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經意間闖進她視線

對於必須要裝好學生的白子牧來說,黃逗逗堪比一顆埋在他身邊的定時炸彈,萬一哪天爆發,他鐵定是第一個被炸飛的。

為了不扣分、不請家長,白子牧自然而然地將大哥模式切換到小弟模式,平時做事都變得小心翼翼,唯恐被扣分,就連下課時說話的聲音都降低了幾個分貝。

自習課上,黃逗逗作為值班班長到講台上坐班。

白子牧剛知道黃逗逗是紀律委員的時候,驚訝到一張嘴巴都要塞進雞蛋了,那麽不喜歡說話的一個人維持紀律,那不是鬧著玩嘛!

可是黃逗逗值班的那天,班裏比往常都要安靜。白子牧課間時好奇地問過李朗,誰知李朗故意賣關子,給白子牧留下一個懸念:“你以後就知道了。”

望了眼講台上的黃逗逗,白子牧朝後扭了一下頭。

誰知李朗和王明梁兩人如臨大敵,朝著白子牧慌張擺手,表示拒絕白子牧想要聊天的意圖。

他並沒有想要說話,好嗎?白子牧輕歎一聲,從抽屜裏摸出一片口香糖,頭微微彎下,塞進了嘴裏。

拿出下午要交的數學作業,白子牧看著密密麻麻的數字,腦殼開始蒙圈。

沒有按時完成作業要扣兩分。白子牧的腦海中立刻浮現班規,為了防止老師請家長,他現在一向以“三好學生”的標準要求自己。

正在數學的海洋裏遨遊時,白子牧用餘光看見黃逗逗下了講台,並且站在了自己的旁邊。

白子牧一抬頭就看見黃逗逗那雙審視的眼睛:“要拿東西嗎?”說著還主動請纓,“要我幫忙嗎?”

黃逗逗沒有說話,閉了一下眼睛。

經過這段時間對黃逗逗的觀察,閉上眼睛表示的是否定的意思,白子牧已經可以摸出黃逗逗的潛在含義。

白子牧的腦子急速地運轉著,坐直了幾分,難道是寫字坐姿不規範?這管得也太寬了吧?

可黃逗逗依舊是方才的狀態。

在黃逗逗無聲的注視下,白子牧的頭皮越來越發麻,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沒有人敢去挑釁黃逗逗,因為大家在黃逗逗空洞的眼睛的注視和冷暴力下根本無處可逃。

實在不知道自己何錯之有,白子牧望了黃逗逗一眼,湊近黃逗逗半分,商量道:“給點提示。”

黃逗逗惜字如金:“吐出來。”

全班人的嘴巴驚訝成“O”形,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黃逗逗提示,以往隻要有人犯錯誤,黃逗逗隻會用空洞又麻木的眼神審視,如果那個人自己倒黴沒有意識到錯誤的話,就要麵臨長達一節課的審視,這冷暴力可比扣分更加讓人難受。

口香糖?白子牧這才轉移了注意力,可在黃逗逗的眼神下,他完全不知道嘴裏嚼著的口香糖要怎麽處理。

因為黃逗逗的原因,現在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他的身上,白子牧心裏哀號,他要當著那麽多雙眼睛表演吐口香糖嗎?

盡管白子牧心裏有諸多不願意,但是害怕黃逗逗以不服從管教為理由上報老師,到時小題大做,請他姑姑來做客,就得不償失了。

在心裏掙紮了一下,白子牧抽出一張紙,快速地貼近自己的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口香糖轉移了陣地。

“你要不要檢查一下?”白子牧正欲朝著黃逗逗張開嘴巴的時候,黃逗逗一轉身就回了講台。

這下,印象分怕是要降成負分。白子牧哀歎一聲,以後的日子怕是一步比一步艱難。

晚自習放學之後,班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得差不多了,黃逗逗也已經收拾好書包,眼睛時不時地朝著教室的門口張望。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停在了教室門口,肥大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倒是意外的好看,他的視線搜羅到教室的一角,朝著黃逗逗招了招手。

黃逗逗拿起書包就朝著那人走去,就像是到了安全領域一般,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表情也莫名地柔和了幾分。

“等很久了嗎?”黃墨白笑了笑,自然地將手遞到黃逗逗的麵前。

黃逗逗將書包遞到黃墨白的手裏,搖了搖頭:“沒有。”

夜晚的世界靜了許多,路燈的燈光打在兩人的身上,平添了一種溫馨的氛圍。

“馬上要到周末了。”黃墨白垂眸望著那抹小身影,眼神又柔軟了不少,“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黃墨白是黃逗逗的堂哥,因為大家都是獨生子女,更是將黃逗逗當成親妹妹寵著,凡是遇到黃逗逗的事情,其他所有的事情都要靠邊站。

黃逗逗搖了搖腦袋:“沒有。”

“那我帶你去遊樂園玩。”黃墨白接道,“老是窩在家裏不太好,要多出去轉轉。”

黃墨白正處於高三時期,任何事情都應以學習為重,原本應該住校,可為了多陪陪黃逗逗,依舊學校、家裏來回跑。

“等你高考完。”黃逗逗望著黃墨白,聲音很小但也很堅定,“我們再去。”

“你還不相信我的實力嗎?你哥哥啥時候怕過考試。”黃墨白輕敲了一下黃逗逗的頭頂,“你什麽時候想去我們就去。”

“高考之後。”黃逗逗的聲音很幹脆。

聽見黃逗逗毫不猶豫地拒絕,黃墨白輕歎一口氣,繼而又無奈道:“你啊。”

黃逗逗很喜歡和黃墨白在一起,所以步伐放得很慢,可路程就這麽遠,已經走到了門口。

“到家了。”黃逗逗接過書包,“那我們明天晚上再見。”

聽見黃逗逗的話,黃墨白有了幾分委屈:“我早上不想起那麽早,可以和你一起走的。”

高三已經進入了備戰模式,早自習都很自覺地提前了半個小時,黃墨白怎麽忍心讓黃逗逗跟著早起,還是按照原本的時間進班。

可黃逗逗不想耽誤黃墨白學習,早在一個月前就拒絕了早上和黃墨白一起去學校,以至於到現在黃墨白還試圖說服黃逗逗。

“還有一年,堅持一下。”黃逗逗向來意誌堅定,看見黃墨白的樣子也隻心軟了一秒鍾。

知道黃逗逗不會輕易改變主意,黃墨白也隻好妥協:“聽你的。”

黃逗逗才又揚起嘴角。

兩人的家就在同一層的對麵,知道黃墨白要看著自己回家,黃逗逗打開門,又朝著黃墨白揮了揮小手:“晚安。”

“晚安。”

剛關上門,兩道視線就已經集中到她的身上。

黃逗逗早就習以為常,不慌不忙地換好拖鞋,目不斜視地就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

“逗逗,”黃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卻沒有靠近黃逗逗,站在原地柔聲地說,“這個周六,我們去看看趙阿姨好嗎?”

從小的時候開始,黃逗逗都要定期去看趙阿姨,年幼的時候她隻當趙阿姨是位溫柔的長輩,可現在她對趙阿姨有了更加清晰的定義。

趙阿姨是位心理醫生,而她隻是趙阿姨的眾多病人中的一個。

黃逗逗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徑直走向臥室。

黃母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那扇已經關上的門,內心痛苦不已。

黃父拍了拍黃母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難過,你看逗逗也並沒有拒絕我們。”

臥室裏,黃逗逗將書包放在一旁,望著桌子上未完成的水彩畫,拿出水彩筆,便開始繼續畫。

黃逗逗的世界除了必須要做的事情,其他的時間她都消耗在水彩上,即使到了學習壓力最大的高中,她也沒放棄這個習慣。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水彩畫已經顯現出它最終的樣子。

黃昏城市的一角躍然紙上,低矮的樓房在夕陽下顯得更加敗落,整個畫麵有一種莫名的頹廢感。

黃逗逗看著已經完成的畫,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

為了消磨周末的時間,黃逗逗報了一個輔導班,教她的老師是一位姓蘇的女老師,那時她交作業上去的時候,蘇老師說她的畫風不符合她的年齡。

也是,像她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更喜歡明媚的色彩,其他同學更喜歡用靚麗的色彩去填充自己的畫,而她的畫色彩較暗,在一堆明麗的畫中總是顯得格格不入。

第一節美術課,蘇老師就說繪畫是表達人潛意識的直接工具。

黃逗逗的神思恍惚了一下,看著充滿悲情基調的水彩畫,也許她的世界就和這幅畫是一樣的吧。

橙黃色的色彩是房間的主調,房間的角落有散落的玩偶,正中央有兩張沙發和一張桌子。

黃逗逗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的趙醫生,又移開了視線。

“逗逗,你有多久沒看見趙阿姨了?”趙醫生溫和地望著黃逗逗,像是哄孩子般輕柔。

黃逗逗將視線移到一旁,手指在衣角纏繞著,沒什麽情緒地回答道:“很久了。”

即使被黃逗逗這樣敷衍對待,趙醫生也沒有任何情緒起伏,朝著黃逗逗又靠近半分:“那,逗逗有沒有開心的事要和阿姨分享呢?”

這下黃逗逗終於有了反應,隨著趙醫生的靠近,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嘴裏輕輕吐出兩個字:“沒有。”

趙醫生時刻觀察著黃逗逗細微的表情變化,停止了靠近的動作,主動說起話來:“阿姨可是遇見了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

無論趙醫生說了什麽,黃逗逗始終都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想法,甚至眼神看起來都有幾分空洞,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這樣的場景從黃逗逗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那時她是在心理谘詢室,後來變成趙醫生的家裏。

黃逗逗完全沒有刻意忽視趙醫生的話,所有的話一字不漏地從她的耳朵經過,但也隻是經過一下,她對所有的言語沒有任何想法。

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趙醫生望著還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黃逗逗,聲音依舊是方才的柔和:“阿姨要出去喝點兒水,逗逗在這裏待一會兒,好嗎?”

黃逗逗輕點了下頭:“好。”

趙醫生才起身走了出去。

“趙醫生。”在客廳等待已久的黃父黃母一看見趙醫生出來就馬上圍了上去。

黃母有半分緊張:“怎麽樣?”

趙醫生搖了搖頭,她已經做了黃逗逗十年的醫生,可是黃逗逗和十年前相比並沒有任何變化。

黃母眼神一暗,剛燃起的希望全部破滅。

自從那件事之後,黃逗逗就基本上封閉了自己,以往活潑開朗的女孩性情開始內斂,黃母剛開始隻覺得需要給黃逗逗時間,可直到班主任反映黃逗逗在學校的情況,她才開始驚慌失措。

“不要太過擔心。”趙醫生安慰道,“逗逗的情況並不是傳統的心理疾病,根據日常的情況來看她完全是健康的,也許她隻是不想說話,我們再等等好了。”

黃母的一顆心都要揪了起來:“都怪我……”

“不怪你。”黃父連忙攬著黃母的肩膀,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年,但是它帶來的傷害並沒有減退半分,時刻都在觸碰著他們的心。

趙醫生看見這樣的場景也是無奈,作為一名出色的兒童心理醫生,在職期間她也曾幫助無數兒童回歸正常,卻始終對黃逗逗的情況無可奈何,這份無力感也時常讓她煎熬。

“趙醫生,”黃母眼睛裏已經蓄滿了淚水,“我們家逗逗……”

黃母哽咽的話語已經因為情緒的失控而停止,趙醫生知道黃母的意思,將手附在黃母的手上,柔聲道:“我們再等等。”

“你們在家好好玩。”蘇母看了眼客廳裏的兩兄弟,朝著兩人揮揮手,“我出去工作了。”

蘇母是一個輔導班的美術老師,周末要上一整天的課。

“好的。”看著隻到自己腰部高度的蘇木卿,白子牧瞬間責任感爆棚,站起身朝著蘇母擺擺手,“路上小心。”

大門剛一被關上,白子牧和蘇木卿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擊了一掌:“耶!”

在姑姑家,白子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再也沒有人拿暴力威脅自己,但畢竟是自己的長輩,姑姑在時他就覺得拘束。

蘇木卿跳到沙發上,伸出食指,大聲呼喊道:“世界是我們的了。”

白子牧看著幼小的蘇木卿,在心裏糾正道:“不,世界是我的了。”

兩人溜進白子牧的臥室,白子牧自然不好當著蘇木卿的麵打遊戲,兩人的年齡差太大,他總不好當著蘇木卿的麵玩暴力遊戲,但是蘇木卿的年齡隻適合玩《消消樂》,白子牧作為一個即將成年的成熟男孩子,他對《消消樂》這樣低幼的遊戲可是相當抵觸的。

“你想玩什麽?”白子牧實在沒想到兩人的共同興趣,頭上頂著哥哥的偉大光環,他自然要遷就蘇木卿。

蘇木卿轉了一下眼珠,立刻奔向自己的臥室,隻留下匆匆一句:“你等我一下。”

十分鍾之後,白子牧蒙圈地看著一盒子的彩色紙張:“我們這是幹什麽?”

“手工作業。”蘇木卿倒是一臉興致勃勃,“我要給跳跳疊小心心。”

雖然預感不是什麽好事情,但是白子牧仍然皺著眉頭問出了聲:“跳跳?”

“我同桌,”蘇木卿的臉上紅了幾分,低著腦袋道,“餘跳跳。”

他就說沒什麽好事吧。

白子牧恨不得跑到小學裏宣傳不準早戀的條規,預防早戀更要從娃娃抓起!

“這樣。”蘇木卿一步一步地教白子牧,跟著白子牧的速度,“然後這樣。”

白子牧完全沒有巧手的潛質,眼睛專注地望著蘇木卿,盡力地跟上蘇木卿的動作,可是手卻毫無章法。

一顆鮮紅的小心心已經在蘇木卿的手裏成型,而躺在白子牧手裏的卻是一個失敗品,一顆心雖有棱有角,卻完全沒有心的形狀。

“不要急,”蘇木卿並沒有放棄白子牧這個學生,又將一張紙放在他的手中,“慢慢來。”

看著蘇木卿熟練的手法,白子牧隻感覺到頭皮發麻,但是又不好說放棄。

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他的麵前,他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白子牧在心裏默念著,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對蘇木卿說:“我們玩《消消樂》吧!”

白子牧完成了五個失敗作品之後,終於絕望了,起身朝著一旁的窗戶走去:“我去放鬆下。”

拉開厚重的窗簾,白子牧就看見遠處的風景,以前周末都是呼朋喚友,可現在背井離鄉的他,隻能窩在這裏折紙。

蘇木卿也走到白子牧的身邊,趴在窗戶上,商量著:“你要放鬆多久?”

“一會兒。”白子牧摸了摸蘇木卿的腦袋,朝著樓下一望,捕捉到一抹快要轉身的身影。

小不點?

為了拉近自己和那抹身影的距離,白子牧整張臉已經貼在了窗戶上,恨不得拿出放大鏡將那抹身影放大數倍。

蘇木卿也注意到白子牧的異常,順著白子牧的視線望去,下一秒驚喜出聲:“逗逗?”

這下輪到白子牧奇怪了,他望著蘇木卿疑惑道:“你說什麽?”

“逗逗。”蘇木卿的小手指向那抹身影,“你是在看逗逗嗎?”

“是。”白子牧回答道,馬上又覺得重點不是在這裏,“你認識她?不對,你怎麽知道是她?”

“逗逗是我媽媽班裏的一個學生啊。”蘇木卿坦誠道,“我見過逗逗穿這件衣服。”

周末的時候家裏沒人照看蘇木卿,蘇母時常帶著蘇木卿去輔導班,也好看著蘇木卿,蘇母班上的學生蘇木卿都能認出一二。

白子牧眼睛一亮,拍了拍蘇木卿的肩膀,讚賞道:“觀察力不錯嘛。”

“那當然。”蘇木卿一點兒也不謙虛,瞬間就應了下來,又道,“再說逗逗可是我媽媽班裏最好看的女生。”說完,他又話鋒一轉,“不過在我心裏,最好看的女孩子永遠是跳跳。”

白子牧瞬間對蘇木卿佩服得五體投地,在餘下的時光裏,他一定要將蘇木卿引上正途。

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他終於找到事情做了。

“我們也去輔導班吧。”白子牧轉念一想,開始慫恿蘇木卿,他才不要做手工。

蘇木卿顯然有幾分猶豫,望著彩紙:“可是我想……”

“不,你不想。”白子牧握著蘇木卿的肩膀,給蘇木卿洗腦一般,“晚上我們再來做手工。”

大抵是被白子牧的喜悅影響,蘇木卿理智的天平朝著白子牧想要的方向傾斜,不情願地點點頭:“好吧。”

“是這間嗎?”白子牧將耳朵貼著牆,可牆壁隔音效果太好,他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

蘇木卿肯定地點點頭:“是,我來過很多次。”

白子牧依舊沒有放棄,恨不得整個腦袋鑽進牆壁裏:“你之前來的時候坐在哪裏?”

“最後一排的角落。”蘇木卿回答道。為了防止他影響上課,蘇母也給他準備了一塊畫板,讓他消遣,但是他顯然沒有繪畫天賦,一張紙被塗得亂七八糟不說,就連臉也無法幸免,把自己弄成一隻大花貓。

白子牧點點頭,朝著蘇木卿伸出一隻手,示意和蘇木卿一起行動。

看著麵前的一雙手,蘇木卿搖搖頭,將雙手背在後麵:“不和你手拉手。”

白子牧嘴角抽了抽,他也在心裏準備了好久和男生手拉手這件事,雖然這個人是他的小表弟,但是居然被他這樣回絕了。

“我的手隻和跳跳拉。”蘇木卿一本正經地說道。自從學前班和餘跳跳手拉手之後,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拉過手,他要為了餘跳跳“守身如玉”。

白子牧也沒有掙紮,朝前走了一步:“那你跟著我。”

兩人一起走到後門,白子牧讓出一條道,示意蘇木卿開路。

蘇木卿愉快地答應了。

“哢!”

門發出被打開的聲音,隻見蘇木卿拉開一條縫,小小的腦袋就探進了教室。

因為方才的聲響,很多人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了門後,看見蘇木卿的臉,很多女生的表情管理係統已經徹底失控。

蘇木卿作為一名軟萌的小正太,在這個班裏一直很吃香,下課的時候總有很多女生跑來捏他的臉,和他套近乎,但是他最喜歡的卻是從來沒有搭理過自己的黃逗逗。

蘇母看見蘇木卿時有一瞬間的錯愕,下一秒卻又了然,因為她又看到了白子牧。

兩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躡手躡腳地走到教室一角的位置。

如果方才是被蘇木卿吸引住了,那麽現在女生們的視線都落在了白子牧的身上。

望著已經出神的女生,蘇母有幾分無奈,敲了敲黑板:“同學們,要看黑板了。”

白子牧剛坐定,就發現坐在第一排最靠牆的黃逗逗,她還和以往一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有分給自己一點注意力。

以往蘇木卿都是看著畫板發呆,可是現在白子牧在自己身邊,他自然要說些悄悄話。

“逗逗。”蘇木卿指向黃逗逗,衝白子牧邀功,“我說得沒錯吧。”

白子牧將手放在嘴邊,示意蘇木卿小點聲音:“我看見了。”

但是蘇木卿的疑問顯然不止這一處,仰著小臉詢問道:“你怎麽認識逗逗?”

“學校。”白子牧想了想,眼珠一轉,又添了一句,“她是我同桌。”

果然,蘇木卿眼神一亮:“那你喜歡逗逗嗎?”

白子牧老臉一紅,心裏默念了三遍童言無忌,才慢慢回答道:“小孩子還是思想純潔點比較好。”

在蘇母的眼神示意下,兩人的互動被迫終止,蘇木卿縮了縮腦袋,終於安靜了。

白子牧顯然是帶著好奇心來的,現在黃逗逗手裏有他的致命把柄,他也想找出黃逗逗的命門,以後犯了錯誤也有了籌碼,他早就過夠了這樣膽戰心驚的日子。

黃逗逗的狀態和在學校時的狀態相差不大,即使老師在講台上講課,她仍然低著頭幹著自己的事情。

其實又有點不一樣。

在白子牧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黃逗逗的側臉,即使在學校黃逗逗也會低著頭看書,可那似乎是公事公辦,現在的黃逗逗眼睛裏全是認真。

在白子牧觀察的期間,另一個身影走進了他的視線。

黃逗逗旁邊的男生對黃逗逗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黃逗逗點點頭,遞給了男生一支筆。

那當然不僅僅隻是一支筆,它更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向白子牧的心,原來黃逗逗竟然還有樂於助人的屬性,他可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待遇。

“接下來的時間是自由時間。”蘇母慢慢走下講台,望著所有人道,“同學們可以按照我方才教給你們的技巧畫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蘇母話音剛落,教室裏便響起畫冊的翻動聲。

走到最後一排,蘇母望著兩個人,小聲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是表哥……”

“是小木覺得房間有些悶。”白子牧搶先道,“我帶著他出來轉轉,不小心就跑到了這裏。”

白子牧的聲音在教室裏還是有幾分突兀,黃逗逗的筆尖頓了頓,她好像聽見了一直圍繞在她耳邊的白子牧的聲音。

這裏不是學校。黃逗逗想了想,拋去心裏即將成形的雜念,將所有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畫板上。

白子牧和蘇木卿並沒有影響教室紀律,蘇母也就隨他們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速度快的同學已經完成了一半,而蘇木卿也成功將一張畫紙塗滿了顏色,白子牧的眼神還停留在黃逗逗的身上,隻是時不時朝著旁邊的男生偏移,等著男生圖謀不軌時上前製伏。

怎麽說,黃逗逗也是他白子牧的同桌,哪裏容得了別人將“爪子”伸過來?

“休息一下。”蘇母指導完最後一個有疑問的同學,站起身拍了兩下手,示意同學們可以休息了。

一下課,三三兩兩的女生就圍在一起,眼神時不時地朝著教室後麵瞟去,紛紛猜測著白子牧的身份,這樣的帥哥可實在是稀缺。

白子牧看著一旁玩性大發的蘇木卿,敲了下他的腦袋,蠱惑道:“怎麽不去找小不……”話剛到嘴邊,他就換了種說法,“逗逗小姐姐玩?”

蘇木卿抬起頭,右臉頰已經成功地被顏料侵占,他望了黃逗逗一眼,又將視線移到白子牧的身上:“逗逗小姐姐隻和自己玩。”

白子牧啞然,想不到就連蘇木卿也察覺到了黃逗逗的沉悶性格。

“你去了她就和你玩了。”都說小孩子是一件利器,被拒絕無數次的白子牧顯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蘇木卿身上,這會兒不留餘地地慫恿蘇木卿。

蘇木卿還是小孩子心性,一聽白子牧的話,眼睛都亮了:“真的嗎?”

“當然。”白子牧眉頭一挑,看來有戲。

蘇木卿被白子牧慫恿兩下,就蠢蠢欲動,他出聲道:“表哥,我也是在幫你哦。”

白子牧太陽穴跳了兩下,隻得應道:“表哥謝謝你哦!”

“逗逗小姐姐。”

一道童聲從身後傳來,黃逗逗神思一恍惚,罕見地扭過了頭。

隻見一個長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朝著自己燦爛地笑著,臉頰上的顏料更添了幾分俏皮的味道。

還不等黃逗逗反應,另一張大臉占據了她半個視線。

白子牧彎著腰,和蘇木卿維持著相同的高度,學著蘇木卿的樣子,給黃逗逗打了聲招呼:“小不點。”

遇見白子牧之前,黃逗逗大多時候都是麵無表情,可遇見白子牧之後,她的臉上便時不時地閃現微表情。

“原來那道聲音不是幻聽。”她想。

蘇木卿雖然是個小朋友,但是對情緒的感知能力並不差,一看黃逗逗的表情不怎麽好看,瞬間就躲到白子牧的身後,馬上將白子牧出賣了:“我表哥找你。”

黃逗逗望著白子牧,此時的心情並不怎麽美麗。

周圍人的視線早就集中到這兩人的身上,看著白子牧和黃逗逗說話。

“你周末也來上輔導班?”白子牧隻得隨機應變,還朝著黃逗逗眨巴了一下眼睛。

黃逗逗沒有猶豫地轉了身,將自己美麗的背影留給他。

白子牧早就習慣了她的冷淡,摸了摸鼻子站直身體,眼神狀似無意間落到旁邊男生的身上,正好和男生對視上,他聳了一下肩膀:“白子牧。”

雖然不知道白子牧是何用意,但男生還是很有禮貌地自報姓名:“韓子軒。”

沒準韓子軒是一個突破口,白子牧心思一沉,還想和韓子軒近距離接觸的時候,眼睛一瞄卻看見姑姑已經推開門進來了。

“拜。”白子牧情急之下抓住蘇木卿的手,轉身朝著最後一排逃之夭夭。

蘇木卿也很識相,雖然滿臉嫌棄,卻沒有甩開表哥的手。

“姑姑,”趁著蘇母看電視的空隙,白子牧坐到蘇母的旁邊,“你教黃逗逗多少時間了?”

“逗逗?”蘇母的尾音上揚,回憶著,“她十歲左右就來上課,已經五六年了。”她饒有興味地望著白子牧,“你認識她呀?”

“同學。”

白子牧話音剛落,旁聽的蘇木卿就大聲糾正道:“是同桌。”

白子牧清咳一聲:“都一樣。”

“才不一樣。”蘇木卿態度激烈了幾分,“同桌關係可是學校裏最親密的關係。”

白子牧也不和蘇木卿爭辯,點了點頭,跳過這個話題:“姑姑,你覺得黃逗逗怎麽樣?”

“畫畫方麵很有天賦。”蘇母眼裏全是欣賞,剛開始黃逗逗交作業時,她就被她的作品驚豔到,“她的畫有著超越年齡的美感。”

“這麽厲害?”白子牧驚訝了幾分,顯然不知道黃逗逗還隱藏著這個技能。

“其實我能教給她的已經不多了。”對於黃逗逗還來輔導班這件事,蘇母也有幾分疑惑,“輔導班報名的時候,我曾告訴過她的父母,不過黃逗逗好像很喜歡上課的氛圍,所以周末的時候基本都會來。”

“這樣啊。”白子牧點了幾下頭,終於將自己最想問的說了出來,“在輔導班,黃逗逗和誰是好朋友啊?”

蘇母饒有興味地盯著白子牧:“怎麽,探聽你同桌的情報?”

“她不怎麽說話。”白子牧說得半真半假,努力營造一種關心同桌的形象,“所以來了解了解她的情況。”

蘇母也沒再為難白子牧,順著他的話接道:“她確實不喜歡說話,和班裏的同學幾乎沒什麽來往。”她想了一下,接著說,“和韓子軒還能說上幾句話。”

重點來了,白子牧假裝疑惑:“韓子軒?”

“他們是一起報的名。”蘇母有幾分哭笑不得,“韓子軒不怎麽喜歡畫畫,但是每年倒是很積極地報名。”

白子牧眉毛一挑,為自己的第六感豎起大拇指。

從這裏層層深入,他馬上就有可以和黃逗逗抗衡的籌碼了,終於不用再裝小弟了!

“小不點,”白子牧叫得很順嘴,大哥的氣勢說來就來,手朝著黃逗逗眼前一攤,“數學作業借我看看。”

大抵是白子牧太過於囂張,黃逗逗望著白子牧,像是不確定方才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

有了保命金牌,白子牧一點兒也不,拿出從前的氣勢,就差把腿蹺到桌子上了。

“昨天的數學作業,借我抄抄。”

後麵兩雙大眼睛望著白子牧,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白子牧一向避黃逗逗還來不及,今天這是吃錯什麽藥了,竟然主動找碴兒?

黃逗逗沒有說話,默默從抽屜裏拿出“功德簿”。

“你幹什麽?”白子牧眼睛瞪圓,捏住“功德簿”的一角,剛剛的氣勢全然消失。

“盜竊他人成果扣兩分。”黃逗逗一本正經道。

“韓子軒,”白子牧湊上去,小聲提醒著黃逗逗,“你不希望別人知道吧?”

非常時刻隻能用非常手段,雖然他也覺得威脅一個女生實在有失風度,可風度在被扣分請家長這件事麵前簡直不值一提。

黃逗逗沒有任何心虛的樣子,思考了幾秒,拿起課桌上的水筆,絲毫沒有改變的意思。

白子牧徹底慌了,按住本子的一角,開始耍賴皮:“我這不是還沒抄嗎?”

黃逗逗的理解力也是非同一般,從抽屜裏拿出作業本,放到白子牧的麵前。

這明晃晃的就是對他智商的歧視!

“嘿嘿……”白子牧敢怒不敢言,將作業本推到黃逗逗的書桌上,他敢保證隻要他把作業本打開,他那兩分就沒了,“小姐姐,你這是幹什麽?”

看著白子牧“改邪歸正”,黃逗逗合上本子,輕飄飄地吐出一句:“下不為例。”

“一定一定。”白子牧答應得飛快。

這一仗打得太失敗了,太不值了!

“受小人一拜!”

李朗和王明梁朝著白子牧鞠了一躬,白子牧可是第一個敢挑釁黃逗逗的人,雖然結局很慘烈,但是勇氣可嘉。

“去去去。”白子牧揮了兩下手,煩躁地揉了下頭發。

“誰給你的勇氣去抄黃逗逗的作業?”李朗現在還心有餘悸,他實在想不到白子牧會在太歲頭上動土,“梁靜茹嗎?”

王明梁搖了兩下腦袋,補充道:“梁靜茹怕是也給不起。”

白子牧白了兩人一眼,費心搜集的情報居然一點兒用處都沒有:“我姑姑是黃逗逗的輔導老師。”

兩人攤攤手,不解道:“然後呢?”

“我發現黃逗逗身邊有個男生。”白子牧歪著腦袋。

李朗實在看不懂白子牧的套路:“你也是她身邊的男生。”

“那可不一樣。”白子牧長哼一聲,繼續解釋,語氣加了些個人情感,“黃逗逗對那個男生可比對我親切多了。”

聽見白子牧的解釋,王明梁總算理清了一絲頭緒,試探著問:“你不會是覺得黃逗逗喜歡那個男生吧?”

這句話是在嘲諷他蠢嗎?白子牧輕皺著眉頭:“有何不可?”

眼前兩人終於憋不住,笑得前俯後仰。

看著兩人的樣子,白子牧更加覺得自己的行為蠢透了,抿著嘴巴默默地瞪著麵前不留餘力笑話自己的兩人。

笑聲漸漸弱了下去,兩人抹了下眼角的淚,他們都被白子牧這個膽大的想法笑哭了。

白子牧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望著兩人,嘴唇抿成一條縫,板著一張臉:“笑夠了嗎?”

“滅絕師太喜歡上韋小寶。”李朗拋出一個問題,反問白子牧,“你說可能嗎?”

白子牧冷瞥了一眼李朗:“大白天做什麽白日夢?”

“這下你可以理解我們了吧。”王明梁拍了拍白子牧的肩膀,“滅絕師太喜歡韋小寶我還可以幻想一下,但是我想都不敢想黃逗逗會喜歡一個人。”

“至於嗎?”雖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件事的荒唐,但是白子牧仍然拒絕承認自己蠢。

“當然。”李朗點點頭,“學校曾經有個無聊的投票,就是投出全校男生最不敢追的一個女生,你知道結果嗎?”

白子牧瞅了一下額頭:“黃逗逗是第一名?”

“Bingo!”王明梁點點頭,“而且是全票通過坐到第一名的寶座的。”

獨來獨往、沉默寡言,在這張揚的青春裏,黃逗逗是唯一一個把自己包裹成刺蝟的人,同齡人都在奮力地融入到熱鬧的圈子裏,害怕自己被孤獨纏上,而黃逗逗卻是享受孤獨的人。

白子牧已經對討好黃逗逗不抱有任何希望,隻希望能夠安然等到下次換座位的時候換一個同桌,到時他上天入地還不是小菜一碟。

早飯的時候,白子牧發現王明梁嘴角的烏青,蹙著眉頭道:“你的嘴角怎麽了?”

“沒事。”王明梁搖了搖腦袋,隨便找了個借口,“摔了一跤。”

如果白子牧是個好學生,肯定不會懷疑,可他從小便是在棍棒教育中長大,對於這樣的烏青早有研究。

“摔的?”白子牧語調一揚,明顯不相信,望了李朗一眼。

李朗的眼神閃躲了一下。

白子牧心裏已經有答案了:“誰?”

“沒事。”王明梁搖搖頭,並不想讓白子牧參與進來。

“這還沒事?”白子牧眉頭快要擰在一起,看著支支吾吾的兩人,“你們不說我問別人了。”

“章磊。”王明梁小聲地說了一個名字,就又勸說白子牧,“這都不算傷,過兩天就沒了。”

白子牧被氣得頭腦發昏,都被人欺負到這個地步了,還想著息事寧人。

“幾班的?”白子牧深呼一口氣,他從小最看不慣的就是恃強淩弱的人。

“章磊是高三的人,是學校的大哥。”李朗拉住白子牧,“他們人數很多,就算我們去找他們理論,也會吃虧。”

“大哥?”白子牧都要對這兩個字重新地定義了,擼了兩把袖子,“我現在就去教教他這兩個字怎麽寫的!”

王明梁也上前攔住白子牧:“我們力量太弱。”

白子牧冷靜幾分,他在這裏確實沒什麽優勢。他望著王明梁:“他為什麽打你?”

“章磊一直在學校收保護費……”說話的時候碰到傷口,王明梁疼得抽了口氣。

李朗接話道:“昨天發生點口角,章磊就動手了。”

白子牧睜大眼睛:“怎麽不告訴老師?這種事情這麽惡劣。”

之前為同學伸張正義,他都被叫了家長,如今竟然有人過分成這個樣子還安然無恙。

“沒用的。”李朗搖搖頭,“我們沒有直接證據,這件事隻會不了了之。”

白子牧冷靜了一下,問:“吃完飯,同學們大概都去哪裏?”

白子牧的話題跳躍太快,李朗反應了兩秒才回答:“宿舍。”

“我們去宿舍。”

雖然不知道白子牧是何用意,但李朗還是把班裏的男生集合到一個宿舍。

經過短時間的相處,大家也對白子牧了解了幾分,耐心等到人員集合完畢之後,才有人問白子牧:“什麽事呀?”

“王明梁因為保護費被打了。”白子牧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這會兒環視一周,“大家也交保護費嗎?”

這是全校男生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沒感覺丟人,大多數人點了點頭。

“那有沒有想過反抗啊?”白子牧換了個問法。

同學們紛紛發言:

“章磊是學校的大哥,各個年級都有認識的人……”

“反抗倒有一次,一個男生在轉校之前給老師反映了這件事,學校就調查了一下,但沒人敢說出這件事。”

“除非這個人不準備在這個學校待下去了,否則還是息事寧人好了。”

“就是,反正章磊馬上就要畢業了。”

……

待同學們發表完意見之後,白子牧才開口:“章磊畢業了還會有下一個章磊,如果縱容這種惡勢力,我們之中肯定還會有人受到傷害。”

同學們雖然都同意這種說法,卻都有自己的顧慮,一個個沉默著沒有回答。

所有男生都麵帶震驚,而李朗直接驚訝地問出了聲:“不是吧?”

不怪同學們對白子牧的話感到驚訝,白子牧在這段時間裏一直表現良好,看不出任何不良少年的跡象。

白子牧聳聳肩,往日在黃逗逗麵前的樣兒全部消失,這會兒語氣裏都是自信,半開玩笑道:“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麽轉學?”

大家望著白子牧。

白子牧嘴角一勾:“因為行俠仗義。”

“哇……”

同學們的眼睛亮了幾分,這麽酷的理由倒是讓他們出乎意料。

“可是……”李朗有些頭疼,“打架亂紀者要扣十分……”

“不就是叫家長嘛!”白子牧輕哼出聲,“有事,我罩著。”

下午上課前有一小段午睡時間,白子牧熱血沸騰,哪還有睡覺的心情。

午休結束的鈴聲剛一響,十二班的所有男生都睜開眼睛,白子牧第一個抬起腳朝外走去,其他男生陸陸續續地跟上。

這麽大的陣勢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李朗看著投來的目光有幾分忐忑,他走到白子牧的身邊:“我們這樣會讓人舉報的。”

白子牧嘴角一撇,揚起腦袋正好從窗戶邊望見黃逗逗,好心情地朝著黃逗逗招了兩下手。

“這是什麽操作?”李朗徹底地慌了。

“一會兒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我擋在前麵。”白子牧知道實力懸殊,隻是拚武力的話他們肯定要吃虧,在出教室之前給黃逗逗留了一張字條。

到達目標教室,白子牧站在講台上找章磊,教室裏的其他人看著這樣的陣勢,都識趣地跑到教室外圍觀。

最後,白子牧將目光聚焦到最後一排的位置上,章磊披著一件大衣睡得正香。

白子牧走過去,一把拉起章磊的衣服,然後重重地甩在章磊的臉上。

章磊皺著眉頭睜開眼睛,看著站在麵前的白子牧,瞬間脾氣就爆了:“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

在氣勢上,白子牧從沒有輸給過任何人,他歪著腦袋,一臉無辜道:“然後呢?”

看著白子牧身後的人,章磊完全沒放在眼裏,嗤笑一聲,滿臉不屑:“來挑事?”

“來講道理。”白子牧挑了下眉頭,“昨天你打過我同學?”

“嗬——”章磊輕蔑地笑了一聲,冷笑道,“那又怎樣?”

“道歉。”白子牧的臉瞬間就冷了下來。

章磊笑出聲,作勢掏了掏耳朵:“再說一遍,沒聽清。”

“你的耳朵也是用來出氣的嗎?”白子牧也是相當地不給麵子。

章磊的氣度向來不怎麽樣,更何況白子牧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駁他,他上前一步揪起白子牧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見狀,李朗準備上前,白子牧卻揚起手,阻止李朗出手。

章磊腦子徹底熱了,他推開白子牧,擼起袖子準備動手。

白子牧雙手交叉抱胸,脖子歪了一下:“各位看清楚了,剛剛可是章學長先動的手。”

找好了借口,白子牧便活動起雙手來,他從小在白父棍棒教育中長大,打架可從沒輸過。

正當白子牧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瞥見窗外的人影,立刻收起了手,看著章磊揮過來的拳頭,將計就計地順著章磊的拳頭倒了下去。

從窗外看見這樣驚險的一幕,王老師的心都要提起來,加快了腳步。

而黃逗逗看見教室裏的情況,腳步一頓,臉色微微白了幾分。

“你……”章磊看著倒在地上的白子牧,又望了眼自己揮空的拳頭,明明白子牧閃開了他的拳頭,可這是怎麽回事?

“住手!”

隨著教室門口老師的出現,章磊徹底明白了白子牧碰瓷的原因。

“老師……”白子牧捂著一邊臉,發揮著影帝般的演技,慘叫道,“學長他動手打我!”

“章磊和白子牧去辦公室,其餘人都回教室。”王老師看著自己班上的男生,作勢凶了一聲,視線環視一周,“先去教室好好反省自己。”

“老師,”王明梁站了出來,“白子牧是因為我才挨打的。”

王老師看著王明梁嘴角的烏青,頓時就明白了七八分,深吸一口氣,語氣輕了幾分:“你也留下。”望了一眼還在左右搖擺的人,“你們都回去,有老師在,不會讓他們吃虧的。”

黃逗逗手裏捏著字條,心怦怦直跳,望著捂著臉的白子牧,呼吸一滯。

白子牧接收到黃逗逗的視線,朝著黃逗逗眨巴了下眼睛,另一隻手悄悄地給黃逗逗豎起了大拇指。

看樣子沒事。黃逗逗輕呼一口氣,望著還一步三回頭的同學,快速走了兩步:“在我之後到教室的同學全部按照遲到處理。”

男生們徹底慌了,打架滋事已經扣完了十分,再扣下去就成負分了,再說他們也看見了白子牧的假動作,以白子牧的道行,也並不會吃虧。

那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和黃逗逗賽跑。達成共識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奔跑起來。

黃逗逗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自家教室門口,除了白子牧和王明梁,全員到席,應該誇他們運氣好,下午第一節課是自習課,不然她也不好放水。

手裏的字條已經有些潮濕,黃逗逗慢慢攤開掌心,將字條小心鋪開。

“我去三年級七班討公道,還請小姐姐帶著班主任趕到,不要讓我挨揍哦!”

是一貫的欠揍語氣,黃逗逗的眼睛彎了一下,小心地將字條放在筆記本裏。

白子牧也隻是表麵看起來欠揍,內心還是很善良的,就好像她曾遇見過的那個人一樣。

也許是因為自己太過膽小,就格外喜歡勇敢的人,就像白子牧那樣。

臨近下課時,王老師才帶著白子牧和王明梁回到班上。

為了營造一種受傷的假象,白子牧的手一直沒有放下,此時倒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嬌羞感。

“你們還有沒有點紀律?”王老師猛拍著桌麵,努力營造出一種“我很生氣,我對你們很失望”的感覺。

男生們都垂下腦袋,聽著批評。

批鬥大會進行了十分鍾,王老師才出了一口氣:“念在你們大多數人都沒有動手,這次尋釁滋事找一個主要負責人就可以了。”

“這樣的功勞,誰敢跟我搶?”白子牧起身,目光灼灼地望著王老師。

在其他人反對之前,王老師便點了頭:“這個還用你說?”

黃逗逗這會兒站了起來:“這件事影響嚴重,按班規應扣十分。”

王老師隻得點頭,順著黃逗逗的話接道:“白子牧十分扣完,按照班規應該請家長。”

“我還有補充。”黃逗逗頓了兩秒,再次出聲,“因為白子牧樂於助人,按照班規應該加一分。”

王老師一愣,瞬間明白黃逗逗的用意,點頭同意道:“還是班委想得周到,確實應該加分。”

下課時分,白子牧終於將手從臉上移開,露出毫發無傷的臉頰。

“把我們召集在一起是不是為了讓我們免於懲罰?”李朗這會兒才對白子牧的做法有所理解,白子牧分明是去單挑,他們幾十號人分明一點兒作用都沒起。

“這是次要原因。”免於請家長之後,白子牧的心情大好,笑容也越發燦爛。

李朗睜大了幾分眼睛:“那什麽是主要原因?”

黃逗逗的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白子牧撩了一把頭發,自戀地開口道:“當然是因為酷了。”

黃逗逗不自覺地彎了一下嘴角,眼睛裏也帶了幾分笑意,這個理由倒符合白子牧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

白子牧像是想起什麽,朝著旁邊探了下腦袋,含情脈脈地望著黃逗逗:“小不點,我就知道……”

還沒等白子牧說完,黃逗逗就揚了揚手裏的“功德簿”,麵無表情道:“給同學起外號要扣兩分。”

在黃逗逗的直視下,白子牧的笑容消失在臉上:“小姐姐,我錯了。”

看著麵前兩人的互動,王明梁和李朗相視一笑,白子牧在外再怎麽厲害,回到黃逗逗的麵前還是一樣夾起狼尾巴,乖乖做一隻小綿羊。

看黃逗逗這鐵麵無私的模樣,白子牧還要裝不少時間。

回到家,蘇木卿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撲上來。

白子牧換好拖鞋,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便問蘇母:“小木呢?”

“在屋裏呢。”蘇母小聲提醒,指了指蘇木卿的臥室,“放學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蒙著被子不說話。”

“應該是在學校受了什麽打擊。”蘇母有幾分無奈,蘇木卿早就是個有秘密的小男孩了,也就隻和白子牧**心扉,她指了指虛掩的房門,“你去幫姑姑看看吧。”

白子牧點點頭,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在學校能打擊到蘇木卿的估計就是他那個可愛的女同桌了。

“小木?”白子牧敲打了兩下門。

“嗯。”聲音透過厚重的被子傳了出來。

“我進來嘍。”

並沒有聽見反對聲,白子牧便推門進去了。

寬大的**鼓起一個包,蘇木卿的腦袋慢慢地伸了出來,抽了兩下鼻子,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表哥……”

白子牧坐到床邊,放輕了聲音:“怎麽了?”

“今天跳跳生我的氣了。”蘇木卿撇著嘴巴,小腦袋擱在被子上,委屈巴巴道。

“為什麽?”白子牧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蘇木卿眼睛紅紅的:“她和別的男生說話,我就抱怨了幾句。”

白子牧在心裏嘖了兩聲,現在的小學生啊……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為難女生?”白子牧自然要在蘇木卿身上找問題,如果他要是說餘跳跳的不好,恐怕不利於他們兄弟的感情。

“真的嗎?”聽見白子牧的話,蘇木卿更加確定了是自己的問題,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那我明天就去道歉。”

白子牧滿意地點點頭,一臉“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

“表哥,”蘇木卿湊近白子牧,有些不好意思,“你以前是怎麽給女孩子道歉的?”

實在不好意思,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在過去的時光中,女孩子這種名詞對白子牧來說就像滅絕的恐龍那般遙遠。

但是,這樣的秘密怎麽能說出來?白子牧輕咳一聲,開始胡說八道:“最重要的是誠意,形式不重要。”

雖然白子牧是胡扯,但病急亂投醫的蘇木卿顯然很是受用,他下定了決心一般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嗯。”

小孩子就是好哄。

白子牧摸了摸蘇木卿的腦袋:“不要多想了,早點睡吧。”

蘇木卿躺進被子裏,朝著白子牧擺擺手:“表哥晚安。”

白子牧關上台燈,還給蘇木卿掖了下被子。

剛推開門,就看見在牆角偷聽的蘇母,白子牧清咳一聲,忍著笑意:“沒事了,你也早點睡吧。”

“還是你們有共同語言。”蘇母歎了口氣,釋然地說,“不能不服代溝。”

回到臥室,白子牧嘴角揚了幾分,現在的小朋友成天在琢磨些什麽啊。

腦海中又浮現黃逗逗的身影,白子牧聳了下肩膀,應該給所有小男孩分配一個黃逗逗這樣的同桌,這樣還怎麽可能有吃醋問題,一個個肯定都成長為根正苗紅的好青年。

就像他一樣。

窗外一片寂靜,夜色籠罩著整座城市。

她又做夢了……

陌生的房間裏堆積著廢品,黃逗逗窩在房間的小角落裏,將頭埋進膝蓋間。

窗外的冷風一陣陣地吹過,她又將身子縮了幾分,她的腿已經徹底麻了,可她不敢動。

她蹙起眉頭,很努力地回想著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

她明明記得放學就跟著阿姨坐上了車,可不知怎麽就睡著了,她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個地方。

剛開始天色還很明朗,她對著門敲了很久,可這個地方像是一個孤島,無論她怎麽喊人,外麵都沒有任何回應。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黃逗逗心裏的恐懼不可抑製地滋生出來,被黑暗包圍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爸爸媽媽去忙了,不在家,她小聲哭了起來,緊咬著嘴唇拚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也許是哭累了,她慢慢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是被外麵的聲音吵醒的。

外麵很吵,像是來了很多人,她的心態徹底崩掉,大喊一聲:“爸爸媽媽!”

……

噩夢醒來,黃逗逗有些窒息地望著周圍,小夜燈的燈光照在她滿是冷汗的臉上,她愣了好久,才從夢境帶來的恐懼中抽離出來。

“逗逗,”聽見聲響的黃母披了件衣服,輕輕敲著門,像是怕嚇到黃逗逗,“又做噩夢了嗎?”

黃逗逗沒有出聲,整個人像夢中那樣縮成一團,對門外的聲音置若罔聞。

黃父安撫似的拍了拍黃母的肩膀,這樣的事情在他們家已經見怪不怪了。小時候,黃逗逗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即使現在情況有所好轉,也還是會時不時地做噩夢。

門外漸漸沒了聲音,黃逗逗的拳頭緊握著,明明都過去了那麽久,為什麽這些恐懼還糾纏著她,日日夜夜不肯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