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因為我不是他的誰

這個時代,沒有使人顛沛流離的戰亂,沒有掐著脖子讓人不敢言愛的封建舊俗,如若我們相知相遇相愛,卻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曾在一起,那麽你我可還對得起對美好愛情的期許?

——晩晩

1.

一場好戲落幕,沈溯之落寞地走了之後,謝沉不顧陸小樟的拉扯強行把我帶上了他的車。

季念河與沈溯之、蘇因的交鋒自然是勝利的,但她似乎並不開心,因此,出酒吧之後,她跟我們寒暄了幾句,就獨自一人走掉了。

“季姐怎麽會認識蘇城?她們很熟嗎?”

季念河走後,我透過後視鏡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問謝沉。

謝沉緊抿著薄唇,一雙深邃的眸子裏看不出有什麽情緒。他突然將方向盤向左打,淡淡道:“念河和她們之間的事兒很複雜,不是你能夠理解得了的。”

我不服,說:“能有多複雜,我怎麽就理解不了了,你倒是說說看啊。”

謝沉搖頭似乎不想搭理我了,方向盤繼續左打,車子駛入地下隧道之後開得飛快。這車速讓我有些眩暈,我讓他開慢點,但一開口他反而開得更快,沒辦法,我隻好把腦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最終在市中心的一棟別墅旁停了下來。

從外麵看這別墅倒是沒稀奇的,可是一進去,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棟別墅除了三樓一整層是讓他搞藝術創作的冥想室以外,一樓二樓簡直就跟我在雲城的家一模一樣。

從隔間的設計到飄窗上毛毯的顏色、書櫃的擺放位置,跟老家沒有差別。

我微微怔住,趿拉著大好多的拖鞋闖進了他的房間,然後下意識地掀開了他鋪在**的被子。

“你在幹什麽?”謝沉不解地看著我。

“我在看有沒有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我一本正經道。

謝沉臉色變了變,斜倚在門上沉聲道:“為人師表,你腦子裏裝的就是這個?”

我從他的**下來,看著他道:“沒辦法,這年頭讓人訝異的事情太多了,防賊之心不可無。”

謝沉扯了扯嘴角,驀地朝我這裏走過來,大手一伸徑直攬住了我的腰:“防賊,防的是什麽賊?你都敢穿成這樣跟陸小樟去酒吧,你還有什麽需要防的?四年不見,你的膽子跟以前一樣大。”

他溫熱的呼吸撲打在我的麵頰上,我的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這是吃醋了嗎?

我的心隱隱有了些喜悅,但那喜悅的小火苗還沒有躥起,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樣將我從頭淋到了腳。

“陸小樟給了你十萬,你就跟他去酒吧了。楚歸晚,你是當年楚叔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如今你就這麽看輕自己嗎?”他涼聲道,一雙黑亮的眸子緊緊地盯住我。這一瞬間,我才突然明白,為什麽來這裏的這一路上他幾乎一句話沒有跟我講過。

原來是因為這個。

突然,那些聲音好似又在我耳邊響起了——謝沉因為蘇因的事情質問我,說我是非不分,冥頑不靈,被寵壞了,現在是還要加上一條,不自愛。

我深吸了一口氣,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懶得跟他解釋什麽,我一把推開他,從**拿起我的包就準備走,然而,手腕卻被他給死死地拉住了。

他的力氣大得很,我被他拽進懷裏。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我,深邃的眼底驀地染上了幾分狼狽:“我們能不能好好說話,話說不到兩句就想著走,誰教你的?”

他的聲音多了幾分沙啞。

我一麵抹著眼淚,一麵奮力地掙紮,試圖從他的懷裏麵出來,然而,事實上是,被他越抱越緊。

“是陸小樟教我的,是陸小樟教我的,行了吧!”我氣急了,就衝他吼。

他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然而下一秒竟是低下頭吻住了我。

“對不起。”

他的唇溫熱得很,吻住我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何我的眼淚落得更凶了。這段時間,有太多的情緒在我的心底深埋,從原先的特別想告訴他我長大了,不再任性、不再胡鬧,到後來站在他麵前的一無是處的自卑,其實,我早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

我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吻得盡情的時候猛地推開了他,然後拿著他**的枕頭就開始瘋狂地砸他。

這是一場混亂的情緒發泄,從砸枕頭到砸玩偶,這個房間裏麵但凡是軟綿綿有填充物的東西,最終都免不了一個結局,鵝毛四濺。

他不惱,也不躲。

最後,我砸累了,直挺挺地倒在了**看著天花板,他也跟我一起倒在了**。

窗外夜色深沉,而我們兩個就這樣躺了一夜。

2.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謝沉已經出去了。桌麵上貼了張便箋,說他有戲要拍,最近都不會回來,讓我自便。

他的“自便”自然也不是邀請我。

說真的,我都不明白昨天他拉我到他家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似乎除了打了一架以外,我們什麽也沒有做。

喬婧婧以為我遇到了壞人幾乎把我的電話都打爆了,然而在我告訴她,我現在從謝沉這裏回去的時候,她的語氣立刻就變了,變得無比溫和,甚至還帶著戲謔。我原以為我被謝沉帶走的事情,陸小樟回去應該早就告訴她了,但是事實上並沒有,陸小樟昨晚根本就沒有回去。

他一貫是一個極其自律的人,再加上腿腳不便,鮮有晚歸的情況。我有些不放心,便特地去“金迷”看了一下,發現他果真在那兒,喝得爛醉如泥,還有些發燒。

我一個人沒法把他給弄進醫院,便隻好打電話給了安戈爾,最後還是安戈爾把他背到了醫院。

“這真真是一場‘迷人’的三角關係。”

安戈爾坐在病床旁的小凳子上,一麵看著認真地削蘋果的我,一麵搖頭歎道。

我白了他一眼,把蘋果塞進他的嘴裏:“你出去,我有話跟他說。”

安戈爾拿下蘋果,憤憤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出去。

“我這次喝酒跟你啥關係都沒有,就是單純地在你被謝沉拉走之後,又跟張總喝了幾杯。”陸小樟溫柔地對我笑著,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我的腦袋,被我躲了過去。

“別亂動了,待會兒走針了。”我按下他的手,然後站起身,對他鞠了一躬。

這幾年,陸小樟對我有多好,我比誰都清楚。

我最無助最不知道該怎麽辦的那一年,是他毅然決然地陪著我來到了南京。

當初開補習班的時候有學生回家晚出了事兒,家長背著煤氣罐找來揚言要炸了我們機構,也是他拿著拐杖特凶狠地掄走了他們。

這四年,他知道我一心想著要長大,所以他從不幹涉我的任何事情,隻是在我的背後默默地不求回報地為我付出一切。

可事實上,無論是他,還是我,都很清楚,我們最多是知音。

不能再多了。

“你不用跟我鞠躬的,你看,人家在醫院鞠躬的,都是對著快死了的人。”陸小樟笑,然後示意我坐下。

他的眼眶有些泛紅,然後跟我說:“其實晩晩啊,有些話我一直都想對你說,相比四年前,你長大了不少,可是……‘長大’兩個字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是四年。你如果硬是要糾結於這個話題的話,那個等你的人會難過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頓了一下,然後笑著申明:“當然,你知道的,我說的那個會難過的,指的不是我哈。我可能要放棄你了,但是我知道,有一個人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昨天謝沉帶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不接受別人的保護,隻是,那個保護你的人一定要是謝沉。”

陸小樟的話很平和很平和,平和得像是一個看透了世事的老者。

我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微笑地擁抱了他。

我說,陸小樟謝謝你。

這一天,我們在醫院裏聊了許多許多。

臨別時,他又突然叫住了我。

晩晩,這個時代,沒有流離的戰亂,沒有擾人的封建舊俗,誰想要嫁誰,誰要娶誰,天下有情人大多都能終成眷屬,你們為什麽要做那個例外?

他笑著看我,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晩晩,我喜歡十七歲那一年在學校裏笑得無憂無慮,春光燦爛得像一個可愛的小豬八戒一樣的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我回頭望他,愣怔了半晌,然後說,我會的。

3.

我和謝沉的故事裏,沒有機關算盡的男配,沒有心思歹毒的女配,有的隻是我脆弱的鎧甲和他強大的靈魂的強烈對比。

盡管我點頭告訴陸小樟我會幸福的,但事實上,我知道,去找謝沉並且哭泣地跟他說“我們在一起吧,我離不開你”這種話是永遠也不可能的。

謝沉外出拍戲拍了半個月。季念河很關心我和謝沉,怕我胡思亂想,還專門約我出來喝酒聊天。

我一直覺得季念河是那種你一開始看會覺得難以接近,但越到後來就越喜歡,乃至愛上的女人。她美麗得張揚,又擁有極溫和的性子;她是高級知識分子,卻不用她的學識去碾壓你;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會善良地考慮到你的每一點小情緒。

娶妻當娶季念河。

這是她每每找我出來的時候,我內心的想法。

“季姐,你這麽好,到底是什麽樣的男人能夠娶到你啊?”在江邊喝酒的時候,我一邊拿著一個烤串在啃,一邊好奇地看著她。

季念河優雅地、小口小口地吃著一個生蠔,聽我這麽說,竟是愣了愣。

“我還沒有結婚。”她的麵上有了一絲苦澀。

我怔住,脫口而出:“那小西施是……”

“小西施是一個意外,一個我這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的意外。”季念河苦澀地笑了笑,一雙好看的眸子裏麵仿佛在壓抑著什麽,她轉過頭突然問我,“你知道我遇見過的最幹脆利落的人是誰嗎?”

“是誰?”我問。

“蘇城。”季念河笑,“她是我帶的第一個演員,是那種愛一個人可以愛到骨子裏,但是恨一個人也可以恨到骨子裏的人。我和她有著同樣的遭遇,比如我們都懷過一個拋棄了自己的男人的孩子,蘇城能夠狠下心把孩子打掉,但是我不能。”

“蘇城懷過孩子?”

我愣住了,怪不得季念河痛扇蘇因耳光,怪不得當時三哥沈溯之的臉色這麽難看。

“哦,我差點忘了,沈溯之是你的三哥,你和蘇城應該也很熟。”季念河如夢初醒般地點頭,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就跟我慢慢講述起了這四年發生的事情。

跟我猜想的差不多。

沈溯之和蘇城之間的感情被蘇因介入了,蘇因在蘇城的酒裏下了藥,汙蔑她跟一個導演混在一起,還拍了照片發給了沈溯之,沈溯之大怒,與蘇城之間有了罅隙。

在遭受了親情和愛情的雙重背叛與陷害後,蘇城毅然離開,再也沒有見過蘇因和沈溯之,並且得了抑鬱症。

季念河說,有好幾次,在蘇城絕望地想要割腕的時候,都是她把蘇城給救回來的。

她一次一次地救蘇城,蘇城卻幾乎每半年都要瞎鬧一次。

恨是一個小圈,病痛卻是一個大圈。

“我從不覺得蘇城是因為那個渣男和渣妹才得了抑鬱症,她是把這世間的事情看得太清楚了,原本幹幹淨淨的一個人,一朝被人誣陷入了泥淖,對誰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長江邊的晚風習習,季念河的長發在空中飛舞著,我心頭則驀地一陣酸楚,腦海中出現了很多小時候的人和事。

我還記得我第一眼見到蘇城的時候,她簡直驚為天人。

那時候我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美好的人,這麽美好的人一定可以幸福一生,卻不曾想,故事堪堪才發展了幾年,其間的起落竟是如此之大。

眼眶酸澀,我下意識地撫了撫季念河的手,好奇心促使我想要再問幾句關於小西施爸爸的事情,然而還未開口,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耳旁傳來喬婧婧如同炮彈一般的聲音——

“晩晩!你人呢,洪水都發到你家門口了,我跟安戈爾在夫子廟逛街的時候看見謝沉跟一女人進酒店了。現在安戈爾在那酒店蹲著呢,你快過來!我把酒店的房間號發給你!”

“什麽?”我愣住。

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然後,喬婧婧發過來信息,告訴我酒店的名字和房間號。

“有事兒你就先撤吧,沒事兒。”季念河拍拍我的肩膀。

我點點頭,然後就鬼使神差地向喬婧婧說的地方奔去。

4.

說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奔什麽,明明知道,即使謝沉跟喬婧婧說的那個女人有些什麽,我也沒有任何資格去攔。

但是當喬婧婧打那個電話給我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種原配要去打“小三”的感覺。

從長江邊到夫子廟那裏,我足足奔了兩個小時,到喬婧婧說的那個酒店的時候,已是淩晨一點了。我可憐的小喬同誌裹著一件風衣瑟瑟發抖,依舊在酒店門口為我蹲守。

“你跑著來的?”

“對啊。”我叉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喬婧婧一麵吸了吸鼻涕,一麵無語地對我喊:“楚歸晚,你也太摳門了吧。打個車三十分鍾的事兒,你花兩個小時,現在人家孩子都快生出來了!”

她說話一向嗓門大,旁邊守著酒店的警衛聽到聲音忍不住地向我們這裏投來詫異的一瞥。

我懶得跟她多說些什麽,匆匆進了酒店,安戈爾正在大堂裏站著,伸手給我指引方向。

這一路,我走得匆匆,本是抱著不要臉不要皮就想看看謝沉跟誰在一起的心,卻不曾想,在我敲完門之後,確實裏麵有個穿戴不整的男人開門了,卻不是謝沉。

我做夢都忘不了這一天,當我氣勢洶洶地敲開門想要質問門中人的時候,出現在我麵前的竟是一個滿是胸毛的“金剛”。他問:“請問小姐需要什麽服務嗎?”

他微笑著問我,然後他的胸就撞到了我的臉。

很多年以後,我一點點地細數人生中發生過的糗事的時候都能夠回想起這一天,那胸毛幾乎塞滿我的鼻子讓我有那麽一瞬間簡直是懷疑人生。

“不需要!”

這一句話,我簡直是大喊出來的。

羞愧,從未有過的羞愧。

我逃一般地跑開,一邊跑一邊捂住我已經流血的鼻子。

“晩晩,對不起,我可能跟錯了……”安戈爾在後麵追著我。

“我恨你……”我一麵瘋跑,一麵大叫。

人在遭遇某種窘迫到底的事情的時候,往往會選擇飛快地逃離那個讓人困窘的地方,而我也是如此,除了逃離,沒有其他的想法。

我跑了二十米之後,在酒店的拐角處,不經意間撞到了一對男女。

“抱歉。”我頭也不抬地道歉。

“怎麽是你?”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我抬頭一看,這次是謝沉無疑了。而他的身邊確確實實站著一個妙齡女子,正如喬婧婧跟我描述的那樣,二十出頭,一襲紅裙,美豔動人,並且非常親昵地挽著謝沉的手。

我捂著鼻子,頓時就愣住了。

後麵追著我跑的安戈爾也停下來,他有些結結巴巴道:“就……是他們……”

“謝導,這個是誰啊?”那個女子狐疑地看了一眼謝沉,輕聲問。

謝沉蹙著眉頭看我,還沒有開口,安戈爾就突然拿起手裏麵的一個飲料瓶向那個女人砸了過去。

“壞女人,你還敢問問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薅那個姑娘的頭發。

我驚呆了,謝沉也愣住了。片刻,在那個女人尖叫出聲時,謝沉一拳向安戈爾打了過去。

謝沉的力氣我自小就是知道的,安戈爾那小身子骨哪裏受得了他的一拳。因此,在他的拳頭還沒有落到安戈爾身上的時候,我就上前推開了安戈爾。

很明顯,那一拳最終落在了我的背上。

他的那一下很重,我一時沒站穩,一個踉蹌,就直接摔到了牆角。

我扶著牆壁站起來的時候,眼淚混著鼻血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安戈爾急了,想要上去對謝沉動手,卻被我一把給抱住了。

“不要,我們走。”我的心情複雜得很,一方麵我知道這事兒是安戈爾和我理虧,而另一方麵,我又抑製不住地委屈,這還是第一次謝沉為了別人對我動手。

我低著頭,看不清謝沉的表情,隻知道,謝沉並沒有第一時間過來看我,而是攬著那個女人進了房間。

“晩晩,不哭了。算我們看走了眼,以後再也不跟這樣的人講話了。”

安戈爾見我的眼淚一直沒停,就不停地安慰著我。在他的心裏,懲罰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這輩子都不跟他講話。

我點點頭,望著謝沉攬著那個女人的背影突然有一種心如刀絞的痛感。

什麽靈魂高度的差異,什麽長大長不大的糾結,都被我拋到了一邊。

我就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謝沉已經徹徹底底地拋下我了。

我哭著跑出酒店。

酒店外,喬婧婧還裹著風衣站在那裏,見我哭著跑出來連忙問我發生了什麽,然而我有些克製不住情緒,嗓子哽住了,隻是搖頭,然後靠在她的肩膀上哭。

見狀,她便也不再問我發生了什麽,而是不停地拍打我的肩膀,一邊拍一邊說:“晩晩是這個世上最乖的姑娘……晩晩最好了……”

這絕對是我除了四年前被他痛罵的那次以外最委屈的一天了,似乎從懂事以來,我所有的悲憤和苦情都與他有關。

我趴在喬婧婧的肩頭哭了很久很久,並且一直在痛罵謝沉是個渾蛋,但事實上,我自己心裏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沒有任何的立場去痛罵他。

因為,我不是他的誰。

而他也不是我的誰。

但盡管如此,我還是非常難過地抱著喬婧婧哭了個昏天黑地,安戈爾為了給我們留空間,暫時離開了。

突然,喬婧婧身體一僵,我抬頭看她,發現她的臉色有些難看,然後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了已經安撫好了他的女郎的謝沉。

他臉色陰沉地看著我,不知道我那無數遍的“渾蛋”,是否都入了他的耳。

他非常不客氣地把我從喬婧婧的懷裏麵拽了出來。

“人我帶走了。”他對喬婧婧冷冷地道,然後就把我往酒店裏麵拽。

“謝沉,你給我放手,你別用你抱別人的手抱我!”

我拚命地掙紮著,甚至幾次用腳去踹他,然而,他卻把我越抱越緊。直到把我給拖進酒店裏的房間,他才放開手。

5.

將房間的門給反鎖上,他邁開大步去洗手間擰了一條冷毛巾,然後在我的臉上胡亂地擦著。他看似用力很大,落在臉上卻是輕輕的,很溫柔。

“哭成這個樣子,別人還以為我跟你是什麽血海深仇。”他冷笑。

“你別動我,你去管好你那個女郎!”

盡管知道此時此刻他的話並無惡意,但我還是竭盡所能地跟他使性子。

他並沒有理會,但後來發現我掙紮得越來越厲害,鼻血大有卷土重來之勢,就有些惱了,原本低沉的聲音帶了些怒意:“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聽人解釋一下?你跟安戈爾不分青紅皂白就砸人,你們有理了是吧?你是不是覺得還是你對,然後又準備說一堆傷人的話就遠走高飛?”

他一雙漆黑的眸子裏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這是我們再次相遇之後,他跟我說得最長的一段話。

遍布著責怪和對四年前我遠走高飛的諷刺。

我也惱了,忍不住對他吼:“你說四年前我沒有聽你解釋說了一堆傷人的話就走了,那你呢?你當時在醫院裏麵難道就沒有因為蘇因吼我嗎?那次是我推蘇因落水的我認,當時我隻不過是想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你又聽我說了嗎?”

四年前的事情,一直是我們兩個人之間解不開的心結。

他為了蘇因凶我吼我,是我一直以來的噩夢。

而機場的那一次,則一直是他的噩夢。

我們的噩夢同源,而像今天這樣坦誠地吼出來倒是第一次。

他被我吼得愣住了,臉色霎時不好看。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問我:“楚歸晚,那你覺得四年前的那一次我吼你真的是因為蘇因嗎?”

我被他這一個自嘲的笑容弄得愣住。

我說:“我知道你是怕我傷害蘇因落人話柄。”

“你知道?”謝沉怒極反笑,眼底漸漸有了迷蒙之色,他的手牢牢地握住我的手,突然問我,“你既然明明知道,那為什麽還要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在機場的時候對我說那樣的話?”

“我……”

一時之間,我竟語塞了。

這麽多年,我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如果那一天在機場我是好好地跟謝沉說了再見,而不是用一種偏激的“你打我一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我也要刺傷你一下”的方式,那麽我跟他現在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局麵?

人間萬事,沒有如果。

“我曾為那次吼你的事跟你道歉了,麵子、裏子我都可以不要,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給我一個交代?”他的目光太過灼熱,而聲音則是沙啞低沉得可怕。

我的心驀地一疼,然後眼淚再度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

我還記得四年前在機場的時候謝沉遠去的背影,那樣落寞、無助而又狼狽。

這世上,我不曾傷害過任何人,除了謝沉。

“你要交代,我給你交代……”我抹了一把眼淚、鼻涕,不顧一切地上前吻住了他。當我的唇貼緊他的唇的時候,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但僅僅是一瞬間,下一秒,他就回以我更加熱烈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