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戰端既起

朔方城外烽煙四起,不時有斥候回來報告軍情。任宣在太守府大堂裏急得團團轉,不停地念叨:“匈奴要攻城了,匈奴要攻城了。”派衙吏趕緊去請都尉過來議事。

都尉一身戎裝匆匆而來,任宣更緊張了,不由得瑟瑟發抖。

兩人坐下,任宣也顧不得寒暄,問道:“城中有多少守軍,能不能守住。”

都尉倒是很冷靜,答道:“漠南匈奴單於稽首稱臣後,朝廷為了節省開支,這些年來一直在削減駐軍,當下朔方隻有三千騎兵,步卒不到八千。匈奴控弦之士恐怕有十幾萬”

“匈奴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士兵?”任宣不解地問。

“匈奴人是亦軍亦民,平時放牧,一旦單於下令,就提刀上馬殺過來了。”

任宣搖頭歎息,又問:“我們長城上的守軍呢?”

“都是些屯田軍,輪流值守,遇險報警而已。”

“那如何是好,那如何是好。”任宣急得又站起來團團轉。

“你坐下好不好,轉得我頭都暈了。”都尉沒好氣地說道。

“好,好,好。我們能守住城嗎?”任宣佝僂著腰坐下了,盯著都尉,目光中滿滿的期待。

都尉思忖了一會,慢慢說道:“這事很是蹊蹺。雞鹿塞校尉報稱,右賢王帶兵過來,口口聲聲說是來取朝廷撥付的糧食。可是我們並沒有收到撥付的糧食的指令,軍營裏也沒有多餘的糧食。本來可以好好的說話,將事情弄清楚。可我們這裏的兵卒放了一枝冷箭,將右賢王射傷。匈奴人惱怒,就攻下了雞鹿塞,還揚言要攻取朔方。”

任宣很納悶:“我也沒有接到過朝廷指令,要給漠南匈奴撥付過冬糧食。”

都尉道:“朝廷以前撥付過糧食,救其災患。不過現在還是夏末,草原並無災患,屯田粟穀也才開始收割,朝廷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撥付糧食?”

兩人麵麵相覷,都在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任宣又問:“那麽是誰放的箭。”

“我也查了,是一個兩天前才從軍的小卒。”

“人呢?”

“戰死了。”

任宣長歎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都尉皺著眉,一臉疑惑地說道:“右賢王攻取雞鹿塞後,我曾派人過去責問其背信棄義。可那右賢王卻說是我們這裏挑起事端,還說前幾日有人看見度遼將軍範明友巡視長城,準備進攻他們。”

“也許是看錯了吧。”任宣有些心虛,轉過臉看向門外。

“我也是這麽想,度遼將軍來朔方我怎麽不知道。可匈奴人說那些人曾在西域見過度遼將軍,不會認錯的。”

任宣不敢搭腔,心裏也埋怨範友明,好好的待在屋裏不行嗎,非要去爬什麽長城,現在可就說不清了。他岔開話題,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是不是先湊些糧食給他們。”

都尉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有多餘的糧食?”

任宣訕訕道:“想想辦法嘛。”

“現在秋糧還沒有收上來,百姓家中並無餘糧。再說,也不能要什麽就給什麽吧。沒有朝廷指令,我等不可擅自決斷,邊關無小事。”

“那如何是好。”任宣低著頭,咳聲歎氣。

都尉與這個新上任的太守交往不多,瞧著他萎靡的模樣,臉上浮出輕蔑的神情。

任宣隻顧想著心事,並沒有察覺都尉的表情。他躊躇再三,無力地說道:“我們還是要做好應戰的準備。”

都尉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戰端既起,你我守土有責。我將率軍堅守城池,那怕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任宣一愣,似乎也被感染了,正色道:“本府亦與朔方共存亡。”又猶豫了片刻,湊近身子問道:“我需要做些什麽?”

都尉好生奇怪,一邊打量著他一邊尋思,你一個太守,居然不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但轉念一想,任宣原是京官,到任不久,遇到這等大事張慌失措,也是情有可原。於是耐心地說道:“守城軍務,我是責無旁貸。不過,一應軍需物資,還望太守調遣。另外,還要派衙役上街維持秩序,盤查可疑人等,提防間諜。特別是近幾日從塞外過來的人。”

任宣心中沒底,聽了連連點頭。

都尉看他一直在擔心,便寬慰道:“我們馬上以六百裏加急奏報朝廷,再派信使去五原郡、雲中郡、西河郡請求援兵,同時集結屯田軍作後備,朔方不會失陷的。”

任宣聽他如此一說,心想稍安,兩人又商量了一些備戰措施。待送走都尉,任宣轉身跑到範明友住的庭院。

範明友也是坐立不安,焦急地等著任宣過來。一見他來了,趕緊拉進屋,問怎麽回事。

任宣將這事的前後緣由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範明友沉吟良久,問道:“你真的沒有收到過朝廷函文?”

“沒有。”任宣肯定地說,接著又補充道:“但凡朝廷官函,我都是接到後立即打開閱讀,不敢耽誤。決無撥付糧食的官函。”

範明友琢磨半晌,恍然大悟,這就是霍府信使所說的要坐實淳於幾罪名的手段。“隻是為了坐實的淳於幾罪名,他們居然挑起邊塞戰事。”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任宣又想起都尉的話,沒好氣地說道:“你那日登長城,被匈奴人看見了,說是在準備進攻他們。”

範明友哭笑不得,連連搖頭。此時他心裏已經有底了,這場戰事也就是虛張聲勢,於是問道:“都尉是如何部署的。”

任宣將都尉的部署說一遍,範明友道:“都尉說得對,朔方不會失陷的。你就按他說的去做,隻是六百裏加急改為尋常驛吏傳遞,內容也要寫得平緩些,強調或是誤會引起的。現在霍山領尚書事,奏報先送到他手裏的,他會處理的。”想了一下,又說道:“再派人去漠南單於龍庭,就說撥付糧食之事尚未收到朝廷批文,或有誤會。雙方不應將事態擴大。”

任宣擔心道:“射傷了右賢王,匈奴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範明友不以為然:“和睦相處乃是大局,漠南匈奴單於也是明白人。估計還是右賢王自作主張,攻下了雞鹿塞。不過,他們認定朝廷要撥付糧食,也不好一口回絕。待我回到長安後,就與大司馬霍禹說說,讓朝廷撥付些糧食過去就是。”

他端起碗喝了口水,神態輕鬆,道:“這事過幾天也就慢慢平息了。”

任宣聽他這麽一說,心情好了許多,才覺得腰酸背痛,於是雙手撐腰,挺直身子扭動了幾下,說道:“我這就去與都尉說,不用那麽緊張的。”

範明友聽了這話差點跳起來,將水碗往案上一拍,提高聲調道:“不可,該做的戰事準備還是要做的。我剛才說的千萬不可泄露出去,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可以了,其他人做什麽讓他們去做。”

任宣嚇了一跳,茫然望著他。

“不過,你一定要關照都尉,決不能主動進攻。”範明友不想與他說的太清楚,於是叮囑道。

任宣雖然還有許多疑問,但也聽明白了朔方不會失陷,於是放下了心,拱手告辭。

“這算怎麽回事。”任宣走出院子嘟囔道。忙乎了一日,他也是累了,徑直打道回府。

任宣的家眷留在長安,隻帶了一個小妾過來上任。回到家後,小妾替他寬衣解帶,換了一身燕居禪衣。

任宣愜意地盤坐在漆幾前,小妾將菜肴一樣一樣擺上案,又斟上酒。任宣看她一張俏臉紅撲撲,也是情動,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這暑熱天氣,小妾隻著一件寬袖禪衣,任宣左手摟緊她,右手伸進袖裏,便在嬌軀上遊走。少頃,兩人情動,纏綿良久。

任宣心情大好,啜了口酒。小妾披上禪衣,挪過來將酒卮斟滿,道:“郎君,一早見你愁眉不展,可為何事?”

任宣擺擺手道“沒事了,沒事了。”就把邊塞衝突之事和範明友的話說了一遍。

小妾聽了雙眉緊鎖,躊躇半晌,吞吞吐吐說道:“郎君,這事確實蹊蹺,恐怕霍府脫不了幹係。這挑起邊爭可不是小事,我們不要摻和太多,免得陷進去。”

任宣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是,所以我也不問,由他們折騰。”兩人對飲,酒酣。

“範明友什麽時候將淳於幾押回長安,我也就解脫了。”任宣醉醺醺的閉著眼咕噥了一句,躺倒在小妾懷中,隨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