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而一開始故意布置一個老套密室,使作案手段立刻告破,媒體報道也不可能詳細到作案的每一個細節都明明白白,最多點到作案工具是一台打印機。

相關人員得知是一起密室凶殺案,也不會由打印機直接聯想到賬本。

當警方將注意轉向打印機打印的東西時,已被麻痹的相關人員一時間就會來不及應對,必然漏出破綻。

打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

朋友思索了下,還是有些不解,“那為什麽要這麽彎彎繞繞,如果賬本有嚴重的違法行為,也可以偷偷向警方舉報呀。”

我笑了笑,反問道:“要是換做你,有一天收到一份匿名舉報的賬本,還是年代久遠難以查證的,你會為了可能隻是一個玩笑或是誣告的舉報,而貿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嗎?”

朋友默然。

“張元翻供了,他承認老王是他殺的。”

次日淩晨,我收到這條消息,震驚得半晌說不話來。

我感到很荒謬,更多的還是不解,疑惑。

沉思良久後,我趕到看守所,以辯護律師身份見到張元。

“人不是你殺的。”

我極為肯定地開口。

張元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是……是我殺的。”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麽殺老王的?殺了他後做了些什麽?”

“我、我就是一刀捅死老王,然後……”

張元敘說了事情的經過,包括現場布置等細節,與實際全部吻合,聽上去仿佛都是他親曆般。

待張元講完。

我歎了口氣,看著他,“你根本就不會說謊。”

“你在說殺老王的時候,眼睛在不自覺眨動,這是心虛的表現,代表你對我有隱瞞,而且是非常關鍵的隱瞞。”

“你在說現場布置的時候,十指交叉並互相摩擦,按照心理學的觀點,這是人在感到壓力的情況下,通過自我接觸以安慰大腦,舒緩壓力。”

就連嚴敬那樣的老油條子,都會不經意間露出破綻,何況張元初出茅廬的小夥。

聽著我的分析,張元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我身體前傾,“我相信你沒有殺人,你為什麽要承認,有人逼你的,還是用錢收買你?”

“不想說?還是不敢說?”

我向一旁的民警申請單獨會見。

民警離開後,我坐直身子,“你放心,今天的談話不會泄露出去的。我是你的律師,隻有掌握真實情況,我才能為你準備最佳的辯護方案。”

張元遲疑了下,終究還是坦白,“是有人給我一筆錢,讓我認罪的。”

,“你知道你認罪的結果是什麽嗎?”

張元有些不確定,“應該……最多判個五年吧。”

我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十年?我告訴你,死刑。”

張元嚇得臉色煞白,“怎麽會?我不是自衛過當嗎?”

“你能證明你是自衛嗎?”

張元張了張口,有些茫然。

我敲了敲桌麵,“你要那筆錢幹什麽?”

張元低下頭,囁嚅道:“我……我母親病了。”

我微微沉默,又問:

“他給了你多少錢?”

“一百萬,還沒給。”

我氣急而笑,騰地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一百萬?就為了一百萬你就把自己的命賣了?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這是一條人命你知道嗎?”

我不是什麽好人,隻是看不慣一個年輕人這麽作踐自己。

張元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我深吸了口氣,坐下來,又道:“你知道你身體的物理價值是多少嗎?”

張元有些茫然,“物理價值?不知道。”

我緩聲跟他理論,在海外,僅一個腎髒價值26萬多美元,折合人民幣約160萬。

更何況,除了物理價值,人還有精神價值,可持續發展價值……

“你就賣了一百萬,這不是太作踐你自己了。”

張元聽得都懵了,恍惚道:“誒對,我要的太少了。”

“起碼一千萬。”

我又道:“你看,他連一百萬都不肯直接給,像是能出得起一千萬嗎?”

張元搖頭,又有些為難,“可是……我真的急需錢。”

“錢的事,我幫你解決。”

張元猛地抬頭,有些難以置信:“你說啥?”

“我能幫你籌到醫療費,但你記住了,這不是送你的,是借你的,年息3點。”

當然,我也隻是先給他來針定心劑,主要是我覺得這套路有些似曾相識,很懷疑張元母親究竟有沒有病。

看到張元眼中的亮光,我又道,“現在,我們先聊聊你的案子吧。”

事情是這樣的……

一開始,張元確實是主動自首的,他也沒想過頂罪。

後來,有人聯係張元,說他母親病了,還出示了一份診斷書和一張繳費清單。

張元頓時就慌了神,但已被限製人身自由的他,就算想籌錢也沒法子。

那人告訴張元,隻要他主動認下殺老王的罪責,就會給他一百萬,足夠他母親的醫療費。

又找了個所謂的律師哄騙他,像他這種情況,是屬於自衛過當,撐死了判個五年。

走投無路的張元,經過一天一夜的內心掙紮,終於下了決心。

“那人是怎麽聯係你的?”

“電話。單子是從我家寄過來的。”

我詢問了下,得知開單醫院是家私立的。

熟悉感更強了,這套路和王怡那案子太像了。

都是母親生病,然後給看診斷書和繳費清單,再要錢。

拿不出錢就“熱心”送枕頭。

我很懷疑張元的母親是不是真的病了。

結束會見前,我要了他母親地址和聯係方式。

“你放心,這案子包在我身上。”我拍拍他的肩膀,在張元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又補充了句,

“律師費3萬,先欠著,年息三點。”

在張元極其精彩的表情中,我起身離開。

我並不是什麽大善人,不可能真自掏腰包幫陌生人忙。

況且,大恩如大仇。

我也沒指望張元能對我感激涕零。

我是在幫助張元,也是在維護像自己這樣守法群眾的利益。

如果凶手殺了人還能逍遙法外,我甚至都不敢再走夜路。

至於3萬律師費,看似不少,實則還未必夠本。

這種命案,一辦就是以季度為單位。

車費、住宿費、打點費……

哪裏不用花錢。

……

在一個老舊小區,我又見到了王怡的母親。

這次來拜訪,不僅僅是受王怡之托探望,更是來試探下王怡母親。

畢竟大半輩子夫妻,她總該對老王的死因或是那份賬本知道些什麽。

王怡母親顯得極為不安,在老王出事後就換到了這個小區居住。

我剛到時,她從貓眼瞅了半天才肯開門。

我剛進門,她就砰的一聲合上門,不僅立即反鎖,還挪來旁邊的餐桌抵住。

仿佛隻要晚一點,就會有凶徒撞進屋來。

見到我拎來的高檔禮盒,她也沒再像往常那樣喜笑顏開搶過去,隻淡淡瞥了眼就收回目光。

滿臉都刻著緊張不安,黑黑的眼袋垂落,似乎一宿未眠。

“阿姨,您近來身體可好?”我寒暄了句。

“好?好什麽?我家老頭子死得稀裏糊塗,凶手到現在還沒抓住,我能好嗎?”王怡母親沒好氣地回複。

我瞳孔微縮,凶手沒抓到?

我當然知道凶手確實沒抓到,但那是根據內部消息和推理分析。

尋常百姓的消息渠道就是媒體,在他們眼中,凶手就是張元,早已自首了。

那王怡母親又是怎麽知道,凶手不是張元?

“阿姨,你在說什麽?凶手不是早已落網了嗎?”

王怡母親沉著臉,“落網?你難道沒看到那個姓張的招供?根本就是胡言亂語。

他說是我家老頭子先拿刀捅他的,但我還不清楚,我家老頭子出門從不帶刀,更不可能隨便捅人。

再說我家老頭子別看個頭不高,力氣大得跟牛似的,那個姓張的這麽副小身板,能扳得過我家老頭子?”

“所以阿姨您覺得,一定還有其他人幫忙?”

“那還用說。”王怡母親冷笑了聲。

“那您覺得,凶手可能是誰呢?”

她搖搖頭,“我家老頭子向來脾氣好,從不和人動手動腳,在小區裏人緣也好,哪來什麽仇人?”

我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脾氣好?我不禁想起第一次來的時候,老王愣著眼珠子吼人的場景,那嗓門震得整棟樓都在抖。

人緣好?我想起了同小區老大爺的評價,貪婪,吝嗇,好麵子,怎麽看也不是褒義詞。

也不知她是真的心裏沒數,還是家醜不外揚。

我調整好情緒,繼續問道:“那阿姨知不知道,王叔那天晚上是出去幹什麽的?”

王媽搖頭,“我哪知道,說不定出去找姘頭了。”

王媽看起來有些不滿,但我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手在無意識地搓著腿。

搓腿動作,是一種很容易被忽略掉的潛意識表現,因為該動作常常是在看不見的桌下進行的。

這樣來回搓腿,不僅是為了擦幹手心的汗,也能緩解緊張感,起到安慰的作用。

恰巧這次,餐桌被挪走用於抵門,王媽的潛意識動作完全展露在我麵前。

很明顯,王媽在說謊。

她知道老王那天晚上是幹什麽去的,而且不願說,或者不敢說。

我聯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測,老王大概率就是當年拐走王怡的人販子。

莫非…老王是又去重操舊業了?

應該不至於,在自家小區作案,這該膽大包天到什麽程度?

我又想到賬本。

老王難道是為了賬本出去的?

我試探性道:“阿姨,老王以前是做什麽的?”

“以前啊,就是做一些小買賣,也沒賺幾個錢。”

小買賣…

我微微前傾,故作神秘地低聲道:“阿姨,怡怡告訴我,老王有個賬本,是專門記私房錢用的。”

王媽的小眼睛立時瞪圓,“私房錢?”

“誒對,還有個掃描件備份在手機上,你有印象嗎?”

“我想想……”

王媽沉思了會,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難怪那天老頭子遮遮掩掩的,寧可翻臉也不讓我翻他手機。

我還以為他真外麵有人了,原來是藏著私房錢呢。”

“那天是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