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辯論二,罪惡是否該得到救贖

“罪惡,通俗地講就是為達到一己之私而進行的一切不法行為,”鬱然衣領上別著麥克風正坐在觀眾席當中,“無論出於什麽目的,違反了法律便已然不再等同於普通人,那麽還剩下一個問題,那樣的人,值得我們去原諒嗎?”

舞台高處放下一卷畫布,上麵寫著今天的辯題,是給觀眾看的,台上雙方辯手早已經知道題目並都做好了答辯準備。

60秒過後,畫卷收起,搶答鈴發出提示音,答辯這才算正式開始。

苗淼今天沒來,慕時自己坐在最後一排,電腦開了機放在腿上,耳朵上依然戴著藍牙耳機,今天帶的還是個貝殼模樣的。

“辯題寫的是某甲是孤兒,從小不受人待見,”苟芒剛從球場過來,身上濕漉漉的剛在淋浴房衝的水,“別人很快被領養,隻有他一直到十八歲都沒有人願意收養。

到了該工作的時候,某甲依然事事不順心,也沒遇到過對他好的人,別人輕輕鬆鬆做完工作領工資,他總是因為各種問題被找碴,拿不到工資。

租房租不到,工作又總是被開除,到某甲二十五歲依然隻能賴在孤兒院,可是他年齡太大了,孤兒院不同意讓某甲繼續住下去。

今天是某甲生日,孤兒院早就不給他慶祝生日了,他拿出僅剩的錢買了一份大蛋糕請孤兒院所有人吃,最後一把火燒死了所有人,他,值得去救贖和原諒嗎?”

慕時臨出門時忘記戴眼鏡,又坐在最後一排,確實看不清畫布上的辯題,“謝謝。”

“經常和你在一起那個女生呢?怎麽沒陪著你。”苟芒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頭發,“這是水,剛衝完澡過來的。”

“哦,”慕時嘴上沒說,剛才還真是跟嫌棄苟芒,所以下意識身子就往旁邊咧,苟芒這麽一解釋,便又坐了回去,“苗淼去找江崇好了,很著急看辯論會那?連頭發都來不及擦幹。”

“嗯。”苟芒沒有解釋,台上紅藍雙方已經開始辯論。

“某甲隻是想要得到一些幼時所丟失的關愛,某甲應該得到救贖,”紅方2號辯手正在答辯,“雖然生理意義上某甲已經是成年人,但心理意義上他仍然隻是個尋求關愛的孩子。

工作上得不到平等對待,生活上又沒有疼愛他的人,就算是總是被人辭退被人騙薪水,他仍然在努力到處找工作,孤兒院對他來說不光是居住的地方,還是他生存下去的意義。”

“每個人都在努力生活,”藍方3號辯手說著相反意見,“這不是他對養育他的孤兒院放火的理由,也不是他燒死其他無辜孩子的理由。

孤兒院是他的家不假,同時也是其他無家可歸的孩子唯一能生存的地方,他大可以換個城市生活,換個方式生活,而不是一味死守在孤兒院裏。”

“某甲應該得到救贖,”紅方主辯手走到觀眾席前,“我們可以從這些文字裏看到小時候的某甲,長相平庸,不會討大人喜歡,身邊的小夥伴一個個都被領養,又有新的小夥伴住進來,可隻有某甲一直被遺忘在孤兒院裏。

他不懂這是什麽地方嗎?他明白的,這是孤兒院,隻是個暫時收留他的中轉站,他不想離開嗎?看著那些來這裏的叔叔阿姨們,他不想找屬於他的爸爸媽媽嗎?

他一天天一年年地孤獨著,沒有人察覺他的孤獨,因為他是好孩子,乖孩子,不惹麻煩,幹活勤快,聽話懂事,所以沒有人在意他,長大帶給他的不隻是生活的壓力還有恐慌。

他知道早晚要離開孤兒院,他不能在這裏呆一輩子,所以他努力工作,希望這樣就可以多留在孤兒院一天,哪怕隻是一點點,哪怕孤兒院的人對他多那麽一點點耐心,聽他說說話,或者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他也不至於心如死灰而走上絕路。”

“某甲不該被原諒,”藍方辯手的反駁緊隨其後,“某甲已經年過十八本來就該離開孤兒院獨自生活,孤兒院的人辛苦把他養育長大,就算沒有父母雙親的關愛備至,肯定也是對他照顧有加。

孤兒院裏千千百百的孩子,不會隻有某甲一個人不被領養,人手有限的孤兒院也不可能隻圍著某甲一個人轉,而對於工作上的不順,某甲第一時間不是想辦法解決而是逃避,他不是把孤兒院當一個需要他長大去保護的家,而是一個用孩童的心做借口躲避的地方。

所以某甲自己也並沒有真心去關心這個養育他的地方,而且看題意他先是下毒後又縱火,不說那些被暫時扶養的孩子們,就說孤兒院那些阿姨長輩,是她們讓某甲成為的孤兒嗎?是她們讓某甲工作不順嗎?

一切都隻是某甲自己無能的表現,他不能融入社會,融入人群,反而把一切怪罪在真心實意疼愛他的人身上,我們本就不擅長以言語表達愛意,對我們來說,疼愛一個人表現在細微之處,而這一切,都不是某甲殺人縱火的理由,他不應該被原諒,更不能被救贖。”

“絕望,”鬱然在觀眾席上站起來,“有時候會擊倒我們脆弱不堪的心靈,我們惶恐不安,四處想要躲藏,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出現給予一絲溫暖,那一切災難便會消失。

但世界上恰恰沒有如果,憎恨不該是我們去傷害別人的理由,隻是事情發生的時候,誰也想不到以後會發生什麽,在那一刻隻有怒火和哀傷。

錯了就是錯了,沒有理由,你可以不去做那件事,你可以不去傷害那些人,可你做了,你也錯了,所以,某甲不會得到救贖,也不會被原諒,我們,沒辦法和罪惡共存。”

禮堂中央的大燈亮起,觀眾席上掌聲雷動,不少人上去給鬱然獻花,全然忘記了辯手們才是主角。

“學長,你又來捧我們辯論社的場,這束花送給你,謝謝學長。”鬱然擠出人群跑到觀眾席後排,她手裏有好幾束花,單選了一束紅玫瑰給苟芒。

“阿嚏,”苟芒打了個特別假的噴嚏,假到那演技讓慕時捂臉尷尬,苟芒還認真地揉了下鼻子,“不好意思,對花粉過敏,麻煩你拿遠一些,你應該謝謝這位學姐,我是陪她來的。”

鬱然反應也挺快,立馬把玫瑰收回懷裏,換了一束康乃馨給慕時,“當然也要謝謝學姐,今天來捧場的學姐學長學弟學妹都要感謝,謝謝大家認可我們普法辯論社的另類普法。”

“Эпӗ илтместӗп。”慕時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站起來,小貝殼耳機布靈布靈閃,辯論還沒結束她就在打電話了,根本就沒聽苟芒和鬱然在說什麽。

慕時說的是楚瓦什語,聽到這邊亂哄哄的有人說話,對方以為慕時又在走神,慕時回了一句我聽著呢,用電腦包的帶子碰苟芒的膝蓋,示意苟芒讓開她要過去。

苟芒站起來沒讓開路,“你學姐不喜歡康乃馨,換個別的。”

這麽一說讓鬱然有些難堪,苟芒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我女朋友不喜歡你送的花兒,但你得接著送,送個我女朋友喜歡的,讓我女朋友高興了,這事兒才算過去。

鬱然一時有些結巴,“對不起學長,我……我不知道你和學姐……”

“慕時?”人群外麵有人喊了一聲,怕慕時看不見他,人還特意站在舞台上。

慕時衝聞莽揮手,“等我一下,不知道這些人說話為什麽要堵著路,我這就過去。”

慕時踩著凳子爬到下一排椅子過道裏,從鬱然懷裏的花束中抽了一支藍玫瑰,對鬱然說道,“你學長是你學長,學姐是學姐,別誤會了。”

苟芒伸手也抽了一支藍玫瑰,半是警告撇鬱然,“以後離學長學姐遠點兒,學長不喜歡你學姐身邊有奇奇怪怪的人。”

鬱然那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周圍的人也都半蒙狀態,這算是怎麽回事?三角戀還是四角戀?告白未遂還是情敵見麵?怎麽沒看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