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又偷偷在意誰

一)

早晨,天格外灰蒙,周圍滿是霧氣,絲毫不符合這個季節。談青下車後,卻破例地從東大門進校。

程東昀站在傳達室旁邊的小門,手中拿了一個快遞盒子,整個人顯得並不真實。

談青遠遠地就看到了他,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最終還是鼓足勇氣走向他。

周圍氣氛低沉,霧蒙蒙的。

程東昀見她,主動開口說:“你每天在校門口故意等我,我真的煩透了。”

談青沒有說話,她無法解釋,這畢竟存在事實。之後宋明昊出現在談青身邊,將談青拉走。

世界突然崩塌,談青在母親的催促下從**醒來,內心依舊顫顫巍巍,直到吃飯時才緩過神來。

她不禁慶幸這隻是夢,卻也隱隱擔心,現實中的他是否發現了。

坐電動車來到學校門口,她們年級與許多人都不按照要求走北門了。於談青而言,從東門進入的確路途近了不止一點。

她卻還是選擇從北門進。

談青每天並沒有刻意踩著程東昀來校的點,隻是每次往北門那段路總會尋找前方是否有他,如果並沒有他的身影,她就會走得慢上許多。一是她並不想提前早讀,二是萬一他在後麵呢。

如此,兩個人偶遇的概率就大了許多。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談青拿著那摞隻有三十多份的作業,起身去辦公室交差。

六月的太陽也很是毒辣,廣場上的石磚被燙得滾熱。談青剛剛走出走廊,抬頭望著烈日,眼睛被刺得睜不開。她將手中的作業舉到頭頂,遮擋著刺目的陽光。

“哈嘍。”上麵傳來少年輕快的聲音。

談青懷著半分猜測,將作業放下,抬頭看向三號樓的二樓。

果真是程東昀。他趴在平台的欄杆上,微微揮手。今天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的T恤衫,下身是深色的校服褲子,再普通不過的打扮,談青卻覺得他今天過分美麗。

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哈嘍。”她也學著他,揮揮手。

還好那都是夢,看著那樣坦率真誠的程東昀,談青想著,喜上眉梢。

少男少女都笑得開顏。

斜後方走來一個人,談青微微轉頭看了眼,正是數學老師劉國慶,看樣子是剛剛從二班上完課回來,手裏還拿著一本數學書。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麽,談青又立馬轉過頭來,沒有主動問好。

“上來玩。”程東昀在上麵招著手。

身後的劉國慶越走離她越近,距離她右手邊不過一米多,談青不免擔憂著,老師是否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會多想什麽嗎?她心中慌亂著,搖搖手:“不了,還要送作業呢。走了。”說完,壓製住往上麵看的強烈念頭,埋頭大步走向辦公室。

第二節課下課,談青又一次來到辦公室。就在上個課間,劉國慶又遣她找幾個人在這個課間查試卷。她完全可以不來的,可剛剛三號樓二樓的他向她揮手的場景在腦中不斷重複,像罐蜜般誘人。

她暗暗期待著,這個課間,他會不會還在那兒。

可現實總是事違人願,當她在走廊裏整理好自己的衣著頭型後,迫不及待走出走廊朝斜上方看過去時,卻怎麽也尋不到他的身影。

失望在心底蔓延開來。

踏入辦公室的那刻,東南角烏壓壓的隊伍出現在談青的視野中,抬首看到的最顯眼的幾個同學都是樓上九班的。

談青又即刻提起神,邊走邊尋找著某個身影,程東昀就站在隊伍的末尾。

她想,今天確實太巧。

數學老師的座位在辦公室的東北角,從門到辦公桌的這七八米,談青一直緊緊凝視著程東昀低頭念書的身影,揣懷一份少女的心思。

劉國慶也順著談青的目光看去,笑了笑。

談青發現老師的目光後,連忙轉過頭來,上前搶著詢問試卷的位置,唯恐被發現什麽。

回到班裏,談青把這事告訴了周佳月。周佳月不以為然:“他可精著呢。”

她語氣一轉,又道:“程東昀有什麽好的呢?不值得不值得呀。”

“小時候,他其實對我很好。”談青笑得溫暖,回憶起來,語速緩慢,“有一次班裏許多人的午飯錢被一個同學偷拿回去,我的十塊錢也是,害得我午飯都是蹭著吃的。回到班裏時,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幾個男生回來了,來到我的桌前把十塊錢給了我。”

“不過啊,他不記得了。”

是啊,他不記得了。

周末下午陽光普照,談青沒有外出,獨自待在家裏,學著父親在家的模樣,泡了壺龍井,杯子用的是今年寒假父親特別找來的瓷杯。父親說,這個杯子是從姑奶家淘來的,泡龍井味道極好。

她卻泡不出父親泡的味道。

父親打來了QQ視頻電話。她父親談衛民這幾年一直工作在外,QQ視頻這個功能,真的是造福一方。

電話剛接通,電腦上便出現了父親的麵容,他依舊是那副和藹的模樣,笑得很開心。

“青青,我剛剛去書店逛了圈,給你買了一本書。”說著他便拿出那本厚厚的書。

談青很開心,好奇地問:“是什麽書?爸爸。”

談衛民把封麵擺正,用手指著名字,說:“《易經》。之前我去就想買的,可隻剩一本翻舊的。”

“下次回家帶給你,這是圖解版的,我看還不錯,裏麵蘊含的智慧很多,看看很有益處。”談衛民溫聲解釋。

“好,爸爸我想你了。”她訴說著思念,從不含蓄。

“再等等爸爸,暑假會回去的。你媽媽最近怎麽樣……”

父女倆聊了許久,從家人聊到談青校園生活再聊到……許多許多。

他們彼此牽掛著,親情這東西,如果擁有就從來不變質。

二)

鄭宇博回家反省回來了,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地拎著書包來到教室,隨即便從書包裏掏出幾張講義,裏麵摻著一張寫著程東昀名字的曆史講義。

“程東昀這家夥,竟然把自己的導學案給我了。”他哈哈大笑。

談青也覺得好笑,仔細想想,確實是程東昀能幹出的事。她從桌子上拿起講義看了看,名字那一行——程東昀。隻是看著這極為熟悉的字跡,談青便忍不住地笑了笑。他的字還是這樣。將近兩年,程東昀的字跡幾乎沒變,隻是比從前顯得規整了些。

鄭宇博湊上來看了看,道:“我猜,程東昀也就是名字認認真真寫了,你看看他下麵隻寫了一行半的填空,都能看出來他是在敷衍。”

談青也看了下去,頓了下,道:“估計,一節二十五分鍾的小自習,二十分鍾他在用名字練楷書,剩下的五分鍾,磨出了一行半的草書。”

接下來的一天,是鄭宇博回家反省回來上的第一天課,有幾位關係不錯的老師還調侃了他幾次。談青覺得,回家反省的這幾天,別的沒磨煉出什麽,倒是練出了鄭宇博的一張刀槍不入的厚臉皮。

下午的英語課,她瞥了眼鄭宇博,這家夥正偷偷寫著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英語練習。

放學時,鄭宇博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又翻出那張導學案,笑嘻嘻,說:“我剛剛把上半部分給做了。”

果然印證了談青的猜測。

她也沒再說他,看了眼他手中的卷子,緩緩道:“給我吧,我給他做選擇。”

談青伸手接走,不顧麵前未收拾好的書包,隨意拿起一支筆,做了起來。

“阿青,你快點,我回家還要給他送回去。”鄭宇博在一旁催促。

鄭宇博回家後,就跑到九棟的程東昀家,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正是到家沒多久的程東昀。

門外的男生把講義遞了過去:“給你做完了,填空題是我做的,選擇題是談青做的,我知道我們對你很好,你別太感動。”

程東昀低頭瀏覽手中的講義,淡淡道:“你倆挺閑的啊。怪不得我沒找到,竟然在你那兒。”目光停留在那個幾個龍飛鳳舞的字母,“這孩子的字還那麽潦草。”

鄭宇博瞟了一眼,說:“可別提了,這兩年她的字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每次抄她的讀書筆記,手不比眼累。”

程東昀輕笑。

“記得以前抄她的作業就費勁,現在倒是沒機會了。”

鄭宇博擺擺手:“沒事兒,轉來我們班,大把的機會可以讓你享受談青飛起來的字。”

樓道傳來一陣腳步聲,鄭宇博聞聲轉了頭。

那是一位年齡和他們相仿的男生,五官俊美。

男生注意到他們的目光,禮貌地朝他們笑笑,打招呼似的點了點頭,便繼續上樓。

直到腳步聲消失,樓上的門閉合,鄭宇博才開口問道:“這是誰?感覺挺陌生的,之前沒怎麽見過。”

“方正揚,我家樓上的。他媽媽是河中的老師,在這兒租的房子。他現在好像陪他媽在這兒住。”

門外的鄭宇博點了頭頭,也不打算多作停留,簡單聊了幾句就和程東昀說了再見,匆匆回了家。

程東昀從樓道的窗戶往外看,夜已經開始漫上來。

第二天清晨,談青來得很早,六點二十分就到了教室,比平時早到了小半個小時。

主要還是昨天晚上睡覺前,嘴饞步行街的那家“亮岩早點”的包子辣湯,算起來,好幾個月都沒去吃了。

香噴噴的豬肉餡包子和辣嗓子的湯,那種味道不斷從大腦刺激到她的味蕾。最終,十一點半的她從**掀起被子,來到母親房間,附在熟睡的談母耳邊念叨著:“媽媽,明天早上我想吃包子辣湯。”

著實把張芳芳嚇了一跳,許久才緩過神來。

就這樣,早晨五點半,張芳芳就把女兒從**叫了起來,母女倆一起來到“亮岩早點”。

這個點兒不是高峰期,早點店人不特別算多,多數是些學生和工人,一屜一屜的包子還在蒸著。

談青坐在餐桌前,一口包子一口辣湯,味蕾得到滿足,幸福感滿得要溢出。喝完最後一口辣湯,算是結束了這次早餐。

“飽了?過癮了吧?”談母坐在對麵。

“嗯,飽了,也過癮了。”

“行,走吧。”

母女倆擦完嘴,從板凳上起身。

門旁出包子的兩個隊人也多了起來,談青注意到,隊伍中有位高個子男生穿著和自己一樣的夏季短袖校服,和盛包子的打餐阿姨似乎很是熟絡。

“小夥子今天來了啊,還是一兩豬肉餡包子?”

“是的,阿姨,再來一碗辣湯。”

談青看了眼就撩開門簾走了出來,六點多,外麵是初夏的清涼,吹散剛剛喝完湯的滿身熱氣。她上了母親的車,迎著風前去學校。

到教室,正好是現在的六點二十分。

談青從包裏拿出來地生複習資料,念了起來。

二十分鍾後,逐漸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馬上要耷拉下來,嘴巴也有些幹。她拿起水杯從位置上起來,班裏大多數人已經到了,臨近會考,許多都在拿著複習資料或者題目埋頭複習。前排的周佳月還沒到,估計又是因為什麽不可控因素還在路上。

飲水機在本樓的二層,談青一路都到走廊最西頭,上了樓梯,把水杯放在出水口,久久卻沒有水流出。

她納了悶,用手又拍了拍飲水機,還是沒有反應。她抬頭一看,牆上貼著一張嶄新的提示語——本機正在維修,請移步其他的飲水機。

原來如此。

三樓還有一台,三號樓二層也有。

第二種想法一冒出來,就再也覆水難收。

“樓上還得爬樓梯,還是去三號樓吧,反正就幾步路。”她小聲念叨著,說服著自己。

說著,就穿過二樓連接走廊,來到三號樓的飲水機前。接水的時候,她不斷地往走廊裏張望著,隻是零散的幾個背著書包的學生從東邊的樓梯上來,走入各自的教室,並沒有那個她想見到的人。

手中的水杯沒幾秒就已經滿了。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學校裏飲水機的水總是很涼爽,有點兒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一樣。

談青猜測,會不會是剛從地下抽出來的,然後再淨化,所以飲水機總是有著嗡嗡的機器聲。當然,這隻是談青的猜測,她也沒有準確去問過、查過。

拿起水瓶,大口喝了一口水。冰涼的觸感滑過口腔、喉嚨,是透心涼。

剛剛的困意也降去大半,頭腦也清醒幾分。她蓋上水杯蓋,在路口停了下來。

那條走廊像是充滿魔力一樣吸引著她,走廊盡頭是拉長的門的形狀的光影,在白色地磚上格外耀眼。

似乎是前往光的通道。

幾秒思考後,她還是朝著走廊走去。從走廊東門可以看到,校外柳樹垂下來的綠色枝條被一陣清和的夏風吹拂,飄揚著,在溫柔的晨曦中。

談青總覺得,當再一次看到柳樹張齊新的綠葉的時候,夏天已經來到身邊。

所以,新生的柳枝等於夏天。

像是一個象征。

她一步步往走廊東頭走著,距離那個班級越來越近,也離那個光影越來越近,離那道從走廊射過來的那束光越來越近。

在離九班那扇前門不到兩米的時候,談青放慢些腳步,卻也不敢太過緩慢,以免露出端倪。

隨著一隻腳踏入九班前門領域,她恍然扭過頭朝右側的班裏看過去,滿眼的期待,心髒一瞬間懸著。

那個少年就站在講台前,雙手撐在講台上低頭看著桌麵上攤開的《五三》,額前的發微動。

迎麵一位九班的學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走廊東頭走了過來,現在從談青身旁經過,來到前門。

講台前的少年注意到前門的動靜,抬起頭朝這邊看過來。班裏右側的窗戶外,一束光穿過,落在他的上身,高挺的鼻梁和眼尾稍微上翹的桃花眼,在光下格外動人明媚。

微微中分的發被從窗外鑽進來的風輕輕吹亂,揚起的發絲在光下變幻成另一種耀眼的顏色。

談青對上他的眼,有些失神,微微笑了笑,從前麵走了過去。

腦中依舊沒有緩過神,她呆呆地往前走著,回憶著剛剛程東昀的姿態。

走廊的光拂在她的臉龐。

她忽然明白“驚鴻一瞥”的意思,那般真切。

走廊的西頭,方正揚拿著空著的水杯站在那兒,遠處的少女迎著光射進來的方向走去,在地上留下一道影子,她短發的邊緣被鍍上一層晨光的閃耀。

穿過走廊的風從她身邊閃過,扯起她的發,發絲隨風飄揚,他的心也隨之動搖。

他望著她,望著她轉彎下了樓梯,消失在走廊之中。

三)

距離考試僅剩一周。

下午剛剛打預備鈴,談青就從位置上起來,從第一排開始,收著自習課的數學試卷。風扇在頭上轉著,帶著熱氣的風吹起試卷角。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談青,有人找你。”一位同學在後門口喊著。

談青聞聲轉頭,目光掠過後窗,程東昀正在趴在窗台上笑著望她,微微招手喚她出來。

好似,他們彼此關係已經很融洽,像是平常不能再平常的好友。

一時間,她被這神情迷住,竟分不清他們的關係。

緩過神來,她立刻放下手中雜亂的試卷,也不顧上課之前還要送到辦公室。她歡快地跑出門外,唯恐下一刻少年便不見蹤影。

“談青,《儒林外史》借我用下,兩本。”

“還沒帶嗎?這幾天借東西就有兩回了。”她故意調侃。

程東昀不以為意:“問你借不就行了。”

聽到這句,談青心裏暖暖的,轉身回了班,撥開在教室裏玩鬧的人蹲在自己的課桌前,雙手在抽屜中來回翻找。

“佳月,你的《儒林外史》給我拿一下,他要兩本。”她對周佳月快速說道。

她雙手的動作有些著急,不時扭頭往外麵看兩眼,確定他還在後,繼續快速翻找,抽出一本與《儒林外史》厚度相似的書,終於找到,拿在手裏就像是在握著一件勝利品。同一時間,前麵的周佳月也找到了自己的書,遞了過來。談青高興著,來不及道謝就拿著書往門外趕。周圍的人都與她無關,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去把手中的勝利品送給小小世界的王子。

程東昀和旁邊的田一郝還站在後門附近,正和鄭宇博說些什麽,笑得正開心,見談青出來,他走上前幾步,接過兩本書。

“Thank you.(謝謝你)”門外的程東昀說了再見,轉身要走,離上課沒有多長時間了。

看著他漸行漸遠,談青忽然腦子一熱,衝他的背影回道:“No thank you,baby.”

一句撇腳的中式英文。

程東昀詫異地回了頭,也沒說什麽,轉身消失在走廊。

身後一臉看熱鬧的周佳月湊上來:“喲,借書都借到咱二號樓了。我瞧著他對你不太一樣。”

談青回道:“單瞧著是這樣,其實他對許多人都這樣。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你忘了嗎?昨天咱倆還看見他和幾個女孩一路回班,說說笑笑的。”

“或許他還記得你們小時候的情分。”

但願吧。

上課鈴響起,兩人匆匆回到座位。

桌子上數學試卷也沒來得及送,一遇上他,她的生活總是脫軌。

程東昀被那句baby弄得有些驚訝,他沒料到她會這麽回應。

從三號樓到二號樓幾分鍾距離,若是快步,一分鍾左右就到了。

回去時,他走得很快。

“咱下次跟隔壁兩個班借書不行嗎?”陪他一道的田一郝說。

“十多分鍾,來這兒權當溜達了。你不行啊,這點都嫌累。”

程東昀也不太清楚為什麽就來到一班借書。最近,他和談青漸漸熟絡許多。課代表通知下節課要用書時,來找談青借這個想法冷不丁冒出來。

或許是這些天總是能遇到她吧,又或許是剛剛的課實在無聊,想溜達一下放鬆放鬆吧。

他隻能這樣解釋。

“你回去把談青的企鵝號推給我。”田一郝突然開口。

“怎麽了?”程東昀挑眉,想起來,他也沒有她的好友。

“見了那麽多次,認識認識。”田一郝又問,“欸?你感覺她怎麽樣?”

“挺好的。你才多大,搞什麽早戀。”程東昀停下步子,瞥他。

忽然他想起前段時間經過她班的時候,似乎是數學自習,她在前麵管著紀律,在班裏給幾個擾亂紀律的男生開著玩笑——

“就那麽喜歡在我管轄內的數學課說話呀,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喜歡課代表就對課代表大聲表白,放心,我會狠狠地拒絕你們的。”

“想追人家?喜歡人家就去表白。”

還沒等田一郝來得及開口,他又道:“她會狠狠地拒絕你的。”

說完,程東昀一臉好心情地瀟灑離開了,獨留田一郝一人獨自迷茫。

迷茫的孩子反應過來,追著他:“你什麽意思啊,程東昀!”

雖然這話很打擊當年躍躍欲試的田一郝,但確實是一個很準的預言。

由於這天是周五,下午隻有三節課。

放學鈴響起沒多久,程東昀就出現在了後窗。他拿起手中的書,朝著談青晃了晃。

談青壓住心中的喜悅,步伐輕快地走出教室,她已經等了他兩節課了。不到十米的距離,光是深呼吸就有好幾次,她調整好狀態,邁過後門,來到他的身邊。

來還書的不隻有他一個人,田一郝也笑嘻嘻地站在他旁邊,衝她打了聲招呼。

程東昀把書遞到她手裏:“傻孩子,放學都不積極。”

“誰像你一樣。”她懟著,想起什麽,做了片刻思想鬥爭,還是問道,“欸,我讓人給你的青草膏你用了沒?”語氣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她的假裝已經天衣無縫。

“用了。”

“怎麽樣?”

“你那玩意兒太刺眼了,塗在眼下麵,眼睛熏得都睜不開。味兒太衝了,後麵幾排都是味兒。”

她笑了,心裏有些不自然:“就是這種效果。”

“確實,那玩意兒還挺有效果的。”他看著她點了點頭。

“你用完再告訴我,我再幫你搞點。馬上會考,上課可別睡著了。”

他低頭看了看表:“行,先不說了,還有事先走了,要不然就晚了。”說完揮揮手就拉著田一郝走出走廊。

田一郝轉過頭來又朝她招招手才離開。

收拾完書包,談青就和周佳月一路出了校園,在旁邊的路口分道揚鑣。談青朝橋上眺望著,發現了母親的身影,步子加快,朝橋頭走去。

談母瞧見她,接過女兒的書包。

“上車吧,回家,家裏鍋上熬好魚湯了,今天還買了茄子,晚上給你炒茄子吃。”

一聽都是自己愛吃的,談青來了精神:“媽,走,咱快回去,我肚子都餓了。”說著,就跨上車後座。

談母也坐上車座,插上鑰匙,正準備擰起車把,一旁突然傳來聲音。

“談青!”

關飛飛坐在前座,騎著車,就這一小段距離,頭發就被吹得有些攏在後麵。宋明昊坐在後麵,兩手抱著一個目測一米左右的粗白色管子。

談青盯著那根管子,好奇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宋明昊像隻猴一樣興奮:“正要去捶程東昀!我的天,他把我車鑰匙給拿走了,看我不捶爆他。”

她哭笑不得,想到前一會兒程東昀說的“要晚了”看來是去幹這種缺德事了。

“你哪兒來的這個?”談青指了指那根管子。

宋明昊露出兩顆虎牙:“嘿嘿,從政教處門口撿的。”

“那兒還有呢,談青你要不要?我特意給周佳月準備了一根,找人放她桌子上了。”關飛飛熱情道。

談青搖搖手:“我就不需要了,你等著看周佳月明天的反應吧。”這要是被逮到了,少不了王主任的一頓胖揍。

“不是要去捶程東昀嗎?快去吧,待會兒就趕不上了。”她好心開口。

兩人反應過來,給她和談母道了聲再見,就一路高速地騎車而去。

四)

窗外的鳥兒嘰喳的叫聲徹底喚醒一個早晨。

晨光輕撫它們的羽翼,賦予新生與蓬勃的生機。太陽是萬物之母溫柔悉心地照料每個孩子。我們亦是太陽的孩子,她見證著我們的成長,日複一日。

時間之神悄然推動齒輪。

談青在車上,一路都在昂頭看天。清晨的天空,有著水洗過般的清澈,電線上落著幾隻麻雀,車輛經過時,它們又驚起。她想起小時候,也是這個季節,她和父親一起坐在爺爺家剛剛割完的麥田頭,自家麵前光禿禿的麥地和隔壁依舊茂盛卻無人收割的麥田形成對比。據說,隔壁這家的兩個兒子還在對於誰家來割麥子的事情爭吵不休。

頭頂也是這樣的電線,上麵也是這樣落著幾隻鳥兒,父親坐在她的旁邊,說:“你看,這地看起來讓人感覺沒有邊際,其實也沒多難,它不會永遠割不到頭的。但人的通病,就是對一件事瞻前顧後,沒有必要,大膽去做去說,其實很簡單。”

今日便是考試,地生會考最先在這天下午開始,明天起才是這年的期末考。上午的早自習依舊,談青下車後還是和平常一樣沿著停車場的路從北門進。

今天或許是最後一天了,明天便沒有早讀了。

緣分會降臨嗎?話還會說出口嗎?

停車場的這一路並未見少年身影。

北門很小,一次也隻能容一人進入。學校單獨安排老師值日,督促大家排隊測量體溫入校。

所以,北門總是長長一隊。

談青很慶幸這漫長的隊伍,就在她轉頭朝後看時,發現程東昀在她身後的兩個位置。

終是緣分抵不住,北門長隊遙相望。

談家小女青青開心地探出半個身子朝後麵揮揮手,直到程家少年東昀點頭回應。

進校後步子放得慢極了,悄悄等待後麵的人。

等程東昀趕上,談青跟上他的步伐,同他一路。她也記不起這是這學期自己等待的多少次,她從未疲勞過,在這一學期。

兩人就這樣走著,今天的他們顯得有些生分。

二號樓走廊口,程東昀沒有選擇和談青一起進去,而是繼續往前走,朝著三號樓走廊口走去。

談青心裏鼓動了一路,在程東昀還沒走遠幾步時,終是下定了決心,語氣輕鬆歡快喊著:“程東昀程東昀程東昀!”

三遍,是三個字。

程東昀不解地回了頭:“怎麽了?”

談青搖搖手,說:“沒什麽,就是想喊喊你。”說完跑進了走廊,不敢轉頭看。

“這家夥。”程東昀無奈搖搖頭,轉身繼續走向三號樓。

談青在走廊裏停下了,她忽然釋然許多,對她來說這是一個新的一天。

一個勇敢的一天。屬於談青的。

這一年,一切都在慢慢變好,她也一步步恢複從前的模樣。

下午的地生會考談青並不緊張,複習多遍的她很快就做完,這份試卷並不難。

走廊已經有幾個大膽的同學提前交了卷,在走廊瞎溜達,沒多久就被趕走了。

她忽然想起上午在教室許下豪言壯語的鄭宇博。

“我做完就交,管它ABCD的,哼,我的誌向是藍翔、新東方。”

“我要開挖掘機拆了這學校。”

鄭宇博是個好玩的人兒,頂著呱呱聰明的腦袋,就是不正視學習,每天和鄭母鬥智鬥勇。據他所說,鄭母拿著雞毛撣子管教他的時候,他都能繞客廳的不到兩平方米的茶幾,和鄭母跑出八百米的感覺。

也不知道他是否提前交了卷。

不過考試之後談青倒是聽說一件趣事。

一位四班年級前十的同學,花了十多分鍾就把試卷做完,兩分鍾後檢查完,就直接坐地上畫畫,耗到提前交卷時間。出了考場,借了輛車子出門去附近買了個至尊版肉夾饃。回來時考試還沒結束,人家吃著肉夾饃在考場外鄙視著他們。

果真無奇不有。

考場上的談青透過窗子,看向西邊的天。

雲彩被燒成一片,這一年,又結束了啊。

暑假將近過了有半月,談青才在一個早晨收到地生的成績表。

她無疑是A。

如果是分製,發布的是分數,那自己大概是滿分,談青想。

她對自己的成績早有預估。

會考完的那天晚上,鄭宇博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份答案,從QQ上發了過來,如果她沒記錯自己的答案,那麽所有應該都是吻合的。

而她最為在意的,則是程東昀的成績。緊接著,她快速往下劃著成績表,一直拉到九班,鼠標滑動的速度減慢,眼睛一行一行地尋找著那個名字。

程東昀——C。

談青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過了及格線,可以報考普高,一切還有機會。即使她清楚他們高中在同一個學校是件幾乎沒有可能的事情,卻還是會期待。

談青清楚,自己永遠不會為了去追逐他而去放棄自己的學業。

她關上電腦,繼續展開美好的暑假一天。

五)

談衛民休假,已經回來了,一家三口再次聚齊。談母白天上班,一般都是談父和談青待在家裏。

談衛民這個暑假擔當了“家庭煮夫”,一日三餐全都包攬,樂此不疲。

可談青的味蕾卻有些疲憊,她偷偷去找媽媽:“媽媽,明天你做飯好不好呀?”

張芳芳女士瞥了女兒一眼,說:“我不做,想吃自己去做。”

談青哪會做飯。

她隻得拉著媽媽的手撒嬌:“媽媽,媽媽,你最好了,最好了。爸爸做的菜總像變異的怪獸。”

張芳芳沒理會她,自在地繼續看電視劇。

從前談父回來幾乎不會帶禮物,談青每每滿懷期待地翻開父親的行李包,都是滿心失落地再合上,心裏小聲地抱怨。

終於某一天,她忍不住吐槽:“爸爸,你能不能浪漫點呀,都不給我帶什麽禮物。”

“杭州那邊有的咱這兒也都有,你想要什麽,爸爸帶你去商場買。”

“哎呀,不一樣,那種感覺不一樣。”

從那以後,談衛民每次回來都大包小包的,每個包都塞得鼓鼓囊囊,裏麵都是他精心為每個人準備的禮物。談衛民本來身形消瘦,大包小包的,仿佛能把他累倒。

張芳芳不由得心疼道:“下次別帶那麽多了,路上不夠你辛苦的?”

談青卻喜得合不攏嘴。

因為,父親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

他雖然不太懂浪漫,但會學著浪漫。這是一份用心的愛。

談青也心疼父親,說:“爸爸下次別帶了,那麽累。”

談衛民笑著打趣:“那某個小孩又要偷偷數落我了。”

整個暑假,談青不是在家和談衛民一起,就是和周佳月一起約著出門。

這一天,周佳月和談青下午又約著一起,在小鎮的步行街碰頭。

一個戴著帽子,太陽鏡和口罩、全副武裝地騎車前來的周佳月,和一個戴著帽子,身著長款至腳踝、全服武裝地在步行街苦苦等待的談青,終於碰麵。

“妹兒,上車。”周佳月坐在車上一副大姐大的模樣。

“周哥,去哪兒?”談青跨上車。

“選妃。”

周佳月最近特別喜歡看一部電影《妃子笑》,這個暑假更是來回看了無數遍,劇情都能倒背如流。她最喜歡的一段就是選妃的奇葩流程。

就這樣,兩人頂著兩點多的烈陽來到了附近的籃球場。

空無一人。

兩人隻得找了附近的涼亭坐著,靜候佳人。前一會兒買的冰水早已常溫化,周佳月從書包裏掏出一副牌,姑娘們百無聊賴地玩著“小貓釣魚”。

“這次都有誰來?”談青問起,手中整理著牌。

“關飛、宋明昊,好像還有和程東昀整天一起的那個人,叫田什麽的,程東昀我不清楚,關飛飛沒說,其他的應該還有,他說幾乎每班都有。”

“那倒是挺有看頭哈。欸?鄭宇博不來嗎?”談青想起他。

“呃,你在籃球場見過幾次鄭宇博?他像是會和這幾個人出來曬的人?”周佳月反問道,恰好抽中了一張鉤子,把石桌上的牌全被收回囊中。

“也的確,他那麽白,也沒曬黑過,估計在家又抱著從哪裏淘來的雜誌或者小說看呢。”談青在腦中已經幻想出他現在躺在臥室看書的場景。

“鄭宇博脾氣有點差,平常也不愛交朋友,愛看科學方麵的書適合在去實驗室搞研究。”

“別,可別。他能不把自己炸死就好,他能搞好研究?英文字母都看不懂。”周佳月一臉鄙夷。她可不像是談青,周佳月從小認識鄭宇博,早就習慣他了。她是對鄭宇博可算是有點偏見,也受不了他陰晴多變的脾氣。

對於他們兩個冤家,談青也是哭笑不得。

下午三點整,手中的牌都已經沾了汗。

“佳月,關飛飛咋給你說的?”

“他說讓咱下午來,讓咱欣賞他的球技。”周佳月有些無語。

“也是,上次咱看他在學校打球,十多分鍾他就摔了好幾次。估計想一雪前恥。”談青回想著。

“啊啊啊!他們怎麽還不來?不被熱死都要被蚊子給咬死了!”周佳月有些抓狂。

周圍都是些花草植物,蚊子的聚集地。兩個人的腿上,一個又一個紅色的包。

直到四點半,關飛飛才出現。見兩個姑娘沒骨頭似的趴在石桌上,走上前:“你們來得挺早哈。”

“你不是說下午嗎?這都快晚上了。”周佳月有氣無力。

“我們兩點多就到了。”談青補充道。

關飛飛扶額,無奈道:“我服了你們,誰大下午會頂著太陽打,不得等到四五點太陽落嘛。”

這時場上陸陸續續來了幾人,關飛飛看了看時間,說:“估計五點開始吧。”

談青向籃球場看過去,似乎都是平中的人,不禁問起:“都是咱學校的?”

“嗯,今天人多些,哪個班的都有。有看頭,所以叫上你們。”關飛飛解釋著。

他們來到籃球場等著,宋明昊這時候也到了,身邊還跟著田一郝。田一郝熱情地給談青打招呼,談青心不在焉地回應,眼睛卻往後瞟。

“程東昀沒來嗎?”周佳月看出談青的心思,主動問。

後麵又來了幾個人。

“方正揚他們來了,差不多齊了。”

五點鍾,他們準時開始。兩個姑娘靠在欄杆那邊觀賽,優哉遊哉的。

關飛飛球技確實有所提升,認真打起籃球帥了不止一點點。這時他的麵容雖然還是少年的青澀,但也能瞧出他身上獨屬於他的粗獷的美。

談青、周佳月兩人不時地為他們加油助威,周佳月作為鐵子算是情義做到底了,單獨喊著關飛飛的名字,形象什麽的也不顧及,全場氣氛算是拉滿了。

少年的汗水揮灑在球場上,滿臉紅雲雲,滿身的蓬勃。

這是他們最好的年華。

關飛飛 不負眾望,不知是被鐵子周佳月感動了還是什麽原因,還是重蹈覆轍,轉彎時差點摔成一字馬。周佳月不忍直視,直接轉過身去:“咱買點水吧。”拉著談青就去買水。

五分鍾後,兩個姑娘一手拿著冰棒塞進嘴裏,一手共同提著水箱,晃悠悠地來到球場。男孩們剛剛坐下休息,見水來了,殷勤地搶過水,幫她們提著。

兩人來到宋明昊關飛那團,席地而坐。

“打得怎麽樣?”談青輕聲詢問。

“哼,方正揚打得太猛了,我根本找不到機會。”宋明昊有些氣憤。

“我覺得方正揚挺正的。”周佳月開口,看向關飛飛。她本以為關飛飛這家夥會不服氣,畢竟關飛飛這人狂妄中二得沒人說。

沒想到,關飛飛卻回了一句:“這哥們確實不錯。”

兩姑娘有些驚訝。印象中,關飛飛可不是會誇讚他人的。

談青回想了剛剛的場景,確實有個男生屢屢得手,挺意氣風發的。那應該就是方正揚吧。

休息過後,他們又繼續打了一會兒。六點半散了場,少男少女們各自騎車,迎著徐徐晚風踏上回家的路。

這就是夏吧,火熱又肆意,自由是它的本色。

這個夏天,談青過得充足。

談衛民在家,總是泡上一壺茶,翻看有關工作的書籍。談青也被父親帶動,坐在父親旁邊,預習著課本的內容,順便蹭口龍井喝。

她常常和父親聊天,交談各自喜愛的事物,解決心中一個個小問題。

談衛民對於談青來說除去父親的頭銜,更像是一位良師益友。

有一次小姑娘靠在父親的肩上,傻傻地問道:“爸爸,我以後萬一嫁不出去怎麽辦?”

“我的女兒那麽優秀,怎麽會嫁不出去。”

小姑娘偷偷高興許久。

談父也明白女兒對程東昀的情感,是談青親口告訴他的。談青在家常常提起程東昀,神情與提到其他朋友有所不同。

談衛民又如何不能發現,隻是在女兒主動告訴他前,閉口不談罷了。他尊重女兒。

這個年齡正是悸動情竇初開的階段,朦朧的情感總是讓人不知所措,更加看不清。一個父親能做到的,就是尊重著這些,正確地去引導。

他想起,一年前的一個晚上,女兒趴在他的懷裏哭訴著自己和程東昀這段小小友情的結束,哭訴著那段誤會,哭訴著自己的不解。

他恍然發現,自己似乎錯過了女兒生活中許多事情,自己是個不負責的父親。

那個晚上,他輕輕拍著女兒的後背,聽她傾訴著自己的煩惱。

八月就這樣走過去了,談衛民也回到工作的崗位。

回去那天,談青並未送他去車站,害怕自己會哭花臉。如果未來,給她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會選擇送他一程。離別本就是常態,把握住每一次送別的機會。人們永遠不知道,離別的機會還有多少。如果連機會都消失了,那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