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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衛恩抱著幾本書從F3學生公寓裏走出來。風有點大,她把罩衫的帽子戴上,裹著外套慢悠悠地往外走。
夜深了,宿管大媽也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連續劇。公寓門口的那兩個探員還沒有離開,正在一邊抽煙一邊胡吹海吹地聊天。
就在衛恩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碰巧有幾個學生回寢室,碰到了衛恩的胳膊,她手上的書沒拿穩,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衛恩的辦案手記也在裏麵,書頁被風一吹,嘩啦啦作響,還有幾頁紙被吹到了前麵。
衛恩俯下身子撿起幾張,抬起眼,見有人幫她撿起了前麵的幾頁,恰好就是門口的一個探員。
“謝謝。”衛恩低頭說。
“不客氣,舉手之勞。”
探員大偉也不知道怎的,在看到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時候,居然衍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而那種奇怪的感覺在衛恩向前走了好幾步他才反應過來。
是氣場。
探員天生有一種氣場的探測器,大偉在這門口也守了好幾天了,一般來說,S大的女學生看見他們,總是有一種怯生生的感覺,但是剛剛走過的那個女學生,雖然看起來很有禮貌,卻生出了一種冷淡生疏的感覺。
她像是很努力地把自己隔絕在外,顯示出一種和別人一樣的感覺來,但是又和別人很不一樣,還有剛剛他撿起來的幾頁紙,好像有一頁還寫著《偵查學》的內容。
“等等。”大偉叫住了幾步開外的衛恩,朝她走過去。
衛恩停住腳步,心裏暗叫一聲不好。
雖然她今天過來隻是想看看現場的情況,而且現場也已經被破壞了,但還是破壞了規矩的,要是真被探員發現了她的身份,估計會有一點兒麻煩。
沒多久,大偉走上前來,打量了一下帽衫下麵的臉:“你是這裏的學生?”
衛恩把帽子摘下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眨巴眨巴眼睛:“有什麽事嗎,探員先生?”
看著眼前那雙清澈的眼睛,大偉深覺自己剛剛是不是有一點兒過度敏感了,怎麽神經兮兮連一個女學生都不放過。
大偉摸了摸頭發,有點兒抱歉地說:“這麽晚了還出去啊?”
衛恩指了指前麵的小賣部,撇撇嘴:“沒什麽,就想買點兒零食吃。”
大偉正要放行,另一個探員走了過來,沒來由地接腔:“你的學生證呢?”
她笑笑說:“出來買夜宵哪有帶學生證的,你要是想看,我上樓拿給你就是了。”
“不用了,不用了……”
大偉擺擺手,卻見旁邊的探員點了點頭,隨便開口說:“好啊,我們在這裏等你。”
“你幹什麽啊,今天專門和我抬杠?”大偉有點兒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的搭檔林榮今天晚上是吃了什麽火藥,硬是要為難這個女學生。
林榮苦笑,隻能模糊地應著:“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大偉有所不知的是,林榮這麽做,還不是有人私底下“授意”他攔截的,他也隻是按照上司的命令照做而已。
衛恩嘴上輕巧地應了聲,誰知道下一秒就拔足狂奔。
也隻是抱著僥幸的心理,卻沒想到她小看了眼前的兩個探員,不一會兒就被林榮給攔截了。
看著“逃跑未遂”的衛恩,大偉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你跑什麽啊?”
衛恩警惕地看向林榮,心想著:奇怪了,林榮怎麽知道她要跑的?
此時,衛恩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逃不過了,手伸進衣袋裏就想把律師證給掏出來,這個動作倒是把大偉給嚇得差點兒沒把衛恩的胳膊給扭斷了。
那個力道酸爽得很,衛恩倒抽一口涼氣,強忍著那股痛低呼一聲:“你幹什麽?放手!”
麵對有可能的嫌疑對象,大偉可就沒那麽溫柔了,手上力道再暗暗使多一分,聲如洪鍾:“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大偉的力氣大,衛恩的手上頓時出現了幾道紅印子,她咬牙說:“你放開我再說。”
“哼哼,還想和探員講條件了?”大偉十分嘚瑟地刮了刮鼻尖,想想剛才,他可是被這個小妞擺了一道呢!
就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有一個人從旁邊的巷子裏繞了出來,雙手插在褲袋裏,沉聲說:“放開她吧,她隻是陳斌的代理律師。”
短短一句話,把衛恩驚得一激靈,後背都冒出了冷汗。
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麽,你在明,對方在暗,對方深知你的身份,而你卻對對方一概不知。
她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深邃無邊的眸,眼神晦澀難懂。
“寧主任!”林榮喊了一聲,剛剛給他授意盤查衛恩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與此同時,大偉也在弄清了來人身份後,放開了桎梏著的衛恩的胳膊。
衛恩站穩後,活動了一下兩邊的胳膊,看向前麵那個穿著西裝、不苟言笑的人,譏笑著:“既然你是他們的上司,你就這麽教手下的人的?要是我回去驗傷——”
衛恩的話驟然被寧崢打斷。
“作為案件嫌疑人的代理律師,私自進入案件現場,你知道這於理不合吧?”
很好嘛,第一次發現被她威脅了還能反過來將她一軍的人。這回真是遇到對手了。
衛恩抿了抿嘴:“眾所周知,犯罪現場一早就被上門的學生、老師和校醫所破壞了,進入現場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就算你上報司法廳,我最多也就是打一個報告而已,對我造成不了什麽困擾。”
聽完這些,寧崢挑了挑眉,對衛恩說的話不置可否。衛恩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
她用極富調侃的語氣接著說道:“反而是你們這些探員,案件發生那麽久了,除了抓回來一個不相幹的人,在學生公寓門口盤查,你們還做了些什麽有意義的事情?與其這麽浪費警力,半夜三更在這裏詢問我這個和案件無關的小人物,還不如多撥出一些警力去查找線索呢,你說是不是呢,寧主任?”
衛恩說完後,大偉和林榮兩個人忍不住去看寧崢的反應,想從他麵上看出點什麽來,可惜,他的臉上一丁點表情也沒有。
一點也沒有被衛恩打擊到的樣子。
他隻是伸出手,攤開來,簡短地說:“手機,交出來。”
衛恩退後一步,那是她開始防備的姿態,但嘴上還是得理不饒人。
“你想幹什麽?這是我的隱私吧。”
寧崢勾一勾唇,知道自己拿捏住衛恩的軟肋了:“我得確認一下,你剛剛進去的時候,有沒有拍到什麽不該拍攝的東西。”
衛恩知道僵持沒有用了,認命地把手機拿出來,看著寧崢把剛才自己拍攝到的犯罪現場畫麵一張一張地刪除掉,心疼得像在滴血。
寧崢一張一張地劃過去,刪到最後,看到的就是衛恩大大的自拍像。
衛恩冷笑著:“寧主任不會把別人的私人照片也給刪掉吧?”
他眼也不眨地把手機還給了衛恩:“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衛恩咬牙切齒地說。
今天的她可算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本想著采集一些有力的證據,沒想到居然栽在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身上。
末了,那個人還要語帶譏諷地看著她說:“偵查案子,是我們探員的工作,作為律師,你就不必費心了,還是多想想怎麽替當事人尋求法律救助的好。”
衛恩在口舌上向來就是不甘人後的,她迅速反唇相譏:“寧主任別忘了,《律師法》和《刑事訴訟法》裏麵都有規定,律師有調查取證的權利,並非隻能提供法律救助和辯護。再提到偵查案子這事,那也要你們能抓到真的凶手才行啊,抓一個無辜的學生算什麽呢?”
“他無不無辜,我們自然會查明真相。”
衛恩勾起嘴角,笑得像一隻饜足的小狐狸:“別怪我不提醒你們,兩天後,案件就會送到檢察院了,到時候你們可要好好地查找到證據來,省得被我的《律師意見書》反駁得無話可說。”
直到衛恩和寧崢相繼離開,大偉和林榮麵麵相覷,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個情況。
“今天晚上是怎麽一回事?這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樣子,八成是之前有仇吧?”
林榮搖了搖頭,堅定不移地說:“不,肯定是上輩子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