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尋找淳於幾

霍禹這些日子一直心神恍惚,派出去尋找淳於幾的人,一會來說找到了,一會又說不是的,亂七八糟。

馮子都建議擴大尋找範圍,於是,他又將這事告訴霍家女婿度遼將軍範明友、長信少府鄧廣漢、中郎將任勝、騎都尉趙平,以及外甥女婿光祿大夫張朔、孫女婿中郎將王漢等人。

這幾人聽了也是嚇一跳,馬上答應盡全力搜尋淳於幾。

沒過幾天,範明友興衝衝跑來告訴霍禹,淳於幾找到了,而且千真萬確。霍禹大喜,拉著他回到霍府。

兩人先去拜見了霍顯,然後招呼眾人聚在一處,迫不及待聽範明友敘說經過。

霍顯持著身份沒過來,派侍女送來些蒸餅、甜果和酒食。

範明友很得意,咬了口甜果,眉飛色舞說道:“我想淳於幾是學醫的,就派了親信找軍中的醫師尋問,一問還真問出來了。羽林軍裏有個醫官與淳於幾相熟,淳於幾曾告訴他想從軍當醫師,那醫官便舉薦他去羽林軍。可淳於幾不願意留在京城,執意要去邊塞,說姑媽的師兄是朔方邊軍醫長,可去投靠。”

霍禹恍然大悟,插嘴道:“我們也在醫師中查找過,可就是查不到,原來他從軍了,而且還是去邊塞。”

範明友點點頭:“是呀,這個醫官說淳於幾後來就去了朔方邊軍。”

“朔方?”霍禹偏著頭微微皺眉,似乎在思索什麽,口中問道:“淳於幾當下還在那裏嗎?”

“應該還在,前些日子還托驛使帶信給那醫官,問一些治病療傷之事。”

霍禹終於想起一件事,得意環顧眾人,又故作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們可知朔方郡守是誰?”

眾人茫然,霍禹拖長聲調說道:“任宣。前些日子剛剛上任。”

範明友拍一下腦門:“是呀,我也想起來了,他原本是太中大夫——”本來還想說下去,忽然醒覺任宣是因為為馮子都請封侯才被貶到邊關去的,就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偷偷瞄了眼馮子都,見馮子都並無反應,於是笑道:“這是天助我等。”

霍山道:“任宣當年舉孝廉,靠我們霍家提攜才有了仕途,要他辦點事還不容易。”

屋內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馮子都還是一副冷峻的模樣,霍山、霍雲、範明友、鄧廣漢則端起酒卮,互相招呼著飲酒。

霍禹側身挪了過去,湊近馮子都,附著他耳邊輕聲問道:“馮君,你有何主意?”

馮子都微微讓開身子,眼神中掠過一絲鄙棄。霍禹也是覺察到了,尷尬地坐直身子。

馮子都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朔方距長安一千八百裏,去一趟便是騎馬也要十天半個月的,其中變故未可知也。所以,此事宜早不宜遲。”

霍禹手一揮,滿不在乎說道:“我明日即派信使趕去朔方,命任宣將淳於幾殺了。”眾人連連點頭。範明友想插嘴又有些猶豫,躊躇片刻還是沒說話。

馮子都微微搖頭,道:“這等大事,豈是一個信使能辦妥的?再說任宣畢竟也是外人,而淳於幾是邊軍醫官,也不是隨便可以殺的。淳於衍當年之事無人知曉,若是因為淳於幾而驚動了朝廷,一旦追查起來,反而難以收拾。”

範明友聽他這話正和心意,便在一旁使勁點頭。

眾人回過神來一想,也都沉默了。

霍禹遲疑著說:“那我過去。”

“你是不能離開長安的,霍家人都去不得。一走許多日子,若皇帝問起,如何是好?”

霍禹覺得有理,於是將目光掃向眾人,然後停在了範明友臉上,若有所思。

範明友慌了,連連搖手:“我也是走不開的。”

霍禹道:“你與任宣相熟,又曾是度遼將軍,熟悉邊塞關節,你不去誰去?”眾人也七嘴八舌地說範明友最合適了。

霍禹手指敲了下漆幾,示意大家別再出聲,誠懇地對範明友說:“事關重大,你也不要推辭了。我這裏先派個信使過去,知會任宣將淳於幾扣住。你隨後啟程,見機行事,能找回那張符傳最好,不然將淳於幾帶回來。隻要這人在我們手裏,事情就好辦了。”

範明友苦著臉,隻得應允。霍禹又叮囑了一句:“一定要想辦法拿回符傳。”

眾人散去,天色也暗了下來。馮子都信步庭院,一輪皓月當空,水池中也落下一個月影,上下輝映,將周遭渲染得素白如洗,四下靜謐,隻聽得風拂樹葉颯颯聲。

馮子都在背陰處尋了塊平整的山石坐下,思緒起伏。想自己心高氣傲,原指望有大將軍提攜,憑著自己的才智,即使不能出將入相,至少也可建功揚名。可現在囿於霍府,隻是一個家奴而已,不由得悲涼。

他回味今日之事,擔憂起霍氏的前景,尋思自己是不是也該留一條後路;但又想到霍光的賞識和霍顯的依戀,心中生出一絲愧疚。

這時,長廊那邊傳來一片鶯鶯燕燕聲,馮子都探頭看去,似乎是霍顯與一群女眷喝醉了酒,跑到庭院裏嬉鬧。他不敢出聲,躡手躡腳回了自己的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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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邊城朔方,年輕的邊軍醫官淳於幾斜挎著藥函朝著關隘方向走去,路上遇見一群相識的軍士,笑嗬嗬打了個招呼。

這幾天他總覺得有人盯著他,可是環顧四周,卻又沒什麽異常,搞得心神不寧。

兩年前,淳於幾帶姑媽寫的信函,跑到朔方投奔朔方邊軍醫長華延壽,留在戰地醫院庵廬當了個醫官。

姑媽為何一定要他離開長安,而且走得越遠越好,他也不太明白。

他記得以前住在長安時,家境優渥,雖然他還年幼,姑媽悉心教他醫術,並帶他走遍京畿周圍的山川,識別和采集藥材。那時的他無憂無慮,一心向學。但是,有一年姑媽進宮為皇後診病,連續幾天沒回家,回來後便是心事重重,沉默寡言,隨後帶著他離開長安,在一個偏遠小城行醫。

兩年前,姑媽病重自知不起,把他叫到病榻前,給了他一張畫,叮囑道一定要仔仔細細地看,刻在心裏,將來遇危險或者困苦時,可以靠這張畫轉危為安。

那幅畫隻是畫著一個書生坐在一棵柳樹下讀書,他看不明白。姑媽說,慢慢看,看上幾年會想明白的,然後囑咐他去朔方投奔她的師兄華延壽。

姑媽蒼白的臉上帶著焦慮,指著畫使勁說道:“你一定要把這張畫印在心裏。”

姑媽肯定藏著天大的秘密。他好幾次看到,姑媽一個人獨處時常常兩眼發呆,長籲短歎。到底是為了什麽,他曾問過,姑媽說還是不知道為好。他一直在想,姑媽為什麽要這樣做,肯定也與她的秘密有關。他還記得有一天看到撒落一地的銅錢,他沒問,姑媽也沒講。

今日,淳於幾奉命出關為漠南匈奴單於的小王子療傷。

前些年塞外匈奴內亂,幾派人馬征戰不休,漠南匈奴單於勢單力薄,就主動稱臣歸附朝廷,於是邊關晏安。

前幾日,單於的小王子騎馬摔傷,來信請漢軍醫官去那裏替他療傷。淳於幾接到太守派人傳來的口信,命他出關為小王子療傷。漢匈議和後這種你來我往的事經常發生,他準備了一些治療跌打傷的藥材,背著藥函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