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人們都在傳頌我和另一個人

這是個注冊了很久的微博,不像是個小號,卻滿滿當當全是轉發自己的微博,沒有一條例外。大多數都是默認轉發的,沒有說什麽旁的話,卻莫名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

她點開微博的頭像,是一個女孩子奔跑的背影,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像素不是那麽清晰,卻能夠清楚地看到塑膠跑道的顏色,像是正在進行一場長跑比賽。她默默看了好半天,突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那個略顯滑稽的背影。背景眼熟也就算了,那套熒光色的運動服怎麽也那麽眼熟……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她猛然想起自己高中好像是穿過這麽一套衣服,好像是運動會的時候被逼著參加了一個田徑項目,自己平常除了校服就是裙子,從來沒穿過運動服,所以向祝萌萌借了一套。但由於兩個人身高差距太大,衣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跑起步來吃力又可笑,被同學笑了好大一上午,難怪有點印象。

也許真的是自己吧……可是誰這麽閑拿她當頭像呢?高中也沒見幾個人給她表白啊!

唐向晚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動用自己的扒皮技術將這個微博僅存的那點資料扒了出來,性別男,所在地平城,天蠍座。除此之外幾乎一片空白,沒有照片也沒有任何原創微博。而自己也確實不認識什麽叫“李小飛”的人。

實在是想不通,她順手加了個關注就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

被求了個婚,又經曆了那麽一場不可思議的敲詐,人生的大起大落都集中在了今天,唐向晚腦子裏有點混亂,是因為畢業之後很長時間沒有和別人打交道了,能力退化,所以在麵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才完全沒有頭緒嗎?

都說苦難對於一個作者來說是最難得的財富,可今天寫東西的時候腦子裏完全沒有料,幾乎都是七拚八湊起來的情節,也許自己這幾年真的悶在家裏悶到沒有靈感了吧。

在發生這麽可怕的事情之後,第一擔心的居然是自己靈感枯不枯竭的問題,她也算是被敲詐界的一朵奇葩了。

唐向晚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將頭深深埋在臂膀裏思考了一下人生,久到呼吸都有點困難了才抬起頭,然後便做出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決定。

她拿起手機給裴曉撥了一個電話。

“喂,裴曉啊,有個事……”

清晨的第一縷風吹了進來,當唐向晚一身工作服走進操作間的時候,第一個驚呆的便是之前被她調戲得不要不要的羅建軍叔叔。

這個原本囂張跋扈的中年男子一見到她,便露出了過山車一般變幻莫測的表情。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她,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後來的坐立不安,幾乎就要含淚收拾東西等待辭退通知了,卻等來了升職後勤經理的消息。他在這個操作間當著沒名沒分的尷尬管理已經一年了,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轉正了。

看來這姑娘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很有可能是經理的什麽親戚之類的,但是她現在穿著和自己一樣的工作服他就不太懂了。

羅建軍大叔剛準備說話,唐向晚一個眼神便製住了他。

噓,作為一個低調的老板,我可是非常不願意泄露這個身份的哦。

搞定了這位,唐向晚躡手躡腳地走到陳曳的背後,輕輕咳了一聲,滿心歡喜地等待著他驚喜的眼神。

女孩略帶刻意的清亮咳嗽聲想讓他不注意都難,陳曳微微一滯,放下手中的壓花瓷盤,又拿起了另外一個盤子,頭也不回。挺拔的背部線條在她的眼裏看起來卻是那麽疏離和冷漠。

“……”唐向晚實在想不到自己精心準備那麽久的驚喜出場就這樣被無視了,氣得牙癢癢,卻又不能說什麽。

是的,她所做出的決定就是跑到自己店裏給自己打工。這樣既能夠每天看見男神,又能夠體驗生活,跟各種人打交道,找回自己遺失的交際能力……打從出生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是這樣瘋瘋癲癲,心血**,想起一出是一出,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奇怪了。

眼看著男神不搭理自己,為了找回麵子證明自己寶刀未老、走到哪裏都吃香,唐向晚轉身便開始熱情洋溢地向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新來的兼職員工,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裏的一員了,請多多指教!”

有幾個人抬頭看了她一眼,更多的人則是低著頭繼續洗盤子。

唐向晚嗬嗬幹笑了兩聲,默默把臉轉了回來,心中萬馬奔騰……感覺這輩子的臉都在這短短幾秒鍾丟幹淨了。

好歹她也算是個公眾人物了,無論是父親的名氣,抑或是成名的年紀,全是她賴以驕傲的資本。雖然不像明星一樣經常在大小媒體上刷臉,也不像某些曆史名人一樣家喻戶曉,但是“唐向晚”這個名字在Z國還是很能夠叫上號的。至少走到街上隨便抓一個中學生問他知不知道唐向晚是誰,他一定會恨恨地說,知道,我背過這個人的課文。

可是,她居然被自己的員工給無視了!

“你現在是不是在想,一群靠刷碗為生的人,居然敢不捧你這個大名人的場?”

“……”唐向晚如遭雷擊。

陳曳專心擦著手中的盤子,水是溫的,說出口的話卻像是來自雪山之巔:“看我們這種下等人的生活是不是很有意思,大小姐?”

他並沒有看她一眼,她卻覺得自己現在好像被X光徹徹底底掃了一遍,全無隱私可言。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她的聲音很小,隻足夠讓對方聽見,甚至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心虛。

“你出現在這裏本身就是一種看不起。”陳曳原本不想說這些話,卻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她都會忍不住說出口,也許是自卑的心理在作祟,也許是永遠也無法跨過那道坎,“是不是在想我怎麽會猜到你在想些什麽?不用困惑,年齡會變,容貌會變,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無論過去多少年,虛榮驕縱的人還是虛榮驕縱的人,自以為是的人還是自以為是的人。”

那些話字字透骨,像一把把尖刀戳在她的心髒,一刀又一刀,快得讓人來不及療傷。

唐向晚攥緊了手心,一身為他而穿的工作服顯得滑稽而又狼狽:“陳曳,我哪裏得罪過你?”

“沒有。”擲地有聲,速度快得讓人懷疑。

他越是排斥她,她就越是不甘心。

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不滿都深藏在了心底,就好像什麽話也不曾聽過一樣,也許她喜歡的就是拒她於千裏之外的他。比起以往隻能遠遠地偷看他,現在這麽近的距離應該知足了不是嗎?

不知足會失去更多,她要心存感激。

“也許你對我有什麽誤會吧?”唐向晚緊張地看著他挺直的後背,就像許多年前在操場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樣,帶著無盡的貪念和癡妄,“你為什麽對我有偏見?隻要你說出來,我應該可以解釋給你聽。”

陳曳似乎有些忍無可忍,英氣的眉毛狠狠皺了起來。

過了好半晌,他終於側過臉看向了她,眼底的戾氣卻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消失殆盡,聲音也稍微軟了下來:“我希望你下次聽見這些話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去反省自己,而不是去質問別人為什麽對你有偏見。還有,既然已經跟別人同居了,就不要三心二意了。”

話剛落音,唐向晚瞬間瞪大了眼睛,聲音震怒:“你說什麽?”

還沒來得及從陳曳那裏得到回答,手機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唐向晚顧不得去追問,隻能接了電話,一入耳便是閨蜜祝萌萌的尖叫聲:“唐小鴨,你怎麽又闖禍了!”

唐向晚壓低了聲音,心中滿是疑惑:“我怎麽了……”

祝萌萌看了看手中的報紙,又看向了那幾張觸目驚心的文件與照片,語氣裏滿是憤怒和不可思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隻不停地追問:“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你在說什麽呀?”唐向晚仍舊一頭霧水,心髒卻突然跳得很快,總覺得發生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全世界都知道了,你這個當事人告訴我你不知道?”祝萌萌一把將文件拍在了桌子上,害路過的同事嚇了一大跳。作為一個名字和性格完全相反的女魔頭,祝萌萌深刻地詮釋了什麽叫人不可貌相,發起火來生死兩茫茫,“行,你不知道,那我就來告訴你!有人拍到了你和餘燼同居的照片,是,這確實沒什麽。但是現在媒體拿你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做文章了,你是什麽人?大文豪唐毅老先生的遺孤,春風得意的年輕作家,同齡編劇領域中最高水平的代表者。餘燼是誰?大耀傳媒董事長餘緒的小兒子!你們在不在一起不要緊,現在媒體除了攻擊你靠你父親名氣上位,又有新八卦了!說你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作者到賺得盆滿缽滿的知名大編劇,都是靠這個地下男友的財力支持,不,他們說你被包養了,被包養了!”

從一開始的憤怒不解到後來的淡定超然,唐向晚的表情變得很快,越到後來,原本想要解釋的心思也沒有了,隻悶聲說了一句:“他確實幫了我不少忙。”

“還沒過門就這麽護著他?”祝萌萌氣極,恨鐵不成鋼地冷笑了一聲,“這麽為著他你早點嫁過去啊,被說成包養你覺得臉上有光?反正這個消息已經被好多家媒體報道了,我也沒辦法幫你壓下來,你自己好自為之。還有,餘燼那邊的電話已經被打爆了,你早點關機吧!”

眼看著祝萌萌怒氣衝衝地掛掉了電話,膽子比天大的同事宋孝玄湊過來調戲道:“哎呀,是什麽人又惹我們的祝大記者生氣啦?我去幫你揍得他滿地找頭!”

伴隨著尖銳的呼嘯聲,一摞文件低空飛過他的頭頂:“老娘煩著呢!”

宋孝玄連忙捂著頭走遠了。

唐向晚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心裏卻無比平靜。

說實話,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也遠遠沒有當初那麽不堪一擊了。花會開,人會長大,總要學會麵對生活。

隻是沒有想到,她一個從不拋頭露麵、靠寫點東西為生的小編劇,也會有這樣明星般被偷拍的待遇。該怪她的父親生前太有名,還是該怪這個緋聞對象太有錢?可是誰會這麽無聊去拍她呢,而那個人又能有什麽好處呢?

腦子裏突然浮現出繼父鍾謙那張溫和而又虛偽的臉,那天餘燼走之後不久他便出現了,難道他是想通過這個從餘渣渣手裏再撈筆錢?還是有什麽更大的陰謀?唐向晚剛想打電話過去質問他,為什麽答應給錢也不願意放過自己,電話又響了。

“喂,您好,請問是唐向晚唐小姐嗎?我是曙光衛視的記者李紅彤,方便接受一下電話采訪嗎?”

“你從哪裏弄到我手機號碼的?”

“請問您和大耀傳媒的餘公子秘密交往多久了?聽說你們在大學時期就……”

唐向晚黑著臉掛掉了電話。

還沒過一分鍾,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唐向晚還沒來得及按關機鍵,身邊突然響起了年輕女孩兒煩躁的罵聲:“吵死了能不能滾出去打!你來這裏度假的還是打工的?”

陳曳聞言抬頭,眉心不經意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