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心力

白天。

跟往常一樣毫無波瀾的白天,但也是一個反複失眠到天亮的白天。

陸簡詩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目光呆滯地看著重新變得雪亮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寧之遠在門外按響門鈴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陸簡詩慢吞吞地拿起手機,才看到寧之遠十分鍾之前發過來的微信:“剛想問你今天要不要去學校,我先去學校了,下午還有點事情……今晚有空的話一起吃個飯吧,順便把我的筆記給你,裏麵整理了各個科目的內容。”

陸簡詩反反複複地把這段很簡單的話看了三五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的大二生涯在變得越來越炎熱的氣溫中慢慢溜走了。考完期末考試,再過完兩個月的暑假,休完假期回來以後,她就是個大三的學生了。

距離魏德朗的事件過去快一個月了,陸簡詩不再使用各種社交軟件,連微信也是幾天才登錄一次,她甚至很少再去學校了。以前不怎麽去學校,是因為錄製節目或者其他的工作;現在不去,純粹是不想看到白藥那幫人,也不想聽到他們明裏暗裏地議論自己的事情。

陸海仍然住在公立醫院,之前參加節目剩的一點錢,全部被陸簡詩墊付進去了,她依然沒能湊夠巨額的手術費用,但最起碼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這天早上,陸簡詩哪裏也沒有去,打算在房子裏好好複習一下功課,可她很快發現,曾經無比熟悉的字符,此刻都變成模糊的一團,不論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把它們記到腦子裏去。

也許,是因為沒有在圖書館看書吧!陸簡詩又找了個新的理由安慰自己,所以簡單吃了個午飯,選了下午的時候去學校的圖書館。

陸簡詩剛來到圖書館,就看到班級群裏有同學說讓人聞風喪膽的張教授準備點名了,讓那些還沒來得及去教室的同學趕緊過去。

張教授?陸簡詩蒙了,今天不是一整天都沒有課嗎?怎麽下午的時候又有課了?

陸簡詩也是後來才知道,她錯把周三記成周二,他們班周三的課是最多的,可她幾乎一天都沒有上課。

陸簡詩抱著書本氣喘籲籲地往第一教學樓的階梯教室趕去。

然而,當她趕到教室以後,才發現她是最晚一個到的。讓她意外的是,平時總是坐在最後一排的白藥,不知怎的今天這節課坐在第二排,而且靠近門口。看到陸簡詩姍姍來遲,白藥幸災樂禍地說:“張教授,陸簡詩同學遲到了!”

原來,張教授早在五分鍾以前已經點完名了,而教授在點名之前也親口說過,點完名以後才來的人,不論是誰,都要罰站在門口聽他的課。

張教授下午的課一共兩節,而他又是出了名的愛留堂,喜歡懲罰不聽教的學生,所以才會讓那麽多學生聞風喪膽。

張教授不知道陸簡詩是誰,他隻是翻閱了一下他們班的考勤表,發現陸簡詩是曠課次數最多的那個人。他平時喜歡讓遲到的人受到責罰,但往往放過直接沒有來上課的同學,所以——

白藥看到陸簡詩一上午沒來上課,懷疑她是記錯了上課的時間,於是下午在上張教授的課的時候,特意讓班長在班級群裏發了這麽一條消息。她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整到陸簡詩的機會。

更何況,這個張教授可不會憐香惜玉,不管男生女生,隻要是犯了錯,碰到他的底線,他一樣可以把人罵得痛哭流涕。

“你怎麽回事?”張教授當著幾十人的麵看著陸簡詩,“平時總不來上課,偶爾來上課還遲到了?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陸簡詩緊緊咬著下嘴唇,發不出半點聲音。

“給我站著上課!還有,期末考試我這一科,你要是拿不到95分以上,就當是掛科!”

張教授的話一說完,白藥帶頭發出起哄的聲音,不一會兒,整個班級都響起海浪般此起彼伏的起哄聲。陸簡詩隻覺得身體和心裏都特別難受。

她就這樣站了整整一堂課,接下來還有一堂課。

第一堂課快要下課的時候,張教授特意出了一道特別難的題目給所有同學,還說了如果班上沒有同學能做出來,課間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取消。

白藥看著站了一堂課的陸簡詩,再次玩心大起,舉起右手:“教授,我推薦陸簡詩同學上去做題目。她要是做對了這道題目,您就不要讓她再站一堂課了。”

張教授聽了白藥的話,轉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陸簡詩:“陸簡詩同學,你就上來做這道題目吧!”

突然被叫上去做題目,陸簡詩活動了一下站麻的雙腿,一步一步地走上講台。張教授布置的題目雖然偏難,但她很快想起來,她之前剛複習過類似的題目,按照平時的記憶能力,解題步驟也應該記得清清楚楚。

然而,她拿起粉筆剛寫了一個“解”字以後就頓住了,本來很清晰的思路突然變得空白,整個人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一樣,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

“陸簡詩,你是班上最聰明的同學,你趕快把題目解出來吧!不要耽誤我們下課了!”

各種各樣的聲音如煩人的小蟲子般鑽入耳膜,陸簡詩感覺自己越來越焦躁,她明明做過類似的題目,也應該記得做題的步驟……

可是這一刻,她像是個傻子,做過的題目不會做,還因為自己的問題,讓全班同學不能按時下課。

接下來的那堂課,因為沒有做出那一道題目,陸簡詩仍然被罰站在門口上課,而台下很多同學怨聲載道,埋怨陸簡詩沒有把題目做出來,連累他們不能休息……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陸簡詩在許多人眼中,成了害人精一樣的存在?

晚上,寧之遠下課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就去借給陸簡詩住的房子找她。可是他在門口摁了很久的門鈴,也沒有聽到裏麵的動靜。

打算打電話給陸簡詩的時候,寧之遠忽然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陸簡詩從電梯間慢慢地走了出來。

“你今天去學校上課了?”

“嗯。”陸簡詩似乎不願意多說,拿出鑰匙開了房門,往屋裏走了好幾步才想起來寧之遠還在外麵,“你要進來坐一會兒嗎?”

她希望他搖頭,因為她現在誰也不想見,也不想跟別人交流。

“我帶了一些筆記給你。”寧之遠一邊說著,一邊拿出好幾個筆記本,“裏麵也有一些我自己總結出來的方式方法,你拿去仔細研究一下,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不,你怎麽會看不懂呢?我都複習好了,你慢慢複習不用著急還給我。”

話說完,寧之遠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似乎期待陸簡詩會對他說點什麽。

“寧之遠。”陸簡詩悠悠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我想問你一件事兒……我上一次吃下安眠藥,然後被送去醫院洗胃,你有沒有看到我那剩下的半瓶安眠藥?”

“陸簡詩?”寧之遠心裏一緊,他感覺最近的陸簡詩越來越不對勁,可具體怎麽不對勁,他又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你沒事吧?無緣無故怎麽問安眠藥的事情?”

“你隻要告訴我看沒看到就好了。”陸簡詩微微張著嘴,她好想告訴寧之遠,她已經失眠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也慢慢變得害怕夜晚的到來。

她能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是出現了問題,可她一直沒有勇氣去看醫生,她平時要上課要打工,偶爾還要抽空去醫院看一下陸海,她覺得自己連生病的資本也沒有。

“抱歉,我沒看到過。”然而,寧之遠說謊了。他當時趕到醫院以後,醫生看他是陸簡詩的朋友,把從她衣服口袋裏找到的、剩下的半瓶安眠藥交到他的手上,叮囑他不要讓她再碰這個藥瓶。

之後,寧之遠就把安眠藥偷偷丟掉了。他當時已經有了懷疑,懷疑陸簡詩為什麽會吃安眠藥,現在看到她主動提起安眠藥,他心裏更是覺得不安……

“哦,沒有就算了。”陸簡詩苦笑了一下,“謝謝你借我筆記,我抄寫完會立刻還給你的。”

陸簡詩似乎不願意跟寧之遠多說。

“簡詩!”突然,寧之遠十分大聲地喊出她的名字,“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或者是你最近遇到什麽問題,你不妨告訴我。我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的,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幫忙。”

陸簡詩最近的記憶力變得很差,差了許多,但她並沒有忘記寧之遠當時確實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直到現在,她再次聽到他把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仍然覺得心裏暖暖的。

可是,她已經夠麻煩他了,她住進他的房子裏,怎麽還敢要求他幫其他的忙呢?

“放心,我沒什麽事。”

又過去一周的時間。

陸簡詩幾乎跑遍了半個N城的藥房,她隻是想要買到一瓶安眠藥而已,可所有藥房的導購員都告訴她,除非能出示醫生開具的處方才能賣給她安眠藥,否則是不可以的,是違法的。

而之前陸簡詩的那一瓶安眠藥,其實是林彩萍留下來的。

沒辦法,陸簡詩感覺自己再不能好好地睡上一覺,她整個人一定會瘋掉的。隻有真正失眠過許多天的人才能理解她現在有多痛苦吧?於是,她還是自己一個人去了趟醫院。

掛號的時候,她猶豫了好久才選擇掛內科,可好不容易輪到她去看病,醫生聽說她是睡不著覺所以來看病,直接讓她重新掛一個精神科。

“精神科……”

“放心,你先去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引起你的失眠。失眠其實是精神類疾病中最常見的類型之一,精神科那邊的醫生可以用專業的方法給你檢驗出……”

陸簡詩沒有把醫生的話聽完,她像一抹遊魂從內科的診斷室飄走,明明想要離開醫院,還是折了回去,重新掛了精神科。

走去精神科的路上,每一步都十分沉重,她仿佛在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就會傷痕累累。

“進來吧。”

陸簡詩禮貌地點點頭,坐在精神科醫生的對麵。

“是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陸簡詩朝醫生說出自己最近這段時間裏覺得不太舒服的所有事情,一開始是有點兒拘謹與緊張,但始終是有條有理的,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說出來的話顛三倒四的,但醫生始終一臉平靜地看著她,也沒有要打斷她的意思。

說完以後,陸簡詩忽然覺得口幹舌燥。醫生看出來她的難受,特意站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讓她把水都喝了。

“謝謝醫生。”一口氣把最近的煩惱與不安都說出來以後,陸簡詩的心情莫名放鬆了一些。

喝完水,醫生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張問卷一樣的東西,叫陸簡詩根據自己的感覺去做題目。

“醫生,為什麽要做題?我是哪裏出問題了嗎?”陸簡詩愕然地看著白紙上的題目,總共一百道題目,所有題目都是選擇題。比起考試要做的題目,這樣的問卷可以說是很簡單了,但她的心情還是莫名地又緊張了起來。

“類似於一個調查問卷而已,你做做看,做完以後我才能更好地判斷你的病情。”

陸簡詩深吸一口氣,然後把筆緊握著,開始答題。

晚上,陸簡詩在醫院附近吃了點東西,其實肚子一點兒也不餓,但她知道要是晚上不吃,今晚再一次失眠會更難熬。

當失眠成為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時,飽受失眠折磨的人,內心的堅強會逐漸被瓦解,被粉碎。

陸簡詩在吃麵的時候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哭,更不知道為什麽要在公開場合哭。

醫生說,她生病了……

已經離開醫院好幾個小時了,可陸簡詩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得了中度抑鬱症。

陸簡詩聽說過抑鬱症,也知道很多人得過抑鬱症,甚至一些明星名人,也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抑鬱症,是一種很可怕的病。

但是,她為什麽也會得這個病?

回到寧之遠的家已經很晚,陸簡詩也不太想上去,一直在公寓樓下附近徘徊。路燈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她來來回回地看著自己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想用鞋子把它踩碎,可誰都知道,影子是踩不碎的。

她怎麽感覺自己變得越來越差勁了呢?

“陸簡詩,你在做什麽呢?”

寧之遠沒有告訴她自己在公寓樓下等了多長時間,他等她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知道她還沒有回家,所以特意下樓來等。他擔心她,覺得她最近的狀態不太對勁。也許,他是目前接觸她最多的一個人了,如果連他也不搭理她,那麽她要怎麽辦?雖然明知道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固執得不可思議,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幫助。

“沒什麽,我在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有什麽好看的?”寧之遠意外。

“可能,是不想這麽早回家吧。”陸簡詩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回家……陸簡詩和寧之遠都一愣。

陸簡詩吃驚自己會說出“回家”二字,那是寧之遠的家,她隻是過來暫住一段時間而已。

至於寧之遠,他心中激起了一陣巨大的顫動,仿佛陸簡詩說的“回家”,回的是他們倆共有的家。

他以為,他已經很努力地放下陸簡詩,可到頭來,隻要是關乎她的事情,哪怕是最細微的小事,他都會無比認真地放在心上。

“不想回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出去走走。”下一秒,寧之遠的眼神無比溫柔,語氣柔和地對陸簡詩說道。

“你晚上吃飯了嗎?”過了一會兒,陸簡詩沒頭沒腦地問。

“吃了。你沒吃?”兩個人像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在閑話家常一般。寧之遠總感覺今晚的陸簡詩有點兒不太一樣。

今晚的陸簡詩,不再像一隻刺蝟,變得很溫柔。

“吃了,但好像還有點餓。”

“走吧,我們一起去吃點兒東西。”

寧之遠帶陸簡詩去吃路邊的排檔,而且是陸簡詩還沒參加節目之前做兼職的那家。

本以為回到一個久違的熟悉的地方,心情可能會有所緩和,可陸簡詩看到眼前有那麽多人,臉上的不自在卻越來越明顯。剛剛的可愛與溫柔,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你怎麽知道這家排檔?”

“聽說這家的味道很不錯,所以想帶你來試試。”

聽了寧之遠的回答,陸簡詩心想,他應該不知道自己在這裏打過工吧?

排檔的老板忙得分身乏術,但還是很快就過來招呼陸簡詩他們這一桌。當看到她的時候,老板眉開眼笑:“小陸,好久不見了!聽說你上了電視,真厲害啊!”

排檔老板從前對陸簡詩挺照顧的,他聽別人說了陸簡詩的事情,但不知道太多具體的情況,純粹誇獎一下,陸簡詩卻覺得旁邊的人都回頭看她。那種被陌生人注視的感覺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很想當場就起來轉身走掉。

可看了看對麵一臉沉思的寧之遠,他正用充滿考究的目光看著自己,陸簡詩勉強苦笑了一下,並沒有任何動作。

“寧之遠,你來點吃的吧。”

“好啊。”

後來,寧之遠回想起這一晚,他早就察覺陸簡詩不對勁的,可他察覺到了卻沒有做出什麽行動,也沒能夠去阻止後麵發生的一切。

跟陸簡詩吃過燒烤的第二天,寧之遠跟往常一樣先在微信上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學校上課的時候,毫無意外地沒有得到她的任何回複。

他一直等到下午,感覺越來越奇怪,於是拿出備用鑰匙打開另外一套房子……公寓被收拾得煥然一新,也空空如也,仿佛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

陸簡詩不告而別了。

離開寧之遠那套公寓以後,陸簡詩迅速回了一趟N大,找教務處申請休學一年。

陸簡詩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仍然很喜歡學校,也想要繼續好好念書,可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狀態沒有辦法待在學校。

當校長問她因為什麽緣由選擇休學時,她把藏得很好的抑鬱症診斷書拿出來。

校長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然後無比哀傷地歎了一口氣:“你們這些孩子啊,心理素質確實不怎麽好……”

辦完休學的手續以後,陸簡詩便去城中村尋找新的住處。她辦事的效率很高,下午的時候就找到了房子,晚上還在住處附近的一家沙縣小吃找到了工作,當天晚上就在那兒幫忙幹活。

雖然環境是嘈雜熱鬧的,遇到的幾乎都是在工廠或者工地打工的外來人員,但就是這樣的人讓陸簡詩感覺可靠一些。起碼,他們沒有時間或者閑情看什麽綜藝節目,更不會知道在這樣一家不怎麽起眼的沙縣小吃打工的年輕女孩兒上過電視,甚至曾經有過很多愛慕她的粉絲。

這些都過去了,現在的陸簡詩沒有要求太多,她隻是想找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靜靜地生活一段時間,不僅要賺錢給陸海治病,也要賺錢給自己治病,調整好自己的心情。

也許,她隻有自己了,但就算隻有自己,力量很微弱,也要努力打敗抑鬱症這個惡魔。

那段時間,寧之遠滿世界找陸簡詩。

發現陸簡詩不見了,寧之遠先回了一趟N大,他原以為陸簡詩隻是不想住在他那裏,可後來才聽說陸簡詩辦了休學手續,至於去了哪裏,根本沒有人知道。

之後,寧之遠去了一趟醫院,陸海仍然住在公立醫院裏,對陸簡詩的情況也是一問三不知,他半張著嘴巴,幾經艱難才發出含混不清又難以辨認的音節。寧之遠聽了很久才聽出來,陸海是在拜托他找到陸簡詩。

寧之遠心裏一沉,他不知道陸簡詩去哪裏了,也不知道她要躲避到什麽時候才會再次出現。

這一刻,他無比痛恨自己,他明明就住在陸簡詩的對麵,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她,怎麽就沒想過她又要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跑呢?

從醫院回到學校,寧之遠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白藥。

接完寧之遠的電話,白藥換上自認為最漂亮的衣服從女生寢室樓跑出來,一張臉紅彤彤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可寧之遠的臉上寫滿焦慮,他急忙開口:“白藥,你知不知道陸簡詩去哪裏了?”

“你……”白藥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不久換上嘲弄的笑容,“你火急火燎地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陸簡詩?”

“嗯。”寧之遠重重點頭。

“我……”白藥差點兒脫口而出一句“我怎麽可能知道”,可一個念頭快速地閃過她的腦海,她忽然改變口吻,狡黠地說,“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但我知道好幾個她打工的地址,你要嗎?”

白藥他們自然也聽說了陸簡詩突然休學的事情,同學們都很八卦,可誰都不知道她為什麽辦理了休學。

“嗯。”寧之遠的眼睛亮起一簇光。

“但我有個條件,你得陪我去旅行,就我們倆!旅行完,我就會把她曾經打工的地址都告訴你。”白藥以為陸簡詩離開了,她就有機會靠近寧之遠。

“白藥!”寧之遠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死心吧。”

白藥整個人都愣了……寧之遠竟然這麽喜歡陸簡詩?他為什麽偏偏對她用情至深?

從女生寢室樓離開以後,寧之遠又找了一些同學,問他們知不知道陸簡詩的下落。

答案當然是不知道。

“阿遠!”

聽到有人在背後叫自己,寧之遠連忙回頭,竟看到憔悴了不少的陳約翰。

“我知道陸簡詩以前在一個玩具店工作過,我把地址告訴你吧。”說完這句,陳約翰吞吞吐吐地問,“你剛剛找過白藥了?她現在怎麽樣?”

寧之遠愣了,白藥這麽對待陳約翰,陳約翰卻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看來也是因為她才會弄得這般憔悴。

“約翰,我隻能勸你早點兒忘了她,好好開始新的生活。”說完這句話,寧之遠就離開了。

寧之遠趕去那家百貨商場的玩具店找到老板,問他知不知道陸簡詩的下落?老板麵有難色,說他因為自己女朋友不喜歡陸簡詩的關係,之前就把她辭退了。

突然,寧之遠的眼角瞥到放在玩具店裏的巨大玩具熊套裝,莫名覺得眼熟,便問:“老板,這個熊熊套裝是你們店的?”

“對啊,之前都是小陸戴著它到商場中庭派發我們店的傳單。”

聽完老板的話,寧之遠忽然想起,他曾經被白藥約到這個百貨商場來,也見過一個巨大的“玩具熊”在附近派發傳單。

那時候,陸簡詩在裏麵嗎?他無法想象她一個女孩兒穿著這樣的衣服派一整天傳單是什麽心情,更沒辦法想象當她看到自己跟白藥在一起時心裏是什麽想法。

難怪,她那段時間怪怪的,還以為他跟白藥有什麽曖昧的關係!

陸簡詩,你到底去了哪裏?

三個星期以後,寧之遠有了陸簡詩的消息。有人說陸簡詩在步行街的小吃街打工,每天穿著醜醜的工作服、戴著大大的口罩賣小吃。

這幾個星期,陸簡詩努力讓自己過得無比充實,白天做幾份工作,夜晚回到住處會看一些讓人心情放鬆的書籍或者節目,然後乖乖吃藥早早休息……當然,失眠的狀況沒有絲毫好轉,但她已經不再勉強,欲速則不達,治病也是需要時間的。

也是前幾天,陸簡詩猶豫再猶豫還是決定把陸海從醫院接了出來,讓他跟自己一起住在出租屋裏,因為她已經沒有多餘的錢支付高額的住院費了。

那天是下午,陸簡詩四點多下了班,頭發和臉龐都是油,頭發隨便紮了兩下,口罩也沒有摘,跟其他人一樣混進茫茫人潮,神色麻木地往前走著。

這時,寧之遠來到步行街。他直接往小吃街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的速度很快,惹來所有路人的注目。可他已經管不了那麽多,隻想早點兒見到陸簡詩。

人海中,寧之遠一眼便認出她。

“陸簡詩!”

寧之遠手長腳長的,拚了命地往前跑。他數不清自己到底越過了多少個人,直到手臂長伸,把不停往前跑著的陸簡詩的肩膀抓住時,他的心中彌漫著各種各樣的情緒,臉上的神色也是複雜的。

他找了陸簡詩這麽久,終於……終於讓他在人來人往的步行街上碰到她。

陸簡詩半晌沒有說話。

她緊緊咬著嘴唇,以為自己“消失”的這段時間裏麵,不會被人想起,也沒有人會在意,可偏偏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個人,他永遠深情,他的目光永遠會為她停留。

“寧之遠……”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長時間?”寧之遠一雙眼睛底下是明顯的烏青色,他瘦了,憔悴了,隻有看著陸簡詩的時候,那雙疲憊不堪的眼睛才會重新煥發光亮,“你為什麽突然不告而別?為什麽休學了?你到底還發生了什麽事?”

“寧之遠,你放開。”

好幾次,陸簡詩想要開口對他說出自己得了抑鬱症的事情,但又不敢開口。她本來就覺得他對自己的好,從來都是憐憫與同情,更怕把這件事說出口了,他更同情自己。

她很倔強,也很卑微,但最不想要的情感,偏偏是同情與憐憫。

“我沒發生什麽事情,我隻是覺得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所以……”

“你撒謊。”寧之遠定定地看著陸簡詩的眼,“你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學校,我承認可能N大裏麵有很多人都不太認可你,可我認識的陸簡詩,不會那麽輕易地被打敗。你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萬不得已才會選擇休學回家,對不對?”

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陸簡詩的那個人,並不是她本人,也許,是寧之遠。

“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帶我去吧。”

“你……”

“你應該很了解我,你覺得我這次還會那麽傻地放開你的手嗎?”

聞言,陸簡詩才發現寧之遠一直抓著她的右手,他的手傳來溫暖的熱度,很容易就“燙”傷了她。他沒有開玩笑,抓她手臂的力度一直在加強,生怕一放鬆她又會消失不見。

陸簡詩認輸了。

晚上,寧之遠跟著陸簡詩回到她現在租住的地方,比她以前自己租住的地方還要差。

陸簡詩住在二樓,樓裏沒有任何門禁,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樓道裏的燈泡時好時壞,一閃一閃的。寧之遠跟在陸簡詩的身後來到她現在租住的房子,心中有一股酸澀彌漫。

陸簡詩拿出鑰匙開門,門一打開,一股陳腐的黴味撲麵而來。

目測隻有三十幾平方米的小單間,進門後左邊是衛生間,右邊是廚房,中央擺著一張大床,旁邊還有一張折疊的單人床。

寧之遠看到大**躺著麵色難看的陸海,而陸簡詩每天就睡在那張折疊**。

不過是幾個月以前,陸簡詩還住在魏德朗幫她租住的高檔公寓裏麵,陸海也被送去郊區的一家私人醫院,然而幾個月以後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你是因為沒有錢交住院費才把陸叔叔接回家裏了?所以你才要休學來照顧……”話還沒說完,寧之遠便看到床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有幾瓶散落的藥。他拿起來看了看瓶身,當看到關鍵字眼時,整個人都愣住了,“簡詩,這些是你吃的藥嗎?”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隱瞞的?

“嗯,我得了抑鬱症。”陸簡詩很想告訴寧之遠,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了,不敢再去人多的公眾場合,怕莫名其妙就會掉眼淚,把別人嚇到,每天照顧陸海,自己也每天按時吃藥,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想告訴他她很難,很辛苦。可是她沒有。

“陸簡詩!”寧之遠忽然無比憤怒地吼了一聲,認識陸簡詩這麽多年,他從沒在她麵前情緒失控過,“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把所有的不幸都攬到自己的身上?你以為自己是超人嗎?你……”他沒有辦法把話說下去。

那個晚上,寧之遠用行動告訴陸簡詩,他會一直幫她。

寧之遠直接把陸海從那張簡陋的大**抱了起來。

“寧之遠,你要帶我爸去哪裏?”看到他這樣,陸簡詩蒙了。

“帶他回醫院。”寧之遠一臉堅定地說。

“但是……”

“不要怕麻煩我,隻要是你的事情,我永遠不會覺得麻煩。”他看著她的眼,語氣溫柔地說。

陸簡詩鼻子一酸,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她原本可以說出更多拒絕他的幫忙的話,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

把陸海送回醫院以後,寧之遠跟陸簡詩一起重新給陸海辦理了住院手續。

但這一次,寧之遠讓陸海住到四人病房去。他還以為陸簡詩會責怪他擅做主張,他注意到她臉上的動容與感觸,他還覺得,她這段日子以來一定累壞了,變得隱忍了許多。

他的心更疼了,為她感覺到疼。

“不要住你自己找的那個地方了,還是回我的另一套房子住吧。”

“我欠你好多了。”

“你……我願意被你欠著。”

陸簡詩狠狠一震。

這一刻,她的內心柔軟得不可思議,在重遇寧之遠以前,她一個人故作堅強,不論是打工還是回到出租屋照顧陸海。

她也知道陸海每一晚都會被疼痛折磨得不能入眠,又害怕打擾她休息,強忍著一聲不吭……她也無法入眠,父女倆每一晚都是痛苦萬分地熬到天亮。

她也想要尋求幫助,可是她能尋求誰的幫助呢?

從前,魏德朗也幫過她,她也曾感動過他的幫助,但後來發現,世界上真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好。

隻有寧之遠的幫助,不帶任何目的。

“跟我回去住吧,還是跟以前那樣,除非你找我,我不會去打擾你的。”

陸簡詩發現自己這次再也拒絕不了寧之遠,衝他輕輕點頭。

深夜,陸簡詩再次回到寧之遠的房子,他們倆一起合力整理了一下,等到都忙完,陸簡詩看到寧之遠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我給你煮點吃的。”突然,寧之遠站起來說。他是怕陸簡詩讓他回去休息,他還想多跟她相處一下,才找了個借口。

這段時間以來,他每天都在找她、想她,也做好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的準備。現在重新找到她,他幾乎一刻也不想離開她的身邊,再也不想離開。

“不用麻煩……咕……”然而,陸簡詩的話還沒說完,她的肚子就先妥協了。

空氣沉默了幾秒。

“哈哈哈!”寧之遠忍不住爆發出笑聲,“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去做吃的。”

陸簡詩看到寧之遠笑著跑進廚房的背影,想象著他為自己親自下廚,心底竟然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慨。

她不知道,自己在重遇他以後臉上再看不見悲傷的神色。

等待的過程並沒有很久,陸簡詩卻累得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食物的香味把她弄醒。

陸簡詩睜開眼看到寧之遠的俊臉在眼前放大好幾倍。他已經做好吃的,出來時卻看到她累得睡過去,並不願意叫醒她,就這麽默默地守著。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算隻是看她睡覺也覺得無比幸福。

“簡詩,你瘦了好多。”也許是太心疼陸簡詩了,寧之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抱了抱她的肩。

第一次跟男孩子有親密接觸,陸簡詩渾身像觸電一般,一動不動的,整個人都僵了。

她的心跳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不斷加速、加速,快得要從體內衝撞出來一般。

寧之遠也緊張得不行,手指微微顫抖,但勇敢地沒有放開她。

多少年了,寧之遠無數次夢想過可以抱著陸簡詩的場景,但他一次又一次地退縮,沒有真正行動過,沒有想過,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他會這麽心疼。

如果是以前,陸簡詩肯定想也不想地把他給推開,但這一刻,她太累了。這段時間以來遭受的壓力、非議以及各種各樣的問題,讓她完全招架不住,還讓她得了這種不知道能不能徹底治好的病。

她也不敢跟寧之遠說,她每一天都會哭泣,每一晚都睡不著覺,也吃不下飯,久而久之便暴瘦了二十斤,他這麽抱著自己,會有點硌人吧。

“寧之遠,謝謝你。”

陸簡詩知道一句謝謝實在太單薄了,也不夠表達她心中所有的感激之情,可她也沒有力氣再說出其他話了。

“陸簡詩……我喜歡你。”

聞言,陸簡詩身體一震,有一種墜落在雲端的錯覺。

“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你,”寧之遠的心中像是被一千隻檸檬填滿,又酸又脹,“我從小就喜歡你了,可是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我喜歡你的聰明,喜歡你的清冷,更喜歡你懂得我,沒有任何的同情或者憐憫。現在,你生病了,我更不應該離開你,我想要陪著你把病魔戰勝,也陪著你一起照顧陸叔叔,可以嗎?”

可以嗎?陸簡詩也一遍遍地問自己。

很久以前,她曾經預感到寧之遠是對自己有好感的,但他從沒挑明,她也沒有問。她以為自己喜歡他的時機不對,也以為喜歡他的時候,他並不喜歡自己……

原來兜兜轉轉,他們從小到大都是彼此喜歡的。隻是,一個沒有勇氣,一個過於自卑,便把這樣一份單薄又純粹的愛戀一點一點地磨沒了。

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嗎?

幾天以後,寧之遠帶陸簡詩去公寓附近的健身房辦了一張健身卡。

“為什麽要給我辦健身卡?”陸簡詩不明所以地問。

“待會兒你就知道啦。”

寧之遠了解陸簡詩,知道她從前隻顧著讀書,偶爾運動一下也隻是在租住的房子附近跑幾圈,沒有試過係統地鍛煉。

陸簡詩上了跑步機,寧之遠給她調好所有的基礎數據,跑步機開始運作,她便跟著跑了起來。

從前,陸簡詩覺得除了念書、思考,一個人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很枯燥無味。

但這一次不一樣,寧之遠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他陪著自己一起跑步,那樣的感覺也是前所未有的。

陸簡詩跑著跑著,眼淚開始不受控製地往下掉。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寧之遠的用心良苦。

平時,寧之遠一有空就會帶陸簡詩去醫院複診。精神科的醫生很詫異陸簡詩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他也許能猜到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但又什麽都沒有問,繼續給她複診和開藥。

長時間的服用藥物,對陸簡詩的身體危害很大,她有時候不想吃藥,覺得那一顆顆的白色藥丸是毒藥,但是又不能不吃。她想要好起來,想快點兒好起來,她真的好想回學校繼續念書,也好想回到一個健康正常的狀態。隻有重新變得健康,她才有信心可以站在寧之遠的身邊,跟他談戀愛,和他一起看更多更美好的風景。

沒有治好抑鬱症以前,她暫時還不想拖累任何人。就算這個人是寧之遠。而寧之遠總是鼓勵她,給她加油:“簡詩,相信我,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簡詩,你以前是孤軍一人作戰,但現在有了我的陪伴,我相信我可以陪你渡過一切難關。

那段時間,寧之遠其實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每次回學校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他正籌備在學校裏組建一支記憶大腦團隊,這件事他並沒有讓陸簡詩知道,怕影響她的心情。在學校的時候,白藥偶爾會過來找他。

“阿遠,你知道陸簡詩休學以後去哪裏了嗎?”

聽到白藥故意提起陸簡詩,寧之遠的眉頭一皺,不太耐煩地回答:“我不知道,她去哪裏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我們是好朋友……”白藥撒謊都不打草稿的。

“好朋友?”寧之遠不屑地笑了笑,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她應該不想有你這種好朋友。”

“寧之遠!”在同一個男生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碰壁,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白藥都快要看不起自己了。可是她還是不舍得,她覺得自己是真心喜歡上這個高高在上、卻一心一意的男生,“陸簡詩到底有什麽好?她身上有什麽值得你這麽護著她?”

寧之遠本來已經轉過頭,但聽到白藥這麽質問,還是頓下了腳步,聲音不像平時那麽冰冷:“她可能在別人眼中什麽都不好,可在我眼中,她什麽都好,什麽都值得。”

話一說完,不等白藥做出任何回應,寧之遠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的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陸簡詩慢慢習慣了寧之遠的陪伴。寧之遠每天都會給她一套卷子,然後跟她一起在規定的時間裏解題,又把兩人的試卷一起批改,然後給她分析錯在哪兒,下次要注意的地方。

閑暇之餘,寧之遠還會帶陸簡詩去周邊的城市遊玩幾天。寧之遠總是把陸簡詩保護得好好的,這麽久以來,從沒有讓別人知道陸簡詩去了什麽地方,現在在做什麽,也沒有人知道她得了抑鬱症。

偶爾,寧之遠還會陪陸簡詩去醫院看望陸海。陸海的情況仍然時好時壞,而陸簡詩對他的憎恨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減少,相反,她開始會覺得心疼了,心疼陸海的遭遇,心疼他的痛苦。

更讓人欣喜的是,陸簡詩的睡眠情況好了很多,她已經不再整夜整夜地失眠,也不會經常莫名其妙地掉眼淚,嚇壞其他人。

下半年的時候,寧之遠開始有點兒忙了,飛了兩次紐約,找莫林教授談過他想要通過自己的力量組建一支記憶團隊,他想要帶領自己的團隊去參加比賽,然後一步一步地發展起來,走向國際。

然而,莫林教授搖搖頭:“孩子,你有這個想法是好的,可是不能太著急。”

“教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寧之遠愕然,“我準備了這麽久,我覺得這是可以做到的。”

“我建議你先把自己的人氣積攢起來,再做組建團隊的打算。”

不久,從紐約回國以後,寧之遠變得忙碌無比,他先找來平時玩得好、成績也不錯的同學,問他們有沒有意願跟自己組建團隊。可他的同學幾乎都拒絕他了,或者是讓他另外找人去,他們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寧之遠有時候還會把自己關在書房待到天亮,連陸簡詩發給他的信息也不能及時回複。

寧之遠很早就把自己住的那套公寓的鑰匙給陸簡詩,她便拿著鑰匙進了他家的門,赫然看到他趴在電腦桌上,筆記本電腦散發著熒熒的光。

她低下頭,看到他跟一個叫作莫林教授來往的郵件。

“記憶團隊?”陸簡詩輕輕地念叨了一句,竟把寧之遠弄醒了,“阿遠,你最近變得這麽忙,是因為記憶團隊的事情嗎?”

寧之遠本來早就想跟陸簡詩說自己的這個想法,但在沒有得到莫林教授的肯定之前,他不敢貿然告訴她。眼下,陸簡詩看到了,他便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她。

“是的,簡詩,我想組建自己的記憶大師團隊,但我的老師說我太心急了,你覺得呢?”說罷,寧之遠流露出幾分沮喪。

陸簡詩很意外,因為她從來沒有聽寧之遠說過這個想法,突然聽到他這麽說,一些關於從前參加比賽的畫麵,悉數浮現出來。

“我覺得,教授的話也有道理。”陸簡詩仔細給寧之遠分析道,“阿遠,你有沒有想過再參加什麽節目,把人氣漲起來,然後你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會事半功倍了。”

魏德朗被曝光後逃回了美國,他的未婚妻琳達也找到他了。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他跟琳達還有曾經欺騙過的女人都道了歉,也答應把所有欠下的錢給還上……

陸簡詩之所以想到魏德朗,是想到他為了更好地推廣自己的課程,所以參加錄製節目的事情。她知道寧之遠也許不喜歡參加節目,可當一個人站在許許多多的人都看得見的舞台上時,他自身的魅力足夠打動許多人,讓他們也跟他產生一樣的目標以及想法。

陸簡詩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訴寧之遠,寧之遠聽完以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不知道寧之遠會怎麽看待自己的建議,她隻是想要為他分擔一些苦惱。她也想要成為一個對寧之遠有幫助的人。

“簡詩,如果我跟你說,《記憶訓練營》會有第二季,你還願意參加嗎?”過了一會兒,寧之遠悠悠地開口問道。

“是真的?”

“嗯,我是聽我爸說的,他不會讚助第二季了,有更多有潛力的讚助商會提供讚助。”

“如果到時候真的有第二季,我們一起參加好嗎?”

“你還願意參加節目?”聽到陸簡詩這麽說,寧之遠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聲音也高昂了幾分。陸簡詩也意外自己竟會脫口而出剛剛的話,但她更堅定一個信念,她想要幫寧之遠一起實現他的夢想。如果他自己一個人在這個信念麵前猶豫不決,那麽加上她會不會好一些呢?

她詫異自己變得勇敢了,那都是寧之遠的功勞。

“如果你陪我,我就去。”陸簡詩的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同時一愣。

曾經,他們倆也有過一個約定,一起考同一所大學的約定。而現在,他們倆又有了一個新的約定。隻是,這個約定會成真嗎?

寧之遠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很高興看到陸簡詩願意重新走進人群中了,還有,更高興她願意分擔他的事情,為他出謀劃策……他覺得很幸福。

陸簡詩充滿期待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複。

過了很久,陸簡詩看到寧之遠的嘴角勾起笑容:“那就一言為定了。”

有了約定以後,陸簡詩覺得自己跟寧之遠的關係變得更親近了,同時,她也期待重新回學校上課。她消失在所有人麵前一年了,是時候重新回歸了。

周末是寧俊生的生日,寧之遠再次飛到紐約去陪他過生日。但寧之遠也說了,他這次會很快回來。

門鈴響起的時候,陸簡詩以為是寧之遠提早幾個小時回來給她一個驚喜。

知道他今晚的飛機回N城,陸簡詩特意去菜市場買了許多新鮮的食材,打算親自給寧之遠下廚做一頓豐盛的大餐。

她還打算在今晚吃飯的時候告訴他,她這段時間雖然睡眠很淺,容易醒,但比以前整夜整夜失眠的狀態要好很多。

陸簡詩隱約覺得對方眼熟,可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倒是陳祖安,她用一雙塗滿指甲油的手摘下價值不菲的墨鏡,一點兒禮貌也沒有地進了陸簡詩的住所,高跟鞋噔噔噔的聲音無比刺耳。她一臉不屑地咬著嘴唇,來來回回上下打量陸簡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就是阿遠的女朋友?陸……陸什麽?”

什麽?女朋友?

“這位小姐,我想你找錯人了,我不是阿遠的女朋友……隻是他的好朋友。”

陸簡詩從前也遇到過像陳祖安這種傲慢無禮的人,不至於手足無措,但她沒想明白,這個女孩兒是怎麽找上門來的?而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樣子。

“你不是阿遠的女朋友?”陳祖安語氣惡劣地反問,“那你為什麽會住在他的房子裏?”

“我真的隻是他的朋友……還沒請教你是?”

“我啊?”仿佛一直等著陸簡詩主動問這個問題,陳祖安迫不及待地開了口,“我是阿遠的未婚妻。怎麽,阿遠沒有告訴你嗎?”

“什麽?”

“哦,這麽看來,你不知道咯?”陳祖安抬手指著陸簡詩的臉,“你既然不是我們之間的第三者,那請你馬上離開我家阿遠的房子。”

我家阿遠……陸簡詩自知自己的身份,可從沒遇到過這麽咄咄逼人且態度惡劣的女孩子。

“這位小姐,阿遠把他的房子暫時給我住著,你有什麽理由把我趕走?還有,你說你是阿遠的未婚妻,那請問你如何證明?”

陸簡詩忍耐著沒有發脾氣,但她不能容忍這麽一個陌生的女孩兒惡意中傷寧之遠。她認識寧之遠那麽多年,怎麽從沒聽說過他還有一個“未婚妻”?更何況,她無比相信寧之遠。他們倆雖然沒有確認正式的關係,但一起經曆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她早就把寧之遠當成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這一年來心中一直有個念頭,就是希望抑鬱症可以徹底好轉,然後才能去考慮跟寧之遠的將來。

“陸什麽,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原本想著在阿遠還沒回來之前找你私下談談,讓你識趣一點兒離開,不要再妨礙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你倒好,死皮賴臉地住在這裏,現在還這麽理直氣壯地趕我走?”

陸簡詩再也忍不住了,一邊說一邊把陳祖安往外推,準備把門關上。

“我跟阿遠從小就認識,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打算認識你,但請你……”

陸簡詩的話還沒說完,陳祖安突然想起什麽,連忙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火速地翻到一張照片,是那一天,她跟寧之遠的媽媽殷紅女士去和寧之遠一起吃飯的照片。她當時就找了人躲在遠處偷拍,想著將來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場。

“陸小姐,請問你知道什麽是‘未婚妻’嗎?‘未婚妻’是家裏的父母認可的,那我又想問問你,你既然從小就認識阿遠,應該也很了解殷阿姨的性格吧?你覺得,阿姨會同意你跟她的寶貝兒子在一起嗎?”

突然,陳祖安的手機響了,恰好是殷紅打來的電話。陳祖安仿佛變臉一般,當著陸簡詩的麵接起電話:“殷阿姨!”

“祖安,你在哪兒啊?阿遠是今晚回家?”陸簡詩記憶還沒差到聽不出電話裏頭的人,是殷紅不錯,她頓時覺得如墜冰窟,臉色緊繃,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對啊,我現在準備去機場接他了,待會兒我們三個一起吃飯吧。”

……

陳祖安與殷紅後麵還說了什麽話,陸簡詩已經沒有在聽了,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回頭看著廚房滿滿當當的洗好切好準備下鍋的食材,陸簡詩不知怎的,嘴角綻開一個淒楚的笑容。

是啊,她何德何能,怎麽配得上那麽好的寧之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