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轉學生

【1】沈駱馳哪是大白蘿卜,他是根又細又長的蔥,蔥蔥綠綠,鮮嫩欲滴

七月幾乎大半個月都在下雨,南方的梅雨季節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前幾天還聽說這兒要刮台風,我跟我媽還在擔心一直下雨不好搬家,結果搬家的那天風和日麗,我心裏高興得很,前幾天的鬱悶也一掃而光。

之前租的房子,因為隔壁是個酒坊,從今年開春就開始鬧鼠災。那些老鼠天天晚上在房梁上鬧騰,摧殘得我都快神經衰弱了。

熬到高一第二學期結束,我爸媽商量後,決定重新找房子。

隻是市一中外的房子就像香餑餑,那個時間,好的房子幾乎都被租出去了。

後來還是托了我發小林佳楠她媽媽的福,我們才找到了房子。新房子就在我們學校西大門正對麵的香格花園,林媽媽說那兒環境好,離學校近,就是租金貴了點,一年八千塊,問我們要不要租。

八千塊,也許對別人來說不算什麽,但對我家來說,可是筆不小的開支。

那是一間三室一廳的套房,一共住了三戶人家,房東劉奶奶占了一間,林佳楠跟她媽媽租了一間,剩下那間的房客剛搬走了—— 他家孩子是高三生,高考一結束就搬了。

劉奶奶的孫子要從上海轉學到我們省城念書,劉奶奶就沒把空房租出去,打算留給孫子住。

不過林媽媽說,如果我們要租的話,她可以讓劉奶奶把房子讓出來。因為早在半年前,劉奶奶夫妻倆就不怎麽住公寓裏的房間了,而是把樓下的車庫裝修了下,搬樓下去了。主要原因是劉奶奶年紀大了,又患了風濕痛,爬樓對她來說,太辛苦了。

我爸媽他們商量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決定把房子租下來。

離高考也就兩年了,這兩年真的很重要,不能因為環境不好而耽誤我學習,所以貴就貴吧,先租了再說。錢可以在其他地方省,供我讀書絕對不能省。

於是,踩著暑假的尾巴,開學前一天,我媽帶著我搬去了香格花園。

在那裏,我認識了沈駱馳。

沒見到沈駱馳以前,我曾經在心裏想象過他的樣子。

年少的時候,我們很容易對一個陌生的人產生好奇。

林媽媽說沈駱馳家很有錢,他又是一直在上海那種大城市生活。我聽說上海的自來水裏都有漂白粉,喝了人都會變白,所以在我的想象裏,沈駱馳一定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跟大白蘿卜似的。

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還錯得特別離譜。

沈駱馳哪是大白蘿卜,他是根又細又長的蔥,蔥蔥綠綠,鮮嫩欲滴。

我一直記得第一次見沈駱馳的場景。

我爸花錢找了輛卡車幫我們把東西一股腦全搬到了劉奶奶家樓下,而劉奶奶跟沈爺爺早就站在車庫那兒等著我們。

各種物什堆了一地,我跟爸媽一起搬著,跟劉奶奶上樓到她家去。

開門的便是沈駱馳。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下身搭配著水藍色的牛仔中褲,露出白皙細長的小腿,白得血管通透的腳上踩著雙青綠色的拖鞋,眉眼隨意地掃了我們一眼後,又默不作聲地轉身回到了大廳繼續看電視。

除了他真的很白外,沈駱馳完全就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子。

他很高,十七歲就看上去有一米八,五官清秀好看,鼻梁微挺,唇色很粉,一隻手放在沙發上,一隻手枕著漂亮的頭顱,神情慵懶地在看電視。

我從來沒見過比沈駱馳更好看的男生,所以視線不自覺地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屋內開著空調,室內跟外麵溫差很大,走進去那瞬間撲麵而來的涼意讓我感覺就像是進了天堂。

劉奶奶率先走進了屋,圓乎乎的胖臉上堆滿了笑容,指著沈駱馳對我們說:“這是我家駱馳。”說完,又轉頭跟沈駱馳說,“駱馳,這是王愢和她爸媽,以後他們就住我們這兒了,你們要好好相處。”

沈駱馳像沒聽到他奶奶的話似的,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屏幕,連個眼神都不屑給我。

我隱隱感覺到沈駱馳似乎不大歡迎我們。

氣氛有些僵硬,劉奶奶尷尬地朝我們笑笑,說:“他就是被慣壞了,咱們別理他,我帶你們去看看房間。”

聞聲,我回頭看了眼沈駱馳,他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仿佛我們說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劉奶奶邊說邊帶我們走到了靠南的第二間房,旁邊第一間房是林佳楠她家住的。

劉奶奶說林佳楠要明天才過來。

我媽跟我兩個人都把頭湊在房門口,往裏看。

房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屋內的牆紙感覺像是20世紀九十年代的風格。室內裝修得很溫馨,卷簾窗半拉著,窗台上放著幾盆綠色的盆栽。能看得出來,劉奶奶是個風雅的人。

我媽很滿意,連連點頭,忍不住稱讚道:“阿姨你這屋裝得老好了,我都不敢住了,就怕給你弄壞什麽。”

“有什麽不敢住的,以後都是好鄰居,站著累,快先把東西搬進來。”劉奶奶殷勤地給我們讓道。

互相寒暄了下,我爸媽又去了樓下拿東西。我也要跟去,我媽怕我累,讓我待屋裏別出去了,說外麵太熱了。

“是啊,王愢你就留在屋裏跟駱馳一起看電視吧,太陽太毒了,女孩子還是別曬黑的好。”劉奶奶也在一旁幫腔。

我踟躕地站在一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沈駱馳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

劉奶奶跟我媽他們一起下了樓,臨走前,她讓沈駱馳盡下地主之誼,給我拿冷飲吃。

然後我終於聽到了沈駱馳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說:“你自己去拿。”

言語十分冷淡。

說完,他依舊坐在沙發裏,穩如泰山。

【2】沈駱馳絕對是我認識的,最難相處的少年//

我當然沒有去拿,這兒畢竟不是自己家,我怎麽好意思在這兒翻箱倒櫃?最後我隻是傻愣地站在原地,偷看著沈駱馳那漂亮的後腦勺。

是不是在上海住過的人都這麽高冷,還是說好看的人,都像沈駱馳一樣?我私心覺得沈駱馳長得很好看,但是太過冷酷了。

想著往後大家就住一個屋簷下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總得有事說上幾句話的,我握緊雙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朝沙發走去,在離沈駱馳一手臂遠的距離停了下來,主動跟他說起話來:“你在看什麽啊?”

沈駱馳總算願意抬頭看我了,但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給了我一記白眼,一副“你自己不會看的”的表情。

我看了看電視機屏幕右下角的節目標簽,窘了窘,再也忍受不了周圍的低氣壓,在我媽他們搬第三輪東西時,跟著他們一起下樓了,逃一般離開了沈駱馳那座冰山。

等我們搬完再上樓,沈駱馳已經不在客廳裏坐著了,應該是回自己的房間了吧。

他的房間是靠邊單獨的一間。

我也回到了自己屋裏忙著收拾東西,我爸媽他們還留在樓下的車庫那兒,跟劉奶奶他們聊天。

晚飯是在劉奶奶家車庫裏吃的,劉奶奶很熱情,非要留我們一起吃晚飯。我爸要去上夜班了,就剩我跟我媽。我媽推辭不過,又覺得不好意思,出去到附近的超市買了箱牛奶送給了劉奶奶。

吃飯的時候,沈駱馳久久不見下來,我媽看劉奶奶腿腳不方便,讓我上樓去喊他。

我心裏雖怯怯的,但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站在他房間門口,我伸手敲了幾下門,都不見人回應。

可一下午我根本沒見沈駱馳出去,他應該在裏麵的啊!

人在裏麵卻故意不應聲,縱使我脾氣再好,也覺得沈駱馳有點過分了。可畢竟是在別人家的屋簷下,我也不好發作,隻是壓抑著脾氣,提高音量喊了幾聲沈駱馳的名字,說你奶奶讓你下去吃飯。

回答我的隻有漫無止境的靜默。

我真的生氣了,手不小心觸碰到門把,發現門沒鎖。心裏立刻有了兩個小人在吵架——一個說開吧開吧,進去把他罵一通,多大的人了,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一個說算了吧,這是他家,他愛怎樣就怎樣吧。

最後理智的小人戰勝了情感小人,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手鬆開了門把,轉身準備要走時,門突然開了。

沈駱馳站在門口,神情不悅地看著我。

那張本就白皙的臉上掛著些許細汗,唇色也帶著不健康的白。

我心一緊,忍不住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看上去臉色不怎麽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下意識地朝他房內看了眼,裏麵很黑,窗簾被拉得緊緊的,唯有床頭櫃上的小燈泛著幽幽的白光,看起來格外清冷,就像沈駱馳此刻的臉。

夏天溫度很高,沈駱馳房間裏沒開空調,也沒開電扇。

當我懷疑他臉上的汗是睡覺的時候太熱才冒出來的時候,沈駱馳突然伸手推了推我,似乎嫌我靠他太近。在我退到離他一臂遠的距離後,他才收回手,麵無表情地跟我說:“我不吃,還有,你很煩。”

不等我反駁,“啪”的一聲,他就把門給關上了。

我站在門外,傻愣愣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內心得出個結論——

沈駱馳絕對是我認識的,最難相處的少年之一。因為我認識的人裏,那個“最難相處”,還包括了王春曉。

隻是沈駱馳難相處是因為他脾氣差,而春曉完全就是因為他是個神經病。

【3】王春曉是個神經病,咱不跟他一般見識//

春曉是我們學校的名人。在市一中念書的,沒聽過“王春曉”三個字的,要麽是從不聽校園廣播的,要麽就是很少出操的。

因為我們學校被處分最多、當眾批評最多的,就是王春曉了。

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講,王春曉是典型的高富帥,人有一米八五,長了一張娃娃臉,五官算不上特別漂亮,但是看著挺舒服的,特別是他那雙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一看就是個鬼點子很多的人。

春曉家很有錢,聽說他爸是個暴發戶,在我們省城開了家很有名的公司,旗下光分公司就有三家。

隻是他的名字,土到掉渣了,跟他形象完全不吻合,一直被同學們拿來笑。但據他所說,這名字還是他爸花了大價錢請得道高僧取的,說是世界少有的好名字。這話要被孟浩然給聽到,準要氣得從墳墓裏爬出來,那難道不是出自我的“春眠不覺曉”嗎?

高一下學期,學校進行文理分班,我被分進了學校“唯二”的重點班,跟王春曉成了同班同學。

春曉成績很渣,是他爸出了很多錢,他才被送進我們班的。

他爸生意忙,幾乎沒時間管他。聽說他媽很早過世了,不過他爸對他媽鍾情得很,也沒續娶。沒媽照顧,又不愛在保姆手下過日子,春曉就跑來學校寄宿了,還美其名曰他對這個學校愛得深沉。

我們班一共六十三個人,寄宿的隻有八個人,其他人都是家長在學校外麵租房子陪讀。

陪讀是因為父母覺得高中學習壓力大,寄宿吧,怕孩子營養跟不上,所以一家人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陪著。一般有條件的都陪讀了,像春曉這樣家裏有錢還寄宿的,我們都有點不理解。

不過春曉永遠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也不見他寄宿有啥不快樂。

本來他不過是我眾多同學中的一個,我也犯不著不待見他。

但是班主任為了提高全班整體成績,實行了一對一補習。分班考試我在班上排第一,又是班長,理所應當地被班主任喊去輔導春曉。

為了方便補習,老師讓春曉坐我後麵。

於是,我的噩夢就開始了。

我的同桌李文藝是個賢惠的女孩子,手工活做得特別棒。她可以把空的可樂瓶用美工刀雕刻成鏤空的筆筒,拿粉色的繩子係在我們兩個人課桌中間的縫隙裏。春曉最不喜歡上數學課,每次教數學的老太太上課時,他就在下麵做各種小動作。他課桌肚子裏藏了好幾盒粉筆頭。一到上數學課,他就開始往我和李文藝的筆筒裏扔粉筆頭。

吧嗒,吧嗒……

聲音不算大,但在安靜的課堂裏也算是噪音了。

一開始,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他每次扔時,我還得留心出手去接,我越是這麽做,他越是扔得起勁。最後我忍無可忍,讓李文藝把筆筒藏了。結果,他居然索性直接往我們桌縫裏扔粉筆頭,偏偏又沒有一點準頭,粉筆頭砸在桌上,又發出一聲聲難聽的吧嗒聲。

數學老師聽到動靜,常常拿眼瞪我們,說王春曉你跟王愢兩人幹嗎呢?王愢你不好好聽課,頭低著在桌下撿什麽呢?別以為你成績好就可以為所欲為。那吧嗒吧嗒是什麽聲音?

我心裏那個冤啊,我是在撿春曉扔的粉筆頭啊。

可當我要跟老師解釋時,春曉已經率先替我回答了,他將手舉得高高的:“老師,王愢在撿粉筆頭,她要拿這個砸我。”

我見過賊喊捉賊的,但沒見過春曉那麽無恥的。

他竟然對老師裝可憐,說:“就算我成績不好,就算她不願意給我補習,也不能這麽欺負我啊。成績好了不起啊!”

我那時氣得差點沒把手中的筆給掐斷。

因為春曉的惡人先告狀,我被數學老師罵了一頓,下課後還被喊去了班主任辦公室談話。

還有一次,春曉在學校食堂吃多了青豆,那一天都在課堂上放屁。

本來沒啥可說的,但是下午上課的英語老師是個愛幹淨的年輕姑娘,路過我們課桌幾次後,終於忍不住惡臭地回頭看我們,紅著臉問,到底是誰在一直放屁。

我知道是春曉,他就坐在我後麵,那聲音太明顯了。

我都沒出賣他,他卻又開始賣我,說:“老師,是王愢,她已經放了好多屁了,好臭啊!”

他邊說邊用手在麵前扇,表情不要太嫌棄。

頓時,班裏一陣爆笑,我難堪地漲紅臉,光顧著低頭,都忘記了解釋。

事後我也隻好自己安慰自己,那種時候,解釋也是沒用的,隻會被人當作是掩飾。

這種事在後來的日子裏屢見不鮮,我已經忘記多少次被春曉當擋箭牌了,一開始不適應,後來也就習慣了。

我總是這麽安慰自己,王春曉是個神經病,咱不跟他一般見識。

【4】王春曉同學的花樣作死//

一想到上學就要跟春曉那個神經病鬥智鬥勇,回了家還得麵對這個難搞的沈駱馳,我就默默地為自己點了一支蠟燭,開始為自己的學習生涯擔憂起來。

這苦海何時才有涯啊!

叫沈駱馳吃飯碰壁後,那晚我再也沒有找過他。

倒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下樓準備上學的時候,站在車庫門口的劉奶奶突然喊住了我,讓我帶沈駱馳去學校。

她說他剛入學,隻知道自己是十三班,還不知道班級在哪兒。

大家是一個學校的,現在又住一起,讓我給他帶路本來就沒啥大不了的,但是對方是沈駱馳啊,他還不見得願意讓我帶呢。

我剛想問劉奶奶“奶奶,那沈駱馳要我帶嗎”,就見沈駱馳從車庫裏走了出來,肩上背著個單肩包,表情高冷地站在他奶奶身後,也沒說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這人心寬,昨天被罵睡一覺也就忘了,看他那樣,想著他也不是那種願意低下頭求助的人,也沒再多說,就對他揮了揮手,說你跟我走吧。

結果他是跟我走了,但一路上嘴巴就跟被封住了似的,全程無聲低氣壓。

哦不,他有跟我說一句話的,那話是這樣的:你不要跟我並肩走,你離我五米遠。

這話聽著就很讓人討厭,我真的有點被刺激到。

到學校後,我把沈駱馳扔在他們班主任辦公室門口,指著裏麵一個禿頂的男人,說:“那是你們十三班的班主任,你跟他走吧。”

說完,我就背著書包去了自己教室,心塞得不得了。

走去教室的路上,我又得出個結論,為了不讓自己再心塞,以後看到沈駱馳我就繞道走,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不過他在物生班,我在理化班,高中學習那麽忙,一般我們也難碰到。

除非我去找林佳楠,因為沈駱馳跟林佳楠在一個班。

為了沈駱馳的事耽擱了點時間,我到教室後沒多久,早讀課的鈴聲就響了。

語文老師站在講台上,我剛把語文書拿出來,就看到教導主任像陰魂般突然出現在我們教室前門口,手指著坐我後麵、在跟同桌扯皮的春曉,怒聲說道:“王春曉,你趕緊給我滾出來!”

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聽到班上幾個男生在忍不住地偷笑。

春曉被教導主任帶走了,臨走的時候,他站在門口朝我們揮了揮手,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喊著:“同學們,我走了,你們不要想我,我雖死猶……”

沒等他說完,教導主任的手已經揪住了他的耳朵,將他強行拽走了。

整條走廊裏都是春曉殺豬般的叫聲。

很快,早讀課一結束,我就在學校廣播裏聽到春曉又被通報批評了。之後他也沒回教室,有人說看到他正站在教導處樓底下罰站呢。

一連幾節課間的休息時間,大家都在聊春曉的事。

從其他同學繪聲繪色的口述中,我終於弄明白春曉為什麽又被教導主任帶走了。

原來是早上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他嫌食堂的早飯難吃,咬了一口饅頭就嚷嚷著這味道難吃得像豬食。

一旁的同學笑他:“春曉你說得好像吃過豬食似的。”

春曉朝他們翻了記白眼,喊著滾一邊去,然後他端著碗去找食堂師傅理論,說你們搞什麽啊,我每個月交那麽多飯錢,不是來吃豬食的。

那師傅拿著菜刀正在廚房切菜呢,本就忙得很,看一個毛頭學生來搗亂,當即怒了,揮著菜刀衝春曉比畫著,說:“你嚷什麽呢?愛吃不吃,滾出去!”

春曉被那刀嚇得連連敗退,握著碗的手抖了抖,兩個饅頭都掉在了地上。

從廚房出來後,他覺得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這食堂師傅燒的飯菜越來越難吃了,還說不得。就是他不讓人說,所以才越做越難吃的。

春曉堅信他這個理論沒錯,他覺得不能助長食堂師傅的囂張氣焰,為了廣大同學的胃著想,他幹了件英雄才會做的事。

春曉把兩個饅頭撿了起來,放回碗裏,出了食堂,直奔校長室。

他打算把饅頭給校長嚐嚐,讓校長把那食堂師傅給換了,實在是太難吃。

校長一般八點才會在辦公室,春曉在辦公室外麵等了等,突然想到了什麽,端著碗跑到教室拿了三支筆往饅頭上一插,然後又回到了校長室,把碗放在了校長室門口。

那饅頭上插著的筆,乍一看就像上了三炷香。

春曉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一本正經地對著饅頭拜了拜,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找校長給他吃饅頭的,光顧著搞惡作劇了。

幾個同學好奇地跟過來,看他這樣作死,忍不住擔心道:“春曉,你還是把這東西拿回去吧,不然校長看到了,你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春曉嘚瑟地朝他們眨了眨大眼睛,賤兮兮地說:“你們不說,我也不說,大家都不說,誰知道是我幹的呀?走啦,快要上早讀課了。”

說完,春曉就跟撒歡的兔子似的,撒腿就往樓梯口跑。

他這倒黴孩子,剛走到樓梯口,就撞上了爬樓的教導主任。

教導主任是我們高一時候的思政老師,一眼就認出了愛調皮搗蛋的春曉,當即皺了眉頭,聲音頗具威嚴地問道:“王春曉,你跑這兒來幹嗎?”

春曉哪敢回,看到教導主任,整張小臉都嚇白了,接著他做了個很蠢的舉動,立刻掉頭,往另一個樓梯口跑了。

那幾個來看戲的同學一聽到教導主任的聲音,早就溜沒影了。

春曉剛溜到教室,沒多久,主任就把他帶走了。

這不是春曉第一次被當眾批評,一個學期下來,他不闖幾十次禍他就渾身不舒服。

當時我們學校還流傳著這麽一句話,說學校老師能遏製同學早戀,但遏製不了王春曉同學的花樣作死。

【5】我以後要有了孩子,我讓他跟你姓//

我媽最近剛換日班,白天得去上班,沒時間給我做飯,我又不想去劉奶奶那兒或者林佳楠家蹭飯,所以我媽早上去上班前,給了我點零花錢,讓我這幾天在學校買飯吃。所以,中午我就沒回劉奶奶家的公寓吃飯,自然也就不用見到沈駱馳了。

雖然暫時不用看沈駱馳那張高冷的臉,但我還是沒從他的魔咒裏擺脫出來。

這果真是個看臉的社會,隻要長得好看,哪怕是新轉來的同學,也很快就在學校裏聞名了。

同桌文藝也沒回家吃飯,中午我倆去東大門各買了一個雞蛋餅還有冰鎮礦泉水,邊吃邊往教室去的路上,一連遇到了十來個女生都在談論沈駱馳。

“哎哎,你聽說了沒,十三班新轉來個男生,長得不要太好看!”

“真的假的?叫什麽名字啊?”

“好像說是叫沈駱馳。”

“哎,名字聽起來也好聽啊!”

“是啊,是啊!”

“……”

我在後麵默默地聽著,心裏吐槽沈駱馳這名字哪裏好聽,也不過一般般,還沒王春曉讀起來順口呢。

那邊幾個女生還在議論不休。

“太羨慕你了,我也好想在你們十三班啊,當初我怎麽沒選物生啊!理科班淨出帥哥啊!”

“我們物生班以前也沒啥帥哥的,就今天來了個轉學生特別帥。比物化班那幾個帥哥還要帥,我就真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的。”

“對啊對啊,他皮膚好白,我今天路過你們班的時候看到了。”

“……”

嘁,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那群被沈駱馳外表迷倒的女生,是不知道沈駱馳有多高冷啊!我是見識過了,那簡直是火爐放在他旁邊都能被凍住。

就這樣,我一路聽著女生們對沈駱馳發花癡,一路吐槽地回到了自己班。

剛吃完東西,還沒來得及去洗手,一個同學從外麵走了進來,朝我嚷嚷著說,李校長讓我去校長室拿東西。

我也不知道拿什麽東西,當即顧不得洗手,直奔校長室。

原來是我去年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得獎的證書出來了,李校長把證書給我的時候,誇了我很多好話。我臉都被他誇紅了,高興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最後說了句很官方的話—— 老師,我以後會更加努力學習的。

用春曉的話來講,你們好學生,好在哪兒啦?連話都不會說。

從校長室出來,我正好碰到了還站在教導處樓下曝曬的春曉,他雙手捧著隻碗,高高地舉在頭上,裏麵的饅頭看不大清,但是那三支圓珠筆卻顯眼得很。

從早上被教導主任抓來,他就一直在這兒曬著了。

我想這次校長他們真的是怒了,就算春曉他爸捐再多錢,春曉這次的苦也吃夠了。

春曉一看到我,就跟餓貓看到老鼠似的,兩隻眼睛都發亮了,朝我吹了幾聲口哨後,身體不安分地動著要朝我跑來。?教導主任在他站的地方用粉筆畫了個圈,不允許他走出來。

上麵就是教導主任跟校長的辦公室,要是他們出來,看到春曉不在圈裏,他鐵定還得繼續罰站。

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都要有38℃了。

站了老半天的春曉看上去又熱又餓,但腳剛伸出圈,又像觸電般地縮了回去,站在圈內慘兮兮地跟我說:“王愢,我口渴,肚子也餓,你給我去小賣部買瓶冰鎮礦泉水再來個麵包啊!”

我看他站得臉都是紅的,著實也有點可憐。但我要給他買了吃的來,校長他們看到了,又說他怎麽辦?

想了想,我跟春曉說:“我上去跟李校長說下,看看能不能讓你別站了。”

春曉聽完,高興得都要跳起來了,屁股一撅一撅地朝我跳舞,不要臉地諂媚道:“王愢你去說當然最好了,校長主任都喜歡你,這全校的老師都喜歡你,果然還是咱們王家人好,真不愧五百年前咱們是一家。”

說完,就要捂麵,一副感動得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無語了,就因為都姓王,王春曉老喜歡說我倆是親人。他每次闖了禍,我給他擦屁股,他總會萬分感激地跟我說,王愢,你真是個好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我以後要有了孩子,我讓他跟你姓。

他姓王,我也姓王,跟我姓不還是照樣跟他姓。

當然這些說要報答的話,他前腳說完後腳就忘,沒事又開始在課堂上給我整幺蛾子。

我坐他前麵半學期,成績還能保持不掉下去,那絕對是因為我意誌堅忍。

知道春曉的脾氣,他賤起來真的是沒完沒了的,所以我也沒再跟他多聊,轉身又回了校長室。

李校長正跟教導主任在下象棋,看到我去而複返,很是驚訝,聲音清朗地問我:“王愢,你怎麽又回來了?”

教導主任也抬頭看我,愣了下,說:“是不是忘了什麽東西?”

說完他又想想不對,我是被通知來拿證書的,那證書還被我攥在手裏,我應該沒什麽落下啊。

因為成績好,所以學校老師都對我挺好的。所以即使有疑問,他們跟我說話,還是很和顏悅色的。

我拘謹地站在門口,有些難為情地伸手撓了撓頭,咬了下唇,硬著頭皮幫春曉求情:“老師,我看到王春曉在下麵曬得臉都紅了,中午太熱了,能不能讓他先回教室,下午再來站?”

我說完,就看到李校長愣了下,沉默了半晌。

當我以為他要生氣時,他卻十分納悶地跟我來了句:“那王春曉還在這兒啊?我還以為他早溜了呢,這小子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

教導處有前後兩扇門,春曉在前門罰站,校長如果走後門樓梯的話,沒注意到他也是正常的。

就像我之前來的時候,也是走的後門樓梯,春曉就沒看到我。

李校長這麽一說,我就蒙了,想到春曉在樓下那淒慘的樣子,我真的有點哭笑不得。

“也好,都認真站了老半天了,也是有史以來頭一遭,你讓他回去吧,下午也不用來站了,以後這些出格事,讓他少幹,十七八歲了,也該懂點道理了。”教導主任看了眼李校長的臉色,然後站起身來對我說道。

我“嗯”了聲,又看了下校長。

李校長對我揮揮手,笑容和煦地說:“去吧。”

我這才腳步匆忙地下了樓,跑去跟春曉說。

我當然隻跟春曉說老師讓他走了,沒告訴他老師其實以為你早走了,壓根就沒指望你會聽話罰站。

真這麽說的話,我估計春曉真得哭了。

【6】她有一雙會哭的眼睛,而我沒有//

得到特赦,春曉跟著我回去,路上他讓我去小賣部裏給他買東西,他實在是站得沒力氣了,倚在教學樓外的香樟樹上,像隻中暑的哈巴狗,吐著舌頭直喘氣地等著我。

我將買的東西塞進他懷裏,把找回來的零錢給他。

春曉沒收錢,豪氣地說:“剩下的全給你。”

“你爸有錢又不是你有錢,等你自己賺了錢再來擺闊吧。”我沒好氣地說道,將錢一把塞進了春曉的褲袋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在旁人看起來有多曖昧。

我跟春曉都是粗線條的人,所以也沒覺得有啥尷尬。

兩個人回到教室,我先進去,春曉跟在後頭。

班上的同學來得差不多了,本來都在安靜地各幹各的,看到我倆進來,一下子就鬧騰了。

不知道誰突然冒出來一句:“春曉,你說你怎麽又讓你媽去接你了!”

說完,全場爆笑。

我一張臉漲得通紅,春曉卻沒跟他們置氣,還開玩笑地朝我喊著:“媽,你走慢點,等等你兒!”

我惡狠狠地回頭瞪他,牙齒咬得嘎吱響。

晚自習一結束,春曉第一個蹦出教室。他這人就像貓,越到晚上越是精神。春曉之所以走得那麽急,是他讓人在網吧開了機子,跑去那兒上網了。

長夜漫漫,他才不是那種安分的,上完課會老實回宿舍洗澡睡覺的人。

雖然學校每天晚上都會查房,查到春曉不在宿舍,學校也找過他爸說了這事,但是王爸爸也是個神奇的人,他聽完後非但沒罵春曉,還給春曉住的那宿舍裝了台電腦。

一般來說,家裏有電腦就完了,誰還特意在學校宿舍裏配電腦,春曉家就是有錢,任性!

電腦是有了,但是宿舍不給他牽網啊,所以裝了也是白裝,他照樣溜出去到網吧上網。

我將沒做完的試卷放進了書包,然後跟李文藝有說有笑地出了教室。走到樓梯口,看到早就出來的春曉還沒有走,正一臉流氓相地堵著個女同學不讓走。

走過去一看,我才發現那被堵的女生是林佳楠。

打從高一起,春曉就喜歡林佳楠。

我跟佳楠從小一起長大,家住一個小區,小學初中都是同班同學,關係很好。上一中後,我們才沒有被分到一個班,隻是感情還是很好,高一也沒高二學業那麽緊張,我們經常串班級玩。

有次林佳楠來我們班找我,她小姨從法國帶了高檔巧克力回來,她想到了我,趕緊送來跟我分享。

她長得很漂亮,不是那種很驚豔的漂亮,是那種看上去很清秀,很溫婉,會自然聯想到江南水鄉之景的漂亮,身材纖細小巧,讓人忍不住想擁進懷裏好好嗬護。

她有一雙永遠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有兩個深淺不一的酒窩,皮膚很白,跟沈駱馳一樣,都能看到綠色的血管。

那時候春曉還沒跟我同班,但在我隔壁班。他們男生就喜歡下課圍在走廊上看女同學,林佳楠一過來,滿走廊都是男生們戲謔的口哨聲,那是他們看到美女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春曉擠在男生堆裏,看到林佳楠當場就傻眼了。

我當時在教室門口跟站在走廊裏的林佳楠講話,抬頭就看到隔壁班一男的,突然伸手在周圍男生的頭上都重重地打了一記,說,都不準看,是我的,我的。

打完,他一個人呆愣地朝我們看,哦不,應該說是朝林佳楠一個人看。

那個男生就是春曉。

我很嫌棄地看著他,最讓我嫌棄的是,他竟然看著林佳楠吞了吞口水。

從此,春曉在我心裏直接成了猥瑣的代名詞。

春曉對林佳楠挺上心的,一有時間就往林佳楠班上跑,哪怕在窗外溜一圈也是好的。由於他過於炙熱的追求以及他不容小覷的知名度,搞得全校都知道他在追林佳楠。男生喜歡誰都可以,絕對不能喜歡林佳楠,因為林佳楠是王春曉的。

都不準看,是我的,我的。

春曉的經典名言。

佳楠是那種臉皮很薄的女生,即使受不了春曉的死纏爛打,也說不出絕情話來。即使她有時生氣地跺腳,讓春曉別再來煩她,但這種程度對春曉那種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來說,真的毫無殺傷力可言。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躲。

以前她老走東側的樓梯下樓,後來知道春曉也走東側的,她就換西側的走。春曉發現後,也走西側,她就立刻改東側,就跟老鼠躲貓似的,也是心力交瘁。

以前她還會來找我,後來怕遇到春曉,找我的次數也少了,有事就讓我去找她。

這一躲就是半個學期。

後來分班後,春曉進了我們重點班。重點班幾乎是沒有下課可言的,老師拖堂,拖完下一節課就又開始了。一整天也就中午跟晚上吃飯的時間可以自由安排,那個時間段,林佳楠壓根就不在學校,所以春曉也難找到她了。

看林佳楠被春曉逼得身體都貼在樓梯的扶手上了,我趕緊走過去,把對佳楠“壁咚”的春曉給拉了開來,護犢子般護在佳楠麵前,沒好氣地對春曉道:“你想幹嗎?”

春曉無辜地眨著那雙大眼睛,不要臉地說:“我想跟林佳楠同學說話,王愢,你讓開。”

說完,就朝我伸出手來要抓我。

躲在我身後的佳楠身體都開始發起抖了,小聲地喊著我的名字,說王愢,王愢……

我想都沒想,狠下心來,抓起王春曉伸過來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廝夏天出汗太多,竟然滿手的鹹味。

我咬完就後悔了,那頭春曉痛得嗷嗷大叫,恨恨地瞪著我:“王愢,你屬狗的啊!”

我沒回他,拉起林佳楠的手就往樓下跑。

後來我才知道,林佳楠之所以出現在東側樓梯,是來找我一起回家的。

她聽說我也搬到了劉奶奶家很高興,有很多話急著想跟我說,又擔心我一個人回家危險,這才過來找的我。

其實也沒什麽危險可言,香格花園就在學校西大門,穿過一條馬路就到了。

不過,我還是被佳楠的那份心意給感動了。

我帶著佳楠跑下了樓,春曉還不死心地在後麵追。我光顧著跑,也沒看前麵,隻感覺腦袋撞上了結實的肉牆,頭頂上傳來一道好聽的悶哼聲,瞬間站住腳步,抬頭就看到一臉陰沉的沈駱馳。

沈駱馳冷冷地掃了我一眼,沒再看我,隻是朝我身後瑟瑟發抖的林佳楠說了聲:“走了。”

林佳楠說他們晚上吃飯的時候,劉奶奶擔心我們兩個女孩子回家不安全,就讓沈駱馳跟我們一起走。

聞聲,林佳楠趕緊躲到了他身後,急聲喊我:“愢愢,我們快走吧。”

春曉本來也就是惡趣味地追林佳楠,想看她驚慌如小鹿的樣子,讓他很有成就感,但是這會兒看到林佳楠突然跟著一男的走了,他就呆了。

關鍵的是,這男的還長得比他好看,比他白,他就怒了。

呆了怒了之後,春曉醋意大發暴走了,幾步上前,抓住林佳楠的手,拽著她就要走。

林佳楠嚇得都哭了,委屈地說:“王春曉,你放手!”

我去幫她抓春曉的手,但春曉力氣很大,一把就推開了我。

這時,沈駱馳伸手拽住了佳楠的另一隻手,漠然地抬眼看了下愕然的春曉,冷聲道:“她不想跟你走,你抓她幹什麽?”

春曉看了沈駱馳幾秒,又看了看林佳楠,見林佳楠隻是淚眼汪汪地看著沈駱馳求救,春曉的臉上出現了受傷的表情。

然後他揚起唇角冷笑了下,什麽話也沒說,鬆開林佳楠的手,撲到沈駱馳的身前,一把攥起沈駱馳的襯衫領,揚起拳頭就打。

沈駱馳也不是好惹的角色,春曉一拳頭上來,他立刻還了春曉一拳頭,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一會兒就都鼻青臉腫,卻都不放手。

林佳楠急著不停地在哭,喊著:“你們都別打了,別打了!”

“王春曉,你別打他了!”見他們還不罷休,她衝了上去抓住了春曉的手。

春曉看著她,愣了愣神,失神間,鼻子上挨了一拳,頓時鼻血直流。

怕他們的拳頭傷到佳楠,我也站不住了,跑過去拉林佳楠,可是她不願走,還在試圖阻止他們。

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隻能用身體護著她,朝沈駱馳他們怒聲道:“你們都別打了,再打我就喊老師了!”

春曉說,我們這種好學生都不會說話,是啊,連勸個架都不會,隻會機械地喊報告老師。

在年少的我們心裏,老師是整個學校最正義的存在。

隻是這樣的信仰,不存在於春曉這樣的人以及沈駱馳的心中。

沒等我繼續往下說,不知誰的拳頭揮了上來,我隻覺得太陽穴疼得仿佛要炸裂,還沒反應過來喊疼,就感覺到懷裏一空,腳下傳來林佳楠吃痛的慘叫。

原來剛才我被打的時候,身體受力往外撲,被我護在懷裏的佳楠也跟著往外撲,腳扭了下,就摔在了地上。

打鬥終於停止了,周圍變得十分安靜,隻有佳楠一個人啜泣的聲音。

春曉愣了,沈駱馳愣了,所有人都愣了,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脆弱的林佳楠身上,沒有一個人看我。

我慢慢地蹲下身,用手捂著自己兩腮,覺得鼻腔很酸,腦袋很疼,卻迫使自己不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一刻沒有哭,我隻是覺得林佳楠已經哭得很厲害了,我沒必要再哭了。可是林佳楠哭了,為什麽我就不能哭?

我問自己,可我也不知道。

後來,我一直在想,我跟林佳楠最大的不同在哪裏。

我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我跟她最大的不同在於,她有一雙會哭的眼睛,而我沒有。

春曉想要去扶佳楠,卻被她推開,最後還是沈駱馳將她抱了起來。

人群漸漸散去,沈駱馳一路抱著林佳楠出了學校,我默默地跟在他們後頭,偶爾回頭,還能看到春曉一個人落寞地站在夜色中,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

突然,他蹲下身來,脊背在劇烈地抽搐著。

他好像哭了。

沈駱馳將林佳楠送去了醫院,我一個人回了香格花園。

林媽媽問我佳楠他們呢?

我說佳楠腳扭傷了,駱馳送她去醫院了,沒有提春曉。

我私心裏覺得春曉在月色下抽泣的身影很可憐,所以我沒有跟佳楠媽媽提他的過錯。

林媽媽聽說佳楠受傷後,很焦急,當晚就跟劉奶奶攔了出租車趕去了醫院。

那晚,我臉疼得在**輾轉了很久才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看到我媽坐在我的床邊,兩隻眼睛裏全是眼淚。

跟她換班的阿姨家裏有事,她昨天幫忙代上了一天夜班,早上才回來。

她摸著我的臉,心疼地說:“愢愢,你臉怎麽傷成這樣?”

然後我起身拿鏡子照了下自己的臉,左邊臉全腫起來了,很難看。

之後,在我媽火急火燎的催促下,我被帶去了醫院。

在醫院裏,我看著我媽詢問醫生我會不會破相的焦急神情,陡然感到一陣悲涼。

因為我發現,這世界上,好像除了我爸媽外,再也沒人這麽愛我。

我開始羨慕起林佳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