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朔方陰雲密布

幾天後,範明友來到了朔方,因為是悄悄離京過來辦事,沒有大肆張揚,輕車簡從進了太守府。任宣不敢怠慢,收拾了一處僻靜的庭院讓他住下。

範明友作為度遼將軍曾統率數萬精騎西擊匈奴,大勝而歸。這次風塵仆仆再到邊塞,勾起了往日情懷。他歇了一日,便執意要出關登臨長城抒**懷。

夏末時節,雖然沿途山坡上樹林枝繁葉茂,但天氣悶熱,一行人氣喘籲籲地登上山巔烽燧台,已是汗流浹背。

範明友擦了擦臉上的汗,又喝了口水,山上有涼風吹過,頓時心曠神怡。北望陰山,鬱鬱蔥蔥,聳然兀立的峻峭山群,好似萬馬奔騰。放眼東眺,遼闊的草原一覽無餘。黃河逶迤,如一條泛著金色的緞帶,從寬穀溝地流過,逐漸沒入無垠的荒原。

範明友指著西邊說道:“那裏就是浩瀚的大漠,當年我等五將軍率十五萬騎,兵分五路出塞北擊匈奴,解烏孫、車師之困,然後修長城,築塞障,設烽燧,興屯田,西北遂寧。”

遙想當年萬丈豪情,範明友唏噓良久。下了長城,遇見幾個匈奴牧民趕著牛羊匆匆而過,一行人也沒在意。

回到太守府,範明友意猶未盡,盤腿坐下,又絮絮叨叨地說起當年戎馬生涯,任宣等人在一旁奉承,更是得意。

任宣由他說得盡興,直說到累了,終於提起淳於幾。

任宣道:“淳於幾已經關到府衙牢獄裏了,邊軍都尉和醫長一直在催問此事,要求將他交由邊軍處置。特別是那個老醫長華延壽,每日跑一趟府衙,跑一趟牢獄。你們怎麽處置淳於幾我不管,但不能讓他死在朔方。”

範明友思索一番,道:“他的隨身東西可曾抄沒?”

“都抄沒了,也沒什麽東西,一些衣物和書簡、診籍,一柄長劍。不過有一幅畫頗是蹊蹺。”

“他的那些東西可要好好收著,我要仔細檢查的。”範明友心想,不知符傳可在其中,若能找到那張通關符傳,那霍家也就風平浪靜了。

任宣點頭應諾。

範明友雙手拍了下大腿,好似作出了決斷,道:“好吧,我帶他回長安,大不了以廷尉判案將他羈押了。這種事情對霍家來說不在話下。你將案宗辦妥,去府衙備個案,寫上‘重罪疑案,廷尉審決’,可別讓人將他放了。對了,你們給他安了個什麽罪名?”

任宣不語,隻是看著霍府信使。霍府信使道:“私通外藩,盜賣禁物。”接著又說:“在他身上搜出三七,這是邊關禁物。”

範明友沉吟半晌,猶豫著說道:“這個罪名有些勉強。漠南匈奴單於已向朝廷稱臣,朝廷允許開放邊市,鹽、布、糧食等均可買賣,隻要不是兵器,無所謂私通外藩、盜賣禁物。你們就不能安個其他的實在些罪名嗎?”

“還能有什麽罪名,謀逆造反?那更找不到證據了。”霍府信使嘟囔道。說完見範明友不悅,他趕忙解釋道:“淳於幾畢竟是邊軍醫官,抓了後肯定會有人來求情,若是其他一般罪名,不足以堵人之口,就沒法將他帶走。這是我來之前馮君關照的。”

範明友道:“現在邊關安寧,這罪名也是經不起盤查的。”

霍府信使不以為然:“馮君還有後續手段,可以讓淳於幾坐實罪名。”又吞吞吐吐說道:“邊塞,邊塞若起衝突,那麽,那麽淳於幾私通外藩,盜賣禁物,也就罪不可赦了。”

範明友似乎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願細究,隻說自己乏了,便朝臥室走去。

任宣和霍府信使見狀,也就告辭退下。

爬了一天山,又喝了酒,範明友迷迷糊糊躺著。

夜深人靜,他忽然從睡夢中驚起,扶著憑幾,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這時眼前又浮現出霍府信使那張猥瑣的臉,嘴巴還一張一合說著話。“難道為了坐實淳於幾的罪名,馮子都要挑起邊塞戰端?”

這念頭一起,頓時額頭冒出了冷汗。他舉起袖子擦了下,心中思忖,馮子都也太膽大妄為了。但轉念又一想,這邊塞戰端,豈是說打就打的起來的呀。

範明友腦子裏亂哄哄的,七想八想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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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匈奴右賢王在自己的大帳裏接待了一位朔方郡府派來的使者,說是朝廷知道匈奴部落存糧已不多,而冬季將要來臨,所以朝廷命朔方輸穀一萬二千斛,分批撥發,以助漠南過冬。

右賢王大喜,稱謝天子恩澤,然後又商定運糧地點和時間。

他取糧心切,又有貪功的念頭,於是,沒有知會漠南單於龍庭,就積極準備去取糧的人手和車馬,散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青壯年迅速聚集起來。

這天,右賢王率領幾千匈奴騎兵,趕著數百輛牛車,浩浩****來取穀物。才到雞鹿塞,就被駐守的漢軍喊停了。

漢軍校尉看到大群匈奴人圍過來,很是疑惑,便派一個軍侯率數百騎兵出去詢問。

右賢王見漢軍出來了,揚了揚手,匈奴騎兵一齊勒馬停步。漢軍也停下,雙方隔了數十丈。

右賢王示意千夫長過去搭話。

匈奴千夫長驅馬向前,大聲喊道:“我們是過來取糧食的,你們可以送過來了。”

漢軍援弓提戈警惕地注視著這群匈奴騎兵,匈奴騎兵卻沒有任何應戰的舉動,隊列也是鬆鬆垮垮,相互之間說說笑笑。

軍侯聞言愣了一下,問道:“什麽糧食啊?”

“朝廷賜予我們的過冬糧食。”

“沒聽說啊。”軍侯更不明白了,回頭去看站在要塞城牆上校尉。

這時,漢軍騎兵裏突然嗖的射出一支冷箭,直衝右賢王。

右賢王不曾提防,待冷箭來到麵前時,才匆忙側身躲開,但已被射中肩膀,慘叫一聲,身子晃了幾下,險些跌下馬去。

漢軍軍侯見狀也懵了,回頭連聲叱喊:“誰放的箭,誰放的箭。”

右賢王捂著肩膀,咬著牙憤恨地瞪了漢軍一一眼,在隨從護衛下迅速退去。

匈奴千夫長怒氣衝衝,抽出腰刀直指漢軍,大喊:“你們騙我們,殺呀。”匈奴騎兵紛紛揮刀驅馬衝了過來。

漢軍自知不敵,扭頭便跑。校尉喝令要塞城牆的弓箭手趕緊放箭,掩護漢軍撤回。

匈奴騎兵並沒有想過要攻城,此時右賢王受傷,又帶了許多牛車,行動不便,所以衝了一下也就撤。不過留下話來,說這事沒完。

右賢王樂嗬嗬的帶著人馬去取糧食,結果不但糧食沒有拿到,還被射了一箭,倍感恥辱。回到營地後,他發誓要報複羞辱他的人。

第二天,匈奴兵果然又來了,這次是氣勢洶洶的全力進攻。漢軍頑強抵抗了一陣,終於寡不敵眾,雞鹿塞陷落。

長城守軍聞訊,燃起了報警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