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聰明的河水

“對了,主人,還有一個細節,不知是否對主人的判斷有幫助。”小六突然說道。

“說來聽聽。”

“扶蘇二人出了學室,就直接去找了離軒,就是那個殺了我們八個人的少年高手。他們似乎關係很好,去年扶蘇曾經到過寧秦,當時他們結下不錯的交情。這幾天,離軒多數時間都和他們在一起遊玩。”小六說道。

“哦!有這事?”神秘人一下子興奮起來。在心中不斷推演,越推演越是興奮,“小六,你再去跟一跟,親眼確認一下,離軒與他們是否真的有舊,且關係頗深?”

“是,主人。”小六告辭。

神秘人很是興奮:“如果小六所言為實,那麽,扶蘇就是真的隻是來遊山玩水,是為了找離軒這個故人而來,而不是有什麽針對我們的動作。若是如此,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如果能捉住扶蘇作為質子,必可令秦國不敢東向!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順便還可以一並把與離軒的賬給結清了!”神秘人麵上露出冷笑。但此事需要盡快謀劃,扶蘇身邊護衛雖不多,但卻都是秦軍精銳。荀況曾言:“齊之技擊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銳士。”對秦之精銳非常推崇。如果要捉扶蘇,必須把分布於內史各地的人員集中起來,選擇適當時機,務求一擊必中。如果失敗一次,那就再也沒有機會,而本國布局於秦地的人員,恐怕也將被一網打盡。

想到這裏,神秘人馬上進行安排,急調關中各地人員向寧秦集中,以備需要時及時出擊,避免小六調查清楚後,卻因人員不足而貽誤戰機。如果沒有機會,讓大家各自悄悄散去即是。

之前神秘人對扶蘇的到來很是警覺,這位公子雖幼,卻並不簡單。他曾在遊學過程中,與地方郡縣一起將趙國細作端了大半。秦國也以此為理由頻頻向趙國發兵,近年來已經連打幾場大仗,趙國如果不是還有李牧在苦苦支撐,恐怕早已滅亡了。

由於此前自己手下在以搶劫補充經費時出了意外,導致幾次行動失敗,應該已經被秦國相關機構盯上,此次扶蘇來寧秦,讓神秘人預感與自己有關。但聽小六說來,扶蘇來寧秦很可能隻是為見故人,那麽,他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這兩日,縣裏正在進行耕牛評比,目前是正月末,正是進行大考核的時候。按照廄苑律規定,每年的四月、七月、十月和正月都要進行耕牛評比,在正月進行大考核。在大考核中得到優秀的,可以受到相應的獎賞,而劣者自然要受到懲罰。比如,得到優秀的,田嗇夫賞賜酒一壺,幹肉十條,免除養牛者更役一次,牛長可以資勞三十天;而成績殿後者,田嗇夫將被訓誡,養牛者罰資勞兩個月。

最近是在鄉裏進行考核,成績優秀的裏典可以賞賜資勞十日,成績低劣的要笞打三十下。

扶蘇和蘿嬴也去觀摩了評比,蘿嬴第一次看到這麽多耕牛匯集,很是興奮。她很想騎牛試試,但扶蘇沒有允許,這裏人多物雜,如果出現意外無法保證她絕對安全。最終還是離軒保證,下來後給她找一頭牛來讓她騎個夠,才算不再胡鬧。

通過對耕牛腰圍與上次評比的對比,確定耕牛評比中的優秀者和低劣者。最終結果,居然有不少飼養者受到賞賜,而被責罰的一個人也沒有!可見,對耕牛評比考核,大家都非常重視,而且耕牛的狀況也關乎自己的農事收成,盡心盡力之下,取得了比較好的成績。

扶蘇也很高興,他也第一次觀摩耕牛評比考核,見到基層將耕牛都飼養得很好,也就可以預見農業生產的狀況非常理想了。農業生產是秦國強大的根基,所謂“耕戰”,耕在戰前,秦國獎賞耕戰,自然要對發展農業的細節都要求做到當時條件下的極致。

而法律也對農業生產給予了強大的保障,如《廄苑律》規定,對借用官方鐵製工具的,如果因為鐵器的損耗導致破舊不堪而損壞的,以文書上報損耗,收下原物,借用者不用賠償。僅這一條,就讓農業生產中鐵器得到廣泛使用,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

而如今正在進行的耕牛考核,其實也是通過官方的獎懲,推動農業的發展。

“離軒哥哥,等下把那頭最壯的牛給我騎好不好?”蘿贏興奮地搖著離軒的手臂。

“行,不過今天不可以,等明天吧!”離軒笑道。等下還要帶他們到台塬去看看呢。

台塬,處於河水(黃河)、渭水、洛水三河交匯之處,在一個較為平緩的山坪之上,南望華山,北瞰三江,被稱為“嶽瀆相望”,是關中著名的景觀。北望秦川,原本由北向南的河水,遇到華山餘脈之阻隔,收下渭、洛二水,毫不猶豫地掉頭,東向而去。如同秦軍鐵騎,從此隻以東顧為望!

扶蘇一行登上台塬,眺望奇景。扶蘇似看到大秦精銳橫掃天下的氣勢。

離軒看向蘿嬴,這位“小兄弟”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充滿了熱愛。離軒打趣道:“蘿兒,你蘇哥哥可是在這裏有了感悟,正在參悟深思。你呢?看到了什麽?”

蘿嬴歪著頭想了一下,臉上露出好看的酒窩:“我隻是覺得,河水好聰明啊!”

離軒一愣,聽過許多對黃河的評價,還從沒聽誰有過黃河聰明的評價,不覺有些期待這小家夥能說出什麽高見出來。

“離軒哥哥,你看黃河原本由北向南而流,遇到渭、洛二水後,聲勢更為浩大,但遇到華山阻隔,它就順勢而向東邊去了,不與華山硬拚,但誰也不能否認它的偉大,難道不是聰明嗎?”

離軒失笑,這番說法還真是新奇有趣,擬人化的敘述中,卻恰恰道出了水因勢利導的特性。這也讓離軒想起“法”之一字所取之義,法字從水,水既有無分貴賤而一概公平對待之意,卻也有隨勢而變、隨時而變、應運而變之理,遇高山而掉頭,遇深穀而跳躍,遇亂石而咆哮,歸大海而無形。所謂法者,兩義皆取,恐怕才是法之真義吧!

法家思想脫胎於道家的“無為而治”,所謂無為,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君主製法,以法治國,則君自可不必事事親為,以法治國,則君縱不發一言、不行一事,國自會以法律之規則進行有效運轉。法如川,也需在製定時符合社會的實際,使之能夠得到有效的執行。

想到這些,離軒對法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層,隱隱有跳出那個時代局限的趨勢。

經過幾天的交流,離軒早已猜出“蘇”的身份,就是秦王政的長子扶蘇;而蘿兒,自然也就是秦王的另一個公子了。不過,雙方心照不宣,都沒有點破這一點。事實上,如果真正點破了,雙方還真就沒有這麽自由了,交流起來也必會有更多的顧慮。如今這個狀態很好,雙方都希望能夠多保持一段時間。

縣城那座神秘的老宅內,神秘人正在聽取小六帶來的最新觀察報告。

“主人,這幾天我們通過各種方式進行觀察,離軒與扶蘇兄弟的關係確實非常密切,完全沒有儲君與下吏之間的禮節和客套,看來確實是交情不淺。據可靠消息,他們明日將去函穀,離軒正是函穀人。”小六詳細地對離軒與扶蘇“兄弟”二人的交往細節進行匯報,連他自己也越是匯報越是心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在鹹陽城外,寧秦這樣一個內史邊地,還有人能與扶蘇稱兄道弟。

“有兄弟都在懷疑,離軒是不是嬴政的私生子了。”小六幹笑兩聲。

神秘人嘴角向上翹起,弧度越來越大,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此乃天助我也。小六,立即吩咐各什長,以什為隊,向函穀穀口方向進行分散埋伏,明日若見到三堆狼煙升起,則迅速向目標靠攏,斬殺其他人,活捉兩個目標。”神秘人立即下令。

事實上,神秘人也知道,在寧秦如此大規模采取針對扶蘇的行動,還是相當冒險的。若是對方早有準備,或者行動過程中出了什麽差錯,他們就基本上都會把命交待在秦國。但是,捉住扶蘇的機會也非常大,與扶蘇這個可能的收獲相比,冒點風險是值得的。事實上,他們在秦國潛伏了十數年,死了不少人,但並沒有取得多少成果。如今這一大功就擺在麵前,縱然明知道是個陷阱,恐怕也要去試探一下。

“何況,食物不僅僅是扶蘇一人,還有那個叫蘿兒的,也必是受寵的公子,否則不可能被允許出宮。兩人中隻要拿下一人,秦國投鼠忌器,我們應當就安全了。”神秘人暗自盤算得失,覺得勝算非常大,起碼也能達到五五開。

這支神秘的勢力,漸漸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