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話劇《獨白》
“怎麽出來了？”方百爾示意陳乘往裏麵坐，把自己的位置讓給魚服。
魚服坐下來：“祁老師在後台發脾氣，我溜出來看會兒，演到哪兒了？”
陳乘隔著方百爾回答：“最後一幕，謝罪！！”
方百爾氣結：“魚服是問我，又沒問你。”
“噓！”
前排的人回頭，方百爾趕緊道歉，閉上嘴巴看話劇。
燈光緩緩照亮舞台，老周扛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從舞台左幕走出來，鐮刀下幫著一堆繩子，繩子盡頭牽扯出無數麵目僵硬的少男少女，老周把鐮刀豎起來，鐮刀太大，而他太老，中間休息了三次才把鐮刀成功立在舞台中央，老周氣喘籲籲地在鐮刀下盤腿而坐，被繩子禁錮的少男少女揮舞著僵硬的肢體，露出討好的笑容。
老周的女兒小周從舞台右側跑出來，一臉心痛地看著鐮刀下的老周：“爸，放了她們，跟我逃走吧！”
老周驚訝地轉過頭，慌亂地爬起來：“誰帶你來這裏的，快走，快走。”
“爸，”小周掏出一把剪刀：“放她們走吧，不要再滿足那個人無恥的欲望了。”
“我……”老周猶豫了。
場上響起錢總的聲音：“你想走？沒關係，盡管走，反正你女兒早晚有一天也會被別人帶來，成為我的傀儡娃娃。”
“不，”老周緊緊抱住鐮刀：“女兒，跟你媽去國外，不要再聯係我了，走。”
“爸，不能一錯再錯，我們走，坐牢也好逃亡也好，放了她們。”小周目光炯炯地看著老周。
老周顫抖地接過小周遞過來的剪刀：“一把剪刀怎麽剪的斷這把鐮刀，你……”
“爸……”小周軟軟地倒在地上。
錢總從懷裏掏出繩子綁住小周的手腳：“老周，你是不是年紀大了，最近太心慈手軟了，我看上的那幾個人怎麽沒有給我送來！”
錢總的聲音陡然提高，老周嚇得一哆嗦：“不是，不是，我，我隻是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現在的孩子們不像以前那麽好騙了。”
“唉，你跟我認識幾十年了，”錢總扶著老周的肩膀：“我也不想難為你，可是你得知道，你老婆穿金戴銀，你閨女揮金如土，你自己包二房泡三房都是從我這裏掙的錢，我這裏的錢又都是從這些傀儡娃娃上掙得，你可不能懈怠，”錢總忽然換了語氣，惡狠狠地推開老周，“要不是我，你現在已經沒命了，你可是蓄意殺人！！”
“我當時不懂事！”
“放屁。”
“你答應不再提這件事。”
“那是你想逃跑之前。”
“我沒有想逃跑。”
“你老婆已經原原本本告訴我一切。”
錢總和老周爭吵起來，兩人誰也沒注意到，地上的小周掙脫了繩子，捂著傷口把一把水果刀從後麵捅進錢總的心髒，錢總張著嘴倒下。
“你幹什麽？！”老周又驚又怒。
小周拔出水果刀：“爸，你做這些我一直都知道，我實在受不了每天晚上做噩夢了，我受不了每天擔驚受怕，我受不了看到你就想到她們！”小周指著那些少男少女，嗚咽著跪在地上，“我受不了了。”
老周紅著眼眶：“女兒……”
小周嗚咽著慢慢昏迷過去，老周拿著剪刀開始剪束縛著那些少男少女的繩索。
剪刀哢嚓哢嚓響個不停，繩索不減反增，老周把剪刀丟下捧著頭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周圍的燈光逐漸昏暗，老周茫然地站起來，舞台後方亮起一盞台燈，幼時的錢總、老周、小李正在一塊兒看漫畫。
小李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我去睡覺了。”
“我要去廁所，你等我回來一塊兒看。”小錢總推了小老周一下。
小老周點點頭：“去吧，我去拿點兒吃的。”
小李掀起地上的毛毯躺下睡了，小錢總跑向廁所，小老周從冰箱拿出半顆蛋糕，突然，小老周放到了地上的油桶，桶裏的豆油順著地板流到小李的頭發上，鬼使神差地小老周丟下了打火機，火苗歡快地跑向小李。
“你在幹什麽？！”小錢總又驚又怕地站在廁所門口。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老周手足無措地站在冰箱麵前。
小李頂著火苗跳起來：“啊！！！！”
小老周終於被尖叫聲叫醒：“水，水……”
小錢總把住廁所的門，沒有讓開路，小李的喊叫聲越來越微弱。
“怎……怎麽辦？”小老周小聲問小錢總。
小錢總咬了咬牙，從抽屜裏翻出剪刀，對著冰箱後的線路剪下去，燈光熄滅，小李站在老周身邊：“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老周佝僂著腰：“……是……”
“那你為什麽不救我？我又不怪你？”小李歪著腦袋看著老周。
老周的背彎得更加厲害：“我……我……”
小李退進黑暗裏，被繩索捆綁的少男少女團團圍住老周。
“叔，這個工作真的賺錢嗎？”
“周哥，謝謝你給我介紹一個這麽好的工作。”
“周叔，我害怕，咱們走吧！”
“周哥，這是什麽地方，那些人看起來好怪。”
“周哥，我信錯你了。”
“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
……
聲音嘈雜成一片共鳴，突然又全部消失，舞台上隻留下老周和那把巨大的鐮刀，老周從懷裏拿出一個U盤拴在鐮刀的柱子上。
“沒能救你，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逃避我自己的過錯，那些孩子們都很單純，都很善良，我不應該為了保守陰暗的秘密而害了他們，我已經病態，已經病入膏肓，一方麵滿足老錢的那些惡心的欲望，一方麵傷害別人減輕內心的罪惡。”
舞台陷入黑暗，老周的聲音回**在舞台上方，“人啊，一旦墮入地獄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女兒、媳婦、小趙、小高、小芬、小紅……”老周念著所有受過他傷害的人的名字，細微的流水聲從音響裏緩緩傳出，時光回到了三個少年看漫畫的那個夜晚，小老周從冰箱裏拿出蛋糕，低頭看到油瓶，伸手把蓋子擰緊放到了桌子底下，小錢總從廁所跑出來跳到小李身上，小李嬉笑著從毛毯裏鑽出來，舞台劇可以時光倒流，可是人生，你隻能做出決定，然後……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