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你要是聰明怎麽不考第一,怪不得河千歲說你是萬年老二

千歲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月考的成績出來了,成績單是公開的,每個人都可以看到。班上開始議論紛紛,很多質疑的聲音也出來了。1班是中考時年級前五十名的尖子班,但卻進了不是前五十名的人。

當然月考中也存在很多失誤的人,有小部分人的成績滑到了一百多名之外。千歲看到自己的年級排名在五百多,但有兩個人比千歲還要差,也就是說進到這個班,這兩個人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其中一個跟千歲條件差不多,是個體育特長生,另外一個,是遲到。所以遲到成了風口浪尖的人物。

千歲反倒幸運地鬆了口氣。

遲到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本來臉皮就夠厚,再加上整日吊兒郎當的,女生都不敢當麵說些什麽,男生就更不開口了。

寒江的目光在成績單上遊走,看著千歲各科成績的排名情況。遲到坐在身旁托著腮:“第五寒江同學,我想要采訪一下你,請問跟學渣做同桌是什麽感想?”

“沒感想。”

“那你有什麽想對同桌說的嗎?”

“少說話,多做題。”

遲到托腮的手滑了一下,歎口氣:“沒意思,跟你做同桌真沒意思。”繼而望著前方,“我要能跟夢夢坐就好了。”

“就你這狗啃的成績,她可能不會跟你坐同桌的,因為—”寒江用筆指指腦袋,“智商會下降。”

“說得好像你很聰明一樣,你要是聰明怎麽不考第一,怪不得河千歲說你是萬年老二?”

一聽到河千歲的名字,寒江放下筆:“你說什麽?”

“她。”遲到抬顎示意前方千歲的位置,“說你萬年老二。”

寒江的內心有什麽東西在翻湧:“什麽時候?”

遲到說起了昨日在小賣部的事情。

千歲和爾萌、應蘇夢開始玩到了一起,三人一同去小賣部挑零食,就聊起了這次月考的成績。

“蘇夢你真厲害,考了年級前五,不過最厲害的還是宋白,穩坐第一的寶座。”

“對啊,宋白很厲害,第五寒江也很厲害。”應蘇夢說。

“他?”千歲無意說出口,“萬年老二。”

爾萌和應蘇夢一愣,隨後爾萌撲哧笑出聲來:“你好壞哦,千歲我沒發現你還有這幽默潛質,說起來,第五寒江是本部初中升上來的,也是你初中時候的同學啊。”

千歲點點頭。

“那他每次都考第二嗎?”

“對。”千歲認真想了一下,是真的沒錯。

應蘇夢問:“你跟他熟嗎?”

“不太……熟。”千歲並不想撒謊,她隻是不希望別人誤會些什麽。她跟寒江,終究不是一路人。

課間去倒水的時候,千歲剛擰開杯蓋,有人插隊。

寒江一臉漠然地搶先接水。千歲看著他:“不排隊嗎?”

寒江接完水,眉間一挑:“高興。”

一副欠揍的樣子,真煩人。

宋白此時站在身後,千歲看到後便側身讓到一邊:“班長你先接吧。”

“沒事,我排隊。”

“你接吧。”千歲執意退後,宋白隻好上前。

寒江拿好杯子,離去的時候狠狠撞了一下千歲的肩膀。

“狗腿子。”他說。

千歲望著寒江離去的背影,眼神都能化作利劍,恨不得一把紮上去。

下午開班會的時候,林老師讓應蘇夢給每人發了一張表,要求填寫個人信息,並說了兩件重要的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月考成績出了之後,學校決定召開一次家長會,就學生此次成績做一次評估。

剛說到這兒,底下討論開了。

“完了,我媽隻要一來,當天晚上回去就沒飯吃。”爾萌指著成績單,她的排名在一百名後,比起中考成績下降了很多。

千歲看著手中的信息表,目光落至父母一欄。

她從小到大,最抗拒寫信息表,寫了一次又一次,反複在寫。

爾萌邊聽林老師說話邊填著表格,扭頭看了千歲一眼:“快寫啊,待會兒要收呢。”

千歲這才動筆,一筆一畫地、緩慢地寫著。

父親那欄,她一個字都沒有寫。

林老師說的第二件事就是下個月的全校運動大會。

“咱們班……”林老師掃了一圈說,“能跑能跳的都積極報名,尤其是女生,可別盡讓男生出風頭。”

林老師此話惹得女生笑了起來,男生“嘁”了一聲起哄。

“還有集體項目,咱們班男生多,就參加籃球賽吧。運動會的事情班長宋白全權負責。”

信息表上交後,班上就討論開了。千歲可能參加不了,因為下個月有一場舞蹈市賽,她悄悄轉頭看向宋白的位置,周邊圍了好多同學,他握著筆時不時點頭、微笑。

她也好想跟他說話啊,想到這兒,頹喪地趴在桌上望天。

千歲那幾日在舞蹈室加時訓練,練到一半的時候,林老師找了過來。

“千歲。”林老師在教室門口對她招手。

千歲起身走了過去,林老師帶著她站到遠處去談話。

“家長會你媽媽不能來參加嗎?”林老師緊接著又說,“我跟你媽媽還是開學前通過一次電話,本想借這個機會跟你媽媽好好聊聊。”

林老師想必是知道千歲爸爸的事情,從頭到尾沒有提到。千歲也不能確定媽媽能不能來,開學時她曾說很快就回來,但是一個多月了,也沒有回來。

“這樣吧,晚點我給你媽媽打個電話,你先去上課。”

林老師準備走,千歲喊住他:“林老師,如果我媽媽不來開會,那天……我可不可以不去教室了。”

她真的至今還沒做好準備,該如何麵對別人的詢問,她的爸爸與媽媽,都在做些什麽或者為什麽沒有來。

林老師看著她落寞的神情,遺世而憂傷,隻是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回家的路上,經過路口小賣部,千歲買了一瓶蘇打水,坐在小賣部門口的方桌上仰頭一股腦兒喝光。

她往桌上一臥,閉著眼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寒江拿著零錢準備到小賣部給媽媽買調料,在門口看到熟睡的千歲,他蹙眉,有些鬱悶。

“又在這兒睡。”

她隻要在小賣部門口睡著,一定是過於疲倦,因為這種情況已經不止一次了。

寒江將外套脫了下來,蓋在她的身上。

千歲額頭的汗水還沒有幹。擔心她被風吹感冒,寒江又把那件外套連體帽搭在她的腦袋上。將她整個人蓋得嚴實,寒江這才買了調料,先送回家去。

寒江再次折回來,沒有靠近小賣部,而是站在了不遠處的薔薇叢後。他戴著耳機,聽著英語在練口語發音,時不時望望還趴在桌子上的千歲。

直到小賣部的阿姨將千歲喊醒,寒江撒腿就往家跑。千歲拿下身上的外套,看了看四周,見無人,隻好先回家了。

家長會那天,寒江出門的時候發現爸媽全都著裝整齊地在照鏡子,老五穿了一身筆挺西裝,不停地問子君怎麽樣。

子君說:“不錯不錯,那你看我這個裙子呢?”

“好看啊。”

寒江皺眉:“家長會就讓去一個人。”

“哎呀,知道了。”老五嫌他煩,“你自己先走吧,家長會下午才開始,我跟你媽看誰穿得好看誰就去。”

父母的花樣操作顯然寒江理解不了,他出了門,在巷口等了一會兒。沒多久千歲出來了,嘴裏還咬著麵包片。

她看到寒江,也沒有多想,打開書包把昨晚那件外套掏出來,遞過去。見她麵容淡然毫無情感,寒江眯了眯眼。

千歲咬著麵包,眨眨眼睛,算了,還是說一句吧。剛張口,麵包片掉落,寒江一把伸手接住,千歲急忙把書包拉鏈拉起,說了句:“謝謝啊。”

不知道她這句謝謝到底是謝什麽,反正她肯定不想謝昨晚自己給她蓋衣服,想到這兒,寒江又有些別扭,他把麵包片塞回了千歲嘴裏,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麵包都懟她鼻子上去了,千歲一臉蒙。

莫名其妙,又生什麽氣啊?

中午,千歲和爾萌、應蘇夢約在食堂吃了午飯,分別沒多久,爾萌就氣喘籲籲跑到舞蹈室來。

“千歲,你、你爸喊你呢,我以為你去廁所了。”

“我爸?”千歲疑惑。

“對啊,你快點。”

於是,爾萌拉著千歲往教室走,途中經過操場看到教導主任盯著過往學生看,拎著一根塑料棍子指著她們的方向。

“你們把手鬆開,給我好好走路。”

千歲以為說的是自己和爾萌,卻不想是寒江和遲到,他們抱著球也正要回教室。四人站在一塊兒,看著教導主任往這邊走來:“今天來這麽多家長,待會兒還要參觀學校,一個個勾肩搭背像什麽話?”

遲到訕訕地放下搭在寒江肩上的手,悄悄說道:“你們致遠的教導主任,我真是在泗中就有耳聞。”他正說著,教導主任又指著另外一個戴棒球帽的男同學:“哪班的這個?你給我過來,以為戴帽子我就看不到了。這什麽顏色,你以為你是葫蘆娃嗎?”

“主任……我天生就這個發色。”被抓的學生還極力狡辯。

“天生這個發色?把你爸媽叫來我看看是不是天生的……”

千歲他們四人趁這機會,很是默契地集體溜走。身後還有笑聲,遲到也捂嘴:“說你們主任有個外號叫草原雄鷹,這種猛禽類的動物啊,它就享受那種追捕獵物的感覺。本名叫什麽?”

寒江:“劉壯實。”

“我能再笑一下嗎?”

寒江突然轉身,想要喊教導主任,遲到一把擒住他的脖子:“你這個叛徒……”

千歲撲哧笑出聲來,寒江淡淡地看她一眼沒說什麽。遲到不樂意了,昂著腦袋瞪大鼻孔:“河千歲都笑了!你怎麽不說她!”

千歲連忙拉起爾萌小跑,不管什麽事,先跑了再說。

寒江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白了遲到一眼:“我喜歡。”

教室裏麵一片擁擠,全是人,千歲看到老五叔叔抱著一箱水,給每個家長和同學分發。

“對……我千歲爸爸,千歲麻煩照顧了啊。”

“來來來喝水,天熱得很。”

家長們對老五頓時好感倍增,就連同學們都羨慕地看著千歲,千歲經過子君阿姨身邊的時候,子君阿姨衝她擠擠眼。

老五看到千歲,招手:“來,閨女。”

千歲上前幫忙抱住箱子,寒江也回來了,他看著眼前這一幕父女情深的戲碼,老五給寒江遞水的時候還不忘演上一場:“同學,還勞煩照顧我們家千歲啊。”

子君在一旁賠笑:“互相照顧互相照顧。”

千歲看寒江沉著一張臉,想來也是沒有料到老五和子君有這一出。那個時候,千歲沒有勇氣說出事實,她貪戀這個“爸爸”的好,對寒江便有了些歉意。林老師來教室通知家長轉移到圖書館報告廳去,班長宋白召集大家進行自習。

爾萌和千歲寫小字條,說著誰誰誰的家長看著很凶或是長得醜之類,爾萌還誇讚千歲爸爸善良,說話也很幽默,再看看自己那五大三粗的爸爸,完全沒有可比性。

後來,爾萌講了一件讓千歲較為驚訝的事情。

她在教室裏聽到有人問遲到:“你爸媽怎麽還沒來?”

遲到淡淡回道:“我媽住院呢,我爸早就不在了。”

聽到這話的幾個同學都愣了,沒有人再說什麽,當時教室裏人多混亂,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下課的時候,爾萌坐在應蘇夢前麵和她玩,多嘴問了一下:“你不是跟他一個學校嗎,他爸的事情你知道嗎?”

應蘇夢回過頭看了遲到一眼,他正跟寒江有說有笑,於是小聲說道:“他爸爸是一名警察。”

“哇……”爾萌萬分崇拜,“然後呢?”

應蘇夢搖搖頭,表示不想繼續說下去。

“我們是不是好朋友?告訴我嘛,我不說。”

應蘇夢這才說:“他爸爸是一名英雄,因公殉職的烈士。”

因為是國家烈士,學校對遲到有特殊照顧。但這一切在遲到看來,都沒有什麽意義。他對待一切都表現得無所謂,也許他是想表現得強大一些不讓人瞧不起,也許他是真的忘了那些悲痛的過往。

不是遲到,誰又知道呢?

家長會開到很晚,千歲和寒江都在校外等候著。

回家的路上,四人一同走。老五還在和子君說著林老師如何誇獎千歲乖巧、勤奮,老五大笑著轉身說道:“千歲啊,你別怕,這不爸爸在,有我這個爸爸在,那是能頂一片天!”

能頂一片天。

千歲看著老五和子君走在前麵說著笑著,突然就紅了眼眶,有些話如鯁在喉,卻無從說起。她之前給媽媽打電話詢問何時才能回國,媽媽在電話那端忙得有些不耐煩,沒說上兩句就掛了。

千歲想讓媽媽來開家長會的願望,從記事開始,就沒有實現過。

寒江在千歲的身後看到她的肩膀縮了一下,想上前,又退後了。她是那樣好強,有自尊心,她一定不願意被任何人瞧見。

寒江不覺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