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 03——花田篇
而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
高考考了376分,花田爸歎氣:“行了,三畝棉花地歸你摘了。”
複讀一年後,考了453分,花田爸點點頭:“好,三畝棉花地歸你摘了。”
怎麽不管考得好或不好,都摘棉花啊!
花田給小迷糊打電話:“喂,是不是姐妹,是就來我家摘棉花。”
一眼望不到頭的地裏,兩個怨女彎腰勞作。花田直起身說:“為什麽是你來啊?”
小H起身,眼睛上蒙了一塊布,她抹了一把汗:“她跟我說來你家吃甜瓜我才來的,早知道是摘棉花我才不來呢,我現在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啊……我馬上就要暈了呀。”
麵對這種“塑料友誼”,花田隻怨自己遇人不淑。兩人忙了一會兒後坐在地頭吃瓜,花田說:“真的,她這樣對我們,我想畫個圈圈詛咒她。”
“詛咒她什麽?”
花田望天想了一會兒:“要不讓她嚐嚐失戀的滋味?”
小H:“你怎麽這麽歹毒啊……這個想法好啊!”
兩人嗬嗬嗬,賊兮兮地畫了個圈圈,寫了個安字進去。
沒過多少天,小H給花田打電話:“完了,發生大事了。”
花田還睡得迷糊,小H說:“她跟陸響沅分手了。”
花田一個跟頭翻起,在電話中怒吼:“都怪你,當時慫恿我畫圈圈幹什麽呀。”
“怎麽又怪我了,到底誰先出的餿主意?”
“那怎麽辦?”
小H說:“你還不趕快找到畫圈的地方,把那個擦了!”
月黑風高,花田拿著手電筒在田間地頭彎腰尋找,卻怎麽也記不起當時畫圈圈的地方,這要是找不見該怎麽辦,可不能毀了小迷糊一生啊。
真是越想越急,手電筒的光突然照到了一雙腳,那腳邊插了根小棍子,正是她當時遺留的記號。
“找到了找到了,不好意思讓一下。”
花田跪在地上就開始胡亂刨土,弄著弄著那雙腳就是不動,腳,哪兒來的腳?鬼啊……花田汗毛瞬間奓起,閉著眼睛尖叫起來。
“差不多行了。”那隻“鬼”說話了,聲音還很熟悉。
花田擰巴著五官,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看這“鬼”長著一張青梅竹馬的臉才反應過來,她一腳踹過去:“你大爺的,遊子曰,我……”
“神經病。”遊子曰打開自己的手電筒,繞過花田離開了。
花田特別煩自己這個青梅竹馬兼鄰居,他就是爸媽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蹣跚學步的時候比長相,念書比成績,往後畢業那肯定是要比賺錢的。至今她也沒有在哪方麵贏過遊子曰。
她複讀後考上了遊子曰的大學,終是讓她逮到了報複遊子曰的機會。那日早上在操場,看到遊子曰被一個女孩挽著胳膊走,花田欣喜若狂地衝上去,直接摟過:“哎呀,遊子日啊。”
“我叫遊子曰,不是遊子日。”
花田挑眉:“別計較嘛,這是人家對你的愛稱,是吧小日日。”
遊子曰翻白眼,旁邊的女孩更是不悅:“你們什麽關係?”
“討厭,你說什麽關係呀。”花田嬌羞地把腦袋埋在遊子曰的懷裏,繼續說道,“我倆的關係那是比日月要久,比天河還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哪。”
“遊子曰你……”女孩哼一聲,憤憤離去。
花田這才鬆開遊子曰,拍拍手:“你這女朋友看起來不怎麽聰明。”
“那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你女朋友還挽著你的手啊。”
遊子曰看了她一眼,不辯解。花田嗬嗬兩聲:“沒事,我理解的,年輕人嘛,孤男寡女幹柴烈火。”
“你這胡說八道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沒辦法了,高中的時候被兩個朋友給帶壞了。”
遊子曰不理她要走,花田攔住,雙手合十:“遊老板,妹妹有一事相求。”
“遊老板”是花田給他起的綽號,就因為他家有好多地,花田覺得他今後就是大老板,躺在家裏隻管收錢。這個稱呼,當然也含有討好的意味。
“幫我寫篇論文吧,特別簡單,字數也不多。”
遊子曰算了下日子:“作業?”
“對啊,老師沒人性,作業布置太多了,寫不完。”
“你一個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的,讓我這個學農學的給你寫作業?”
花田訕笑:“這不是天下作業一家親嗎,你幫我糊弄糊弄就行了。這樣,我把我珍藏的小說送給你,隨便挑。”
“誰要看那種言情小說。”遊子曰扭頭就走。
花田追在身後繼續磨:“要不你說多少錢吧,我給你錢……或者吃的用的隻要你說……你這樣見死不救我告訴六叔了啊,我告你爸了啊……遊老板別這樣嘛……喂,遊子曰,我都念曰了……”
遊子曰身後一陣嘶喊,轉身就看見花田坐在地上裝模作樣地痛哭:“你這個負心漢!渾蛋,吃幹抹淨你就不負責任了!同學們你們都過來幫我評評理!”
路上的同學們慢慢聚過來圍觀,遊子曰還看到自己同係的同學,他向來臉皮薄經不得別人議論,隻得去拉花田說著“成交成交”。
後來花田真的給他送了兩本小說,翻看到第一章就有不可描述的情節,遊子曰把書一合:“沉迷於色,有礙身心健康。”
花田:“我……你……”
有半年,花田開始自己寫言情小說,按她說的紙質書漲價了,電子書傷眼睛,自己寫不僅滿足個人還惠及宿舍一大幫女同學。
隔壁宿舍的女孩捧著本子過來說:“花田,要不你用筆記本電腦寫吧,你這字跡我是真的難以苟同啊。”
為了不讓大家在關鍵情節掉鏈子,花田決定用電腦寫,寫的東西沒有發在任何網站上,而是在她建立的一個微信群裏按時更新。直到一次,有人在課堂上看被老師逮到了,老師一看那情節少兒不宜頓時大怒,也順帶牽出了花田。
頓時花田在好幾個係中名聲大噪,一說起她都是:那個經濟貿易係寫色情小說的。
遊子曰也聽到了,畢竟他班裏也有一幫花田的鐵粉。
花田被老師給記過了,暑假在家的時候垂頭喪氣,就擔心記過被爸媽知道。她萬般無奈地爬上自家的牆頭,望著正在擇菜的遊子曰說:“遊老板,你說我該怎麽辦。”
遊子曰看花田騎在牆頭,耷拉著腦袋。
“你都成年了,該為自己言行負責。就算將來你爸媽知道,頂多就是一頓打,你皮厚還怕什麽。”
“我就知道你這人嘴裏說不出好話來,活該找不到女朋友。”
遊子曰:“說得好像你能找到一樣。”
“那是。”花田頓時變了臉色,抿著唇,眉眼笑成月牙,“建築係大帥哥。”
遊子曰手一頓,抬頭問她:“你戀愛了?”
“對啊。”
她笑得明朗,就猶如院中盛開的葵花一般招搖,天真而又無畏。遊子曰垂眸不語。
花田又自顧自叨叨起來,誇讚自己男朋友多麽多麽好,剛想下去到遊子曰跟前顯擺,一不小心手滑,“砰”的一聲摔回自家院中去了。
遊子曰還在擇菜:“活該。”
花田的這段感情維持到畢業就結束了,暑假她將自己悶在家裏吃了飯就睡覺。花田爸爸在地裏遇到遊子曰的時候先問了他的農場效益,才談到女兒的事情。
“你就是比我們家花田有出息,畢業才一年就搞了那麽大的農場,你爸爸逢人就誇。得讓花田跟你多學學,現在她天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說找個工作先幹幹……”
聽花田爸爸訴說了一番,遊子曰也明白他的來意,便說:“她要是沒事,就讓她來我農場吧,正好有一批西紅柿要收。工錢按天結算。”
“哎呀這……這真是。”花田爸爸喜上眉梢,心想家中的傻閨女可有福氣了,幸好自己以前對遊子曰也頗為疼愛。
“隻是跟花田說的時候不能提起我,不然她又該生氣了。”
“那是當然了,她太小心眼了,叔叔先謝謝你啊。”
“不客氣的,叔叔。”
花田到遊子曰農場上班的前兩天還正經工作,第三天的時候遊子曰看到她坐在地頭張大嘴巴吃西紅柿,於是問:“你為什麽這樣吃?”
“我的嘴唇對西紅柿過敏。”但是自己又想吃。
花田連吃了幾天西紅柿,又過了一周她跟遊子曰說:“我不想幹了,我跟同學要去趟北方。”
“去北方幹什麽?”
“嗯……”她低頭踢著泥土,散漫地答,“沒事,就走走。”
遊子曰明白,她還沒有放下那段感情,這些日子雖然人在工作,但她的眸中沒有光彩,偶爾揚起漣漪也是在發呆的時候。花田離家後,遊子曰就隻能在微信圈了解她的動態了,走之前跟他說去個兩三天,這一去就是半年。
花田在北方的一個村子支教,學校裏幾乎都是留守兒童,花田本來是陪同學去的,後來聽說語文和體育老師始終沒到崗,她就自願留下了。
支教結束後,花田寫了長長的一篇關於支教村的事情,她將自己親身的經曆和當地政府對教育管理出現的紕漏都寫了出來,投給了一個公益的公眾號,後來這篇文章被名號轉發,關注量極大,得到政府的重視。
那兩天花田的電話被記者、相關事業機構快打爆了,各種明裏暗裏地示意,花田都不為所動,後來文章被封了。
“我講述的是事實,那些孩子夠可憐了,該有的權益憑什麽要剝奪?封我文章沒用,我還會再寫的。”
其實支教那半年是她最懷念的時光,即使也要備課、加班、幹活,但是內心很滿足,讓她十分舒坦。當久違的感覺回來,花田終是下了一個決心,世界這麽美好,她要親自去看看。
花田回家的時候給爸媽做了思想工作,父母並不是那麽不明事理的人,覺得花田年齡還小,可以先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去遊子曰家告別,叔叔說遊子曰出差去了。
待她乘坐的火車開動的時候,她看到了沿著月台奔跑的遊子曰,他麵露急色,想要追趕火車,很快他就被工作人員攔住了。花田靠在窗玻璃旁揮手道了再見,青梅竹馬,沒人懟你的日子,好好過吧。
遊子曰也沒有跟她發過一次微信。
花田一開始在國內當背包客,換季的時候會回趟家裏待兩天,然後繼續出發。也很不巧,回去的兩次遊子曰都不在,聽說他出國考察了。爸爸在飯桌上還說:“沒事你跟人家遊老板多聊聊,這個農場現在有二十幾個工人呢。”
聽到爸爸跟自己一樣都叫他那個綽號,她就忍不住笑:“算了吧,人家遊老板才沒空跟我們這種人廢話。”
花田是在尼泊爾收到遊子曰的微信的,當時她正徒步遊ABC(Annapurna Base Camp),遊子曰問她在哪兒,因為手機信號不好,消息始終發不出去。等徒步旅行結束,她轉機去了泰國,才回複說到了泰國。
之前在尼泊爾徒步ABC的第二天,花田住的旅店對岸能看到世界第十高峰,海拔8090米的安納普爾納峰(Annapurna),還有幸遇到日照金山,即使凍得流鼻涕依然興致勃勃。附近山上村落的東西很貴,都是當地背夫從山下一點點背上來,背簍的負重帶子都掛在額頭,舉步維艱,但遇到路人的時候還是會微微笑著說一聲:“Namaste(你好)!”
她在這莽莽大山,看到了無欲無求的幸福和生活的艱辛,她對自然由衷敬畏,也對勇者致意。到泰國的時候,開始對食物和水源都格外珍惜。
所以花田特別喜歡尼泊爾,有想留在那兒的衝動。原來旅行會改變很多事情,腳下走的每一步都會促使人本質的變動,因為你逐漸發現,這才是真正的自己。
花田膽子也是越來越大,在泰國北部山區第一次騎摩托,走的是清邁到拜縣的路線,泰北的山路崎嶇彎道還特別多,兩百多公裏她就騎了8個小時。
不出意外地,她連人帶車摔倒了,大腿被石子擦破皮,還有很多小石子嵌在肉裏。那時候天色已晚,車燈微弱,她忍著痛繼續騎上摩托穿越山路,不敢騎快卻又害怕黑暗想走得快些。
她就在那個時候哭了,哭泣也是發泄情緒的一種方法,至少流淚讓她的腦袋變得稍微清醒,遇到樹木稀疏處還抬頭看星空,風中也滿是草木花香,她長長呼出一口氣。
所幸騎了半個多小時到了邊境小城Mae Hong Son(夜豐頌),旅店的一個哥哥看她受傷說要帶她去包紮,然後就去了開放式酒吧,花田有些蒙了,酒吧裏都是五大三粗的大叔們。
大叔們沒有動,旅店哥哥去了裏麵喊了一個人出來,花田一看是許久未見的熟人,激動萬分:“遊老板!”
遊子曰給她處理傷口,拿著鑷子和消毒水,輕輕幫她挑出碎石。從始至終,花田咬牙沒吭一聲。
“你現在厲害了,一個女孩獨自騎摩托上路,還走那麽遠。”
“藝高人膽大嘛。”
“什麽藝?”
“吹牛才藝啊。”
遊子曰笑:“我以為你要說寫色情小說呢。”
花田不滿:“那是言情小說,我說你對言情小說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那晚兩人坐在星空下聊了一夜,夜豐頌的夜晚安靜得出奇,再怎麽仔細聽都隻有風的聲音。直到天際泛魚肚白,連綿的山峰彌漫開白霧,遊子曰看著花田:“你有些變了。”
“變哪兒了,話多了是吧,一整晚都是我在說。”
遊子曰聽她的遊記確實很有趣,她講述的方式獨特幽默,但就是這種幽默感讓他感覺陌生。
“或許吧。”他喃喃道。
花田問:“你後麵去哪兒?”
遊子曰告訴她自己剛從澳洲過來,朋友介紹泰北有幾家不錯的農場,便來看看。剛結束行程就遇到了花田。
“我在等朋友消息,可能還要回趟澳洲,看看一些動物能不能在自己的農場養。”
花田羨慕:“我可想去澳洲了,邊打工邊旅行。”
“就你這英文水平算了吧,在澳洲頂多給人家農場鏟鏟馬糞摘摘果子,正經的服務場所你去不了。”
“我也是上過雅思的好不好?”花田經不起打擊,開口秀了一長串英文口語。
遊子曰被逗笑了,花田又問他:“你怎麽不辦完事再來泰國?來回折騰多麻煩。”
“我高興。”
“嘁……”
花田在魔都市區租了房子,她要暫且回去過一段安穩的日子,說是兩個閨蜜想她想得不行。但遊子曰知道,那隻是她為自己找的借口罷了,他去旅店拿早餐回來的時候,看見花田翻著手機,肩膀輕微顫抖。
手機上,是她和那個男生的親密合照。
花田從來沒有吃過棉花糖,爸爸說那是棉花做的,不健康。有個男孩逃課溜去公園買了棉花糖,托了兩個男同學送到女生宿舍樓下。
當時花田在宿舍看電影,沒聽見樓下有人喊她,還把窗簾拉上了。最後等到認識花田的女生才上去把人叫下來,原本蓬鬆的棉花糖變成了一個幹癟的“粉色氣球”。其中一個男同學十分生氣:“誰那麽缺德,還把你們宿舍窗簾拉上了。”
送棉花糖的男孩就這樣走進花田的心裏,那個時候,他們都很簡單,因為是喜歡便喜歡,因為是愛便去愛。可後來為什麽變了,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她固執地認為,一定有辦法讓兩人回到從前,想起初衷。
花田多次撇下尊嚴,一次又一次、想盡辦法靠近他,企圖能挽回那段感情。而每一次顏麵盡失的時候,都隻有山竹在身邊。
山竹早就看不下去說:“你還不明白嗎?人心一旦變了,先舍棄的就是‘當初’兩個字。你再怎麽苦苦糾纏都沒用,反而你這個樣子讓他生厭。”
和小迷糊、小H聚餐,小迷糊因為山竹是弟弟沒辦法多說什麽,小H開始勸說珍惜眼前人,後來花田火了:“你先管好自己吧。”
小H鬱悶:“我又怎麽了我?”
“你自己的事情都解決不了,不要管我。”
“那你後悔的時候可別找我們哭!”
“後悔死了都不找你們!”
花田負氣離去,那是她們三人幫第一次爭吵。
小迷糊勸說:“算了,她已經夠傷心的了。”
“山竹就不傷心嗎?一個連喜歡自己的人都要去傷害,還談什麽喜歡別人?”
小迷糊說:“這又是什麽道理,難道說有人因自己喜歡別人而受傷,她就不能去愛了嗎?”
小H歎氣:“我隻是替山竹惋惜,替花田心疼罷了。”
花田回到住處,門口放著一個大紙箱,是遊子曰的農場寄來的。
花田抱回房子,把東西慢慢放進冰箱,隨後她撲倒在**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哭,直到哭到累了才睡著。第二天遲到老板說要扣工資,花田直接把工作證摔在桌子上:“扣吧,老子不幹了。”
當天她就收拾包,第二天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車。
愛情的苦果,花田算是嚐得深了,旁人可能無法理解,既然是渣男帥氣離開就行了,沒錯,渣男是真的,但兩人的感情也是真。而等她邁出了給自己設下的檻,想接受山竹的時候,一切又不知不覺地變了。
原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一個人。
她又重新出發,尋找新的世界慰藉心靈。
因為長期沒有穩定工作,開銷也很大,花田遊了大半年後回了老家,專心致誌做一件事情——啃老。
這中間小迷糊給她安排了一場相親,好像是陸響沅公司的人。礙於朋友麵子加上自己也沒事幹就答應見見,見麵方式是小迷糊一行人開車來花田老家,體驗下田園風情。
花田邊爬牆邊嘟囔:“現在城裏人可真會玩,體驗鄉下狗屎雞屎鴨屎的風情嗎?”
爬上牆頭看見遊子曰在水井邊洗手,吹了個口哨。
“嗨,遊老板。”
遊子曰看她一臉諂媚討好的模樣:“什麽事,說?”
“明天我幾個朋友來玩,能不能去你農場轉轉,再給安排個飯?”
他點頭:“你找前台拿價格表。”
“哎呀,遊老板,我們這情分談錢多傷感情啊。我之前給你做工,工資我可沒拿啊。”
“8小時工作製,你吃4個小時,3個小時睡覺,1個小時玩手機,我說什麽了嗎?”
花田一臉黑線,這個人比自己還要能記仇。她心一橫:“我沒錢,農場我也要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你給我寫個借條吧。”遊子曰說。
花田想了一下,也行,翻身下牆回家寫借條去了。
遊子曰看著那張借條好久,內容最後寫著如不歸還,就拿自家清水河三畝地抵債。他傻笑的樣子引起爸爸的注意,爸爸問他怎麽還不收拾行李,明天出差。
遊子曰收起借條說:“明天突然有事,推後了。”
“不是很重要嗎,產品交易會……”
“沒事。”遊子曰笑,“不那麽重要。”
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朋友聚會,遊子曰發現所有人都在一塊,唯獨把一個男的跟花田放一塊。在大棚裏摘草莓,花田摘下特地在衣服上擦過再給那個男的吃。
“甜吧?”
男的點點頭笑:“嗯。”
遊子曰去了鮮花種植地,剪了很多鮮花回來。把沉浸其中的花田揪出來,指著地上的花說:“給你朋友帶回去的,你把刺都處理了吧。”
花田還想回去聊天:“你讓你工人幫忙處理一下唄。”
“我的工人沒有閑著的,你自己弄吧。”
遊子曰直接把手套摘下扔在地上。花田皺眉,在他走後做了個鬼臉,橫什麽,老板了不起。
大概兩天之後,小迷糊給花田打電話,語氣極其委婉:“他特別欣賞你那種說走就走的勇氣,覺得你善良、幽默,為人特別正直……”
花田越聽越不對,問:“說關鍵。”
“他想跟你……做個朋友,普通朋友。”
花田就嗬嗬嗬了:“我把他當對象,他把我當朋友?”
山竹在小迷糊那邊不以為然:“照你這麽說,當初陸響沅,我把他當兄弟,人家把我當小舅子……”
對方多次跟陸響沅解釋,讓陸響沅轉告小迷糊,他真覺得花田這個女孩不錯,但不是自己想要的,了解到花田的一些事跡之後覺得,還是想找個顧家的。
言外之意,不喜歡到處浪的。
花田跟在遊子曰身後一路叨叨,遊子曰隻顧幹活不搭理她。
花田拍他:“我說話你聽見了沒?”
“嗯。”
花田不爽:“所以我最煩你們男人,膚淺!無知!是你們阻擋了女權的進化!你們就應該在家做飯帶孩子!”
“對。”遊子曰突然轉過身,認真地說,“我也覺得他膚淺。”
“什……麽?”
花田在微信中收到了大學班主任的消息,要求填寫校友錄。學校一直在觀察這些畢業生都做了什麽工作,有沒有出息,因為這將決定你夠不夠資格去參加學校周年慶以及其他重大活動。
她每年都在寫,這一次寫才有點意識到自己沒闖出什麽名堂來。當年還在校的時候,某年校慶,台上站著星光璀璨的傑出校友代表,可能是他太耀眼了導致太陽十分毒辣,花田就跟身旁的同學調侃:“以後我一定比他還要厲害,風風光光回到母校,給小崽子們上上課。”
即便自此毫無成就、碌碌無為,但花田一點也不後悔自己選擇的人生,她想看遍這世間的美,讓身體與心靈齊驅並進。
之前微信裏有一個西瓜足跡,說中國34個省,660個城市,你去過多少?然後就在中國地圖上選擇去過的地方,再生成圖片。花田生成後的圖片,除了雞頭東三省以外,祖國的江山她都已踏遍。
花田也越來越喜歡看書,更多的是詩詞。
遊子曰看了一眼她拿在手中好幾天的書,《戴望舒詩集》。
“我以為你隻會看言情小說。”
又提這個梗,花田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我既擁有了遠方,就不能沒有詩啊。”
“裝的啊。”遊子曰差點被她騙。
“這怎麽能是裝的呢,The more you learn,the more places you will go.懂不懂?”
“發音不錯。”遊子曰坐在她身旁,看著書又說,“你知不知道戴望舒一生都沒有美滿的戀情,喜歡的人都離開了他。”
“是嗎?”花田聽遊子曰說了一些,若有所思。
“人終究不能執念太深,生活已經夠艱難了,不必讓自己過得那麽辛苦,你說對不對?”
花田抬頭,無奈笑之:“應該對吧。”
一個星期後,花田要啟程去冰島,一個在北歐五國中最荒蠻、最孤獨的城市。遊子曰照例開始翻冰島的資料,每當花田要去某個地方,他都會仔仔細細查閱資料,已是習慣使然。
袁越的《土摩托看世界》裏說:總有一天,地球也會像冰島一樣,成為一個孤立無援、資源耗盡的地方。冰島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她跟冰島一樣,有種特別的孤獨感。
出發前一晚,遊子曰去看她收拾行李,他站在一旁叮嚀:“那裏是地震和火山頻發的地帶,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在北方也經曆過地震,有經驗。”
她一直在忙碌,遊子曰知道自己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但是內心深處的聲音讓他想再多說一點,多說一點心裏話。
遊子曰淡淡開口:“你覺得愛情,像冰島一樣孤獨嗎?”
花田這才放緩手中的動作,沒看遊子曰的眼睛。她說:“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懦弱過一次,勇敢過一次,值了。”
“那你能再相信一次嗎?”
“什麽?”花田抬頭,發現遊子曰目光柔和。
“等你回來,我就告訴你。”
遊子曰離開,他推開門,漫天星空,輕輕的風。
就像他們在夜豐頌那夜一樣,他慢慢揚起嘴角,眼中盡是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