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黑白無常

第八十一章 黑白無常

聽到王叔鳴笛後,老陳也跟著摁了一下車喇叭,響起更大響聲的車笛來,算是對我們無言的告別。

超過貨車後,我轉過身子,通過長安車後部沾滿泥塵的玻璃,看了貨車最後一眼。我有些不舍的自言自語道:“真的走了。”

陳莉姍接我話說:“你這是疑問句,還是在感歎呢?”

“都有吧。”我扭回身子說。

王叔將車速放得很快,速度產生的風呼呼的從車窗外刮進來。我聽到陳莉姍拿出了羽絨服,發出絲拉的聲音,她說:“你快把窗子關上,這風吹著涼。”

聽罷我便搖上了車窗,畢竟有人感冒了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我將目光移到王叔身上,想看看他對我剛才的話語有沒有反應。

王叔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的握著方向盤,根本沒有想開口說話的意思。但是,憑我對王叔的了解,他剛才在江邊看到被翻動過的屍體,內心裏肯定會有一絲撼動。隻是他還沒有拿定主意,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回去。

或許是這樣吧。

“再也用不了電燈,再也玩不到遊戲了。”周誌宏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我先補個覺,今天起得太早了。”

看看表,已經是九點過,天上的太陽已經升到一半了。看樣子,今天又會是一個舒爽的晴天。

長安車駛出城區,拐上國道後,林立的建築開始變得稀疏起來。大片的植物,生長在路邊民房後的山丘上,或是夾雜在水泥建築之中,為我們眼前增添了一抹綠意。

國道的路況,還算不錯,或許是臨近城區的緣故吧。路上的車很少,王叔的車速很快,讓我有在高速路上行車的感覺。和之前看到的一樣,許多村莊都沿著國道修建著,如同一條城市到荒野的過渡帶。

或許是大家起得太早,沒有睡足,車內沒有一個人說話。吳林禹頭仰在座椅上,眼皮微閉著,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養神。我以為坐在一起會是話茬的陳莉姍和段可,卻沒有講一句話,兩人都裹著羽絨服補覺。前邊的周誌宏,就更不用說了,我這裏竟然還能聽到他的鼾聲。

六個人中,就隻有我和王叔還睜著眼睛。

十幾分鍾的車程後,拐過幾個山丘彎道,眼前的景勢突然開闊起來。我看到,道路的右側出現了一河江水,平鋪在山巒之中。至於到底是河是江,我分不清楚,反正我看不到這河水的對岸在哪裏。

王叔也被這山中的靜水給吸引,他轉頭仔細瞅了幾眼,就把車停在路邊。王叔回頭看了看我們,發現幾乎都睡著了後,就默不作聲的打開門,下了車。他肯定是想去感受下這青山秀水,沒想到王叔今天這麽有閑情雅致。

果然,王叔下車後跨過石欄,朝岸邊走去。我沒有任何睡意,呆在這裏也無聊,便小心的拉開車門,跟著走下車去。

沒有得到充足睡眠的眼睛,在晨陽的照射下越發幹澀刺痛。我雙手放在額頭遮擋陽光,眯著眼睛朝王叔走去。

王叔走到岸邊,蹲下身子,捧起幾把水往臉上潑。踩著碎石和泥土,我走到了王叔的旁邊。低頭一看,河水波光粼粼,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清澈。清澈的水,勾起我清洗身體的欲望,於是我也學著王叔的樣子,蹲身捧水,往臉抹去。

冰涼的水灑在皮膚上,好似沁進了心脾,讓人神清氣爽。我將一掌水放到嘴邊抹了一圈,鼓氣一吐,就吐出一陣水霧來,這種親近自然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嚎叫了一聲。蹲著太累,我直接坐到身後的草叢上,閉眼感受河水帶來的涼爽。盡管,我的雙手已經被冰冷的河水凍得快失去知覺了。

此處的空氣,也清新得沒有任何摻雜。我不禁貪婪的狂吸了好幾口,心說隻有大自然才是人類的最好歸宿啊。

王叔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我睜眼一看,他手裏正夾著一支香煙準備遞給我。我伸出兩根手指把香煙接了過來,害怕給打濕了。香煙的過濾嘴是金色的,我好奇拿起湊到眼前一看,手裏的煙已經不是中華了,而是換成了某款黃鶴樓。不知道王叔在哪裏搞到的。

我把香煙放進嘴裏,問他:“真不打算回去幫他們了?”

“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王叔站起來點燃煙道,然後把塑料火機遞給了我。

我按下打火機,用外焰點燃了嘴裏的煙,我說:“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王叔吐著煙,望著眼前閃著粼光的水麵,沒有再說話。我順手撿起旁邊的小石頭,往江裏丟去,等待王叔的回答。

王叔一直沉默到嘴裏的香煙燃盡。他把煙頭丟到腳下,他踩了幾腳說:“不去想就好了。”

說完他又捧了一把水,往臉上一抹,就轉過身,往回走去。

聽他話裏的意思,王叔應該是不準備調頭回去了。也就這樣了,我總不可能拿槍逼著王叔回去吧。而且,我現在的心裏僅僅是有些過意不去,僅此而已,再沒有更多的情緒。假如王叔現在就拉我們回城,準備大幹一場,說不定我還會猶豫一番呢。

隻能祈禱小區裏的人平安了。

我最後往河裏扔了一塊石頭,把煙頭插進濕土裏,然後站起來拍拍屁股,快步走回長安車。沒走幾步,我看到吳林禹從車裏走了出來。他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在原地不要動,他會走過來。吳林禹問王叔要了支煙,就直起受傷的那條腿,越過了石欄,一瘸一拐的走到我麵前。

吳林禹麵帶笑容的對我說:“厲哥,我怎麽感覺有好多事情你和王前輩瞞著我呢?”

“也沒多少啊。”我看著他點燃煙,也對他笑道。

“說吧。”吳林禹吐出一口煙,臉上迅速轉變回嚴肅的神情。

我摸了摸後腦勺,然後拍向腦門說:“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有人放冷槍的事情。”

“這個我知道,那不是李工頭的人在放槍,王前輩給我講過。”

“我想知道的是,你們今天在江邊看著什麽了,那裏明明就是我殺劉偉的地方,你偏要說什麽有狗落水了,騙他們還行,我反正是不相信的。”吳林禹絲毫不停頓的繼續問道。

我心說,你知道那裏能看到劉偉的屍體,怎麽不自己下去看啊?我回答他說:“對,沒有什麽狗落水,我們看到的是劉偉的屍體被人動過了。”

“被人動過?”

“嗯,而且身上的彈匣也被人拿走了。”

吳林禹抽了兩口煙,想了一會兒說:“你的意思是,那屍體被那群沒有露麵的人動過了。”

“肯定是這樣啊,難不成是他自己翻了身?”我聳了聳肩說。

如我想象的那樣,吳林禹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但我沒有猜到的是,吳林禹在談話中竟然絲毫不忌諱劉偉這兩個字,甚至還主動提起是自己殺了他。或許,吳林禹的心理承受能力,自我療傷能力,都比我想象中的要強大。

我見他站在原地快想出了神,便拍拍他的胸脯說:“別想了,現在我們已經出了城,這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情了。”

吳林禹木然的點點頭,跟隨我一起回到了車裏。

車子發動後,路麵就變得越來越差了。路上還碰到過未來得及撤走的道路施工隊,一定是超載的貨車們經常往返於這條道路,讓國道的路麵不堪重壓,變得坑坑窪窪。路麵的變化,讓王叔不得不放慢了車速。

離開河水後的幾十分鍾,我們進到一個小鎮裏。這個小鎮,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至少我從車裏是判斷不出規模的,得從天空俯瞰,才能準確得知這裏到底有多大。我隻能看到,國道兩旁的建築,並排修有兩三百米的樣子。

不知什麽原因,王叔竟把駕駛座的車窗搖了下來。帶著腐臭味的冷風,立即灌進車裏,把熟睡中的幾人都給弄醒了。周誌宏醒來後,揉揉眼睛,扶穩眼鏡看著窗外說:“這是到哪兒了?”

“該吃飯了。”王叔停下車道。說著他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

“這是幹嘛啊?”我問他,“就在車裏吃就行了啊,難道還要下館子?”

王叔指了指右前方開著門的一家副食店:“那裏就是館子。”

“有現成的,就不用動儲備吧。”吳林禹附和道,說著也拉開了他那一側的車門。

王叔和吳林禹下車後,站在街旁的建築前四處張望著。我轉頭對段可她們說:“走吧,該吃點東西了,早飯都沒吃呢。”

“你給我拿來就行了,”段可用羽絨服捂著頭,困意綿綿的對我說,“我困。”

“好吧。”我心說你也隻有睡覺這一個愛好了。陳莉姍掀開身上的羽絨服,和我一起擠出了長安車,她拍著我的肩膀說:“有男朋友就是好啊。”

周誌宏站在一扇卷簾門前,盯著卷簾門上的紙條。我抬頭一看,卷簾門上的招牌上寫著“森林網吧”,字條上的字是:政府停網,暫停營業。

我們用副食店裏的雜物,生了一堆火。然後用燒熱的水,泡了方便麵吃。

離開小鎮,我們又開車上了路。段可醒來後,王叔打開了車載cd,播放出音樂,車內的氣氛就活躍了許多。

長安車在國道上一路揚塵,通過出現的路牌我們得知,再走不遠我們會路過一個市區,叫做恩施。可就在我們討論晚上能不能在市區裏睡上軟床時,前邊的路卻過不了了。

一輛金龍客車橫在道上,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客車上空無一人,一具屍體都瞧不見,不知是何種原因要橫停在路中央。

王叔看了幾眼,就熄掉了長安車的引擎,他拔掉鑰匙說:“過不了,走路吧。”

“走路?”周誌宏驚愕道。

“嗯。”王叔說著就背槍下了車。

車裏的幾人相互對視了幾眼,也隻好穿上羽絨服,背上背包,走出車外。沒辦法,經驗豐富的司機都下結論了,我們這些乘客還能有什麽怨言呢。

“還有二十來公裏的路,天黑前應該能到。”路過客車時,王叔回頭對我們道。

周誌宏踢了一腳客車的車燈,罵道:“這司機肯定是有病,把車子停路中間!”

隊伍裏有六個人,走起路來還不算無聊。我們伴著林子裏的鳥叫,行走在國道上。但隊伍裏最苦逼的要算我了,吳林禹由於腿上有傷,就把他那個大包分配到了我背上。我終於能體會到吳林禹說的負重跑有多累了,簡直比背著他跑樓梯還要累人。

一路上,吳林禹因為腿部的傷需要時不時的停下來休息,雖然這能讓我得到充分的休息,但隊伍的行進速度非常慢。

就這樣在國道上走了大半下午,我們都沒能發現能用的車。要麽是發現三輪車,根本載不走我們六個人,要麽是車內連屍體都沒有,找不到車鑰匙。

傍晚時分,清脆的鳥叫已經換成了烏鴉的哀鳴,但還是沒能看到城區的影子。我們走到路邊的一個施工場地,靠著挖掘機休息了幾分鍾,商量是不是就在這工棚裏將就過一晚算了。

“我無所謂,能遮風擋雨就行了。”吳林禹打量著那工棚說。那工棚其實就是白藍相間的活動板房,看起來還算堅固。

“隻要沒死人就行了。”周誌宏踢著挖掘機履帶上的泥土說。

就在這時,段可突然捏了我手臂一下,我感覺到她在發抖。

“有鬼!”她小聲的驚叫道,然後用手指出一個方向。

我們被她這句話奪去了所有注意力,紛紛向她指出的方向看去。昏黃的光線下,我看到,在百十米外的一輛貨車頂上,正站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直直的站在車頂上,耷拉著肩膀,分別穿著一黑一白的袍子。過肩的黑發披在麵前,讓我們看不清麵部,在他們的頭頂上,還戴著一頂長長的帽子,也是一黑一百的顏色。

這是什麽?

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但隨著微風飄動的長發,告訴我那兩人是真切存在的。而且在這擋住麵部的黑發縫隙中,我還看到一條紅色的東西從他倆口中伸出來,就像是吐出來的長舌頭。

我頭皮一麻,媽的這大白天裏還遇鬼了,而且還是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