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借刀殺人

霍禹說話的聲音不大,霍府眾人聽來如同炸雷,一場高興,忽然成空,個個目瞪口呆。

霍雲惱羞成怒,跺了下腳,大罵一聲:“混帳。”也不知是罵誰,扭過頭生悶氣。

原來此雀並不是什麽神雀,而是京兆尹趙廣漢家養的寵物,名為孔雀,出自益州。霍家不識,驚以為神。其實,霍府門客中也有益州人氏,識得孔雀,隻是見眾人一味奉承,也就不願說破了。

趙廣漢不以為忤,麵帶笑意拱手道:“敝舍豢養的孔雀襲擾貴府,廣漢實在慚愧,這就讓養雀者將孔雀帶回。多有打擾,廣漢改日專程登門致歉,以表誠意。”

霍禹訕訕道:“趙君不必在意。”

養雀者上前輕輕喚了一聲,那孔雀撲索索飛了過來,落在他麵前,頭往他胸前蹭了蹭,仰天長鳴一聲。養雀者將它抱進大木籠裏。

這時霍府的老夫子匆匆忙忙跑來,手裏捧著一張木牘,也不看眾人情形,興奮地說道:“主公,呈報皇帝的表章,老朽已然擬就。”於是搖頭晃腦,郎朗讀起:“大司馬臣禹,昧死再拜皇帝陛下:皇天報下神雀,祥瑞降臨霍府,實乃大漢之幸也。——”

趙廣漢先是一愣,旋而忍不住嗬嗬發笑,目光中帶著戲謔看向霍禹。

霍禹原本已經尷尬,這時臉憋得通紅,手握著拳,嘴唇不住哆嗦,也說不出話來。

老夫子感覺到氣氛異常,停下朗讀,抬瞧見霍禹憤怒的臉。他也不知究竟為何,呆在了那裏。

趙廣漢像是看場好戲,神情自若,東瞧瞧西望望,過了半晌,才笑著拱手道:“廣漢魯莽,讓大司馬掃興。不過,也幸虧我及時趕來,不然這表章呈送到陛下那裏,是會被劾以大不敬的。”說罷停了片刻,又添了一句:“隻是可惜了老夫子的文采。”

霍禹被他嘲諷得無地自容,隻得拱手稱謝。

趙廣漢吆三喝四,指使家仆將孔雀抬走。

霍禹垂頭喪氣,憋一肚子火。那老夫子還捧著表章,眼巴巴等他發話,霍山瞥了一眼,恨聲道:“這是寫的什麽玩意,燒了。”

老夫子也是迂腐,爭辯道:“此乃主公所囑。”

霍禹聞言氣得兩眼翻白,抬頭看天。霍雲見狀大吼一聲:“滾。”

老夫子臉色煞白,捧著表章呆住了。

後花園人群散盡。馮子都臉上驀然掠過一絲冷笑。

霍禹還未從剛才的羞辱中回過神來,瞧見馮子都這般表情,不解地問道:“你笑什麽?”

“笑天下可笑之人。”

霍禹以為是暗諷自己,原本心中懊惱,這下更加不爽了,怨恨地瞪了馮子都一眼。

他卻發現馮子都根本就沒有注意他,而是凝視著趙廣漢遠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此人驕橫,可以一用。”臉上的笑意越發濃了。

“什麽可以一用?”霍禹好奇心被勾起。

“趙廣漢自持有皇帝恩寵,囂張跋扈,不論進退,豈知‘日長則昃,月盈則食’,正好將他一用。”

“用作什麽?”

“借刀殺人。”馮子都說完這句話,轉身瞅了霍禹一眼,眼神中盡是不屑。

霍禹正低頭思索著他這句話的用意,待抬頭時,馮子都已經施施然走向內庭。

趙廣漢從霍府討回孔雀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帶著孔雀在街上遊走了一圈,於是,半個長安城都知道了此事,笑言霍家孤陋寡聞。

有朝臣聽聞此事,連夜寫了奏章,說霍氏不識孔雀,謬議祥瑞,而其門下應有識者,卻曲意奉承。此風若開,但恐官吏亦有逢迎權貴之意,妄言治績,則將敗壞朝綱。所以,此事非同小可,此風必須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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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劉詢看到這篇奏章,又好笑又好氣,不過,還是命侍中依照奏章言語,將霍禹、霍山、霍雲戒飭一番。三人垂手聽訓,神情尷尬,心中將趙廣漢罵了千百遍。

三人回到霍府,先去了霍顯那裏問安,霍顯告訴他們範明友回來了,正在後院和馮子都商量事。三人馬上告退去往後院。

霍禹、霍山、霍雲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後院內屋。

範明友見他們進來了,笑著站起,張開雙臂與他們一一相擁,霍家另外幾個女婿鄧廣漢、任勝等人也在屋內,站起在一旁笑。

範明友行伍出身,這般擁抱的禮節也是胡地風俗,在軍中頗為流行。馮子都嫌這舉止粗俗,甚是不屑,麵無表情端坐著。

霍禹招呼眾人入座,見案上空空如也,吩咐家仆趕緊去拿酒食。

霍禹等人最關心淳於幾的下落,範明友便將如何抓住了淳於幾,又如何陰差陽錯被放了出來,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說到朔方邊爭時,範明友心中有氣,嗓門也響了起來:“挑起邊爭,膽子也太大了,當年死了多少人才換來如今的安寧局麵。如果事態失控了,那就是萬劫不複的災難啊。”

馮子都臉上掛不住,一陣紅一陣白。

霍禹邊上看著,擔心弄僵了大家無趣,就打圓場道:“馮君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心裏有數的。事端不是都平息了嘛。”

範明友氣呼呼的扭過頭也不再說話了。

霍禹聽說朔方郡獄居然縱囚,感到不可思議。不過,他也沒有太在意,關注的還是淳於幾,道:“我們抓淳於幾是為了找到那張通關符傳。就目前的情形看來,淳於幾並未將符傳帶在身上。”

馮子都一臉平靜,道:“還有一種可能,淳於幾自己也不知道那張符傳在哪裏,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麽張符傳。”

霍禹將這話回味了一番,點頭讚同,道:“是呀,如若淳於衍把事情都告訴了淳於幾,將符傳也給了他,那他必然整天提心吊膽、東躲西藏的,怎麽敢在朔方從軍。”

範明友也點點頭,道:“朔方雖是偏遠之城,但非蠻荒之地,淳於幾想要隱藏蹤跡,是不會跑到朔方去的。他去那裏,還是為了投靠邊軍醫長華延壽。”

霍禹道:“還有,阿母當年給了淳於衍幾十萬錢,淳於衍不可能全花完了。而據明友了解,這淳於幾也不似有錢的樣子。肯定是淳於衍將符傳和錢都藏在了什麽地方,淳於幾也不一定知道。”

馮子都微微點頭讚同:“符傳和錢藏在了一個淳於幾也不知道地方,但是,淳於衍肯定給淳於幾留下了提示。”

霍禹疑惑地問道:“淳於衍為什麽要這麽做。”

範明友道:“我覺得,她還是害怕有人追究此事,畢竟毒害皇後可是滅族大罪。所以她想避一避,等霍家女兒當了皇後,有了小太子,這件事也就風平浪靜了。不過,她自知病重,等不到那一天,但又害怕給帶來淳於幾禍害,所以也沒有明確告訴他,隻留下暗示。”

眾人聞言沉默良久。

霍禹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她當年答應做那件事,也是在賭我們霍氏權傾朝野,世襲罔替。”

範明友拿出那幅從淳於幾物匣裏搜出來的畫,遞給馮子都,道:“你說的提示,我想大概就在這幅畫裏。不過我是看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