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另一個世界，我仍舊愛你
01
高二上學期的開學日，理科尖子（1）班。
這學期才開始文理分班，向妍來班級報到的時間算挺晚的。
一進門口，她掃視了一下班裏的同學，基本上高一一個班的都會紮堆坐。來之前她看過學校的分班表，他們原先高一（1）班分到一起的，加她一共有九個。
向妍挑了一個中間靠走廊的位置坐下，這是她的好同桌鬱冉特地給留的。
剛坐下，鬱冉就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聽說了嗎？”
向妍很配合，盡管知道其他人全都嘰嘰喳喳，無人關注她們二人，她也仍舊縮著腦袋低聲問道：“什麽？”
“我們班要轉進來一個新生。”
嘁，浪費感情。
向妍直起身，用正常音量鄙視同桌：“拜托！我們現在才剛分班好嗎！差不多五分之四全是我們不認識的人，在我眼裏，跟轉校生也沒什麽差別了。”
鬱冉感覺到聽眾向妍正在失去談話的興致，她趕緊辯解：“這不是一回事兒！”
“哪裏不一樣？”
“顏值不一樣。”鬱冉嘚瑟地顯擺自己的消息網，“我路過教師辦公室的時候，聽到裏麵的老師在八卦，說今年轉到理科（1）班的學生長得也太好看了吧。”
鬱冉生怕向妍沒抓住重點，特地強調：“理科（1）班！太好看了！你說說，是不是說我們班要轉來一個很好看的轉校生了？”
向妍對她的分析將信將疑，直到班主任帶著一個很好看的轉校生走進班級，被激動的鬱冉掐得回過神的向妍這才相信她說得沒錯。
“看見了吧，看見了吧？我和老師的審美很一致，這轉校生太帥了！”
確實，說他太帥一點都不誇張。
五官立體深邃，頭發被修剪到一個清爽的長度，劉海碎在額前，麵龐幹淨透徹，帶著耀眼的陽光走進教室，十分炫目。
向妍艱難地從鬱冉手底下掙脫出來，她盯著講台上的人，奇怪地說：“這人長得好眼熟啊，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長得好看的人，都很眼熟。”鬱冉說，“因為美是千篇一律的美，隻有醜才是千奇百怪的醜。”
是這樣嗎？
向妍狐疑地看著好朋友，勉強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兩人說話間的工夫，講台上的轉校生已經自我介紹完畢，順著老師手指著的方向，走到他被分到的位置上。正好是在向妍的斜後方，坐在辛祁的旁邊。
“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呀？”課後鬱冉和向妍打著“關愛新同學”的名號，率先搭話，“我叫鬱冉，我同桌叫向妍，你的同桌是辛祁。我們高一都是一個班的。”
“駱一舟。我叫駱一舟。”轉校生很有禮貌，回人問話的時候，會盯著對方的眼睛看。
而向妍在和他目光對視的刹那，就羞澀得迅速轉移視線。那道熱辣的眼神仍然聚焦在她臉上，讓她的臉頰稍稍有點發熱。
她感覺到新同學從進班級的那一瞬間，就一直盯著自己看。向妍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哪裏不妥當，又或者是，新同學覺得自己合眼緣？
她心神不定，聽到辛祁拋出一個問題：“你原來學校在哪兒啊？”
“帝都。”
鬱冉睜大眼表示驚訝：“帝都是大城市呀，你為什麽不待在帝都，轉到我們學校了？”
駱一舟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多了一絲笑容：“我要找人。”
“什麽人，讓你從帝都跑過來？”辛祁好奇。
他們現在還沒成年，就算在家裏也沒有決定自己去留的權利。所以，駱一舟為了找人而轉學，在他們看來已經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了。
“我來找我妻子。”
輕描淡寫的六個字，不啻於在原地投了一個原子彈。
辛祁揉揉耳朵，總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麽玩意兒？妻子？你開玩笑的吧，同學？”他嗤笑，“想追女孩子就追女孩子嘛，非得說妻子，玩笑開得這麽大，嚇我一跳。”
可駱一舟就是來找妻子的。駱一舟皺眉。
原本他如往常一樣，抱著向妍一起睡覺。可是，當他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一個人坐在公園裏的一條長凳上。他以為自己是陷入了夢魘的圈套，然而他有感覺，能聞到花香，能感知熱量。那一刻，他的心沒來由地慌了起來。
不是麵對未知的恐懼，而是害怕在這裏不能找到向妍。
駱一舟跑到自己和向妍生活的小區，卻發現那裏是一片剛競標成功的荒地。他找到向妍的舞團，謝天謝地，舞團就在那裏，可是卻沒有一個叫向妍的舞蹈家。
這個世界和以前相差不大，隻是他找不到向妍的存在。
向妍同樣覺得這玩笑開得有點大，雖然新同學表情相當認真。基於同學愛，她不得不說點什麽，好讓新同學不至於把天給聊死。於是她問：“那你知道你妻子叫什麽嗎？”
頭頂上，上了年紀的吊扇在咿咿呀呀地轉動，窗外的知了聲吵得震天動地。可這並不能阻擋向妍的耳朵清楚地捕捉到那幾個讓她驚訝的字眼。
他說：“我妻子，她叫向妍。”
有大灰狼要來叼向妍這隻小白兔了。
鬱冉和辛祁都從對方震驚的眼中，看到了同一種信息。
02
“每天有個人徘徊在你身邊，說你未來是他老婆的感受怎麽樣？”趁著駱一舟被辛祁拉去籃球場跟其他班打球賽，鬱冉湊在向妍邊上，想要探聽好朋友突如其來的感情生活。
向妍有點慫，來回查看身邊沒有別人，才敢放肆吹牛：“鑒於駱一舟是長得帥氣高大的小鮮肉，所以冒領別人‘妻子’頭銜的感覺還不錯。”
她站在走廊上，雙手捧住臉，眺望遠處正在三步上籃的駱一舟，表情並不是很明朗：“算了，我不開玩笑。虛假愛情使人墮落啊。說好不早戀的我快撐不住了。”
駱一舟在初來乍到的第一天接連扔出兩個炸彈後，就自我催眠地當作大家都接受了他說的事實，一廂情願地把向妍當作是他的妻子。
於是，“向妍成功地用一天時間把新來轉校生追到手”的爆炸性消息從高二（1）班向全校輻射。無數女同學，明裏暗裏地來詢問當事人的追求手段。
向妍矜持地說：“大概是因為我的名字叫向妍吧。”
這個理由可以說相當真實直觀有道理的。駱一舟就是因為這個名字才把向妍當未來妻子的。
然而，“向妍狂妄地說隻是因為自己叫向妍”的消息再次在幾小時內散播在全校每個班級裏。
鬱冉在她身邊托著腮，落日餘暉透過雲層溫柔地把這個世界疊加了一層金黃色的濾鏡，連她說話的聲調都放輕了點：“唉，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不是就好了嗎？”
“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很多年前，在那個不曾經曆過太多人生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愛情像“1+1=2”的算術題那麽簡單。
向妍低著頭，輕聲說：“說到底還是占了這個名字的便宜。”
所以就很討厭啊，為什麽偏偏是這個名字？
為什麽讓這份越陷越深的心動，從一開始就有很多心虛的不確定？
露天球場上的駱一舟正好投出一個三分球，他沒有確認籃球是否準確入筐，就果斷地轉身。若幹秒後，周圍加油的同學因為這個進球掀起了一個小**，而駱一舟在所有人的歡呼中站在原地，他笑得張揚，夕陽在他身後剪出一個頎長的輪廓。
歡呼聲後，同學們漸漸安靜下來，駱一舟喘著粗氣，發鬢的汗水順著下巴淌下來，他站在球場中間，一舉一動都影響著其他人的心跳。
他調皮地挑了下眉，雙手比了一個心的形狀在原地轉了一圈，仍然落在剛才的位置，正對著向妍的方向。然後，在裁判老師和所有人的目光下，他隔著大半個操場，喊得震耳欲聾：“送給你！”
我的得分，我的歡呼，我的榮譽，我的心跳……
但凡我有的，全都送給你。
他得意地揚著嘴角，珍惜這一次陪她度過校園時光的日子。
“這一波很溜啊。駱一舟絕對是校園小說裏走出來的男主角了。”鬱冉並沒有聽到向妍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純粹為好朋友開心，所以笑著碰了碰向妍的肩膀。
“講真，很滿足我的虛榮心。”向妍下定決心，拿出了十六年來最大的勇氣，“等一下我就去跟男主角解決一下真假女主角的問題了。要不然，我可能會變成小說裏的惡毒女配。”
她像是個自欺欺人的傻瓜。
明知道不是自己，仍然一腳踩進了駱一舟的旋渦。
駱一舟給她描繪的感情太過美好，每一次的心動，都會讓她想起初次吃到棉花糖的感覺。
可她隻擁有那一次的棉花糖，所以吃一口，就害怕下一口它就吃光了。
03
距離上次說找駱一舟談談，已經過去了三天零一個小時。
向妍忐忑地從圖書館跑出來，穿過一條回廊，走過兩棟實驗樓，站在多媒體大廳外的牆根處。走過轉角，就可以看到後頭小矮坡上坐著的駱一舟。
悄悄地站了很久，兩個念頭在腦海裏不停地對峙爭辯，她咬著嘴唇皺著眉，整張臉擠成很糾結的姿態，腳步遊移不定，不知道上前還是撤退。
古人說的都是對的呀，一鼓作氣再而衰。
三天前還信誓旦旦說要親手打破美夢的氣勢，現在已**然無存。她像是一個盲目相信好運會永遠站在自己這邊的賭徒，坐在賭桌上遲遲不願離去。
算了吧，再給自己一天時間。
這麽想著，向妍踮著腳，想偷偷地離開這裏。
“你偷偷摸摸想幹嗎去？”
駱一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站在她身旁，看著她上一秒握拳打氣，下一秒又無精打采地來回切換表情。
“大概是想再去做夢吧。”
“嗯？”
“現在，突然想膽大包天了。”
向妍一咬牙，情緒激昂地把不設防的駱一舟推到牆角，她兩手分別擋在他身側的牆上，以防駱一舟聽到一半就走人。雖然兩個人身高差距明顯，但這並不影響抬頭仰視駱一舟的向妍，一臉“霸王硬上弓”的姿態，惡狠狠地表白：“駱一舟，我確定我很喜歡你。”
他居高臨下，想把眼前表白得無比囂張的這個身影刻在心裏，留到以後的幾萬年去慢慢回憶。
“我知道。”
無論是十六歲，還是那時候二十四歲，你喜歡我的時候，眼睛一直是閃閃發光的，像摻了漫天星辰那樣好看。
向妍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可是先表白的人得吃虧，她今天就得委屈點。
她撇撇嘴，含糊地拋出一個問題：“那你到底喜歡哪個向妍？”
問完後，她偷偷瞄幾眼駱一舟，又匆忙把視線瞥到另外一處。除了耳朵很仔細地支著，想第一時間聽到回答之外，她假裝出來的不在意，演得很到位了。
被她困在兩手之間的駱一舟，在另一個世界錯失了向妍學生時代的駱一舟，第一次見識到她這一麵，像是找回了失而複得的寶貝，他高興得喉嚨間發出好聽的輕笑聲，看到向妍立馬變紅的耳尖，笑聲逐漸加大，笑得向妍有點氣急敗壞。
她抬頭對上駱一舟的笑眼，指控說：“你這樣對我的表白，一點都不嚴肅！”
她怕駱一舟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的質問，於是惱羞成怒，少年的自尊讓她決定挽回自己最後的那點驕傲——“我不喜……”歡你了。
“可我喜歡你。”他把向妍想說的話攔住了，右手輕柔地覆在她頭頂，“不，不夠。我愛你。”
向妍有些錯愕，愣在原地，傻乎乎地盯著他，試圖找出一絲一毫能辨別真假的線索。
年少的時候，很少會說“愛”，怕程度太深，彼此都擔不起這個字。可他說得莊重，她聽得認真，就真的覺得，這一生會遇到的愛情，已經放在她手裏了。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前世今生或者平行世界，總之，我很貪心，想要存在的每一個你，都可以讓我愛你。”
這一世，沒有妖魔鬼怪，向妍父母健在，她的生命裏無痛無災，平凡卻安全得像其他每一個普通小女孩。她不知道今天的駱一舟有多開心，為向妍可以成為這樣的一個膽大不蠻橫、恣意不妄為的小姑娘。
明明已經十月，陽光都沒力氣像前段時間那麽猛烈，可這天傍晚的餘暉除了將整個天際染成一片粉紅，還順手捎帶上了她的臉頰。
她不斷地在心底重複駱一舟的告白，來不及細究他的話裏是否蘊含著其他意思，瞳孔裏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就像在微風裏揚起的發梢，克製不住地想跳舞。
跟人表白也沒什麽難的嘛。向妍得意揚揚，收回企圖禁錮住駱一舟的雙手，卻因為維持同一個動作的時間有點久，腳突然麻掉，她收回手臂力量的支撐，整個人一下子找不準重心，又往駱一舟的身上撲過去。
“咚”的一聲，是腦袋撞到他胸腔上的聲音。
而不遠處傳來的幾聲壓抑的驚訝，是碰巧路過圍觀的同學發出來的。剛才的動作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向妍撲進駱一舟懷裏。
見她們的動靜吸引了貼在一起的兩個人，同學們難為情地轉身就走，輕風中飄散著她們滔滔不絕的討論聲。
“沒想到向妍這麽主動。”
“學到了學到了，見著喜歡的男生，就是得硬上弓。”
……
向妍捂著撞得有些疼的地方，準備從他的懷裏撤出來，去跟那群明顯誤會了的女生解釋一下。她不想明天全校又流傳著她“強咚”了駱一舟的傳聞。
可駱一舟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右臂一彎，把她稍微離開的腦袋重新按在自己的胸口，左手剛好輕輕搭在她的背上。
“哎哎哎，你放開我，我得去挽回一下我的清白。”
“可剛才是你主動的，她們說得沒錯。”
“那隻是意外！”
駱一舟笑得胸腔震動：“可你喜歡我是事實啊。”
好吧，他說得沒錯，向妍消停地保持著這個擁抱的姿勢。
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就是稍微急促的速度恰好和她的頻率吻合，撲通撲通，聽起來好像是在對外發送密碼。
可能是在說“我喜歡你”。向妍眯著眼，不容置疑地給它賦予了一個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