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叫飯桶更科學

“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

“誰啊!”南門榀問道。

“是我!飯碗讓我們一起出去辦件案子!”朱家的聲音。

“好嘞,馬上出來!”

南門榀對朱家稱呼離軒為飯碗已經有了免疫力,隻是還是非常好奇這個稱呼的由來,卻又不好直接問朱家,這樣有點私窺主家秘密的嫌疑,隻好把好奇揣在了心裏。不過,他已經知道朱家和離軒是自小玩伴,跟隨離軒更多的是陪伴關係,而不是上下級關係。他很羨慕這對好朋友,他本來也有的,隻是在九年前已經全部被山賊給毀了。

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內心深處,一直在渴望著得到這樣的友誼。

年歲之末,案件往往會多起來,在收割完自家的莊稼後,南門榀又回到縣城,與離軒朱家共事。南門榀計劃在本季結束後,將田地租給他人種植,專心幫助離軒做好文牘工作。反正以離軒的家境和離軒本人爵位得到的糧食,也足夠養下他們了。隻不過作為農人,田地是根本,租種尚可,買賣則不可,荒蕪田地更是為法律所禁。

一路上,朱家不停找南門榀說話,幸得南門榀輾轉逃難,加上家學淵源,也算是見識了得,才能跟得上他的節奏。

朱家大喜,終於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了!他與離軒之親密,更多屬於默契;而與南門榀,卻找到了說話本身的樂趣了。

“哎,南門,你說咱們的飯碗到了年底,能夠領到多少俸祿啊?”朱家看了看走在前麵的離軒,悄悄捅了一下南門榀,問道。

“縣丞一般400石至200石,主人為文無害,職位略低,大約在200石至100石吧。加上主人爵位為簪嫋,有150石,那就是最少有250石,最高有300石。”南門榀算了一下,估了一個大概的食俸。

“300石,嘖嘖,富人啊!其實他的田產就足夠我們吃喝的了,要不然……”朱家眼珠子在離軒身上亂轉,嚇了南門榀一大跳。

“你不會想搶主人吧?或者偷?”

“切,我怎麽會那麽沒‘品’呢?”看到南門榀紅了臉,趕緊說道,“開個玩笑而已,我是說啊,要不讓飯碗把三百石糧換成錢,咱們吃吃喝喝不是更方便嗎?”

南門榀盯著朱家看了半天,看得朱家背後發冷。

“你沒病吧?”

“你才有病!”

“糧食才是根本好不好,有糧食想要什麽就有什麽,需要了就拿去換或者賣。這可是硬家夥!”南門榀向朱家傳導金融知識。

“麻煩!”朱家翻翻白眼。

“哎,朱家,你為什麽叫主人‘飯碗’?這樣不好吧?”在朱家不停的“飯碗”麵前,南門榀終是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困擾他很久的一個問題。

“哈哈……”朱家抬頭大笑,見離軒回過頭來,止住笑聲,“沒事沒事,你前麵走,不管我們。”

“你想想看,我們跟著他,要吃他的喝他的,他自然就是我們的飯碗,有了飯碗才有飯吃嘛!”說罷哧哧直樂。

“不對吧?我們端著飯碗,是到桶裏去添的,不是到碗裏去添吧?”南門榀隨口問道。

朱家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對對對,不該叫飯碗,應該叫……飯桶!”朱家腦補飯桶與飯碗的關係,忍不住又大笑起來。

南門榀意識到自己當了幫凶,尷尬地撓了撓頭。

“小豬,你瘋夠了沒有!”離軒回過頭來,怒視朱家。

“夠了夠了,飯……碗息怒,息怒。”朱家住口,臉上卻得意地笑開了花。如果哪天惹到了我,嘿嘿,有你好看!

每日裏,這樣的對話層出不窮,南門榀也沒想到朱家這麽貧嘴,找得到多無營養的話題。但和朱家一起工作,那是再不會感到寂寞了。

今日是到官府工場,去查驗工場對工匠要求苛刻一事。如今進入初冬,晝短夜長,按照秦律《工人程》,對工匠的計量應當變化,每三日交夏季二日的工量即可,即一月產出夏季二十天產量即可。但新上任的吏大概是不了解此項規定,因此工匠上交物品一律被認定不足量。有工匠告知場吏《工人程》規定,該場吏卻沒有聽進去。工匠不服停工,縣令周讓離軒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離軒到了工場,調集資料和詢問相關人員,情況非常清楚,工匠所言為事實。問話場吏,場吏卻甚是倨傲。

大概是見離軒年輕,一上來就擺老資格。

“我任吏已經二十年,輾轉各職,見慣了風雨。這一次,也不過是一些人不服管教而已。上吏來此,好好訓斥他們一下,也就安定下去了。”場吏揚首四顧,似乎事態盡在掌握。

離軒沉下臉來,問道:“《工人程》於工匠計量的冬夏之別,你知曉嗎?”

“之前不知,現在知了。”場吏仍滿不在乎。

“知曉之後,為何不立即按律辦理?”離軒盯著他,看得場吏有些不自在起來。

“長吏顏麵,總……總還是要的。”場吏不再倨傲,但仍然嘴硬。

離軒歎了口氣,說道:“看來你為吏二十年,仍然沒有認真鑽研律法吧?也不知道你怎麽能為吏二十年之久。縱然不能熟知所有律法,於自己職責所係之律,總應該了解才是。”

場吏見離軒始終板著麵孔,這才有點心慌起來。

“上吏,我隻是不知曉而已,應該……應該不是大事吧?”

“不知曉而已,當然不是多大的事,也就是‘不勝任’罷了。”離軒認真回道,“但如果知曉而故意為之,則為‘不直’。‘不勝任’可能隻是換個職位,但‘不直’可是要論罪的。”

場吏確實是濫竽充數之輩,自小不學無術,在長輩庇佑下,在一些無足輕重、不易出錯的小吏職位上混了二十年。一直想弄個領導幹部過過癮,卻連基本的律條都不了解,也不學習,一上任就惹出麻煩來。此時見離軒說得鄭重,心下慌亂,這才想起來這位“上吏”是奉命來調查的,而不是跑這裏來拜見他這個“老資格”的。

聽得離軒說到論罪,沒骨氣地跪下了。

離軒拍拍他的肩,說道:“你啊,其實真不適合做吏,大秦律法嚴密,以吏為師,不知律安可為吏為師?你是入錯行了,不如另外做點什麽吧。”

說罷,帶上朱家、南門榀走出室外,在工匠的期盼眼神中,向大家保證撤換場吏,讓大家安心做事,不得再罷工,否則以律嚴懲。

工匠原隻怨場吏嚴苛,聽得要撤換場吏,恢複《工人程》所定計量辦法,自然各自回去複工。如果真被治罪,動輒黥為城旦,那可不是好玩的。

回到縣衙,離軒向縣令告知調查情況。周問道:“你認為當如何定性場吏所為?”

離軒在路上一路思索,此場吏為吏二十年,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人未必是奸惡之輩,隻是任其為場吏,有所不當。如若論罪,恐怕縣令、功曹及舉薦者都要受牽連,在律法中進行輕處,也可以了。

“臣覺得,此事因場吏不知曉相關律法規程所致,也未造成嚴重後果,以‘不勝任’治之如何?”

縣令周撚須沉思,緩緩點頭,歎道:“你所慮甚是,其父乃本縣老吏,一生勤勉本分,可惜此子不爭氣啊!就給他換個職位吧!”

同僚多年,感情還是有的,隻要在律法上說得過去,輕輕重重也就是縣令一句話而已。

離軒正要告退,周叫住了他:“離軒,還有一事,提前知會你一下。”

離軒微微低頭,聆聽上司指示。

“離軒,本來你入吏未久,已成本縣重要官員,職掌公平吏,是不適合在此時再行提拔。不過,有兩件事恰好近日同時出現,你卻是最適合的人選。”周說道。

離軒一愣神,聽縣令的口氣,是要提拔我?不會吧,這麽快!提拔做什麽?功曹?那可是組織部長。縣丞?笑話,怎麽會讓一無毛小子做縣丞呢?

“近日,朝廷有令,各地要選拔培養一批優秀法治人才,對律法精湛之人,應優先使用。本縣縣丞將赴任他縣,這縣丞一職,擬由你來擔任。”周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將兩件事講出來,把離軒驚了一跳:真讓我幹縣丞啊!

“多謝大人提攜,隻是臣年輕識淺,恐無法勝任此職。”縣丞乃一縣之副,離軒雖然自信,但如此年輕當此大任,仍心下忐忑。

“無妨,經驗都是幹出來的。你律法精湛,爰書通達,為人正直,必可很快適應。做我的助手,我是覺得沒問題的。下來我將相關爰書送內史,內史騰簽審後即可任命。”周一揮手,離軒任職時間雖不長,但其勤勉精深之處,令他也感慨自己老了。有朝廷下發文書,又有離軒自身的才能,再加上公子扶蘇的那層關係,提拔為縣丞並不算什麽。

許多年輕人,越是給他重要的位置,他越能夠幹出更好的業績,離軒就是這種人。周為郎官出身,見過不少青年才俊,知曉這類人不可以年齡度之。周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

回到家裏,朱家與南門榀迎上來,朱家一開口就說餓了。

“飯碗軒哥兒,咱們今天吃頓羊肉如何?”

“小豬,我看你不是豬變的,而是狼變的,這輩子老和羊過不去!”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