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千歲很久很久沒有叫他小五了
靜姝要請周周老師吃飯，就定在明晚。
千歲在寫作業，靜姝又問了一句：“你聽到了嗎，你跟我一起去。”
“媽媽，我不想去。”
靜姝掛了電話，接著要去忙工作，所以語氣果斷且不容回絕：“不行。”
她沒有任何權利去做選擇。
千歲知道媽媽請周周老師吃飯要說什麽事情，新一屆的全國舞蹈賽就快要到來，這一次，靜姝要嚴格把關，千歲的一舉一動都得在她眼皮子底下。
前幾天，靜姝在千歲的床頭看到攝像工具書，問她這書哪兒來的。千歲心慌，先是出口說圖書館借的，隨即又想到上頭沒有圖書館標簽，又解釋：“寒江借給我的，好像是他從圖書館借的還是同學那兒借的。”
這個蹩腳的謊話，不知道靜姝信不信，反正千歲自己沒信。
“無關你學習和舞蹈的，都不要亂看。”
下一秒靜姝做了一件讓千歲很心痛的事情，她直接把書給撕了，扔進了垃圾桶中。千歲雙手緊緊抓住衣角，不敢喘一口氣。她憋得滿臉通紅，靜姝走後，她看向垃圾桶中那堆碎紙，瞬間紅了眼睛。
沒錯，靜姝識別了她的謊言。
這樣毫不留情當麵摧毀她的東西，就像活生生撕扯她的皮一樣，疼。
跟周周老師吃晚飯的時候，千歲不主動說一句話，除了被問話。靜姝和周周老師一直在探討今年比賽將會遇到的競爭對手和參賽相關的話題。
“她要是不聽話您隻管教訓。”靜姝說。
“千歲還是很聽話的，也很勤奮。”
靜姝看一眼一直埋頭在吃的千歲，皺眉說：“少吃點。”
“哦。”千歲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
周周老師給她夾了片牛肉：“沒事，吃點這個吧。”
“謝謝老師。”
晚飯過後，靜姝說要和周周老師逛逛街，讓千歲自己回家。千歲在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抄手店，咽口水咬牙經過，最後還是折回頭跟老板說：“抄手二兩。”
老板快速往漏鬥裏下了抄手，千歲就站在旁邊等著，熟了之後老板拿出一次性紙碗給她盛上，千歲準備掏錢，一摸口袋，全空的，這才想起換了衣服，連手機都沒帶。
“哎，是你啊小姑娘，好巧。”身旁有人說話。
千歲認出，竟是之前幫林哥拍攝的活動上，給自己戴帽子遮陽的叔叔。
“您好。”
“你也吃晚飯？”
千歲“嗯”了一聲，又看老板還端著碗，萬分尷尬：“那個，老板，我忘記帶錢了。”
身旁的大叔這才看出她的窘迫，連忙掏出錢：“沒事沒事，連我的一起算。”
“謝謝叔叔。”
千歲如願端著那碗抄手，熱氣騰騰，香味彌漫。她見店裏麵坐滿了人，就蹲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幫她付錢的叔叔也端著抄手坐在旁邊。
“我能坐下吧？”叔叔蹲下來前還確認了下。
“能……”千歲被熱抄手燙了嘴。
“你慢點吃。”叔叔笑了笑，也吃了起來，“哎喲，真燙。”
千歲看他燙得“嘶”了一聲，笑了笑，叔叔嗬嗬兩聲，繼續吃了起來。
“叔叔你電話多少，我回頭把錢還給您。”
“沒事，幾塊錢的事情。”
“我還是還給您吧。”千歲堅持。
“好，吃完我就把電話給你。”
千歲跟叔叔又閑聊一會兒，才知道這個叔叔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叔叔知道她在念高三時問了一句：“你這麽小就開始打工了？”
“我沒有在打工，我是給一個哥哥幫忙去了。”
“你喜歡拍東西嗎？”
千歲咬著抄手，點點頭：“喜歡。”
“喜歡是好事，難得像你這個年紀有個喜歡的東西，不容易。”
“您不覺得會影響學習嗎？”
叔叔搖頭，很認真地說：“不會啊，學習固然重要，但興趣才是你最好的老師，它會引導你往正確的方向前行。前提是，你必須熱愛它。攝影是個有意思的行業，我支持你。”
千歲一直盯著他的臉看，仔細聽這個叔叔講話，叔叔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笑了笑：“怎麽這麽看著我？”
“沒有人，”千歲依然看著他，目不轉睛，“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沒有人嗎？”叔叔的雙眸也隨之暗淡。
“嗯。”千歲回過頭，望著碗中零星幾個抄手。
叔叔看她失神，本想轉移話題，說：“吃飽沒，要不要再給你點一兩？”
“不用了。我不能吃飽。”最後那句話聲音很小，但是叔叔還是聽見了。
這一回，他沒有再說什麽。
隨著舞蹈比賽的臨近，千歲壓力越來越大，因為她還要準備模擬考。那段時間，她沒有再去找林哥，連爾萌都在學校安安穩穩上課備考。
每日練完舞回家，她還要寫一大堆試卷試題，寒江有次半夜一點多起來上廁所，還看見千歲的書房亮著燈。透過窗簾，依稀能看見伏在桌子上奮筆疾書的人影。
他拿起手機給她發了個信息過去：這麽晚你還不睡？
一會兒，千歲回：怎麽了？
寒江心想，怎麽了？也不看看你白天那雙熊貓眼：麻煩你把燈關了，亮得我睡不安穩。
千歲：滾。
寒江：……
千歲：今天數學課第四章的概念我沒聽懂，你給我講講。
寒江：同學，請問現在幾點了？
千歲：不講算了。
隨後她立刻又發一條：你看現在的時間點，像不像去年我借你的款？我如果學不好就上不了好大學，肯定也沒有好工作……
寒江電話直接打了過去，千歲輕輕“喂”了一聲，寒江冷冷道：“把書翻開。”
後來這樣事情多了，寒江白天在學校，一到課間就睡覺。遲到喊他去操場耍，寒江隻無力回一句：“不行，我困……”
這天放學回家，寒江戴著耳機聽音樂解乏，此時天色微暗，走出學校幾裏路後，突然身後一個力量衝過來，猛然抓住他的胳膊。
寒江最受不了這樣的驚嚇，捂著胸口差點叫出聲，一看是千歲，喘口粗氣：“你想嚇死我嗎？”
誰知千歲緊張兮兮，抓住他的胳膊不鬆。
“小……小五，有人跟著我。”
“誰跟著你？”寒江這才警覺起來，回過頭看看，身後都是在走路的行人，暫時沒發現誰不對勁。
“我不知道，就是感覺有人跟著我，我剛一回頭，還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
千歲今天提前練習完，想回家寫作業，她剛出校門就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好幾次她都能感覺到，因為擔心遇到變態，她就大步疾走，所幸遇到了正回家的寒江。
“別怕。”寒江再一次回頭確認，安撫她，“我在呢。”
千歲不敢回頭，寒江看她緊張得似乎在咬著牙，又有些想笑。他感受到胳膊被抓得有些痛，伸手拂了下。千歲以為他要掙脫開，嚇得急忙鬆手繼而抓住他的手掌。
寒江感受手心突如其來的溫熱，千歲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他，毫不鬆懈。
他顯然是沒有想到，一個氣血上湧，咽口水時竟被嗆著了。寒江一隻手被抓住，隻好用另一隻手捂住唇猛咳。
“怎麽了？你發現誰了嗎？”千歲警惕。
寒江咳得滿臉通紅，擺手：“沒……沒誰。”
“那我們趕緊回家吧。”
“好……”
這一路，千歲都死死地抓住他的手。
臨到家門口的時候，千歲才鬆口氣，她看向寒江：“我以前聽學姐們說，學校附近小樹林有變態啊，時不時跑到學校來。”
“那個變態已經被抓走了好不好。”
“萬一還有呢？”
寒江看她：“那你就早點回家，我不是每天都能這樣在你旁邊。”
“我又不怕。”千歲開始狡辯。
寒江嘖嘖：“你看你都恨不得把牙齒咬碎。”
“喂，你胡說什麽？”
寒江學她剛才的樣子，抿嘴，咬牙，抓手。千歲氣得直接把書包甩了過去，恰好老五打開門出來，準準地被砸中了。
“啊！”老五捂住胸口。
“爸。”
“呃，叔叔。”
老五一把抓住寒江，怒斥：“你個臭小子，這是把你爸往死路上逼啊，你給我進來，看我今天讓你媽打死你。”
“爸，頭發，疼……”
“你也知道疼啊？”
千歲拉著寒江，還一直在道歉解釋：“對不起啊叔叔，剛才是我，不是小五。”
“別替他說話了，我都看到了。”
寒江就這樣被老五抓著進屋，千歲擔心得不行：“小五你沒事吧？”
那一天，老五確實是心髒不舒服了，寒江也承受了“冤屈”。
但是寒江也有個意外收獲，他在睡覺前想起一件事，猛然從**翻起。那就是，千歲很久很久沒有叫他小五了。
而今天，竟然叫了三次。
他們之間，在經曆過青春的波瀾之後，還有幸能回到最初的時候。
千歲去參加市賽的時候，陪同的除了周周老師、靜姝，還有寒江。那天是星期五，寒江本該是要上課的，千歲問他：“你怎麽逃出來的？”
“我請假的好不好。”
實際是因為子君那天陪老五去醫院看專家，本來老五想跟來看比賽的，現在隻能委托兒子前來。寒江當時被老五扯著書包帶，無奈望天：“爸我得上課啊。”
“你那課少上一節半節有什麽關係，見證千歲奪冠的榮耀瞬間才重要。”
她奪冠的瞬間，是榮耀，但不欣喜。
寒江在相機中看到她淡然的雙眸便知道，她舍棄的是心中的光，拾起的卻是他人的理想，所有人都在為她鼓掌，卻從不問她想不想。
靜姝跟周周老師去跟朋友們問好的時候，千歲拿著獎杯就站在角落默默等候，寒江走過去，給她遞了個東西。
是一塊巧克力。
千歲可能是餓了，撕開一口吃下去，還捂住嘴怕給靜姝看見。
“甜嗎？”寒江問。
“廢話。”千歲口齒不清，“巧克力怎麽會不甜。”
“巧克力有苦的。”寒江看著她，一眼望盡，“如果是苦的，又怎會甜？”
千歲咀嚼的動作變得緩慢，她聽出了寒江的言外之意。在這一刻，終是有人問問她在攀往高峰的時候，累不累了。
“謝謝。”
謝謝你小五。
比賽的捷報傳到學校，同學都跟千歲說恭喜。
邱詩媛也過來祝賀，因為爾萌在旁邊，千歲點點頭沒有說什麽。下課在小賣部的時候，邱詩媛也在，她還給千歲拿了一瓶飲料。
“我請你吧。”
“謝謝，我不喝飲料的。”
“那好吧，那我買給小五，他愛喝。”
千歲又看了眼飲料上的字，蜜桃口味，他何時愛喝這種小清新的飲料了？
出了小賣部，邱詩媛又問：“你是不是還要繼續比賽呢？”
“嗯。”
“那我下次能不能去看？小五跟我說現場特別好看。”
千歲心想，看來寒江跟邱詩媛真的是什麽都說。兩人往教室走去，在路上看到宋白和應蘇夢抱著作業走在一起，宋白好像說了什麽笑話，引得應蘇夢笑個不停。
他們兩個……
邱詩媛說：“班長和副班長最近一直在一起學習，還給同學們出了如何快速記住知識點的方法呢，千歲，你進步那麽快，是不是也有什麽方法？”
“我哪有什麽方法，都是死記硬背。”千歲在回著話，視線卻不離他們。
“你就告訴我嘛，我又不告訴別人。”
千歲一下有些心煩，脫口道：“找你小五去。”
邱詩媛“哎”了一聲：“寒江。”
千歲還沒完全回過頭，就看到寒江的“死亡凝視”，遲到還幸災樂禍在後麵笑著，千歲撂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撒開腿就跑，還差點絆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