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跟蹤

徐嫗不願與宋伯一同趕路,便帶著令月逃似的離開了上郡膚施縣城,趙無故也隻得隨她們一起走。

徐嫗心裏很矛盾,她怨恨趙無故害了自己的兒子。不過,這一路上趙無故鞍前馬後不辭辛勞的照顧她們婆媳倆。她也看明白了,趙無故雖然害了自己的兒子,但不是一個大惡陰險之人,若離了這個書生,她們兩個女流之輩是沒法走到長安的。所以,趙無故與她們一路走來,徐嫗也就是給他臉色看,冷言冷語擠兌他,但沒想過要驅趕他。這三人就在這種沉悶的氣氛中結伴而行。

離開膚施後,他們趕了幾日路進了北地郡地界,眼前便是平疇沃野,一望無垠。

趙無故算了一下日程,北地郡治馬領縣城距長安六百餘裏,離開朔方後走了一個多月,這長安之旅完成了十之七成。之前山路難行,而後一馬平川,他們盤纏豐盈,完全可以一路雇車,沿秦直道直奔長安,這樣不甚勞累,時間也更寬裕了。

這天,他們到了北地郡的馬領縣城,已是下午時分。趙無故提議吃了飯後,再去尋客舍。徐嫗雖然不待見趙無故這個人,不過他安排的食宿,倒也滿意,這大半天一路過來,又累又餓,也就應允了。

馬領縣城倚著子午嶺,晴好之日登山遠眺,可見峰巒疊翠,穀壑幽深,雲霧繚繞。趙無故尋了一家幹淨的食肆,招呼徐嫗婆媳進來落座。不多時,夥計便端上了湯餅和菜肴。

令月容貌清秀、性情嫻淑,在平定被那幾個小無賴騷擾後,她就時常帶一頂農家鬥笠,薄紗遮麵,這時吃飯,便解下鬥笠放在一邊。

三人方才舉箸,門外又走進兩人,招呼掌櫃點菜。

趙無故抬頭看了那兩人一眼,暗暗吃驚。這兩人頭戴赤色幘身穿絳色衣,腰間掛著刀,還掖著條繩子,分明是獄吏裝束。他心中不免忐忑,喝了口麵湯,掃了一眼徐嫗和令月。

徐嫗倒是餓了,隻顧扒拉湯餅呼嚕呼嚕吃著。令月吃的斯條慢理,無意間瞥見趙無故在不住打量她,臉麵一紅,微微皺眉,瞪了他一眼。

趙無故情知被她誤會了,悄悄朝那兩個獄吏努努嘴。令月先前目不斜視,所以也沒留意這兩人,待看清是兩個獄吏,並未驚訝,倒是奇怪趙無故為何這般緊張。

這兩人正是霍府家丁衡三和衡四。那日離開霍府後策馬疾駛,幾天功夫就趕到北地郡地界,一路查尋。趙無故三人走的是大道,住的是客舍,這三人體貌特征又是很好辨認,很快就打探到了這三人的行蹤,追到馬領縣城。

衡三和衡四這幾日奔波頗為辛苦,終於在這食肆裏找到了這三人,頓時如釋重負,也叫了些酒菜犒勞自己。兩人一邊吃喝,一邊留意著那三人的舉動。

衡三發現趙無故放下了竹箸,悄悄捅了下衡四,輕聲道:“他們快吃好了。”

衡四嘴裏正塞了塊炙肉,使勁嚼了嚼咽下,喝了一口酒,又夾起一片炙肉,含糊道:“你去與他們搭話,讓我吃完了再走。”

他們兩人離開長安後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衡四才吃的暢快,不願馬上就走。衡三無奈,隻得依他,又怕趙無故他們走了,時不時張望幾下。

趙無故發現衡三不時瞄向他們,心中越發不安。令月也覺察到這兩個獄吏一直朝這裏張望,又羞又惱,手支著臉頰,側過頭避開他倆的視線。

衡三看出了兩人的不悅,朝他們微微頷首,笑了笑,站起走了過去,在趙無故案前坐下,道:“公子可是朔方趙無故?”

趙無故一下子怔住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衡三拱拱手,道:“我乃朔方獄吏衡三,龐萌讓你們十人自行去廷尉府歸案之事,早已傳遍郡獄,我等獄吏無不驚歎。”說著連連搖頭,似有無限感慨。過了一會,衝著趙無故笑道:“這一路走來,也頗辛苦吧。我與我兄弟衡四正好也去長安公幹,我們不妨結伴而行,路上也可有個照應。”

趙無故還未答話,徐嫗搶先說道:“好呀,當初說是無人押送,我就不放心。龐萌說是會趕上來與我們一起走,可到今日還沒有過來。你們來了正好,一起走,我也放心了。”

趙無故不知如何說才好,一時呆了。

衡三笑眯眯喚他:“趙公子,趙公子,如何呀。”

趙無故心緒紛亂。他本能地覺得這兩人並非善類,當然不願與他們一起走,於是思索著怎麽說才好,無意間瞟了眼衡三腰裏掖著的繩子。

衡三留意他的神情,馬上解釋道:“雖然你是疑犯,我是獄吏,不過,你我並不相幹,隻是結伴而行,並非押送,不捆不枷。”

徐嫗道:“好啊。”又低頭呼嚕嚕喝起鮮湯。

趙無故又看了看衡三,眼裏閃過一絲狐疑。他猶豫片刻,站起身,道:“屋裏有些悶,我出去透透氣,你們慢慢吃。”

徐嫗頭也不抬:“悶什麽悶,就你多事。”

趙無故來到街上,腦子裏亂哄哄,尋思著如何擺脫這兩人。這時聽到有人叫喊:“這是誰的馬?誰的馬拴在這裏的。啊,弄的滿地的馬糞。”他扭頭看去,食肆外拴著兩匹馬,兩個巡街的捕役站在馬旁邊,捂著鼻子嚷嚷。

他覺得這兩匹馬應該就是衡三、衡四的坐騎,忽而心中一動,瞥了一眼屋內,衡三與徐嫗正說的熱絡,並未注意外麵,便挪了過去。

捕役見趙無故湊過來,問道:“這是你的馬?”

“怎麽了。”趙無故不置可否應道。

“這裏人來人往,不可拴馬的,若是傷了人怎麽辦。”

“拴了又怎麽了?不拴在這裏,拴到哪裏去啊。”

“外鄉人吧?當街胡亂拴馬,那就要牽到縣衙去。”

“嚇唬誰啊?我還怕你不成。你試試看,怎麽牽走的,就怎麽牽回來。” 趙無故生怕驚動了衡三、衡四,壓低聲音說話。

那兩個捕役見他傲慢的模樣,著實惱怒,又不知這人來曆,便不言語,解下韁繩,氣鼓鼓地牽著就走。

趙無故沒想到會這般順利,還擔心被食肆裏的人察覺,望著那兩個捕役牽馬而去的背影,嘴裏不停地絮叨:“快走,快走。”不知不覺喊出了聲,慌忙掩口,偷偷一樂,回到食肆裏。

徐嫗和衡四已經吃好了飯,正等著他一起走。衡三見他進來了,笑道:“怎麽樣,馬領的街景可好。”

趙無故道:“好像還不如朔方熱鬧。”

衡三道:“這裏也算是內地了,怎麽會不如朔方熱鬧。”

趙無故笑笑,收拾放在一旁的行囊,似乎無意間說道:“這馬領的管理倒是不錯,剛才捕役牽走了拴在門口的兩匹馬,說是胡亂拴馬。”

“什麽?”衡四聞言跳了起來。

趙無故吃驚地看著他:“那是你們的馬?”

“哎喲,我驅!”衡四顧不上解釋,低吼一聲衝出屋。衡三緊隨他也衝了出去。

“怎麽回事。”徐嫗被弄糊塗了。

“他們拴在門口的馬被捕役牽走了。”趙無故說完,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外,低聲道:“我們快走。”

“為什麽?”徐嫗不解地盯著他。

“這兩人不是好人。”

“你怎麽知道不是好人,你才不是好人。”徐嫗憤憤道。

趙無故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急的拍了下大腿,臉上五官皺在一起,不住的 “哎呀,哎呀”叫喚。

令月道:“你別急,慢慢說。”

趙無故道:“我們先出去,尋個僻靜之處,我與你們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