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故事裏的她（一）
“王八蛋。”聞莽翻過長桌一拳把‘蔡明科’打翻在地，‘蔡明科’躺在地上哈哈笑起來，帶著病態的猖狂。
“聞莽，你是執法人員，記住自己的身份。”牆角的黑色喇叭裏傳出常明的聲音，聞莽狠狠地踢了‘蔡明科’一腳才走開。
慕時哈欠連連地站起來，“這種故事你們也相信？”
“你要走了？”蔡明科躺在地上問。
慕時困得眼皮都有些睜不開，“都是他在跟我說話，又不全是實話，沒意思，要不你來說幾句？”
“我不介意你們把攝像機打開，”蔡明科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我不覺得你能抓住她，在這種大城市，找一個人和大海撈針差不多。”
“取決於你能告訴我多少關於她的事，”慕時站起來靠在牆上打盹，“撈針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有一張電磁網，鐵屑都能給你撈上來。”
“你很幽默，”蔡明科扶起椅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我們該怎麽稱呼她……嗯，顧元。”
“顧元，你不和我們一起走了嗎？”初中的孩子們都剪著一樣的短頭，不仔細看都分不出是男是女。
學校門口擠滿了來接孩子們放學的家長，顧元獨自一人拖著貼著一大塊粉色膠帶的行李箱，“嗯，我要去爺爺家，你們走吧。”
那個跟顧元說話的小女生擠過人群跑到顧元身邊，“他們又不讓你回去了？”
顧元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昂，可能覺得送我上下學麻煩，沒關係，爺爺家離學校還近，不用擔心我。”
小女生從口袋裏拿出一些零錢，不由分說地塞進顧元手裏，“他們肯定又不給你吃飯的錢，你先拿著，等開學的時候我去你家給你要生活費。”
顧元沒有推辭，攥緊拳頭把零錢塞進口袋裏，“謝謝。”
小女生張開雙手給顧元一個擁抱，“有時候，真希望你跟我是一家人。”
“咚咚咚——”
顧元伸出手指節敲響棕紅色的木門，裏麵太安靜了，安靜的她有點兒心慌，爺爺如果在家屋裏總是能聽到響亮的咳嗽聲。
“叮”樓道裏電梯上下的聲音接連成串，住在樓裏的人都在匆忙趕回家，顧元放下箱子背著書包看向單元門外，同樣住在一樓的李奶奶正一手拉著孫女，一手拎著新鮮的綠菜。
“元元？”李奶奶認識顧元，“放假了呀，你來找你爺爺嗎？”
李奶奶的表情有些奇怪，顧元抓著背包帶，“我爸媽說讓我來爺爺家，回家太遠了，他們沒時間來接我。”
“沒人告訴你嗎？”李奶奶有些心疼地瞧著顧元，“顧大哥上個星期就去世了，這樓道裏進進出出來了很多你家的親戚朋友，我還說你爺爺最疼你，你怎麽沒來……”
顧元緊緊抓住拉杆箱的拖杆兒，“您知道我爺爺葬在哪兒嗎？我想去看看。”
李奶奶搖搖頭，辦喪事那幾天太吵，二兒子把她和老伴兒接家去了。
“這房子已經不是你家的了，”李奶奶為難地告訴顧元真相，“九樓宋奶奶家把房子買下來了，這兩天正裝修，過幾天，宋奶奶就搬進來住，元元，你得回家去，路費夠嗎？奶奶……”
“奶奶再見。”
李奶奶攥著零錢愣愣地看著跑出去的顧元，樓道裏響起“吱呀”的開門聲，李奶奶的兒媳出來接李奶奶和孩子，“媽，都到家門口了，在這兒站著幹嘛呢？”
李奶奶歎了一口氣，“顧爺爺的孫女過來了，她都不知道她爺爺去世，我尋思給她點兒錢，讓她坐車回家，那孩子拎著大包小包地跑了。”
李奶奶的兒媳愣了一下，“媽，你多做點兒好吃的，我去把她找回來。”
顧元還沒走遠，她沒有小區的門禁卡，又不好意思叫保安亭裏的人幫忙開門，正等著有人經過跟著一起出去。
一隻畫著精致美甲的手拉住顧元的行李箱，“都這會兒了，來阿姨家一起吃個飯吧，好長時間沒見，元元你好像又瘦了，小小年紀可不許學阿姨減肥喲。”
“顧元，”小女生和顧元住在同一個寢室，還是同桌，學習成績更是不分前後，是很好的朋友，一下車她就跑到顧元身邊，“這位阿姨是？”
李奶奶的兒媳把顧元的行李箱從車上搬下來，原本大大的粉色補丁變成了冷灰雙色的貓臉，“我是元元的阿姨，你是元元的好朋友吧，可要多多幫助我們元元哦，元元，阿姨還要上班就先走了。”
“阿姨再見，”小女生親昵地和顧元一起跟李奶奶的兒媳道別，“好漂亮的阿姨呀，顧元，那是誰呀？”
顧元拉著阿姨送給她的新行李箱，“是認識的一個奶奶家的兒媳婦，我假期一直住在她們家。”
小女生幫顧元拿著書包，她的東西自然有爸爸媽媽幫她拿著，“對不起啊顧元，我也是回去以後才知道你爺爺去世了，對了！”
小女生從媽媽手中奪過書包，翻出一個紫色的小皮包，裏麵有一團百元大鈔，“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他們說……讓你再也不要回去了，還讓我把這些交給你。”
小女生越說聲音越小，小女生的媽媽連忙幫女兒說話，“元元別怕，到時候阿姨送你回去，他們敢不讓你進門。”
顧元接過那一團鈔票，拉著行李箱低頭往學校裏麵走，小女生生氣地衝媽媽跺腳，抓起書包去追趕顧元。
蔡明科的故事戛然而止，“如果當時你在現場，你能幫她做什麽？”
“？……問我？”聞莽左右看了看，不確定蔡明科是在問自己，還是去把靠牆站著的慕時叫過來，她正閉著眼打盹。
慕時睜開一隻眼瞄了一下蔡明科，“司法當中兒童受到虐待，很少會判決剝奪父母監護權和撫養權，能有什麽選擇。”
蔡明科笑著衝聞莽敲了下腦袋，“要多動腦筋，這裏少裝點兒水。”
八月十五該是個團圓的日子，連月亮都圓了，可是對於顧元來說，這天是被拋棄的日子，讓她心如死灰到想離開這個世界。
“吃飯了。”身後的女人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聽起來像是在施舍什麽似的。
顧元拘束地跟著去飯廳，新房子她沒來過幾次，這裏甚至都沒有她住的地方，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住在爺爺家裏。
“媽，她怎麽在我們家吃飯？”顧櫻伸手把桌上的大蝦挪到自己麵前，很是不滿地瞪了顧元一眼。
女人把排骨湯放到自己手邊，“你爺爺去世了她沒地方去，就讓她呆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走。”
“我可不跟她一塊兒睡，我聽說她們在學校十好幾天都不洗澡，肯定髒死了，”顧櫻炫耀地用筷子串起兩個肉丸子，“爸，快點兒來吃飯，不然好吃的就被別人吃光啦。”
顧元拿著筷子惴惴不安地低著頭，碗裏隻有稀稀拉拉的幾顆米粒，哦，還有幾滴香油，顧元不想回來的，那個很要好的小女生義憤填膺地送她回來，她不能讓朋友失望。
“來了，哎呀，好香啊，”男人特意把椅子搬起來，挪到顧元遠一些的地方，“媳婦兒辛苦了，櫻櫻，把咱們倆給媽媽準備的驚喜拿出來。”
顧櫻跑進臥室抱出來一個大大的粉色盒子，“媽媽，中秋節快樂，生日快樂，這個和我上次生日時媽媽送我的漢服是母女裝，媽媽快去換上，爸爸一會兒給我們照相。”
“櫻櫻真是媽媽的小寶貝，”女人一臉寵溺地把顧櫻抱在懷裏，“就隻有衣服嗎？媽媽的蛋糕呢？”
男人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大盒子，“蛋糕在這裏，少奶油多水果對不對？早就訂好了。”
“你快點兒吃，”女人猛地推了一下顧元的肩膀，“家裏沒多餘的床，一會兒去車站附近賓館給你開個通鋪，是明天開學吧，我們沒時間送你，記得到點兒走。”
是後天開學。顧元在心裏說了一聲，把碗裏的湯咕咚咕咚喝進肚子裏，望著桌上的大魚大肉吞了一下口水，“吃好了。”
“我去開車。”男人說了一聲，並沒有站起來出門的意思。
“爸，你還得給我和媽媽拍照，讓她自己打車去好了，又不是不認識路。”顧櫻擺弄著一架拍立得相機，那是她去年的生日禮物。
“打什麽車又不遠，”女人到處找才找到二十塊現金，‘啪’地拍在桌子上，“那你就走吧，我們都還有事兒，櫻櫻趕緊先吃飯，要不然該錯過電影開場了。”
顧元站起來去門口換下拖鞋，拉上早就堆在門口的行李箱。
“那個鞋你帶走吧！”顧櫻在飯廳衝顧元喊，“你都穿過了，要是不喜歡，麻煩替我們扔到樓下。”
顧元穿的是雙酒店裏給客人準備的一次性拖鞋，她把鞋拿起來塞進書包側麵的口袋裏，想跟飯廳裏的人打聲招呼，卻隻聽到那邊傳來的說笑聲。
背著書包拉著行李站在街上，車站離這個小區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這會兒街上的交通工具隻剩下出租，而她身上沒有打出租的錢，那些所謂斷交的錢因為她回到房子裏都被要回去了。
“妹妹，大晚上的你自己待在這裏是要去哪裏呀？”一群跳廣場舞的人經過顧元身邊，其中一個女人注意到了孤身一人的顧元。
顧元拽著書包帶，“誒……阿姨，能借您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可以啊，是要打給你爸爸媽媽嗎？是哪個學校放學的孩子呀！趕緊讓你爸爸媽媽來接你，都這麽晚了。”那個好心的女人把手機拿給顧元，不高興地跟同伴們抱怨顧元的父母不負責的行為。
“阿姨，這麽晚麻煩您，您能來絓縣接我一下嗎？您說我可以隨時……”顧元越說聲音越小，來回三個小時的路程，她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願意大晚上離開家來幫她。
“等著，阿姨這就把你叔叔踹起來，你現在哪兒？把具體位置告訴阿姨，阿姨導航去接你。”
“我一會兒去車站吧，阿姨你找我還方便一些。”
“也行，打車過去，阿姨給你報銷車費，現在讓奶奶給你收拾房間，阿姨和叔叔立刻去接你。”
“謝謝阿姨。”顧元小聲道謝，電話那頭已經掛斷餘下忙音。
“你爸爸媽媽來接你了嗎？”借電話的阿姨問顧元。
顧元點點頭，“嗯，他們到車站去接我，我這會兒打車過去。”
“那就好，這麽晚了，快點回家喔。”
叮囑過顧元以後她們就離開了，顧元拿出那二十塊錢，衝遠處亮著空客的出租車招手，以後，再也不要回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