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肖江南1 一 他不是凶手

星港是華夏國的一座邊境城市,這裏依山傍海,又與兩個發展中國家相鄰,是該地區的情報中心和走私貿易中心,因此城裏魚龍混雜,犯罪率長年居高不下。

端午節,是華夏國傳統節日,這天的星港人民沒有等來黃酒飄香,也沒有龍舟競賽,而是等來了一場瓢潑大雨。一號季風攜帶者太平洋的暖濕氣流席卷而來,頃刻間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這天的晚上十點,星港郊外的海岸邊駛來了一輛銀色小轎車,小車停在了海濱公園旁。這裏離市區有幾十公裏,又是大雨瓢潑的夜晚,公園裏四處都沒有其他行人出沒。小轎車的車燈打出兩道黃澄澄的光柱,照射在不遠處的沙灘上,車子一上一下的搖晃,這兩道光柱也上下搖晃了起來。沒過多久,小車停止了晃動,副駕的車窗打開了一道縫隙,一隻男人的手夾著香煙伸了出來,抖了抖煙灰。仔細觀察,會發現車裏坐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兩人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

“大過節的,為啥跑出來了,吳剛欺負你了嗎?”副駕座上的男人問道。

駕駛位上的女人打開了車載收音機,女人一邊塗著口紅,一邊用刻薄的聲線低聲道:“還不是因為她那個老媽子,多管閑事的老太太,一到過節就給我找事,嫌我不好,當初就不應該讓他兒子娶我啊。”

“那你也不至於大晚上的跑出來吧,外麵多危險,還下著大雨。”

“你是不知道,今天他有任務,領了佩槍才回來吃晚飯的,我和他媽吵架的時候,他竟然拿槍指著我,我當時被嚇得冷汗都流下來了,雖然當時我認慫了,但是趁他去上廁所的時候,我把他的佩槍偷出來了,他不是仗勢欺人嗎,看他佩槍丟了怎麽向警局交代!”

“琪琪,你太胡鬧了,佩槍是警察的**,你把吳剛的佩槍偷走了,鬧出什麽事情咋辦。”

“怎麽會,我身邊不是還有你嘛,你可是星港體育代表隊的搏擊冠軍,王帥,你會保護我一輩子的,對不對?”

旁邊的男人溫柔地把女人摟進了懷裏,低聲細語道:“你快跟吳剛離婚吧,你們離了,我就娶你,不讓你再受欺負了!”

兩人正在車內溫存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外麵的海濱公園裏走來了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黑影。這個黑影踏雨而來,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的堅定沉著,仿佛有巨大的信念支撐著他做出接下來的行動。

這個穿著黑色雨衣的人悄悄地潛伏到了小車的車門邊觀察了一番這對兒**的男女,他伏著身子,蹲在地上伺機而動。沒過多久,他等來了機會。

隻聽車內叫王帥的那名男子說:“我去公園裏的公廁方便一下,你把衣服穿好,我等會兒送你去酒店開個房。”

“你快點回來,我一個人在這害怕。”

“別怕,你不是還帶著吳剛的佩槍嘛,有壞人來了,你就拿出來嚇唬嚇唬他。”

說罷,王帥就打開車門朝海濱公園的公廁走去了,這時外麵還下著大雨,王帥打著一把黑傘走在夜路上,淅淅瀝瀝的雨聲加之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巨響。即使是身為搏擊運動員的王帥,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跟著一個人。

那正是穿著黑色雨衣潛伏在車邊的神秘人,他悄悄地尾隨著王帥到了公廁旁。看王帥走進公廁,這個黑衣人便悄悄躲在了公廁門口的一側。十來分鍾後,方便完的王帥走出了公廁,那個躲在門口的黑衣人從陰影中閃身出來,趁機用攜帶的扳手向身前王帥的後腦狠狠地砸了過去。王帥根本沒有發現公廁門邊還躲了一個人,還在叼著煙往前走著,忽然覺得一陣冷風襲來,感覺腦袋一陣劇痛,便暈了過去。

黑衣人拍了拍王帥的臉,沒做半刻停留,立刻拿著銀色扳手跑向了不遠處的那輛銀色小汽車。隨著幾道紫色的閃電劃破夜空,女人的尖叫聲在小汽車內響了起來。但僅僅隻是幾聲淒厲的尖叫後,雨夜中的一切便又恢複如常了。這個叫琪琪的**女子也被黑衣人用扳手打翻在了車內,被擊倒前女子聽見了敲門聲,便打開了車門,誰知回來的不是情夫王帥,而是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惡魔。他用手中的銀色扳手狠狠地擊打著琪琪的腦袋,一下又一下,直至車內鮮血一片,女人徹底斷了氣。

殺死琪琪後,黑衣人把暈倒的王帥也從公廁旁拖回了銀色小汽車裏。黑衣人瘋狂的翻找著車內的東西,他取走了二人的錢包裏的現金。在翻找琪琪的紅色包包時,黑衣人竟然發現了一把製式手槍。他拿起手槍,檢查了裏麵的彈匣,思慮再三後按下保險,“碰碰”兩槍,手槍裏噴射出的子彈打爆了琪琪和王帥的腦袋,紅白之物在車內四處噴灑,像極了印象派的畫作。

凶手的雨衣帽子下還帶著黑色口罩,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了瘋狂的笑意。他扔下手槍後就走了,不知去往哪裏。星港市的海濱公園隻剩下了一輛銀色小汽車,和車內兩具慘死的屍體。

第二天,遊玩的群眾發現了公園裏的汽車以及上麵的屍體。很快就有人報了警。星港刑警隊聞訊立刻派人趕了過來。刑警隊的隊長名叫劉三笑,身為經營驗豐富的老刑警,他聽說有重大的惡性殺人案發生,就立刻帶隊趕了過來。

劉三笑長得魁梧雄壯,身高一米八,皮膚黝黑,臉上還有數道傷痕,這些傷痕表明了他的功績,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恐怕還要數他斷掉的左腿了,他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警隊的人都知道其實這條左腿已經自膝蓋以下截肢了。劉三笑帶著隊員們排查了現場,他對下屬說道:“小餘,你記錄下現場狀況,死者一是一名男性,三十歲,根據樣貌初步判斷,身份為星港市知名的搏擊運動員王帥,死因初步判斷為頭部中槍。死者二是一名女性,三十歲左右,身份未知,死因初步判斷為頭部中槍。”

餘成是剛通過考試進入刑警隊的菜鳥警察,他匆忙的按照隊長的吩咐完善著筆錄,可能因為太緊張,記著記著就把筆掉在了地上,他又手忙腳亂的彎腰撿了起來。

“我們先回去吧,等待法醫的檢驗結果。”劉三笑吩咐道。

下午,星港警察局刑警支隊辦公室內,劉三笑宣布“濱海公園端午節殺人案”專案組正式成立,隨後開始聽取助理餘成的匯報。

“法醫勘驗結果顯示,男性死者身份是知名運動員王帥,他頭部曾在死前遭受過鈍器的一次重擊,頭骨有凹陷,但不是致命傷,此外王帥頭部還有一個彈孔,為致命傷,他是死於槍殺的,彈頭……彈頭為我國警察製式佩槍的子彈彈頭……”

餘成的最後一句話引起了軒然大波,辦公室裏的警員們開始了激烈的討論。劉三笑冷酷地拍了拍桌子,大吼道:“都安靜下來,餘成匯報案情。”餘成竟然被劉隊長拍桌子的舉動嚇得哆嗦了一下,望了望隊長冰冷的眼神,他繼續結巴地說道:

“是,是,經,經過樣貌比對,和dna檢測,證明女性死者是星港市民黃琪琪,是一位沒有正式工作的家庭婦女,現年28歲,她的頭部有八處鈍器的重擊傷,顱內大出血,法醫認為她是死於鈍器傷。此外她的頭部也中了一槍,但應該是死後中槍,子彈型號同樣是……警察製式佩槍子彈,和殺死王帥的是來自同一把槍。”

餘成翻了翻文件繼續說道:“現場提取的關鍵證據有警察製式佩槍一把,彈匣內缺失了兩顆子彈,以及車內鞋印若幹、毛發若幹,兩具屍體上提取到的體液能夠證明二人死前剛剛發生過性關係。”

劉三笑問道:“兩個死者是情侶關係嗎?”

餘成連忙慌張的翻了翻案卷,看著上邊的訊息說:“不是的,兩人應該是通奸的情人,因為……因為這個女性死者黃琪琪是特警隊警員吳剛的妻子。”

“什麽,隊長,我們應該趕快逮捕吳剛,憑我的經驗,這肯定是情殺!”一個幹瘦的警員吼道。

“不行,這些證據怎麽就能斷定吳剛是凶手呢,吳剛是局裏的同誌,不能這麽草率判斷,我們應該看看別的證據。”另一名年老的警員說道。

大家一起看向了劉三笑。

劉三笑依然黑著臉,說道:“餘成,你有沒有從檢驗科拿到毛發、鞋印和佩槍的資料。”

“拿到了,經過dna比對,那些毛發分別屬於三個人:兩位死者和特警吳剛,車裏的鞋印也是屬於這三個人,佩槍的編號顯示是屬於吳剛的佩槍。”

“車外有沒有鞋印,現場有沒有監控?”劉三笑繼續追問。

“沒有了,因為昨晚在下大雨,公園附近的鞋印都被衝掉了,那個地方比較偏僻,也沒有監控。”

“死亡時間能不能判斷?”

餘成撓了撓頭發,看著案卷說

“法醫認為是端午節晚上十點半前後。”

劉三笑摸了摸下巴:“傳我的命令,拘留特警隊的警員吳剛。”

“是!”辦公室裏的重案組成員們起身敬禮後就散去執行任務了。

人都走完了,劉三笑才起身走到了辦公室的角落,這裏坐著一個穿著便服、低著頭思考問題的男人。他三十來歲,身材消瘦,皮膚白淨卻略顯滄桑,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與劉三笑的嚴肅威嚴形象不同,他的麵容無比的溫柔,就像一位謙謙君子,又似一個博學的鴻儒。他就是前任檢察官肖江南。劉三笑一改在下屬麵前的嚴肅麵孔,問道:“老肖,你怎麽看這個事兒,那個特警吳剛是不是凶手。”

便服男人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去看看作案現場和相關證據,才能判斷。”

“好,我讓餘成開車,我們去濱海公園。”

坐進警車後,劉三笑說:

“餘成,旁邊這位是我請來的專家顧問,叫肖江南,是犯罪學博士,研究罪案的專家,你們以後遇到問題了可以向他請教。”坐在警車駕駛座的餘成像隻呆頭鵝一樣匆忙點了點頭。但是他突然緊皺的眉頭還是被肖江南捕捉到了。他透過後視鏡觀察了一番隊長旁邊坐著的那位肖江南顧問。餘成聽說過這個肖檢察官,以前是星港著名的辦案標兵,可是後來新聞突然宣布他是個強奸犯,於是從那以後,這位肖檢察官的名聲就臭了,即使後來法院因為證據不足宣判了無罪,肖江南還是從檢察院離職了,失去公職後的他原來是去繼續上學深造了。

餘成看到這位肖顧問的嘴角時不時地透露出淡淡的微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行車途中,肖顧問和黑著臉的劉隊長都不說一句話,場麵頗為尷尬,作為小兵的餘成自然也不敢多嘴。畢竟警局剛剛出了個犯罪嫌疑人,領導們的壓力肯定都非常的大。如果特警吳剛真的被判有罪,局長的前程可能都會受到波及。

四十多分鍾的車程,警車開到了濱海公園的犯罪現場。三人從車中下來走向了那輛出事的銀色轎車。兩個協警受命留在這裏維護現場。

跨過隔離線,劉三笑跟著肖江南走到了小車旁。肖江南熟練的戴好橡膠手套,他拉開車門仔細地檢查著車內的情況。

看了十來分鍾後,肖江南正在劉三笑的授權後翻看一把車內的雨傘時,忽然捂著肚子轉身跑向了不遠處的公共廁所,劉三笑黑著臉心想這個老肖估計是昨晚吃串串把肚子吃壞了,還好自己沒去。

肖江南在公廁方便完走了出來,解決了負擔,他感覺神清氣爽。這時,他在公廁門口看到了一些和別處不一樣的地方,公廁外麵和不遠處的公園是不一樣的,那邊是水泥地麵,沒有泥巴,而公廁這邊外麵的地麵沒有鋪上水泥,還是泥巴地,而且是很有特點的黑色泥巴,肖江南心想星港是南方城市,土壤是紅土,這些黑土恨不尋常,因為比較肥沃,一般都是環衛局從北方購置回來種花用的。

現場沒有再發現什麽新線索了,隨後,三人決定回警局查看屍體和其他收集到的證據。三人便又上了車,回到了警局。在停屍房裏,肖江南戴著手套檢查了兩位死者的屍體,肖江南發現這兩具屍體很不一樣,女性是先被打死後被槍擊的,而男方是直接被槍殺的,還有,這個女性死者的衣服是幹燥的,而男性死者的衣服全都濕透了,到現在都沒有幹,很可能是昨晚淋透了雨,可是他們的車上明明放著雨傘啊?難道他是被迫淋的雨?還有男性的衣服褲子上沾上了很多黑色的泥土。之後肖江南又去證據存放室查看了刑警隊在現場收集的各種物證、書證和電子證據。當看到證據清單裏的名目時,肖江南的眼睛放起了光,他的嘴角勾了起來,露出了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走出證據存放室,肖江南發現樓下的審訊室裏正在審訊抓捕歸案的犯罪嫌疑人吳剛。吳剛的警服已經被脫了下來。他的雙手被手銬烤著,坐在審訊椅上接受著兩位昔日戰友的審訊。

這兩位負責審訊的是一男一女兩位刑警,男刑警叫陳博,長得胖胖的,很是憨厚,女刑警叫章絲絲,看著很漂亮。章絲絲問道:“吳剛,我們的第一個問題,你昨晚十點至十一點之間去了哪兒?”

吳剛垂頭喪氣地回答道:“在我家的樓頂喝酒。”

“就你一個人嗎,有沒有其他人?”

“就我一個人,八點多和老婆吵了一架,老婆離家出走了,我就到樓頂喝悶酒去了。”

“有沒有人能證明你去了樓頂,你家樓下有沒有監控?”

“我出門前跟我媽打過招呼,那是家裏在城中村蓋的老房子,哪有監控。”

“那就是說明你沒有不在場證明了。”

“可是我沒殺人啊,我昨晚喝的爛醉如泥,哪有力氣去殺人。”吳剛憤怒地說道。

旁邊的警察胖陳博竟然被吳剛給嚇得抖了抖。

章思思看著身旁這個膽小如鼠的同事,無奈敲了敲桌子,嗬斥道“你冷靜點,不妨告訴你一件事,我們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你的配槍,兩名死者都被子彈擊中,你如何解釋這把槍?”

吳剛火爆的氣焰一下就消散了,他吞吞吐吐道:“我的配槍昨晚還放在家裏的……我也不知道它怎麽突然就不見了的。”

審訊室外,劉三笑隊長和肖江南通過監控查看著審訊實況,餘成在旁邊做著記錄。他們後麵的辦公桌前,坐著星港警察局的局長郝仁。

郝仁粗聲粗氣道:“老劉,你的腿現在恢複得怎麽樣了?

“多謝局長關心,裝了個進口的義肢,能走路了。”

“那就好,有事你還是讓年輕人衝到前麵去,對了,你怎麽看這個案子,吳剛到底是不是真凶。”

“我覺得他是真凶的可能性非常大,現在所有的在案證據都指向了他。”劉三笑說。

“那我們就準備結案移送檢察院吧,畢竟是警局的醜聞,這事情拖得太久了會造成巨大的社會負麵影響,不利於星港的穩定。”郝仁說道。

“我有點不同的見解。”肖江南轉過身對郝仁說道。

“哦,這位同誌是?”

劉三笑連忙介紹說:“局長,這位是咱們星港檢察院曾經的檢察官肖江南同誌,後來出了點事他就離開檢察院了,那時您還沒來星港主持大局。老肖他離開單位後去進修了犯罪學博士學位,現在的身份是我們刑偵支隊的專家顧問。當年他可是檢察院的破案能手,我和他都是政法大學的同窗,深知他的能力。”

郝仁一聽肖江南的名字,瞬間皺起了眉頭,顯然他是清楚肖江南過去的那些醜事的,但是身為官場老油條的他還是勉強笑笑說道:“久仰久仰了,肖顧問的確名聲不小,可是據我所知都是些不太好的名聲吧,劉三笑,你的聘用是不是有些莽撞,怎麽能給警局招進來一個犯罪嫌疑人,你為什麽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劉三笑的臉色有點不好看,憋屈地說:“我和肖江南是多少年的哥們了,當年那是個冤案,你們司法機關內部的人怎麽會沒有耳聞。再說了,肖江南隻是警局的臨時工,跟輔警一樣拿微薄的工資,他願意幫助我們,那是我們運氣好....”

肖江南聽到郝仁局長的話語,心中十分窩火,不禁捏緊了拳頭。對於旁人的誤解,他的內心是非常憤恨的,但是自己的冤屈還沒有洗清,社會的負麵評價卻也是在所難免。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隻能忍辱負重,好好利用劉三笑為他爭取到的難得的工作機會。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能夠繼續留在刑警隊,他打斷了劉三笑的辯解,說:“局長昨晚和情人過得還好嗎?”

郝仁驚詫道:“你說什麽?”

肖江南說:“局長早上應該吃了中式包點、水煮雞蛋,還有豆漿。”

“你怎麽知道?”局長非常的疑惑。

“我曾經為了破案在一周酒店裏住了一個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局長今天早上剛從那家酒店出來。”

“那你憑什麽說我找了情人?我住了個酒店很奇怪嗎?”

“您住店當然不奇怪,奇怪的是您今天穿了兩雙不一樣的襪子,一雙還是女士的蕾絲襪子。”

肖江南的眼神掃向了桌子下麵郝仁局長的腳。郝局長連忙把腳收進了桌子裏麵。

肖江南繼續分析:“我推測你今早為了接到了匯報特警隊出事的電話,著急忙慌地出了一周酒店,所以穿錯了襪子,您肯定不是女裝大佬。”

郝仁憤怒地把手上的鋼筆扔向了肖江南。肖江南靈活地躲開了鋒利的筆尖,繼續不留情麵地說:“而且您的肩膀上有一根藍色的長頭發,我想嫂子的年紀應該不會弄這種發色吧?綜上所述,我嚴重懷疑局長您昨晚做了對不起嫂子的事情,實在不行我們可以讓劉隊長開個調查令去調查下一周酒店的監控嘛。”

郝仁一聽調監控,瞬間就慫了。看著郝仁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的委屈樣子。肖江南乘勝追擊說起了案子的事:

“我可以斷定這次的凶手不是吳剛,原因有三點,第一:那輛車是吳剛家的車,吳剛經常會使用這輛車,裏麵有吳剛的頭發和指紋、鞋印都是正常現象,這些證據都不具備證明力。第二:吳剛的槍在現場,這是最令人疑惑的一點,槍是關鍵證據,但是試問他為何殺人後會把槍留在現場,等著我們發現呢?這不符合常人的思維邏輯。更像是一個誤導性的證據。而且是一個間接證據。第三點,最最關鍵的地方,可能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那就是現場筆錄裏說兩名死者的錢包都被洗劫一空了,如果是吳剛一怒之下殺死奸夫**婦,為何還要拿走錢包裏的財物呢,是為了製造搶劫現場誤導警方判斷嗎?那又為何把自己的配槍留在現場呢,這顯然說不通。因此,我推斷這起案件就是一起殺人搶劫案,而不是情殺案,吳剛他不是凶手!”

菜鳥餘成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的,連記錄都忘了寫,郝局長也是滿眼放光,仿佛撿到了一個寶貝,他沒有再指責劉三笑聘用肖江南的過錯,而是認真的思考起了案情。肖江南從他的表情裏猜測到了他是在權衡這個案子的影響。如果偵破後發現不是警局的警員,他局長大人就可以穩坐著位置,還能立個偵破大案的功勞,但是如果最終證明確實是星港警局特警隊的警員犯了事,這位郝仁局長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劉三笑沒有那麽多彎彎腸子去揣摩領導的想法,他在一旁激動地說:“他不是凶手就太好了,警局的負擔就輕多了,不過既然如此,凶手又會是誰呢?”

肖江南瞥了眼那位郝仁局長,說道:“雖然海濱公園裏沒有監控,但是我觀察過去海濱公園的公路隻有一條,路上每隔幾公裏是有監控的,案發日是端午節大雨瓢潑的夜晚,那個地方非常偏僻,離市區很遠,不通公交,去那兒肯定需要一個代步工具,否則僅憑步行是不可能往返的。”肖江南一邊說著還一邊暗中觀察著局長的表情。

在郝仁變得有些灼熱的目光中,肖江南繼續說“那個時間段應該沒有幾輛車在這段道路上通行,我們隻需要調取海濱公園附近道路上的監控,把端午節晚上10點至11點間的往返車輛都找出來,大概就可以縮小偵查範圍了。”

“好主意!其實我也想到了這點,正想安排人去執行。”劉三笑氣勢洶洶的,踩著義肢一瘸一拐就跑出去安排取證了。

劉三笑走遠後,屋子裏隻剩下了郝仁局長和肖江南兩個人。

郝仁局長凝視著肖江南說:“我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這個案子真的如你所說,不是警局同誌作的案,並且你能夠成功偵破這個案子,我就默許你的在這裏的身份,如若不然,我們就按規矩辦事,請你這位“嫌疑人”另謀高就。當然,辦案是一方麵,管住你自己的嘴是另一方麵,我不想在其他人嘴裏聽見什麽關於一周酒店、藍色頭發、蕾絲襪子的任何內容,你應該懂了吧?”

麵對這位政客的威脅,肖江南的內心非常的憤怒,但是他強忍住了自己的怒火點了點頭,為了洗脫自己的冤屈,為了報仇,他必須頂著旁人的冷眼歧視,堅持留在警局,隻有借助了警局的平台,他才能夠更進一步的接觸真相。雖然他很想把郝仁局長揍一頓,但此時真的不是時候。因此,肖江南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

沒過多久,一男一女兩個人就被帶回來了警局配合調查。同時開過來的還有這二人的機動車。男人的車是一輛黑色的、破破爛爛的小麵包車,上麵貼著搬家公司的廣告,看樣子男人是做搬家生意的。女人的車則是一輛紅色的小轎車,洗得非常幹淨。餘成給肖江南和劉三笑介紹道:“我們按照肖顧問說的調取了監控,果然發現那個時間段隻有兩輛車經過濱海公園外的那段路。我們找到了這兩輛車和它們的駕駛員。男的叫胡彪,是個退伍軍人,現在是搬家公司的搬家工。女的叫吳黎,是星港一家夜總會的頭牌,她曾經因為合同詐騙被判過刑,剛出獄幾個月。”

女警章絲絲繼續補充道:“在吳黎的車裏我們發現了一根棒球棒,上麵有幾處凹陷,吳黎說她是棒球愛好者,所以隨身攜帶。在搬家工胡彪的車裏沒有什麽特別發現,都是搬家工的常備物品。”

“我想去見見吳黎”肖江南說。

“好的,您跟我來。”章絲絲陪同肖江南一起進入了關押吳黎的審訊室。

女人看見一個漂亮的女警察和一個便裝男人走了進來,有些害怕地說道:“請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把我關到這裏?”

審訊過程中,其他刑警都在外麵透過玻璃觀察裏麵的情況。

肖江南對吳黎說:“吳小姐,請問你平時健身嗎?我指練肌肉的那種。”

“不、不健身,就是偶爾打打棒球。”

“那你提得起一個煤氣罐嗎?”

吳黎搖了搖頭:“20公斤裝的應該勉強可以,標準重量我肯定是不行的。”

章絲絲有些疑惑的在肖江南耳邊小聲問道:“肖顧問,您問這些幹什麽?”

“排除嫌疑用的。”肖江南對她微笑了一下說道。

章絲絲不太明白問這些怎麽排除嫌疑。

沒有管章絲絲,肖江南走過去對吳黎說:“吳小姐,我想借用下你的高跟鞋,請您配合下,稍後還你。”

被警察們嚇壞的吳黎不敢反抗,乖乖地脫下兩隻高跟鞋交到了肖江南手上。

肖江南提著兩隻鞋走出了審訊室,其他警察也跟在了他後麵想一探究竟。隻見肖江南走到警察局後院的停車場分別查看了吳黎和胡彪的車子,他還重點查看了刹車踏板位置,之後又叫來了一位小警察,小警察不知道聽肖江南說了些什麽,從胡彪車子上收集了些東西,就急忙向實驗室跑去了。

看了眼手上這雙高跟鞋的鞋底,肖江南搖搖頭走回了吳黎的審訊室,把鞋子還給了她。

肖江南和章絲絲回到了幾位刑警待著的辦公室。劉三笑問道:“怎麽樣,老肖?”

“我想先聽聽各位同誌的意見,大家覺得誰的嫌疑更大?”肖江南說。

胖胖的陳博警官說道:“我覺得吳黎嫌疑比較大,她有犯罪前科,而且隨身攜帶球棒,也太詭異了!”

劉三笑局長說道:“我想聽聽肖顧問的看法。”

“我們去審訊室吧,我要先和這個嫌疑人胡彪當麵對質一下。”

肖江南和劉三笑、章絲絲、陳博、餘成五人一起湧進了審訊室。胡彪顯然是被五人的陣勢嚇了一跳,他結結巴巴地問道:“請……請問各位,叫我來是咋回事兒?”

肖江南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他采用具有威懾力的聲音說:“你不用再偽裝了,凶手就是你!”

胡彪立刻轉變了臉色,怒道:“警察同誌,你們講話可要負法律責任,憑什麽說我是凶手,你們有什麽證據,我到底害了誰了?”

胡彪顯然沒被肖江南的突然發問嚇懵,反而激動地站起來直拍桌子。章思思急忙過去用力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和勇敢的女搭檔不同,胖警察陳博卻被嚇得躲到了審訊室的門外麵去了,像極了一隻膽小的兔子。

本來肖江南還有一絲狐疑,但是此時看到胡彪的反應,他又堅定了一些。因為如果是一個無辜的人麵臨這麽多警察的訊問時,多少會有點膽小心虛,會拚命去解釋,而這個胡彪一點也不解釋,反而站起來叫囂。人類總是這樣,喜歡假裝強硬去偽飾自己的虧心事。

肖江南繼續試探地問道:

“證據我當然有,你可以聽聽我的分析。我之所以懷疑你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你的犯罪有一個被人們遺漏的關鍵環節,那就是第一現場!”

“什麽,老肖你說的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們看到的不是第一現場?”劉三笑驚詫地問道。

“沒錯,第一現場不是轎車,而是在那個公廁附近!原因很簡單,因為勘驗組提取了公廁裏提取的鞋印,顯示鞋印正是死者王帥的。”

“鞋印又能說明什麽呢,你怎麽就可以肯定公廁是第一現場?說不定他隻是去山了個廁所而已”。胡彪開始了辯解。

肖江南不理事他的辯解,繼續說道:

“王帥是職業搏擊運動員,他的戰鬥力可以超過大多數的特警,我相信星港沒有幾個人在正麵交鋒中能夠戰勝他,可王帥的屍體上卻隻有兩處傷,第一處是後腦的鈍器傷,第二處是額頭的致命槍傷,因此我可以推測王帥是被凶手偷襲擊暈後再開槍殺死在車內的。試問,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有偷襲的機會?那必然是王帥在車外的時候,那晚大雨瓢潑,王帥屍體和女性死者最大的不同,就是被發現時衣服全部濕透了,上麵還有黑色的泥巴,這說明他離開過車子並且淋了雨。而且不難想象他不得不在惡劣天氣下離開車子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為要去旁邊的廁所方便。凶手,也就是胡彪你,利用王帥上廁所的機會,在公廁外埋伏,偷襲得手,王帥倒地後衣服粘上了公廁外邊地上的泥巴。”

胡彪不屑一顧的道:“你推測的很有道理,但是又能怎樣呢,我聽說那個時間還有個女人也去過濱海公園附近啊,為什麽就不是她幹的,而懷疑是我呢?”

“懷疑你的原因很簡單啊,是你自己弄巧成拙,你本來是打算謀財害命後把屍體都放在車裏,然後把車推進海裏或者點燃燒掉吧,你一開始把王帥從公廁搬回車裏就是為了方便毀屍滅跡,但是你卻在翻找財物的時候,找到了黃琪琪從丈夫吳剛那兒偷出來的警用配槍,並且黃琪琪的錢包裏還有夫妻二人的婚紗照,照片裏的吳剛穿著警服,那張照片現在就在警局證據存放室,你通過照片發現了黃琪琪和王帥**的事實,於是立刻聯想到了這把配槍是屬於黃琪琪丈夫的,你靈機一動,戴著手套對兩個死者開了槍,企圖以此把責任嫁禍給警員吳剛。”

“你說得很精彩,可是還是沒說明為什麽斷定是我做的。”

“你不要執迷不悟了,凶手就在你和吳黎之間,吳黎是個女人,她能把身高一米八五,體重100公斤,渾身肌肉的王帥搬回汽車嗎?公廁離汽車有至少五百米,這個距離我都無法做到。而你不一樣,你是一名職業的搬家工人。”

胡彪不屑地撇了撇嘴,仍然不願認罪。看到胡彪的樣子,肖江南還是有些心虛的,因為除了死者身上的泥巴外大部分證據都不是鐵證。

這時,進來了一位負責勘驗的小警察,他看到小警察後激動地說:“麻煩這位勘驗組的同誌描述下我剛才讓你去調查的物證。”

小警察點了點頭說道:“肖顧問剛才讓我去調查了胡彪的車子,我在車子的刹車和油門踏板上都搜集到了泥土的樣本,經過比對,跟男性死者衣服上沾的是同樣的泥土,都來自海濱公園的公廁外麵那塊空地上,而且泥土的質地非常的新鮮,留下的時間不超過48小時。”

泥土樣本比對是相同的,說明胡彪在48小時內確實去過那個公廁附近。

肖江南接著說:“另一個嫌疑人吳黎的車子和鞋子我都看過了,沒有粘上泥巴,我想勸勸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現在我們已經人證物證俱全了,我剛才還讓另一位同事去探望了你女兒,她告訴我的同事你昨晚很晚才回家,而且回去了以後把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都燒掉了,你的女兒真的非常聽話,她還問警察叔叔她的爸爸什麽時候回家。”

胡彪臉上囂張的神情瞬間消失殆盡,他低下頭啜泣道:“行了行了,你別說了,錯都在我,你們別去打擾我女兒,是我沒有本事賺錢,我女兒得了大病,需要錢看病……我沒辦法,我實在沒辦法了,我累死累活當搬運工,每個月就那一點點工資,還要交房租還要吃飯,還要交學費,我何年何月才能存夠給她看病的錢啊……”

肖江南在四名警察敬畏的目光中轉身離開了審訊室,沒人注意到,他的眼眶也泛紅了。這樣的人間慘劇他在做檢察官時就經曆了太多太多,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公,隻是這黑暗的世道,卻不知何時才能重現光明呢?人人都在痛苦的夾縫中求生,身不由己。

晚上下班,肖江南和一瘸一拐的劉隊長買了水果去胡彪家看望了胡彪的女兒。是胡彪的女兒給肖江南打開了門,看到劉隊長的警服後非激動地把他倆迎了進來。胡彪租住在星港的一個城中村裏,這間房子隻有不到20平米,連窗戶都沒有,滿是發黴的氣味。屋裏的簡易桌子上,還有小女孩沒吃完的泡麵,看淡了這一切,劉三笑都難以想象胡彪和女兒這些年是怎麽生存下來的。

劉三笑一改嚴肅的麵容,他主動翻起了褲腿,讓小女孩敲了敲他的鈦合金小腿,小女孩甚至還以為劉三笑是國產的鋼鐵俠。經過詢問,他們得知小女孩得了白血病,並且她的母親也再幾年前死於這個疾病,現在所有的開支全靠父親一個人負擔,甚至她一直沒能住院治療。這樣的進城務工家庭,在這個國家還有多少呢?

肖江南發現小女孩長得可愛,性格也非常善良,就像一個沒有沾染過塵埃的精靈,任誰也無法想象是一個殺人犯的女兒。給民政部門的同誌打過求助電話後,二人便離開了胡彪的住處。臨走時劉三笑撒了個謊,他對小女孩說:“你爸爸因為身強體壯,所以被警察局吸納為協警了,他今天被派去執行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你一定要在家乖乖地待著,等會兒會有民政的叔叔阿姨過來接你去醫院看病,這些都是你爸爸安排的,你一定要配合他們,否則你爸爸會生氣的。”

肖江南聽著這個臉上留著刀疤的瘸腿漢子說著蹩腳的謊言,心中又是想笑又是想哭。他想到這世上又要多一個孤兒了,多一個像自己一樣失去父母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