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剛才被他刺了一刀那人!
他哆哆嗦嗦蹲下去,摸了摸對方手腕。
沒脈搏了!
死了!
意識到自己殺了人的張元,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
跑!
快跑!
張元先是下意識想往小區外逃,但臨近小區門口時又想到,自己要是進了小區又匆匆離去,那豈不是做賊心虛嗎?
於是,他扭頭往家裏跑。
但爬到三樓時,他又懵了。
人不見了!
死人還會自己跑路?
張元一臉活見鬼,不知道咋回事。
糾結了片刻後,還是決定不管不顧直接回家。
張元逃回五樓家中,裹著被子擔驚受怕了一整夜。
終於熬到天亮,他再也忍受不了了,就想到了我這個“大律師”。
說完這段匪夷所思的經曆,張元像是想起了什麽。
“對了,我當時好像還拍了張照。”
我接過手機一看,頓時就愣住了。
照片裏是一個穿著線衫的老人,仰麵躺著,胸口染開一片暗紅。
由於光線不足,照片不大清晰。
但我還是認出來,躺在地上那人是……
王怡的父親!
“因為還有人,沒得到報應。”
嚴敬似乎在我眼前笑。
我調整了下表情,溫聲道:“吃早餐了嗎?”
張元搖頭,捂著咕咕叫的肚子,略有尷尬。
我看了看桌上尚未動過的皮蛋瘦肉粥,掀開蓋子推過去。
“先吃點,大學畢業了嗎?”
“還沒,大三。”
張元似是餓得慌,道聲謝立即開吃。
噴香的熱粥下肚,張元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
我故作輕鬆地和他閑聊著大學裏的趣事,甚至主動講了幾段自己大學時的糗事,逗得他笑出聲來。
喝完熱粥,張元擦了擦嘴,情緒已差不多穩定。
我開始轉入正題。
我安慰他,以他目前的情況,隻要被認定為正當自衛,檢察院不會對其起訴,又翻出一些典型案例增強說服力。
在我的勸說下,張元終於掏出手機報警自首。
趁著警察還未到,我又詢問了一些細節。
死者竟是王怡名義上的父親老王,聯想到嚴敬臨走前的笑容,我有些不寒而栗。
嚴敬已經進去了,不可能還能作案。
但轉念一想,這不就是最不容置疑的不在場證明麽?
嚴敬的“自首”,究竟是無奈之舉,還是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還記得昨晚,你第一次上樓,遇到對方的大概時間嗎?”
張元想了想,“晚上沒堵車,從KTV到我家大概隻需三十到三十五分鍾,我出KTV的時間是晚12點多些。”
也就是說,爆發衝突的時間,應是今天淩晨1點不到。
“那麽,你第二次上樓發現對方死亡,是在多久後?”
“第二次…我、我沒看時間,但應該沒多久,就隔了五六分鍾吧。”
“第三次上樓呢?”
“這個久點,估計能有個十幾分鍾吧。”
“當時死者消失後,你有發現什麽異常嗎?”
“沒有,連血跡都不剩。”
我皺起眉頭。
也就是說,在這十幾分鍾裏,死者的屍體消失了。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我堅決不信什麽靈異事件。
死人是不會走路的,那就隻能是被人搬走的。
而短短十幾分鍾,從反應過來到清理現場,時間極為倉促。
如果不是眼前的張元在說謊的話,當時應該有第三人發現了死者。
而第三人出現的時間,應該在張元第二次上樓至第三次上樓之間,至多稍稍提前點。
否則,張元第二次上樓時,就應該看不到屍體。
但也不排除第三人就是想讓張元看到屍體,那第三人出現的時間就會提前,甚至可能一開始就在暗觀。
那麽,這個未知的第三人,又為何要幫張元處理現場呢?這對他自己又有什麽好處?
信息太少,不足以支撐起推理。
哢噠…
門開了。
幾個警察進來,帶走了張元。
我也跟著去做了筆錄。
……
下午,我打聽到的一部分情況,讓案子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老王的屍體被發現了,就在自家。
更詭異的是,當時門窗都是鎖著的。
值得注意的是,門上有一個隻能在裏麵扣上的搭扣鎖,而當時正是扣上的。
警方破門而入後,也沒找到第三人。
至於王怡母親,她早一日下午就去了外地,還沒回來。
死人不會鎖門,肯定有活人參與。
警方第一時間懷疑,這是用了密室殺人手法。
但密室殺人,通常是為了將被害者偽裝成自殺,或者是掩飾被害者真實死亡地點。
而據張元所述,老王在樓道就已經死了,死亡地點和原因明明白白,第三人也沒有找張元滅口。
那第三人又何必製作一個典型的密室,來掩人耳目呢?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而且,我始終不覺得,老王的死隻是巧合。
法醫驗屍結果表明,老王的死亡時間在淩晨零點至兩點。
目前據警方推測,老王當時被刺中後,可能隻是重傷。
一直撐著回到家裏鎖好門,老王才死去。
而張元出於恐懼,主動清理了現場血跡,又謊稱有第三人清理現場。
直到傍晚,案件才有重大突破。
警方在房間裏,發現了關鍵線索——
一根卷在打印機裏的魚線。
“真相大白了。”
一酷愛推理的前大學舍友給我發了條消息。
我立刻編輯了條,“有話直說,吊啥胃口。”
“很簡單,這就是最老套的密室殺人,一點新意都沒。”舍友回複。
我撇了撇嘴,回道:“嗬嗬,我當然也能看出來,是有人將魚線一端連在搭扣上,另一端連在打印機的傳動軸上,當打印機轉動時魚線收縮拉動搭扣扣上。
但問題是,這第三人為何要這麽做?人又不是他殺的。”
“說不定就是想秀一手?滿足下表現欲?”舍友回複。
我又回了個“嗬嗬”,要想露一手,也不至於用這麽老套的魚線密室手法。
舍友顯然也就得不可能,又發了條消息。
“或許這第三人就是張元,他殺了老王後故意布置一個老套密室,以此混淆視聽,讓警方摸不著頭腦。”
這倒是有可能,但我覺得沒這麽簡單。
今早與張元談話的同時,我一直在觀察這個人。
剛坐下時,他的腿在微微顫抖,麵部肌肉時而**,這是恐懼到極致的表現。
從他的肢體語言,我也沒察覺到絲毫說謊的跡象。
當然,也不排除張元演戲能力極強。
但一個才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學的隻是旅遊管理又不是心理學,能有這本事?
“首先,假設張元的證詞都是真實的,假設確實有第三人。”我繼續打字,“那第三人布置密室的動機有哪些?”
舍友很快回複:“布置密室的首要動機就是偽裝成自殺,掩蓋真實死因或死亡地點,在這裏可以直接排除。”
“第二種主要動機,就是通過布置密室,避免死者第一時間被發現,給第三人爭取脫身的時間。但第三人顯然知道張元的存在,知道張元一報警死者就會被找到,所以這也不可能。”
“第三種主要動機,布置密室過程中的某種行為,才是第三人的真實目的。可能第三人想讓警方以為,他隻是為了布置密室而做那件事,如此就可以掩蓋真實目的。”
“第三種動機是最有可能的,比方說第三人其實就是想偷偷用打印機打個碩博論文,順手布置了個密室,假裝自己才不是為了打論文。”
我有些哭笑不得,給這位正在讀研的前舍友回了條,“嗬,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正想著白嫖學校打印機。”
舍友回了個“乖巧”表情。
舍友的舉例自然是扯淡,如果是想打印東西,那門反鎖了還怎麽取出去。
不過,舍友的推測還是給了我啟發,第三人的真實意圖,可能就隱藏在現場布置過程中。
……
見完張元,我去找了嚴敬。
“老王死了。”
我直接告訴他。
嚴敬絲毫沒有意外,神情淡淡。
我微微前傾,“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當然知道。”
嚴敬竟然承認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他肯定是稀裏糊塗的就死了。”
看著變得神神叨叨的嚴敬,我有些不適應。
“你指使的?”
“怎麽可能。”嚴敬失笑。
我知道問不出什麽,就直接起身去見王怡。
王怡一切如常,隻是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欲言又止。
“不會又要翻供吧?”我半開玩笑道。
王怡略有尷尬,知道我因她先前總是隱瞞事實而不滿。
我臨走前,她囑托我代她看望下楊明的父親,老楊。
……
我提了個老年禮盒,趕到養老院。
正巧碰上老人們在屋外活動,亂哄哄一片。
輕微臉盲的我,根本找不出一麵之緣的老楊
“老楊?他在那兒,畫畫呢。”
護工指了指角落裏,那個仿佛畫家般的老頭。
我有些愕然,老楊不是有老年癡呆嗎?上次來的時候連親兒子都不記得了,竟然還會畫畫?
我在一旁坐下,沒打擾老楊。
天氣已經很熱,老楊卻依然套著上次那件長袖,也不知有什麽癖好。
老楊的畫很抽象,花花綠綠的油墨塗滿了畫紙,典型的畢加索畫風。
但我總覺得老楊不是在畫抽象畫,而是忘了怎麽畫,在隨意塗鴉。
憑著以前欣賞畢加索抽象畫的經驗,我勉強看出來,老楊畫了一隻像是狗還是什麽的動物,後肢著地直立起來。
還畫了一個背對著那條狗的人,頂著亂蓬蓬的紅發,一隻眼睛歪到腦後,上半身很短,脖子以下幾乎全是腿,抽象到極致。
畫的背景全是血紅。
畫完這副畫,老楊又畫了另一幅。
一個頂著亂蓬蓬黑發的人,大張的嘴擠滿整張臉,比第一幅畫那人高了數倍。
畫中人拿著一根竹竿,在捅那隻直立起來的狗。
第二幅的背景色,是亮金色混雜著紅色。
繪畫心理分析認為,顏色的使用反映畫者的心理狀態。
第一幅畫的血紅色,老楊的心情應是偏向憤怒、焦急。
而第二幅畫的亮金色,表明老楊的心情偏向喜悅、溫暖,但摻雜的黑色又顯示壓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