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聽嚴敬這麽說,王怡不由得更相信嚴敬所謂的“辦法”。

最終,嚴敬給他王怡所謂的“辦法”,又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可流傳出去,挪用的錢也隻能用於她母親的醫療費,不得用於他途。

其實,這所謂的“辦法”,就是在她丈夫楊明的手機裏植入一個病毒。

既能偷偷轉走手機綁定的銀行卡餘額,更能攔截轉賬短信,除非楊明主動查詢,否則根本察覺不到異常。

一開始,王怡還有些遲疑,偷偷轉了錢後良心不安了很久,那幾天都不敢和丈夫對視。

但一回生兩回熟,轉了兩三次,王怡就徹底放開了。

仗著這個“辦法”,王怡一次又一次給母親轉醫藥費,始終沒被楊明察覺。

然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終於有一次,還是被楊明發現了。

王怡支支吾吾,不敢說是偷錢給母親治病,怕楊明去找她父母麻煩。

楊明誤以為王怡是外麵有人了,以為自己被戴了綠帽,怒不可遏。

看在女兒的份上,楊明沒有和王怡徹底撕破臉皮,但夫妻間的裂痕確實不可避免,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裂痕越來越深。

曾經恩愛的夫妻,此時已是貌合神離。

而這一切,都在嚴敬的算計中。

之後,嚴敬開始了計劃的下一個環節,如何讓楊明想殺了王怡。

老楊雖然自己做了大半輩子人販子行當,但他卻不希望自己的後人也做這缺德行當,甚至不敢告訴兒子自己的過往。

在楊明心中,父親隻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殫精竭慮為事業奮鬥數十載,一年難得回來幾趟。

老楊給楊明留下了一筆財富,一筆隻要不自己作死就能幾代無憂的巨額財富。

楊明雖然從小不學無術,沒多少本事,但在老楊的安排下,還是穩穩當當地當上了公司的高管。

其實就是一個副差,隻坐著不管事。

楊明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安安分分當一個擺設,拿著豐厚的工資裝模作樣上班開會。

如果沒有嚴敬的介入,這種日子大概率能一直維持到下一代。

然而,蓄謀已久的嚴敬,花了幾年時間取得老楊的信任,弄到財務經理的職位後,就趁著一個機會,讓楊明接觸到了一項沒有回頭路的活動——賭博。

一直在父親照顧下順風順水的楊明,一腳踩進泥潭,大肆揮霍老楊留下的財富。

直到一月份,賭紅了眼的楊明突然發現,他沒錢了。

這時候想退出去也晚了,他欠了一大筆錢還沒還上,債主弄到他的個人信息,整天蹲在公司外向他要錢。

他慌了神,去找父親老楊幫忙。

那時候的老楊已經被嚴敬成功洗腦,還以為眼前這個楊明是自己的女婿。

一想到自己女婿這麽不堪,不僅家暴“女兒”王怡,還欠了一大筆錢,將整個家都拖進泥潭,老楊就怒上心頭,直接將楊明趕了出去。

其實早年的老楊知道兒子不學無術,怕他敗家子,還是藏了兩筆錢備用的,隻是老年癡呆太嚴重早忘了。

更為諷刺的是,老楊當年扶嚴敬上去,是想給兒子找一個幫手,可以在他走後照顧下兒子。

預感到自己的阿茲海默症愈發嚴重,老楊更是將其中一筆錢委托給嚴敬,希望他代為保管,在楊明遇到困難時扶一把。

那筆錢,就是嚴敬用於給王怡母親當“醫藥費”的錢,所以警方才找不到他挪用公款的半點證據,因為本就沒這事。

後來,嚴敬又找了個機會,告訴楊明:“你爸是人販子。”

楊明起初隻道嚴敬在開玩笑,但隨著嚴敬一點一點的分析,楊明漸漸相信了嚴敬的話。

嚴敬告訴楊明,最好和老楊撇清關係,別再去找老楊了,免得日後被他拖累。

與此同時,嚴敬又以大哥的身份,假意幫楊明還債,更是對楊明挪用公款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是,大恩如大仇,自私薄情的楊明,為了防止挪用公款的事泄露,更為了防止自己父親是人販子的事暴露,他最終決定殺了唯一的知情人——嚴敬。

“所以,王怡還以為楊明說的‘殺了你’是要殺她,其實是要殺你。”我忍不住道。

“沒錯。”嚴敬點頭。

“那楊明為何還囑咐王怡殺他騙保,又嫁禍給你呢?他不是打算直接殺了你嗎?按他的打算,你那時候已經死了又怎麽接鍋?”我又問。

嚴敬微微搖頭,“我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麽。他是想殺了我,然後用那個視頻證明清白,假裝他隻是個被我威脅的受害者。再不濟往我身上抹點黑,也好讓他判得輕些。”

“楊明根本就沒想死,他比任何人都要貪生怕死。”

我微微沉默,又問:“那之後呢?”

我其實已大致明白之後發生的事,隻是還有一個疑問沒能解開。

嚴敬閉上眼,緩緩道:“之後……”

楊明表麵上依然對嚴敬畢恭畢敬,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

實際上,對楊明心性摸得清清楚楚的嚴敬,早已料到楊明的反應。

嚴敬將楊明擦著剔骨刀嘟嘟囔囔的視頻給老楊看,又哄騙老楊,讓自以為是“王敬楊”的老楊以為“女婿”楊明想殺他的“女兒”王怡。

怒不可遏的老楊,為了“女兒”的安全,終於動了殺心,決定先下手除掉楊明。

於是,“好心人”嚴敬幫老楊出謀劃策,構思了一個幾乎完美的作案計劃。

這個計劃正如我所推測的那樣,由老楊在小區外將楊明殺害,再換上楊明的衣服回家,造成楊明是活著回到家中的假象。

按照原定計劃,這時候應該由老楊在王怡的水杯裏放一定量安眠藥,隻會讓王怡昏睡而不致死。

配合王怡的間歇性失憶症,就能讓王怡誤認為是犯了病失憶,而不是喝了安眠藥睡著了才沒印象。

隻是老楊走進客廳,混好安眠藥後,就突然犯病,暫時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誰,在這裏幹什麽。

好在老楊隨身帶著一本小冊子,上麵寫著行動的具體步驟,以免老楊忘記。

於是,老楊坐在沙發上,掏出小冊子幫自己回憶。

碰巧王怡出來了,畢竟當了多年夫妻,對丈夫很熟悉的她從背影就認出,眼前這人不是楊明。

驚慌失措的王怡,想逃回臥室拿手機報警,卻被老楊抓住。

老楊雖然還沒想起來自己是誰,但從小冊子上知道現在要做的事就是讓王怡喝下安眠藥。

於是,他摁著王怡,灌摻了安眠藥的水。

王怡怕驚動裏屋的女兒,不敢發出聲音,被灌下安眠藥沉沉睡去。

之後,老楊按著小冊子上的提示,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王怡楊明二人吵架的錄音,特意將聲音調到最大,讓鄰居聽見。

等到27日淩晨2點15分,在外麵接應的嚴敬拉閘斷電,老楊趁機逃出小區。

第二日,王怡醒來,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也不知是安眠藥的緣故,還是因受到驚嚇,昨晚她的間歇性失憶症犯了,記憶停留在聽到“楊明”開門進來那一刻。

鄰居來敲門,說前一天晚上他們夫妻吵架聲太響,打擾到周圍居民休息了。

王怡連連道歉,在大腦中自動腦補上25號那天晚上吵架的記憶,歪打正著地圓上了嚴敬計劃裏唯一的破綻。

“我的計劃本來很完美,讓人販子老楊親手殺了他的兒子,再嫁禍給他的兒媳婦幹擾警方視線,接著趁機繼續作案,殺了老王夫婦。”嚴敬長歎一聲,“隻是造化弄人啊,我怎麽也沒想到,王怡竟然會是我的女兒。”

“還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計劃嗎?不用說名字,隻需點個頭就行。”

嚴敬搖頭,“沒別人,這種事怎麽可能讓別人知曉。就我和老楊,甚至就連老楊,也是到作案前夕我才將要他做的事寫在小冊子上告訴他,他也不知道全部。”

我皺起眉頭,輕輕敲了敲桌麵,“那後來沒有你的輔助,老楊是怎麽做到殺了老王夫婦又從容脫身的?”

畢竟,從幾番接觸來看,老楊的阿茲海默已經嚴重得生活都難以自理,要是獨自行動,怕是走著走著就丟了,更不要說幾次三番順利逃離現場。

嚴敬也皺起眉頭,感到不解,“我覺得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老楊是在看到老王手機裏那份賬本時,突然醒悟。”

“畢竟那份賬本記錄了過去幾十年的買賣,陪伴他的時間甚至不亞於他兒子,對他而言及其重要。”

“因此,可能在看到賬本的那一瞬間,老楊就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往。”

“而以他當人販子這麽多年練就的躲藏本事,能從容離開現場甚至設法混淆視線都是正常的。”

“隻是這樣就難以解釋,他為什麽之後還要去殺了王怡母親。”

“從他利用時間差製造不在場證明的手段來看,他當時應該是意識清醒的。”

“那他為何還要順從我的心意,殺了王怡母親呢?”

“做多錯多,他就算再怎麽謹慎狡猾,警方終究會順藤摸瓜查到他的頭上,他又何至於繼續作案?他有什麽理由那樣做?”

嚴敬百思不得其解。

“那第二種可能呢?”我繼續問。

嚴敬低下頭,沉默許久才抬頭。

我看到他的麵容有些扭曲,眼中透著深深的恐懼。

“可能……老楊一直在裝傻?”

老楊在裝傻!

我感到後背發涼。

如果老楊真的隻是在裝傻,他又為何要殺了親兒子楊明?

看似這一切都是嚴敬的算計,實際上……

如果嚴敬始終在老楊的算計中,那事情變得細思極恐。

現在這個案子,就仿佛一個同心環。

最裏麵那個小環,就是楊明,自以為老謀深算,實則死得稀裏糊塗。

楊明外麵那個環,就是嚴敬,確實是老謀深算,始終將楊明攥在手心。

本來就這兩個環,老楊、王怡、老王夫婦都在嚴敬的環裏。

但現在我發現,有一個可能跳出去了,甚至從一開始就在最外麵。

就是老楊。

在嚴敬的環外麵,疑似還存在一個大環,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

嚴敬自以為取得了老楊的信任,事實上老楊從一開始就認出了嚴敬,識破了嚴敬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