那邊滾了下來,冠帽也掉了,骨碌碌轉到徐嫗跟前,被徐嫗一腳踢開。

令月掩嘴吃吃的笑。徐嫗聞聲轉過身瞪了她一眼,令月霎時收斂笑容,過一會忍不住又偷偷笑了起來。

幸好有家仆牽著,那馬噴了幾聲響鼻也就安靜了下來。

趙無故這時強勁上來了,顧不得撣去衣服上的塵土,一把拽住韁繩又要騎上去。

徐信趕緊上前攔住他,說道:“騎馬不可太著急。”從家仆手中接過馬韁,輕輕撫摸馬首,又取了一把牧草喂上,道:“馬通人性,你先要釋出善意。”

他一邊示範一邊說道:“你要上馬就將韁繩收短後攛在右手裏,左手拿著馬鞍前麵那個掛繩子的環,左腳先踩到馬鞍邊垂下的繩圈裏,靜心儲力,一口氣翻身上馬。騎馬的時候右手隨時拉住韁繩,可以把韁繩收短至馬鬃處,右手緊緊抓住。身子稍微前傾,如果馬兒跑起來,手臂放鬆任它走,要讓它停,就往上帶韁繩。騎馬時韁繩要收短,這樣拉韁繩的時容易發力。”

趙無故聽了頻頻點頭,接過馬韁,也取了一把牧草喂上,那馬吃了草便親昵地蹭了蹭他身子。

趙無故大喜,也與它貼了貼臉。然後他翻身上馬,夾緊馬腹,抖動馬韁。那馬兒長嘯一聲,騰蹄奔出莊園。一個家仆也趕緊上馬追了出去,兩騎一路煙塵,越跑越遠。

宋伯笑道:“這書生,倒是有股倔勁。”

過了一會,兩騎一先一後回到莊園,趙無故下了馬,滿臉興奮。

徐嫗一臉不屑,道:“有什麽好高興的,早晚也是要摔下來了。”趙無故有些惱了,才要說話,卻見宋伯朝他使眼色,又忍了回去。

郭聰道:“你們就先啟程吧,一路小心。”遞上幾塊木牘,說道:“我在上郡、北地都有朋友,你們若遇到難處,可找他們幫忙。”宋伯收起木牘,不住稱謝。

這時馬車也來了,宋伯、頌娘,徐嫗和令月分別上了車,趙無故頗為瀟灑的翻身上馬,這五人依依不舍出了莊園。

郭聰等人目送馬車遠去,也與許延壽道別。許延壽吩咐門客給他們帶路,臉上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一行人出了許家莊園從城外繞去,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城北婁家莊園,婁家門仆得知茂陵邑郭氏來訪,不敢怠慢,速去通報婁莊主。

婁莊主名喚婁良,遊俠出身,是北疆一帶聞名的豪強,聽報茂陵邑郭聰來訪,心中猶豫如何接待為好。

他早就知道了昨日在東街發生的事情,猜想郭聰此來是為許家說項。許家是西河郡高門大戶,而他是從九原新遷過來的,兩家在這西河爭權奪利,難免起衝突。婁良不願退讓,主要還是顧慮自己作為一個外來戶如果示弱,那就無法在西河立足。

其實,婁良心中也不願與許延壽太過對立。這次郭聰上門,他喜憂參半,喜得是或可以此為契機,與郭家講和,也放下一樁心事;憂的是不知郭聰如何調解,若不能顧及婁家體麵,那就隻好拒絕。不過,這樣又與茂陵邑郭氏結仇。

婁良歎了一口氣,心想還是見機行事吧,便吩咐家仆將郭聰一行人引入前堂,互相施禮,分主賓入座。

郭聰也不客套,直言道:“郭聰久聞婁莊主大名,行俠仗義,實為江湖豪傑。今日登門拜訪,就是想做個中介,化解一樁舊怨”

婁良問道:“可是城西許家?”郭聰笑道:“婁莊主果然聰慧。”婁良低頭不語。

郭聰道:“我聽說你與許家衝突在於買賣。在商言商,逐利而行,也是無可厚非。追求富貴嘛,人之本性。不過,商場畢竟不是戰場,非要你死我活,殺開一條血路。天地之大,怎麽會容不下你們兩家。再說買賣之事,在於貨真價實,取信於民。商家將精力放在兩相爭鬥上,實為舍本逐末,最終也可能兩敗俱傷。和氣生財,豈不美哉。”

婁良道:“和氣生財,也是我之所願。隻是當初我剛到西河,那許家欺生,處處於我家做對,我也是忍無可忍。”

郭聰道:“我也問過,那許家原本在此一家獨大,婁兄遷來西河,他們難免心生疑慮,有些衝突也可理解。其實許家為人寬厚,絕非欺行霸市之類,隻是手下人不知輕重,傷了和氣。許莊主當初疏於管教,深以為憾,願表歉意。婁兄已在西河安家置業,何妨將他鄉作故鄉,睦以四鄰,和為兄弟。”

婁良點頭稱是,說道:“郭君說的對,我也有此意。我後來西河,自然應該尊許家為大。”

兩人正說著話,這時門外闖進一個少年兒郎,瞥了眼郭聰等人,神態倨傲地說道:“又是來說項的啊。西河也真是沒人了,讓一個外鄉人來搬弄是非。”

婁良先沉下臉道:“不可無禮。”側身麵對郭聰,帶著歉意道:“此乃小兒婁子望,不懂禮數,還望郭君見諒。”

郭聰不以為忤,笑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我們當年也是這樣無知無畏的。”婁子望被懟得啞口無言,一時傻了。

婁良拱手道:“郭君果然心胸寬廣。”又思忖一會,抬頭笑道:“我們這種齟齬瑣事,還要煩勞郭君調停,實在過意不去。我是願與許家和解的,也沒有什麽宿怨化解不了。”

郭聰直起身,拱手正色道:“婁莊主果然大俠風範,郭某甚是敬佩。”婁良端起耳杯,郭聰也鄭重舉杯。

兩人正要一飲而盡,婁子望跳起來叫道:“且慢。”

郭聰看了婁良一眼,放下了酒杯。婁良著實惱怒,沉下臉斥道:“你這小子,要幹嗎?”

婁子望跺著腳,叫道:“阿翁,你忘了我們剛搬來西河時,許家是如何擠兌我們的。”

婁良道:“這都過去了,有什麽放不下的。”

婁子望道:“你放下了,我還沒放下。”

婁良問道:“那你要怎樣?”

婁子望心裏也沒主意,隻是執拗地說道:“不能那麽輕易與他們和解。”

坐在邊上的徐信聞言有些惱了,問道:“那你要怎樣才願意,”

婁子望眼珠轉了轉,打量著徐信等人,道:“你們與我博戲,贏了我,就聽從你們調解。”

徐信聽了先是一愣,繼而暗笑,婁子望終歸是少年輕狂,不知天下之大,藏龍臥虎,於是問道:“此話當真?”

婁子望道:“願賭服輸,乃為江湖公道,自然當真。”

婁良心裏已經應允與許家和解,但被婁子望這麽一攪合,當著眾人的麵,倒也插不上話了。

徐信嗬嗬一笑,才要說話,郭去疾站起道:“好,我來與你賭一把。”婁子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與我賭,輸了可認賬?”

郭去疾隻是冷笑,並不言語。婁子望見他不接話,心中有些惱怒,說道:“好,好,我與你賭。不過我要告訴你,我學博戲,乃是師從安陵許博昌。”又頗為自得地說道:“天下誰人不讀他作的《太博經》。”

郭去疾微笑道:“我沒讀過,又怎麽呢?”

婁子望討了個沒趣,狠狠瞪了他一眼,旋而問道:“賭什麽,你會什麽?”

郭去疾雙手抱胸,道:“六博、格五、彈棋、投壺,隨你便。”

婁子望低頭想了一會,道:“六博、格五太費時了,我們便賭彈棋,一局勝負,平則加賽。”

郭去疾並不在意,點頭允諾。婁子望喚人取來彈棋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