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漂亮的誘餌
小小綏國與疆土遼闊的皇朝貿然開戰,這不是硬碰硬,分明就是以卵擊石。
說得更不好聽一點,是雞蛋碰石頭,是飛蛾撲火。
百裏缺一如雕塑們告訴舒相宜的那樣,入宮勸阻,遭到了百裏臨淵的駁斥。百裏臨淵既已拒絕皇朝的提議,就是做好了對敵的打算。
百裏臨淵罰百裏缺閉門思過三日,讓他冷靜冷靜。
百裏缺身邊貼身伺候的阿雲給百裏缺沏了一杯茶。
水汽繚繞中,百裏缺沉默地看著臣子們遞上來的一遝遝簡牘,半晌沒有動靜。
百裏臨淵統治嚴苛,喜怒不形於色,臣子們即便內心不願開戰,明麵上卻不敢公開違抗百裏臨淵的意思。於是,便將勸說的簡牘盡數送到了他這裏。
他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外界怎麽說?”
“外界人心惶惶,百姓們都怕殃及自己。”
百裏缺很輕地歎口氣,眉頭蹙起。
阿雲勸道:“公子缺放心,百姓們自然是擁護您的,這勢必是場敗仗,沒有人願意流離失所。”
百裏缺輕輕頷首。
阿雲詢問:“君上禁了公子的足,三日過後,公子可還打算入宮勸君上?”
百裏缺道:“自然要勸。”
所有人都知道百裏臨淵此舉是螳臂當車,百姓們皆敢怒不敢言。他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百裏臨淵要一意孤行?
阿雲道:“您到底是君上的長子,君上心裏定然是疼惜您的。”
疼惜?
想起百裏臨淵勃然大怒的樣子,百裏缺眉眼間籠上了一層霜。
世人皆知,自母親崩後,百裏臨淵找的每一個夫人都像極了母親,有的是眼睛相似,有的是背影相似,他顯然愛極了母親。
他是母親的獨子,於是在眾人眼中,他自然是最受百裏臨淵寵愛的兒子。
雖然百裏臨淵賞賜不斷,給他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別的弟弟妹妹遠不及他。他病了,百裏臨淵便招募最優秀的大夫,送來最珍貴的藥材,但,百裏臨淵卻從沒有親自看望過他。
從小到大,百裏臨淵並不親近他。每次見麵,他們都隔著很長一段距離,他隻能豔羨地看著年紀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承歡膝下。他甚至忍不住懷疑,百裏臨淵究竟知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樣,他究竟像不像他的母親。
他少時便因天資聰穎極負盛名,這些年裏他更是事事做到極致,拚命想討百裏臨淵的歡心。可做得越好,百裏臨淵越是冷淡。
直到長大成人,他才看懂了百裏臨淵看他的眼神是什麽——
極度的懷念和極度的嫌惡。
阿雲道:“您一心為百姓著想,屬下替萬千百姓們向您道一聲謝。”
百裏缺回過神,終於溢出一絲笑。
“母親贈我的玉佩,可找到了?”
阿雲道:“還沒有,那個小子不肯承認,礙著宋時歇公子的麵子,我們的人不好動他。”
“確定是他拿的?”
阿雲猶豫了一下:“他偷盜不是一次兩次了。那天他橫衝直撞,險些衝撞了公子。緊接著公子的玉佩就不見了,不是他還能是誰?”
阿雲請示:“需不需要屬下……”
那枚玉佩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人人皆說,他是大孝子,思念君後所以日日佩戴。時間久了,他有些分不清,這玉佩的存在究竟是因為思念母親,還是因為百姓的讚譽?
玉佩突然不見,他心裏溢出幾分煩躁,總覺得是什麽不好的征兆。
他雲淡風輕道:“隨你,隻要尋回玉佩即可。”
“是。”
百裏缺一頓:“趁人不注意再行動。”
談完事,正要出房間,阿雲忽然想起什麽:“對了,府裏新來的畫師舒相宜姑娘一直想見您一麵,說有要事要稟報。您看……”
百裏缺合上眼,依稀想起了那個姑娘的模樣。她倒是勇氣可嘉,甚得他心,隻可惜現在是緊要關頭,他無暇顧及這些。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我沒有心思作畫。”
“那……”
百裏缺乏了:“一律不見。”
舒相宜又被攔在了東院外。
她離百裏缺,隻有幾步之遙而已。
一直找不到機會,她心頭失落,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向誰訴說。反正無所事事,她找來梯子,拿著速寫本爬上屋頂,瘋狂畫畫,將情緒都傾訴在畫裏。
宋時歇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屋頂上長籲短歎。
宋時歇伸手:“快下來。”
舒相宜還是不起身:“你不用和公子缺商談要事嗎?”
“公子缺誰也不見。”
舒相宜換了個姿勢,擺譜:“我也誰都不想見。”
宋時歇笑道:“別鬧了,所有人都在等著你呢。”
舒相宜終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等著我?”
“快隨我來。”
宋時歇帶著舒相宜出了府。
雖然宋時歇和百裏缺相貌神似,但穿著打扮完全不同,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那七分神似便隻剩下三分。
暫且不說每次百裏缺出現在公眾視野裏,普通民眾隻能隔很遠地看著。在他們心目中,百裏缺是高高端坐於王座的人物,出行的時候被層層守衛簇擁著,根本不可能出現在——
最平凡不過的農家小巷。
跟著宋時歇左拐右拐,宋時歇在一戶普通人家門口停下來,他瞥一眼舒相宜的表情,倏地一笑。
他伸手撫平她的眉,笑道:“別這麽嚴肅。”
舒相宜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皺著眉頭。
他推門進去。
慈祥的老婦人從廚房探出頭來,她擦了擦手,熱情地朝他們招呼著:“是小宋啊?這位姑娘就是你提過的朋友吧?你們快坐快坐。我家那老頭子去山上獵野味了,小宋你等會兒說說他,都這把年紀了,還老出去閑逛,萬一出點什麽事,身邊都沒個人照顧。”
耐心聽完她的絮絮叨叨,宋時歇安撫地笑了笑:“師父他老人家一定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師娘您就別擔心了。”
舒相宜被他的稱呼驚到:“師父?師娘?”
聽花欲語說過宋時歇拜在一個歸隱的大俠門下學劍,舒相宜轉眼看著不遠處熟練顛勺炒菜的老婦人,一時無法將她與心目中超凡脫俗的俠客聯係到一起。
宋時歇解釋給她聽:“師父師娘幾年前就搬來了王都。”他壓低聲音,“他們年輕時候都是數一數二的劍客。十幾年前打算歸隱,所以去了破月鎮,後來還是耐不住性子,又搬回了王都,和以前那些一起打拚的舊友做鄰居。”
舒相宜感慨:“大俠果然都是大隱隱於市的。”
話語剛落,便聽到門外一聲爽朗的笑:“看劍!”
宋時歇一個旋身,提劍迎了上去。轉眼間,他便與剛剛出現的老人對了幾招。
這是舒相宜第一次看到宋時歇使劍,之前他腰間的長劍從未出鞘過。
宋時歇動作瀟灑自如,劍使得讓人眼花繚亂,他抓準一個契機,趁老人來不及防備,將劍直直對準老人的雙眼襲去。在將要碰上時,他利落地收回了劍:“師父教導過,劍術隻為護己救人,永遠不能將手中的劍對準身邊親近之人。”
“好小子。”老人大笑,丟開左手的劍,“記得倒清楚!”
舒相宜這才注意到,他師父右手一直拎著一隻野兔。
廚房那頭在喊:“你個死老頭子,就知道顯擺,還不快來幫忙?”
老人無奈一攤手,衝一旁的舒相宜小聲抱怨:“真是母老虎。”然後趕緊大聲應,“這就來。”
舒相宜被逗笑了,一顆緊繃的心隨之稍稍放鬆了些。
沒一會兒,在外麵玩耍的小豆子也趕了過來,宋時歇早已告訴過他位置。
聽了宋時歇的介紹後,小豆子眼睛一亮:“你師父?”
那豈不是比宋時歇哥哥還要厲害很多嗎?
他屁顛屁顛跑到老人身後:“師父,我可以拜入您門下嗎?”
老人正在幫著師娘擇菜,聞言,嫌棄道:“走開,走開,別煩我,老頭子我都這把年紀了,早就不收徒了。”
“師父師父,我很乖很懂事的,可以給您添茶送水,給您捏肩捶背。我會的可多了,您就收下我吧!”
老人吹胡子瞪眼:“走開,走開!還有,別叫我師父!”
“師父,師父!我來幫您擇菜吧。”
“你給我鬆手!”
“師父,師父,我未來想當大將軍。若是您肯教我,以後您就是大將軍的師父了!”
……
舒相宜吸吸鼻子,聞著一陣陣從廚房傳來的香味,忍不住感歎:“好香啊。”
她不禁多想:“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做這麽多菜,傳統節日嗎,還是誰過生日?”
宋時歇笑著搖頭:“都不是,就是一個普通的日子而已。”
舒相宜微微驚訝。
她偏頭看向宋時歇,隻見他望著小豆子的方向,唇畔邊掛著一貫的淺笑,全然不像那日凝重的樣子。
她好像有些懂他的想法了,不必憂慮,無須惶恐,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裏,大家團聚在一塊吃頓晚飯而已。
就這麽簡單。
吃過飯後,舒相宜找了個角落蹲下來,她挑了根順手的樹枝在泥地上畫畫。半晌,她招呼小豆子過來看:“小豆子你看,像不像你?”
她畫了一個Q版的小豆子,身材瘦瘦小小,臉蛋卻鼓鼓的,無憂無慮,開心自在。
小豆子第一次見到這種畫風,皺眉:“這是我嗎?我眼睛沒有這麽大吧?我頭哪有這麽大,嘴巴也太小了吧?”
一頓,見舒相宜表情不對,小豆子撲哧一下笑開:“相宜姐你畫得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舒相宜抬手敲了他一記。
小豆子捂著腦袋:“怎麽隻畫我一個人?太孤獨了吧,你們呢,在畫裏我也要和你們待在一塊!”
“好,”舒相宜笑眯眯,“我現在就補上。”
她不僅將她和宋時歇添了上去,還將宋時歇的師父和師娘畫入了畫中。五個Q版小人親密地靠在一起,歡樂的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這裏煙火氣息濃鬱,恍惚間,舒相宜覺得自己依然身處破月鎮,花欲語隨時會跑過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笑著笑著,她神情漸漸黯然。
宋時歇明白她在憂愁什麽,手掌輕輕落在她頭頂,歎道:“國與國之間的紛爭,不是你我能控製的。”
她當然懂這個道理,可懂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一回事,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上演。
她問:“你打算怎麽做?”
宋時歇淡笑,雖然無法控製,但他——
“定當竭盡全力。”
吃過飯後,小豆子死皮賴臉要拜師,不肯隨他們回去。
宋時歇和舒相宜與師父、師娘作別後,兩人一同往回走。
宋時歇邊走邊指給舒相宜看:“你瞧,這戶住的錢大哥是整個綏國最會使鞭子的人,大家都叫他一聲鞭王;現在在街頭當馬夫,他馴馬很有一套,很是低調。”
他又指了指另一邊:“這戶住的鍾大哥擅長使流星錘。君上建立綏國時,他立了不少汗馬功勞,但他無意入宮,便在此處買了房子住。每天閑得無聊就翻牆去隔壁找錢大哥吵架。”
舒相宜驚訝:“鍾大哥看錢大哥不順眼?”
宋時歇點頭,壓低聲音道:“他們鬥了二十多年,說好的至死不相見,最後卻成了鄰居,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
舒相宜覺得前輩們的生活委實多姿多彩,雖然和她想象的江湖不太一樣,卻很是有趣。
她不由得歎道:“若是你也走的這條路,不知道會是什麽模樣?”
宋時歇果然思索了一下,旋即搖頭:“當劍客固然好,但未免不安穩。”
“怎麽說?”
“師父、師娘當年隱姓埋名去破月鎮是因為太過講義氣而惹了敵人,為了不連累大家,這才歸隱。”
舒相宜問他:“你更喜歡安穩的生活?”
宋時歇目光頓住:“我不希望重視的人為我擔驚受怕,所以,是,我更喜歡安穩的生活。”
見宋時歇看著自己說這句話,舒相宜移開眼,故意道:“嗯,小豆子聽到你這番剖白,一定很開心。”
宋時歇笑了。
3日已過,剛一解除禁錮,百裏缺便立即進了宮,直到傍晚他才返回公子府。
外麵人聲鼎沸,無數擁護他的百姓久久不肯離去。
一行人護著百裏缺下了馬車往裏走,一踏入府內,百裏缺含笑的表情便消失不見,一行人屏息靜氣都不敢出聲。
他先是在書房召見了宋時歇和其他幾個親信,與他們談了兩個時辰,才緩步走出來。
百裏臨淵說的話猶在耳邊,他用一貫冷淡到了極點的眼神看著百裏缺,話語聽起來卻很溫情:“缺兒,你是她的兒子,便是寡人最寵愛的兒子。百姓們都愛戴你,假以時日,寡人這位置,自然是你的。”
這是百裏臨淵第一次談論起這樁事,無疑,是一個漂亮的誘餌。
百裏缺和往常一樣伏倒在地,擲地有聲道:“缺兒不敢想。”
百裏臨淵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閉門三日,你可想清楚了?你確定——要忤逆寡人?”
百裏缺沉默了一陣,再度叩首:“皇朝兵力雄厚,遠勝過我們,綏國必吃敗仗,吃苦的便是天下黎民。”
百裏臨淵眸光漸寒:“你是說,為了不讓天下黎民受苦受難,讓寡人將王位拱手相贈?”
“父君仍然受萬人尊敬,仍可以住在王宮裏……還請父君三思。”
“好,好得很。”百裏臨淵沉沉笑了,“馬上就到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了。去年是豐收之年,寡人一直在思索今年該用什麽樣的祭品告慰上蒼保佑我綏國。”
百裏缺伏跪在地,一動不動。
百裏臨淵目光落至百裏缺身上,冷道:“既然你替百姓擔憂,寧可未來不要這個位置……為表你愛國愛民的決心,不如以身殉天,如何?”
百裏缺猛地抬眼:“父君!”
百裏臨淵似乎累極,合上眼:“若是你願意為綏國做到如此地步,來年定會風調雨順。那寡人便答應你,將綏國拱手贈於皇朝,不要這王位了便是!”
百裏缺睜大眼睛,喉嚨幹澀。
百裏臨淵冷道:“如此,你還肯替那些百姓求情?”
……
若是他肯成為祭品以身殉天,告慰蒼生,那麽事情便有回旋的餘地。
百裏臨淵……想要他的命。
這樁交易,未免代價太大。
“舒相宜求見公子缺!”
這個聲音的出現打斷了百裏缺的沉思。
阿雲迎了上去,斥道:“放肆,竟敢擅自打擾公子!”
百裏缺淡道:“阿雲,不可無理。”
阿雲依言退了下去。
百裏缺緩步上前,看清眼前之人後,他淡笑:“舒姑娘?”
舒相宜躬身行禮:“舒相宜參見公子缺。”
她又道:“我有話想單獨和您說。”
她特意在東院附近等候,為的就是見百裏缺一麵,若是此刻再不說清楚,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百裏缺凝神看了她一會兒,而後揮了揮手:“阿雲,你們先下去。”
“是。”
百裏缺語氣溫和,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風:“聽阿雲說,你來找過我好幾次?”
舒相宜點頭,她何止找了好幾次,十幾次都是有的。
百裏缺笑容加深:“從宮內回來到現在,我還沒有吃東西,不如,陪我去用晚膳?”
舒相宜愣了愣,還是應道:“好。”
涼亭裏,飯菜上了桌,百裏缺在侍女的伺候下開始用膳,舒相宜卻越發坐立不安。
百裏缺出奇地鎮定,他越是這樣,她越是心慌。說不定百裏缺已經答應了百裏臨淵的條件,做好了必死的決心,所以才如此從容。
等他吃完,她斟酌著開口:“您可是有煩心之事?”
百裏缺道:“人人皆有煩心之事。”
舒相宜正色道:“相宜願為您分憂。”
百裏缺笑了,他讓那些侍女撤了晚膳,這才溫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無須擔憂,安心待在這裏,我自會庇護你。”
見他態度溫柔,舒相宜心中一喜,趁熱打鐵大膽抬眼望著百裏缺:“有些話,我一直想對您說。”
百裏缺似笑非笑:“哦?”
說之前,舒相宜不得不謹慎,作為現代人她認同人人平等的理念,不喜歡尊卑有別那一套。但這裏是2000年前,百裏缺人再好,到底是君上的兒子,她在他麵前肆意妄為說他爹壞話,很有可能腦袋就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為了腦袋著想,她道:“您先答應我,不論我說什麽,您都不生氣。”
百裏缺目光更加幽深:“好,我答應你。”
舒相宜離開椅子半蹲著行禮,沉聲道:“恕我直言,我知道您屢屢進宮是想勸阻君上,但君上既然選擇正麵對敵,我覺得……多勸無益。”
她強忍住不當著他的麵說他爹腦子不正常,然後繼續道:“您是民心所向,綏國的百姓都信任您,您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不論君上提出了什麽樣的要求,您都不要相信,勢必要保全好自己……”
見她妄議國事,百裏缺的笑容淡了淡,他打斷她:“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麽?”
舒相宜怔住,不說這些,那她該說哪些?
他以為她要說什麽?
百裏缺俯身握緊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將她扶起來,他並未立即鬆開,而是若有所思道:“姑娘便是用這樣一雙手作畫的?”
舒相宜抬眼愣愣看著他,不知道他什麽意思。隻覺得,眼前的百裏缺和她想象中的,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目光溫和:“姑娘來這裏這麽久了,我還沒有見識過姑娘的技藝。聽聞,姑娘還會我綏國人士不會的繪畫技巧?”
舒相宜勉強微笑:“隻是雕蟲小技而已。”
他攥緊她的手,微微用力,她一個不慎差點徑直撲到他身上。
百裏缺不躲不讓,低笑:“姑娘不打算給我看看?”
舒相宜渾身一僵,她忽然發覺,百裏缺和宋時歇並不相像,宋時歇口頭上雖然不正經,但他與她的接觸從不褻狎,他真誠又坦**,他絕不可能有這麽輕浮的舉動。
她對百裏缺的完美印象,在這一瞬間產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裂縫。
她掙開百裏缺,往後退了幾步,左右四顧,這才意識到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涼亭裏隻剩她和百裏缺兩個人。
難不成他誤以為自己屢次尋他,是想……投懷送抱?
想通這一層後,舒相宜急忙解釋:“公子缺,您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因為她的抗拒,百裏缺眉眼微沉,多了幾分冷意:“誤會什麽了?”
不遠處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參見公子缺。”
舒相宜和百裏缺同時側頭看過去,說話那人可不是宋時歇!
知道來了救兵,她顧不上看百裏缺的臉色,急急跑到宋時歇身旁,因為太著急險些摔倒,宋時歇扶了她一把。
她剛想說話,抬頭卻對上宋時歇麵無表情的樣子。他眸光很黯,她不由得一哽。
百裏缺不鹹不淡:“宋先生。”
宋時歇上前一步:“相宜不懂事,還望公子不要怪罪。”
百裏缺沉默了一會兒,彎唇一笑:“舒姑娘單純可愛,何罪之有?”
宋時歇臉色微微一變。
百裏缺揉了揉太陽穴,望向舒相宜的目光多了幾分歉意:“抱歉。”
舒相宜輕輕頷首,猶自驚魂未定,暗自安慰自己,這一定隻是個誤會,百裏缺一定是心煩意亂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宋時歇的表情有些冷淡:“夜深了,公子早些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百裏缺頷首:“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