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光掩埋

的秘密

聽到樂遊娶妻生子浪子回頭的消息,小區裏所有人的表情都隻能用驚呆了來形容。

後來真真切切地看到樂遊的未婚妻上門做客,這才信以為真。

姑娘就是本城人,家住在環城河大橋的橋頭附近,是鄰裏之間隻要一閑聊就能知道根底的清白人家的本分女兒。

大家紛紛說,真是想不到啊,這下子,樂遊爸媽是熬出頭了,能睡個安穩覺了。

大名鼎鼎的樂遊,不是傳說中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而是大家聊起來一致唾棄的反麵教材。

樂遊的事跡不僅是小區裏三姑六婆最愛聊的八卦素材,就連附近的幾條街都有所耳聞,都知道某街某巷某小區出了這麽一個禍國妖孽。

樂遊其實長得是很好看的。高高的個子,幹淨的臉龐,用時下的話來講那也是顏值頗高的小鮮肉一枚,隻是那雙漂亮眼睛,眼珠亂轉,一看就心眼太多。

樂遊從小學的時候起就十分討女孩子喜歡,多少小姑娘借故順路經過樂遊家的窗前,就為了偷偷看他一眼。

就連樂遊後來高中退學不務正業後,也不少漂亮姑娘踏著十厘米的恨天高在樓下等樂遊,她們緊跟日韓風潮的時髦裝扮總能讓當時民風淳樸消息閉塞的小城大開眼界。

這樣帥氣的樂遊,從小就發揮了不走尋常路的成長趨勢,在小區裏順走A家水果打碎B家玻璃揍了C家孩子那都是家常便飯。入學後在學校裏遲到逃課、打架鬥毆、大鬧課堂、調戲老師更是無所不能,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學校裏稱霸一方的大哥。

樂遊父母都是最本分老實的廠區職工,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基因它就突變了,孩子竟然能猖狂成這樣。

樂遊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就不怎麽去學校了,不是在遊戲廳飆車,就是去網吧砍怪,要麽就是在台球場吹牛。

如果都不是,那一定就是在某條偏僻的小巷子裏關愛學弟學妹—學弟啊,來,零花錢交出來給哥花花,我保證不打死你。對,就是傳說中的敲竹杠了……實在竹杠沒得敲,他也會在網上順手騙騙Q幣什麽的。

大家都說三歲看老,這樂遊以後是吃定牢飯了。

不得不說群眾的目光是雪亮的長遠的,樂遊畢業後,長年盤踞在城裏坑蒙拐騙偷,進過局子好幾回。每次要麽交錢贖人,要麽就被打得鼻青臉腫蹲幾天再出來。

有一年過年,樂遊衣著光鮮地回來,還給家裏捎帶了不少年貨,大家都想莫不是樂遊改邪歸正了,就像高二那一年。

有人問樂遊媽媽,樂遊是在外麵做什麽工作啊?

大過年的,樂遊媽媽就那麽在喜氣洋洋的鞭炮聲裏紅了眼眶。

原來,樂遊去了市裏,跑去混黑社會了,幫人看賭場做打手,聽得人嘖嘖稱險。

是的,高二那年樂遊確實開竅過,在外遊**了很久,卻一反常態打算回學校考大學。

那是後來的樂遊很多年不曾想起不曾提及,已經快要忘記的一個秘密。

他跟爸媽說要改邪歸正,回學校念書,樂遊的爸爸沒當真,沒想到當天晚上樂遊真從家裏的各個角落裏把積灰卷角了的課本翻了出來抹平擦幹淨,還因為媽媽不識字不小心把語文課本撕了幾頁跟她吵了一架。

樂遊爸爸這才知道,樂遊是認真的了。

所有人都說樂遊長大了開竅了,誰也不知道樂遊這個念頭,隻是源於一個女孩子。

他們是在網吧認識的,網吧的機子破破爛爛的,女孩子想打遊戲,看了幾台電腦都不行,剛好附近的樂遊隻是看視頻,所以就和他商量換一下電腦。

樂遊並不總是吊兒郎當酷帥狂霸拽的,他好心地和女孩子換了,兩個人後麵不知道怎麽加了QQ還成了好友。

聊得多了才知道大家竟然還是一個學校一條街的,當然這僅僅局限樂遊知道。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樂遊沒有告訴她自己是什麽學校的,也沒有告訴她自己與她住同一條街。

這個在網吧裏麵打遊戲的女孩子,居然還是學校裏的小學霸一枚。

她不僅成績好,還會拉小提琴,更加擅長畫畫。她給他講了很多關於音樂以及繪畫的知識,那些枯燥的藝術第一次可愛親近起來。

學渣樂遊後來想,那時,他對學校和住址的刻意保留,可能隻是年少第一次萌芽的自卑吧。

樂遊第一次為這種每天無所事事的自由感到不適,想了好幾天他打算重新回到學校……念念書,做個好人,可能的話上上大學,看看外麵的世界,貌似也並不是那麽遙不可及枯燥無味。

回到學校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她,用的借口是語文書壞了,那麽就找她抄抄筆記好了。

她看到他的時候,有意料中的驚訝,也有意料之外的冷淡。雖然她並不是很熱情,書卻還是借給了樂遊,所以樂遊還是很高興的。

隻是樂遊沒想到,學校裏見麵的次數多了,QQ上的聯係卻越來越淡了。

他隱約意識到什麽卻無從改變。

這次上學沒有多久,就因為樂遊又一次敲人竹杠被告發到學校,領了留校察看的處分而告終。

樂遊也不在意什麽留校察看了,直接就不來了,後來還是樂遊媽媽去教導處辦的退學手續。

處分的那天,樂遊照例登錄QQ,習慣性地搜索熟悉的名字,卻找不到姑娘的名字—她用無聲而堅決的方式,徹底斷絕了他們曾經與未來的所有聯係。

樂遊甚至沒有來得及說,其實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隻是想攢點錢為她買她中意好久的那款昂貴畫筆。

但無論如何,他沒有辦法站在她身邊發光,也沒有辦法與她同行……他們根本不屬於同一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問題。

哪怕是怎樣的出發點,是怎樣的心太急,是怎樣的意太深。

還去什麽學校,他哪有什麽臉再去學校。

後來的很多年,樂遊做過打手,偷過東西,打過群架,進過多次監獄,最嚴重的是一次打殘了別人的一條腿,交了很多錢又在監獄待了好幾年。

在監獄裏他想了很多事情,不知道是因為孤獨還是因為時間流逝他不再年輕,他恍惚間明白了一件至關重要的小事:那些年的耿耿於懷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玩笑而已,多年前的處分與失聯,是他的問題,也是女孩子的一個契機與借口。

那盒畫筆,命運原本的安排就是,無法改變任何事,也無法交給任何人。

今年是2015年。

樂遊要結婚了,這一年他臨近三十,曾經那個漂亮的男孩如今身材已微微發福。

他的未婚妻,比他小五歲,家住環城河橋橋頭。

他曾經膽怯地愛過一個姑娘,就住在一條長街上,他這十年從來沒有經過她的門前。

這是樂遊青春時唯一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