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O9我多想守護你

記錄卡:認識你的第3020天

天氣:就讓憂傷去流浪,等路燈亮了再回家。

記錄地點:家中書房

記錄人:陸響沅

整理人:神秘者

大家大學畢業,各自工作後,小H還跟小迷糊聊過:“山竹這個性子跟花田還是很像的。”

“怎麽個像法?”

“放縱不羈,愛自由啊!”

山竹高中的時候因為聽到唯夕說小迷糊的壞話後,而和幫他打抱不平的花田走得近的。包括後來大學那幾年,他倆玩得都挺好,該是很好的友誼。小迷糊當時是這樣想的。

直到後來一次,小迷糊在響沅車上的副駕駛座下踩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泰國的燕窩香皂。她還奇怪:“咦,這不是花田代購的嗎,微信上發的?”

身旁的響沅了然,昨天小舅子說去機場接重要的人。

“是嗎?”他淡淡回。

誰知小迷糊突然變機靈了,她扭頭問:“你昨天是不是把車借給山竹了?花田說有朋友接她,我還想著怎麽她每次出差回來都有人接,又不跟我說是誰……該不是就是山竹吧?”

響沅笑:“你也不笨啊。”

這般隱瞞,不對勁啊。難道,這王八羔子,談戀愛了!

這戀愛談得也不簡單,還單相思,更慘的是最後他連單相思都沒戲了,好些次為了弟弟跟閨蜜差點爭吵,另一邊又怨山竹做事拖泥帶水,索性小迷糊直接撂挑子不管了。山竹失戀後,小迷糊擔心他受不了打擊,就跟響沅討論怎麽辦,總要有什麽東西轉移他的注意力。

直到響沅抱了隻“神物”回來,它從響沅懷中探出頭來,嗅著小迷糊的手心。

“哇,好可愛的小狗狗。”

響沅也在想著怎樣讓山竹快速從失戀陰影中走出來,在辦公室的時候陡然看到同事電腦桌麵一隻碩大的狗頭,看那模樣長得跟某人真投緣。

他問同事:“這是什麽狗?”

“哈士奇,蠢萌蠢萌的。”

於是響沅就把小狗狗給山竹抱了過去,小狗倒是喜歡山竹,撲上跳下地跟他玩鬧。山竹那麽硬的漢子都忍不住少女心泛濫,他親親二哈的鼻子還想矯情一番:“怎麽想起來給我送小狗了?”想讓姐夫再多安慰自己幾句。

響沅“哦”了一聲:“大家都是單身狗,湊合過吧。”

山竹:“……”

花田曾在大四的時候,跟係裏的同學一塊聚餐,無意說到即將到來的畢業季也是分手季,哪家小妹要考研,哪家小哥要回家,花田那是小道消息來得賊快。

當中有人提到建築係的校花畢業就要結婚,花田不以為然:“這個我知道啦,男的也是建築係的,那男的還有女朋友呢。”

“啊,三角戀啊。”

花田一看眾人興致勃勃的臉就來勁了:“可不是,那男生的正牌女友那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有什麽用呢,人家校花爸媽一個城建局的一個國稅局的,背景硬著呢。”

剛說到這裏,手機“叮”的一聲。

“說曹操,曹操就來了。我同學拍到他們的照片了。”花田隻是看到了校花的,待她將目光移到校花身邊時,笑容僵在嘴角。

身邊有同學認了出來,指著手機問:“這個……不是你男朋友嗎?”

自此,花田全球打工旅行了一年多,算是療情傷。後來她回到魔都在一家文化傳媒公司做微信公眾號運營。

沒半年,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非要去北方支教,辭職報告上的離職原因寫著七個大字:放縱不羈愛自由。

花田在深夜的時候發了一條微信:“背包客生涯即將持續兩年,先立個flag,我要在背包旅行三年時,完成以下心願清單——澳大利亞、加納利群島、冰島、土耳其、印度。”

配圖是她在西藏拍的五彩經幡,藍天白雲,清澈高遠。

小迷糊說道:“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放下那個人。那些地方,可都是他倆曾經共同許諾要去的。”

“所以說啊,想去什麽地方趕緊去,別再等著那個他,最後很有可能地方沒去成,人也沒等到。”小H說。

“唉,想忘卻舊情就得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們是不是應該給花田介紹個男朋友?”那個時候小迷糊她們還不知道山竹喜歡花田。

響沅沒忍住,插了一句:“合適的人近在眼前,就看她是否敢邁出那一步。”

但他也有些不好的預感。

給她許諾的是那個人,她允諾為的是那個人,放棄執念也隻能為那個人。

花田有段時間特別缺錢,拿起在大學時候考的導遊證,幹起了導遊。按她的意思,接團多了來錢也快。

她不停地去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等地帶團。這期間她認識了一位長得神似新垣結衣的阿姨,快四十歲的人看起來像二十多歲。

因為提前看過遊客資料,在機場的時候,花田舉著導遊旗遠遠喊她:“趙阿姨!這裏。”

待那位阿姨徐徐轉身,花田驚歎:“呃……趙小姐,這裏。”

在國外酒店的時候,趙小姐敲了花田的房門,看她還沒睡直奔主題:“不好意思,明天要逛街你能不能幫我拎點東西?”說完給她一個紅色帆布袋。

“好啊。”花田熱情應答,隨口一問,“是什麽?”

“6萬美金。”

“……”

那幾天,花田全程陪著這位趙小姐,逛GUCCI的時候,花田試背了一個包包,趙小姐側頭看了一眼:“嗯,適合你,買了吧。”

把花田嚇得直擺手:“我就隨便看看。”

付賬的時候趙小姐把那個包買了,遞給花田:“送你,謝謝你幫我拎包包。”

花田受寵若驚,拎美金這樣的事情,以後她會繼續好好做的!花田為了感謝趙小姐的慷慨饋贈,逛什麽都積極替她甄選出意見。買CK香水的時候,趙小姐不知道選什麽香味,花田正要推薦,趙小姐輕描淡寫地跟售貨員說:“這一排,都要了。”

“趙小姐……咱們現金夠嗎?”

“沒事,不夠讓我老公再打。”

花田徹底喪失語言功能。

很多次聚會吃飯,花田一看手機來電興奮得不行:“我的小姐姐又給我介紹單子了。”

小H“哇”了一聲:“花田啃老本的日子看來是徹底結束了啊。”

山竹在一旁嗤笑。

那時正是徐崢導演的電影《我不是藥神》熱映的時候,山竹和花田去看。別人哭得稀裏嘩啦不能自已,花田卻賊眉鼠眼地在觀眾身上亂轉。

影片結束的時候,花田拉住一個胖男生,悄悄問:“敢問,你尿酸是不是很高?”

胖男生一愣,點頭。

“有痛風?”

胖男生說:“你怎麽知道?”

花田眯眼笑,從包裏掏出一個綠色小盒:“來自馬來西亞的千裏追風油,專治痛風,兩分鍾起效,跟國內的藥效一樣,關鍵是便宜,來兩盒?”

“怎麽印的中文名?”

“先生沒去過馬來西亞吧,那邊用中文特別多,東西好得不得了呀(吧啦吧啦花式銷售)……”

末了,她遞了張名片,附耳說:“有認識的病友可以介紹,貨源充足。”

的確,花田家中幾大箱的“千裏追風油”,供貨渠道是趙小姐給她介紹的,山竹翻著那些綠盒子無語凝噎。

這個趙小姐,因私賣禁藥被人給舉報了,山竹在看口供信息的時候,竟然還看到了“王慧蘭”三個字,一開始他以為是重名,緊接著再看:“偶爾也會接一些不犯事的小活,介紹給一些想賺外快的女孩,比如那個王慧蘭,我們都叫她花田。本來想用一些小恩小惠拉近關係,能在旅行社開條門路進點東西……”

花田吃著泡麵歎氣:“我是真不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我要知道她幹的都是犯法的事情,怎麽可能還跟她來往,我早就報警了。”

山竹麵無表情:“你的心眼是被當麵條給吃了嗎?這次沒牽連到你算你走運,不過你這些東西暫且要被收走接受進一步調查。”

她見縫插針地賺錢,覺得蒼蠅再小也是肉,拚起命來眼中隻有紅票票。山竹收拾桌子的時候,突然發現台燈下壓著一張拍立得照片。

花田齊耳的短發,發色是煙綠色,有些詭異。男孩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潔白的牙齒整整齊齊。

還留著出軌前男友的照片。

“白癡。”山竹罵。

隨著時間的流逝,年少的初戀也好,暗戀也罷,都成了過往雲煙。但就是因為是過去的事情,才更容易在心上留下印跡。

擦一擦會痛,不擦會癢。

花田在事情過去多年後還問了當時一個同學,是她出軌前男友的同學。

在微信上聊了各自的生活工作之後,花田裝作無意問道:“他還好嗎?”

山竹在一旁嗔她:“你說你是不是給自己找事?詢問前任現狀這是戀愛大忌,不管對方過得好不好,你心裏都會不高興的。”

是的,不管對方好或不好,都不要問。

那人給她回信息:美滿幸福,一兒一女。

等待消息的時候,內心早已臆想多種場景,比如墳頭草已一米多高,又比如妻離子散,身敗名裂……

但聽到現實的結果時,花田一口喝掉伏特加,仰頭望著霓虹閃爍,眼淚在眶中打轉卻沒有流下來。

聽到他過得那麽好,她竟是開心的,比自己過得好還要開心。

所以山竹覺得她傻,但那句白癡罵早了,應該留著給自己。

花田崩潰大哭著給山竹打電話的時候,山竹當時就開車去找她了,開了三個多小時。她竟然拿著所有身家積蓄來求一個變心人回頭,舉著那張銀行卡哭得睫毛膏都花了。

“我聽說他欠了別人錢,省吃儉用湊下來的,就是希望能幫到他,也讓他看看,我是那個不管貧窮還是富有都願意陪伴他的人,可就這麽簡單……他怎麽不懂啊?”

山竹看著蹲在石階上躲雨的她,隻能叉腰歎氣。

花田抬頭,淚涔涔:“你們男人,怎麽這麽心狠哪。”

山竹氣到無語:“你就不心狠嗎?”

那麽個活生生的、情深意切的人站在跟前,她竟比石頭還要硬。她以為拿錢就能挽回已經失去的愛情,想起自己姐夫當年幹的事,山竹扶額,這都是病得治啊。

“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有那個女人在,他們已經結婚了。”

“什麽?他……他都結婚了,你還想找他?你神經病啊!”

差點就要當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了,山竹蹲在一旁苦口婆心地開解,最後雨也下了,話也說了,天也黑了。花田揉揉蹲麻的腿,可憐兮兮地跟山竹說:“能不能借我三百塊錢?”

“幹什麽?”

“住一晚再走。”

山竹指指卡:“你不是有錢嗎?”

花田捂住:“這個不能動,萬一他離婚了,需要錢怎麽辦?”

山竹已吐血。

而這不難看出,山竹已沉陷於此,恐無法自拔。響沅比誰都要看得明白,他在借車給山竹的時候,又一次說:“你做了她的救世主,卻也在等來救你的人。那個時候,就是你要做決定的時候。”

山竹明白卻裝不懂,咧嘴笑:“論自保,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深陷愛情旋渦,沒有人能安然自處。即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努力,也阻擋不了命運的枷鎖。

山竹在車上還一直想著響沅的話,在等信號燈的間隙無意掃到鄰近的一輛桑塔納,上麵的司機十分眼熟,腦子隻轉了三秒直覺告訴他此人是在逃犯。職業病犯得真是時候。

綠燈一亮,山竹轟起油門追了上去。

桑塔納突然提速,急速超過前方行駛的公交車,司機果然有問題。

山竹跟桑塔納平行的時候,桑塔納突然開始撞擊山竹的車,山竹想要提速卻看見前方斑馬線上有一群小學生,桑塔納壓線逼得山竹進了非機動車道,利用後方的大車遮擋直接衝過人行斑馬線。

山竹緊急製動的時候,看到桑塔納逃脫,所幸沒有傷到人。

山竹的車極速駛入非機動車道,把站在路口的交警給嚇了一跳,交警覺得此人根本就沒有把執法人員放在眼裏,怒氣衝衝地走過去,往引擎蓋上一拍。

車窗打開,山竹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交警,瞪著大大的眼睛。

“你什麽車?”女交警怒問,意為你這是機動車,怎麽跑到非機動車道上?

山竹心想壞事了,咧嘴尷尬一笑:“豐田SUV。”

女交警:“……”

不僅無視,還公然挑釁公職人員。

“請出示你的駕駛證和行駛證。”

山竹繼續尬笑:“美女,別了吧,我這是因為有特殊情況,我不是有意走錯道的,真的,不信我給你看。”剛伸手想拿行車記錄儀,卻發現它的屏幕是黑的,這才懊惱。

女交警檢查了證件後,看他的車前方多處受損,像是受過撞擊,再瞧山竹一臉不正經,她在判斷是否發生了車禍。

山竹見她收走了自己的證件正納悶,女交警說:“車扣下,請你跟我走一趟。”

“為什麽呀?”

“請你跟我走一趟。”她邊重複邊打開車門拉山竹出來。

看這架勢是真要扣車,山竹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抓住女交警的胳膊:“你不能把車拖走……

“我姐夫會打死我的……

“要扣分還是罰款,任憑處置……”

女交警扯了兩下沒見他有鬆手的意思,一個過肩摔將山竹撂倒在地,赫然發現他腰間的配槍,果斷對準他的肩頸一掌將他劈暈。

“大膽賊人!可不敢讓你跑掉!”

每次說到當時的事情,除非山竹主動提,沒人敢先說。畢竟他也是國際格鬥錦標賽的亞軍,被女人當街撂倒在大街上,說出去顏麵盡失。好在當時追的那個桑塔納司機因為超速,沒過兩個路口就被交警攔住了,後來一查竟然是半年前從外省逃來的盜竊傷人犯。

響沅意味深長地笑:“你算是把那個姑娘給記住了。”

山竹咬牙切齒:“那說話的古人調調,恐怕再找不到第二個。”

“她叫什麽?”

“雲霓裳。”

小迷糊之前在帝都實習的公司規模不大,會經常接一些展架、噴繪及宣傳單的設計,公司效益不錯,所以他們的待遇也就不錯。跟小迷糊同一時間進來的還有一個女孩,小家碧玉類型,笑起來有酒窩,當時她就想把這個女孩介紹給山竹。

後來才發現,酒窩女孩有男朋友,而且還是初中高中大學同學,每次說起男友都是滿目深情。有一次公司聚會,女孩的男朋友也來了,留著板寸,很有陽剛之氣。

酒過三巡,大家就起哄讓女孩的男朋友說點戀愛故事,男孩就提到高考放棄大題的事情。女孩的成績隻能夠上二本,男孩為了能跟她上一所學校,就在考試現場估算自己的分數,自然有些題就空白了。

“哇……”大家都投以崇拜羨慕的目光。

小迷糊忍不住歎息,看人家小夥高中幹了什麽,怎麽她的弟弟成天就知道打籃球打遊戲,活該過著“單身貴族”的生活。

“你可真勇敢,換作我可不敢。”

“那是因為你沒有女朋友。”

“嘁……”

後來話題轉到小迷糊身上,同事笑問:“你男朋友可是名校畢業,就沒有為你放棄大題嗎?”

酒窩女孩和她男朋友也看著小迷糊,小迷糊喝了一口酒被嗆得麵紅耳赤,同事見狀揮手:“好了呀,不問你了,害怕什麽……咱們繼續說。”

她想說,那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吃完這頓飯她就得打包回陸府了。

但這種矯情的問題,其實她也問過。

小迷糊永遠忘不了響沅當時的眼神,漫天煙花,情深所至。

響沅緊緊將她擁在懷裏,輕聲說道:“我不能為你放棄最後一道大題,我要去最好的學校,學最好的專業,做最好的工作,給你最溫暖的守護。”

這世間沒有比承諾更難堅守的事情了。

在響沅心中,從說出那句話開始,他就要承受住隨時隨地而來的考驗,抵抗所有不確定因素的衝擊。

可現實終究讓人看得透徹,你不可能所向披靡,一生順風順水。

響沅的公司破產幾乎就是一夜之間,因為行業擠壓,響沅和團隊將籌碼壓在一個新開發的科技交通項目上,卻不想政策突變,已經挖掘的土地工程全部回填,資金鏈後續無法跟上,很快就兩手空空。

這不是響沅擔心的問題,他的憂愁來自一家國際控股公司,這家公司的CEO是響沅機緣巧合之下結識的,兩人算是忘年之交。CEO在響沅公司麵臨危急關頭時伸出橄欖枝,有意將響沅公司並購,業績達到一定指標可以分拆。

前提條件是他必須到美國總部工作兩年。

事情發生後,響沅爸媽想盡一切辦法籌款,卻不盡如人意。CEO叔叔的提議讓響沅團隊都很心動,甚至有人主動申請能一同前去總部學習,但是響沅麵色憂慮。

企業並購、前去美國工作其實對他極具**力,甚至是充滿無限可能。但如果放棄這些想打翻身仗不知還要等多少年,他不是聖人,也會躊躇。

響沅的大學導師一直對響沅早婚有些遺憾,倒不是不讚成,隻是覺得那是該拚搏的年紀,於是勸他:“你還是太年輕,跑得快,也會摔得慘。你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倒不如趁這個機會讓自己再奮鬥努力一次。”

事情一日不解決,響沅的不動產也將要麵臨查封。

山竹、小H和花田也去看望了小迷糊幾次,專挑響沅不在家的時候。目前的狀況連安慰都是無力的,花田摸著房子的牆壁對小迷糊說:“你這好日子才過多久啊,嫁入豪門的夢想就要破滅了,你們會不會離婚啊……”

小H用胳膊肘撞她:“你這烏鴉嘴又要上線了是嗎?”

小H此話有出處,詳情可見花田番外。)

山竹掏出銀行卡:“姐,我的所有積蓄都在這裏,幫不幫得上忙,我也真的愛莫能助了。”

一聽山竹都正兒八經叫姐了,小H和花田也都把錢拿了出來。小迷糊接過,低落地說了聲“謝謝”。那天,小迷糊還回了趟娘家,問爸爸開口要了之前拒絕的陪嫁款。

“爸爸,對不起。”小迷糊很是慚愧。

爸爸安慰她:“不用道歉,關鍵時候你能與他同舟共濟,我很高興,我覺得女兒長大了。”

“同舟共濟嗎?”小迷糊喃喃道。

那晚夜半醒來,小迷糊看見響沅站在窗前,他還穿著襯衫,背影孤寂,該是應酬歸來就一直站在那兒。明明響沅的年紀不大,可為什麽有種滄桑之感?

小迷糊輕聲喚他,響沅這才回了頭,眼中有些許血絲。

她很心疼,本想故作輕鬆說些家常話,但此時,她不想。

小迷糊沒有走過去,距離他三米的距離說:“你這人真討厭,我說了多少次隻要晚回家就立刻洗漱睡覺。”

“對不起。”響沅拉扯領帶,準備去洗漱。

“陸響沅。”小迷糊連名帶姓地叫他,響沅一愣。

“本來我想把籌來的錢給你,但我改變主意了。我也不會再去籌錢,會勸公公婆婆都放棄。”

“所以,你去美國吧。”

響沅皺眉,剛邁腳,小迷糊當即道:“你曾說我不是你的負擔,是你的力量。如果這話是真的,你就去;如果是騙我的,你就留下。”

“我對你說的都是真的……”響沅朝她伸出手。

小迷糊動容,嘴角悠悠上揚:“我今天在咖啡館聽到一首歌,歌詞唱的好像我們啊。響沅,你要聽從內心無悔將來,就像你讓我做自己一樣,我願成為你的力量,但你要成為自己的太陽。”

她緩緩上前,主動抱住他。

你是晚風漸息 星河若隱 一場小別離

你是破曉清晨 燦爛眼中的光景

你是時光輕輕哼唱 宛若星輝鋪滿小巷

黑白的琴鍵 閃著晨曦的光

願你的身後總有力量 願你成為自己的太陽

願你永駐時光 愛上彼此的模樣

你眼中的光芒依舊閃亮 訴說著那些瘋狂

有夢想我來陪你收藏……

響沅去美國沒幾個月,小迷糊就獨自經曆了記事以來最悲痛的一次事件,山竹也是。

原來失去,並不是跟自己說句沒關係就能解決的事。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好的小表妹意外去世,山竹除了在姐姐婚禮上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外,這是第二次哭。這件事情後來也成了山竹心中的一根刺,導致長時間大家都不能在山竹和小迷糊麵前提起小表妹。響沅知道山竹是一個會壓抑自己情緒的人,如若不是到了那種無法忍受的程度,是不會爆發的。

山竹和小迷糊與那個小表妹感情深厚,小表妹去世之後,山竹與小迷糊精神狀態都不好,山竹每天忙工作麻痹自己,小迷糊也已經跟公司請年假了。

恰好當時小H休假完要回新疆去,開學之前她要先去幾個學生家中做客順帶家訪,跟響沅提出,可以讓小迷糊一同去北方散散心。

那時響沅接到美國總部的電話,讓他留在魔都等候新的人事安排,美國同事悄悄告訴他,因為魔都有一個大case要讓他接手,就這樣,響沅的美國兩年任期改為七個月就結束了。這也給了他陪同小迷糊一同出行的機會。

小H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後,帶著小迷糊和響沅去了一趟新疆塔縣(即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位於帕米爾高原之東,昆侖山之西。塔縣境內南有世界第二高峰——喬戈裏峰,北有世界“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這裏生活著熱情好客的塔吉克族人。

小H在喀什市的時候借了一輛越野車,響沅當司機,車上裝滿了衣物和圖書,到塔縣的縣中心又買了很多蔬菜,這才上山前往鄉裏。

車行半路被一群牛給擋住了,小H說不要鳴笛,就讓牛自己過去。大概十分鍾,大部分牛都走過去了,還剩兩隻小牛崽臥倒在路中央。

小迷糊暈車想下車透氣,便去幫忙驅趕。小H趴在窗口衝她喊:“這裏的牛十分有個性,你不要動粗,要好好跟它商量啊。”

響沅好整以暇地伏在方向盤上看小迷糊蹲在牛的側邊,試探性地想靠近溝通一下。小H瞅著忍不住笑出聲來:“怎麽我說什麽你媳婦都信啊。”

“喜歡的人,說什麽都會信。”

響沅看向媳婦的眼神,寵溺愛護。

沒一會兒,小迷糊回來了,站在車後座窗前跟小H說:“‘牛警官’說了,你剛才分貝太大,讓你出示一下駕駛證……”

這下輪到響沅笑出聲來,小H翻白眼:“你老公開車憑什麽要我出示證件,這牛一看就不正經,上車!”

接待小H一行人的女主人名叫依帕,不愛說話,大約五十歲。他們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小迷糊就發起了高燒,進了屋子之後,依帕就幫忙扶她上榻休息。

依帕看到小迷糊耳朵上的接收器,轉頭看向小H。小H了然,點頭:“小的時候出的意外,雙耳就失聰了。”

聽到回答,依帕給小迷糊蓋被子的雙手有些顫抖,她就呆呆地坐在床沿,看著小迷糊沉睡的臉。小H再沒說些什麽,轉身出去了。

響沅就站在門外,小H說:“吃了藥應該會好點,她可能有點高原反應。晚上我陪她睡,你就睡大叔那屋吧。”

第二天早上響沅見到了小H口中的大叔,依帕的丈夫。他是個木工,經常外出幹活,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十歲的小男孩。

小H給他們互相介紹,跟響沅說:“這個男孩是我之前帶的學生,爸媽去世得早,爺爺去世後就沒人帶他了,後來被大叔領養了,這次過來主要就是看看他。”

說了一會兒之後,小H見大叔進屋後才把響沅拉到一邊,小聲道:“依帕媽媽曾經有個女兒,在地震中不幸去世了,自此以後她就不太愛跟人接觸。如果哪裏招待不周,你也別往心裏去。”

吃過早飯後,依帕做起了甜點。

小迷糊就盤腿坐在床榻上,依帕在她身邊揉麵。這裏的生活習俗,床榻上可以做飯、吃飯、休憩。因為語言不通,多次溝通響沅都是靠手比畫,但基本上依帕也不理會他。

但這會兒,依帕在小迷糊周邊擺滿了小吃,酸奶疙瘩、幹果等,邊揉麵邊笑著看她。

小迷糊後來才知道,那種笑容,是出自母親的愛。

依帕家門口種著杏樹,樹上結了滿滿的小黃杏,小迷糊帶著畫板坐在樹下畫畫,村上的幾條狗見著生人也都圍著打轉。

“嘖,嘖。”小迷糊撕著點心想喂它們。

村上的狗還是有些凶,有一條企圖撲上來被過來的依帕給轟走了。依帕給小迷糊端了奶茶過來,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倒讓小迷糊不好意思。

她站起來鞠躬道謝。

依帕看著小迷糊畫畫,她被盯得有些尷尬,扭頭笑了笑:“是不是畫得不好看?”

想到依帕聽不懂普通話,她又自言自語道:“總想畫點什麽……這些果子長得真好。”

“阿蘇……”

小迷糊突然聽到依帕開口說話了,一轉臉,依帕已是淚流滿麵。

依帕就那樣看著小迷糊,眼淚不停流著,口中念叨:“阿蘇……”

一日傍晚時分,大叔幹活時手被傷到,小H恰好陪小孩爬山去了,響沅便帶著依帕和大叔驅車前往三公裏外的大夫家裏。包紮完後,正準備上車,響沅腳下突然感受到翻滾的震感,那個時候他蒙掉了,他不知道怎麽回事。

大叔在一旁說:“地震了,沒事,應該是小地震。”

話不過三秒,剛才的震感又持續了一次。依帕突然就尖叫起來,抓住大叔的手不停地說著什麽,情緒有些激動。大叔對響沅說:“我們先回去吧。”

快到家的時候,響沅就看到小迷糊懷中抱著一隻小羊羔,跟村民們都站在外麵的空地上。

看到響沅後,小迷糊跑過去還有些驚魂未定:“剛才地震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曆地震,嚇得我撒腿就跑,一想家中還有隻羊,我又跑回去給抱了出來。”

響沅剛想摟過小迷糊,就被依帕推開,依帕緊緊地抱住小迷糊,撕心裂肺地大哭。不明所以的小迷糊,最後被弄得跟著抹眼淚。自這次小地震之後,小H和響沅聊天,再一次談到依帕。

“如果依帕的女兒還活著,也跟我們差不多大。我也是聽我那學生說的,說去世的小姐姐被家中掉落的物品砸中頭部,當年村上也是對這件事情議論紛紛。”

“為什麽?”響沅問。

“因為剛開始地震的時候,有人在外喊,很多人都跑出來了。依帕的女兒應該是在餘震中喪命的。”

“那她怎麽沒出來?”

“可能太小了吧,也許是因為,她沒聽見。”小H垂眸,歎口氣,“她是先天性聾啞人。”

因為忙於生計,他們疏於對孩子的照顧,而在失去孩子之後,便發現每日每夜地忙活不就是為了孩子。大叔的歎息讓響沅很是感觸,他之前看到依帕在小迷糊身後亦步亦趨,生怕離開一秒就再也看不見。

話題有些沉重,小H又問起了響沅工作的事情,響沅大概說了一下。小H看著他點頭:“看到你好……我就……大家都放心了。”

她快速低下頭。

響沅說:“謝謝你。我離開這麽久,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你依然陪在她身邊。”

小H淺笑,再次看向他:“我當初跟你說過的啊,如果放棄友誼追求愛情,未來我一定會後悔,所以為什麽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呢?想明白的時候,我就決定放過自己,放過你。”

響沅低頭未語,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小H也沉默,因為有些話不說他也能懂。當初自己對他的一舉一動,響沅聰明,卻從不點破。

但她還是說了自己的心意,即使心有不甘,也能夠坦然。

所以最終,這些事情就你知我知,不必再告知他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臨走的那天,依帕沒有出來送他們。直到車開動,響沅從後車鏡看到依帕提著一幅畫追在後麵跑。

依帕喊些什麽,隻有小H能聽得懂。

小迷糊說要停車,小H阻止:“別停,我們走吧。”

小迷糊打開了車窗,微探身出去,看著依帕緊緊抱著自己送給她的畫站在路邊,她忍不住鼻子泛酸,衝依帕使勁揮手。

等小迷糊坐回身來,小H也回過頭。

這是她想要的吧,哪怕還會痛,為了還在的人,也一定會忍。

她哭泣地喊:“阿蘇,你走吧,你快些走吧,媽媽要把你忘了……馬上就會忘了。”

依帕看著漸行漸遠的車,終是揮手再見。

以前響沅沒怎麽想過關於聽力語言殘疾這種深度問題,直到那次自塔縣歸來,他跟一家實業公司提出倡議,成功成立了“聾啞兒童救助基金會”。

開發布會那天,小迷糊就在底下坐著,第一次,她將頭發高高綰起,露出戴著接收器的耳朵。

響沅作為慈善發起人講話,在主持人問起初衷的時候,他溫和一笑,看著台下的小迷糊說:“對,沒錯,是因為我太太。”

主持人問:“您結婚真的挺早的,跟太太聽障有一定關係嗎?”

“當然。我嶽父為了她辛苦了半輩子,我得抓緊時間接手。”

響沅的幽默引得大家都在笑,小迷糊看著台上星光熠熠的他,伸手悄悄戳了戳,意為回頭有你好瞧。響沅卻看著她道:“因為太喜歡她,一分一秒,都等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