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跟他們拚了
“壯士雖然武功高強,但......還是跑吧。”
見方傑隻是喘,息不理睬自己,林石破沉默片刻後心思又回到逃命這個核心問題上。
“跑?”
劍眉蹙起,方傑眼神上下打量林石破,他的這個舉動這讓林石破再度尷尬,畢竟他是正兒八經的衛所軍士,而且還是小旗,遇上倭寇不主動迎戰已經很丟人,還催別人逃跑,這臉皮簡直就是丟到姥姥家去了。
“往哪兒跑?”
武士刀在方傑手中挽出一個刀花。兩人前麵就是高,聳的懸崖,極度險峻,哪怕就是攀岩經驗豐富的方傑——他好像就是從上麵掉下來摔死的。
上山無路,背後則是漸漸圍攏的倭賊,方傑瞥了眼已經斷氣的倭賊,將手中的武士刀遞向林石破。
“殺?”林石破低下頭不去接刀,喏喏而道。
“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嗎?”方傑沒有直接回答林石破的問題,望向林中開口道。
“你能聽懂倭話?”
“嗯。”方傑點點頭,臉色卻是無比難看,“他們在說,要掉頭回去屠村。”
“屠村?”
“屠村!”
“我兒子......”林石破的眼神一下子直了,茫茫然沒有了焦距。“壯士,你一定要救救我們,救救我兒子!”
所謂病急亂投醫,沒了思緒的林石破,回過神來後就隻有不斷的苦苦哀求,或許在他看來,能夠聽懂倭話的方傑,會有法子。
方傑很為難,他不是萬人敵,對眼前的情形也都是一抹黑。他很想告訴林石破,“我也是個普通人,我不是上帝也不是神仙啊!”
林石破誤會了方傑的沉默和遲疑,他以為是默許,所以趕緊開始介紹情況:
“他們圍了漳州府,周村的這些倭寇隻是他們分派出來劫掠的。”
“這怎麽可能?”方傑瞪著一雙眼珠子,仍然無法想象包圍一個府地需要多少人馬,印象中沒個十萬八萬怎麽好意思說是“圍城”?
事實上倭寇沒有這樣的數量,隻是眼下林石破根本沒時間跟方傑細說,就在這當口裏林中又冒出來兩個人影。他們身上的裝束看起來比林石破更破舊,甚至可以說是破爛,隻不過好歹手中還有兵刃——長矛,弓箭。
“鳥頭,二狗!”林石破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在方傑眼神示意下,他還是衝著兩人招了招手。
“小旗?”
背著長弓的是鳥頭,他淌滿汗珠的臉上有道明顯的傷疤,像是被弓弦所傷,細而長,看上去很猙獰。
“你們......趕緊來見過方壯士,方壯士能聽懂倭話,他說......”已經六神無主的林石破趕緊把方傑給拉出來。
“方壯士?”
“我在這裏。”
方傑幹咳一聲從陰影中走出來。顯然他的裝束顯得古怪了一些,但二狗和鳥頭視線最終還是匯聚到他手中染血的木矛和腰間的武士刀。隻有勝利者才能獲得戰利品,也隻有手染倭寇鮮血的勇士才值得人尊重。
“兩位,時間不等人,剛剛倭寇的確是說,他們要掉頭回去屠村了。”
“那他們應該是分了兵。”持弓的鳥頭並沒有第一時間否認方傑,而是皺著眉頭開口,相比起膽小如鼠的林石破,方傑覺得這個鳥頭更像個軍人。
“先把追上來的幹掉,然後再說。”方傑這個決定讓林石破眼巴巴的,他怕死,又擔心倭寇屠村會危及他兒子,可要他說出個法子來,他又完全沒主意,隻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傑和鳥頭身上。
“好,跟倭賊拚了!林小旗,這次你可不能再跑了。”
“我......我不跑就是!”林石破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卻始終佝僂著腰,就像是長了痔瘡。
“準備吧。”知道林石破德性的鳥頭將箭囊插在地上,順手整理著一根根羽尾。二狗子則擋在鳥頭身前,兩眼不斷地掃視著密林。
密林裏的火把在向這邊移動,而原本一直在逃竄的那些身影,有那麽幾個像鳥頭和二狗子這樣停下來,轉身迎上火把,也仍有繼續頭也不回逃竄的。
慘叫聲不時響起,回到樹上的方傑站得高所以看得遠,停下腳步的明兵顯然不是倭寇的對手,偶爾會傳出慘叫,更多的怕是連叫都叫不出來。
這種戰鬥力上的巨大差異讓方傑想不明白,更多的還是緊張,他現在無法確定二狗子和鳥頭能殺幾個倭寇,他隻能在心中默默估算那些火把移動的方向和速度。
第一個火把從密林裏出來的時候,鳥頭右手微微一動,“嗡”地一個長聲後火把落地,仰麵朝天的屍體胸膛上插著三根白羽。
“厲害!”
即便是以方傑的視力,剛剛也沒能看清鳥頭是如何將手中四根白羽接連射出,速度之快甚至就連弦動聲都被串聯了起來。
“漂亮啊,鳥頭!”二狗子扭過頭來衝著鳥頭咧嘴一笑,鳥頭卻麵無表情地再次夾起四根白羽。
天上隻有月光,哪怕萬裏無雲月光也隻能帶給密林中些許光明,使得一切看起來都是毛茸茸的,尤其是被枝葉所遮蔽的地方,就更顯得昏暗無比。依附於樹幹的方傑連呼吸都不敢重了,七八個火把已經形成半弧形將這裏包圍,還不知有多少倭賊。
“他們來了,殺!”
鳥頭的性格最為剛猛,雖是弓箭手卻沒有半點藏身於後的覺悟,反倒是打響了“第一槍”。
“嗖”地弦動,密林中幾乎同時傳出慘叫,不知道是那個倭賊倒了黴。
“來呀,老子皺一下眉頭,就不是男人!”
鳥頭的首戰告捷刺激著本已經陷入亢奮的二狗子,長矛在他手中微微顫抖,原本鏽蝕的矛頭此時竟然有些放光,哪怕這光芒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卻帶著一絲寒意,還有無比的決絕。
“八嘎!”
方傑熟悉的鳥語聲傳來,已經重新扣弦的鳥頭二話不說鬆開三指,弓弦“嗡”地將白羽送向林中,然而瞬息後卻傳出“哢嚓”一聲輕響。
層層疊疊的樹幹沒有擋住鳥頭的白羽,也擋不住一抹寒光,在一個佝僂身影手中火把的照耀下,一雙鹿角漸漸跟在寒光後冒出來。
那是個幾乎全身包裹在皮甲裏的武士,尤其是頭盔兩側一尺長短而且分叉的鹿角看起來最為喜劇,但方傑和林石破等人都笑不出來,因為他們都清楚,普通的倭賊可沒有插鹿角的資格。
“殺!”
鳥頭箭法雖說不弱,但畢竟隻是弓箭手,被敵人欺近便容易陷入弱勢,所以他不得已地後退一步,而站在他左側的二狗子長矛一挺就迎上從側麵樹林中跳出來的倭賊。
這倭賊僅有一件皮革背心,也不知道刷了什麽顏料所以烏漆墨黑的,空了的刀鞘在腰間晃**,隻及膝蓋的皮圍裙下是一雙打著綁腿的赤腳!
長刀劈中鐵質矛頭,炸開一蓬火星,二狗子和那倭賊的力氣都不小,一招之後齊齊退後,二狗子竟然比那倭賊還要少退一步。
“哇呀呀!”迎戰二狗子的倭賊橫刀瞄了眼刀鋒,口中怪叫著再度撲向二狗子,那帶著鹿角頭盔的倭寇小頭領一雙陰騖的眼神則是盯上了穿戴整齊的林石破。不過當他發現林石破手中連兵刃都沒有時,眼底就閃過一絲不屑。
“你們還是投降吧,我的船上還缺幾個擦甲板的奴隸!”半生不熟的大明官話從鹿角口中鑽出來。
鳥頭等人臉上齊齊變色,包括方傑在內心中固然是義憤填膺,可此時士氣和冷靜同樣重要,這種小規模遭遇戰哪怕隻是某一個人出現小小的失誤,也很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
“殺!”
放箭的同時鳥頭口中發出一聲低喝,二狗子沒有理睬那鹿角,徑直揮矛上前跟剛剛那倭賊戰成一團。鹿角武士一刀橫切將羽箭盡數掃落,大踏步衝向鳥頭。麵對動作敏捷的鹿角武士,鳥頭隻能一退再退,直到脊背頂上方傑所在的大樹,他沒有放下手中的弓箭,不時挪動的箭頭讓其他逐漸圍攏過來的倭寇不敢輕易衝向他。
鹿角武士停下了腳步,他並不在意跟手下奮戰的二狗子,他也不再去看退到一角的鳥頭,冷冽的眼神隻是盯著林石破,好似想要用眼神讓林石破屈服。
“我......”
林石破終於還是開口了,他不得不開口,被明晃晃的武器對準,別說他赤手空拳,就算有寶刀在手他能戰麽?敢戰麽?蒼白的臉上終究擠出一絲諂媚的微笑,林石破緩緩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可就在他準備走向鹿角的時候,卻被鹿角的一聲大喝止住了腳步。
“跪下!大明豬,你隻有跪下才有資格跟主人說話!”鹿角的神情很倨傲。他有理由倨傲,滿編五十六人的明軍總旗跟他率領的二十來個倭賊正麵撞上,虧的大明人還有二十來杆火器,可除了第一輪發射放倒三四個人後,這些火器就再沒有響起來過。
林石破的雙腿在顫抖,換成平時他真有可能投降,然而眼下牽扯到他兒子的性命,對於林石破來說,兒子是超過一切的存在。
總旗被倭寇打散了,林石破的鳥槍和腰刀也在潰退中丟了,林石破的內心很矛盾,他不想死,如果向倭寇下跪投降可以保證兒子性命的話他不會猶豫,可是以他對倭寇的了解,殺光搶光燒光才是倭寇們的風格。
想要救兒子,擺在林石破麵前的道路好像隻有那麽一條......
“我跟你們拚了!”
忽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將眾人眼神吸引過去,隻見二狗子的長矛透過那倭寇的胸膛,自己也被倭寇一刀劈在肩膀上,半個身子為鮮血所染透!
“八嘎!”
林中出來的倭寇們怒了,誰都能看出被穿胸而過的倭寇活不了,同伴的死去讓這群倭寇暴躁起來,那鹿角一聲怒吼,“鏗”地一聲抽出腰間寶刀,從二狗子背後狠狠的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