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情竇初開

“我們都知道,彼此在愛情的道路上都走錯了,卻永遠也看不清自己腳下是一片荊棘。”

1

高一第一學期結束,學校進行文理分班。

我記性不好,且惰性太強,不愛背書,文字看多了都能睡著,所以那陣子分班,我和從小一起長大,有著同樣脾性的發小薑程瑞毫不猶豫地一起報了理科。

即使我們的數理化成績跟其他科目一樣很拿不出手,但因為程瑞的爸爸跟學校領導有私交,我們還是很輕鬆地就進了理科班,並且被特意分到了一個班。

半年下來,高一第二學期末,暑假來臨前的期末考中,我與小薑同學因先天腦子不行,外加後天絲毫沒努力過,光榮地成了我們班的墊底生,其中以物理成績最差,我三十九分,薑程瑞八分。

這個分數從某種程度上直接拉開了我們與何燁北的距離,不過這是後話了。

那時候,雖然我們是在普通班,不是優等生集中的實驗班,但是物理、化學兩門課的老師是跟年級兩個實驗班同一個老師。

我們分班後的物理老師就是實驗(10)班的班主任,姓何,因為脾氣火暴,為人嚴肅苛刻,學生們給他取了個綽號叫“何霹靂”。

據說,何霹靂是我們學校物理教得最好的一個,能被他教物理,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想而知,我跟薑程瑞都是有福氣的孩子,可就是天分不大好,何霹靂教了整整半個學期的物理課,我的物理成績依舊差得離譜。

不是何霹靂教得不好,而是我天生腦子笨,邏輯思維能力不行,物理、化學這種需要取巧的科目,我並不擅長。

而小薑呢?忽略他吧,他上學那麽久,就沒及格過,連上這個高中,還是他爸花了五萬買進來的。

因為期末考掛了,我跟薑程瑞還有班上其他幾個物理分數沒到及格線的學生被何霹靂要求暑期到他家補課。

每人四百塊,是當時補課的行價。一個月每天補兩個小時,其實跟現在比,當時那價錢何霹靂要得算很低了。畢竟他是我們學校最棒的物理老師,就是脾氣乖張了點。

何霹靂家就在我們學校旁邊五百米外的那個小區裏,學校教職工在那個區買房都有優惠,我們學校很多老師都住在那一帶。

我跟薑程瑞從念書初期就一直是補課專業戶,進高中後,課也沒少補,去何霹靂住的那小區,對我倆來說,簡直就是輕車熟路。

補課第一天,薑程瑞就騷包地踩著他媽給他新買的賽車跟在我的小電瓶車後麵,兩人往“育才小區”趕。

我們家到那兒騎車隻需要五分鍾,因為去得早,我跟薑程瑞還逛了趟超市,在那兒碰到了好幾個一塊兒補課的同學。

因為何霹靂不止教一個班,所以一起補課的還有其他班的,比如跟我們一樣的普通班(6)班,還有他帶的兩個實驗班。

按往年其他老師的習慣,實驗班肯定跟我們是分開補課的,但何霹靂做事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出個意外也正常。

離上課時間還早,大家每人嘴裏叼著根旺仔碎碎冰蹲在超市門口,你一言我一語地拿何霹靂開涮。

這邊我們普通班的吐槽何霹靂出的卷子太難,每年隻要是他出卷子,必定掛掉一片人。

“就是就是,如果換個人出,說不定我就不用掛科了,別說三十九了,九十三說不定我也能考。”我咬了口碎碎冰不要臉地吐槽道。

薑程瑞他們跟著我齊點頭,另一邊實驗班的幾個人不以為然地“嘁”了聲,說:“出卷難的學校可不隻有何霹靂一個人。何霹靂最變態的就是,越是難的卷子,他改得越嚴,根本不給過分的機會,很難考高分出來。你們掛科算什麽,我們在他班上,考七八十分都被叫過來補習了。”

“嘖嘖,原來你們這麽慘。哥們兒,來我們普通班,何霹靂的卷子能考個七八十分,我們那算高分。”

我將手從碎碎冰的尾部移了下來,手心濕漉漉地拍著身旁哭訴的男生的肩膀,恬不知恥地說。

那廂那男生還特不領情地朝我哼了聲,不耐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咬著沒吃完的碎碎冰走了,其他人跟著他一塊兒也走了。

“要不,我們也走吧,快到何霹靂規定的時間了。”薑程瑞也站起身來,拍著牛仔褲屁股上的灰塵垂頭對我說道。

我搖頭,“還早,這邊空調底下涼快,再吹會兒。”

“空調何霹靂家也有得吹,走啦,去晚了好位子都被搶光了。”薑程瑞伸手邊拽我邊說道。

我屁股死貼著超市門檻就是不願走,嘴裏直嚷嚷:“那邊台灣烤腸還沒熟呢!我就是等著它熟才不願走的。我早飯沒吃呢!”

薑程瑞猛地鬆開我的手,憤憤地數落我說:“貝以南,你早晚有一天會胖死的。”

我想,薑程瑞說那句話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那一天,我真的成了他厭惡的大胖子。

“喂!請讓一下!”

清冷的聲音自耳後響起,我聞聲仰起頭,就看到一個身材高瘦的男生站在我背後,表情很不耐地看著我們。

“你白眼都翻出來了。”那人直言不諱地乜著眼提醒我道。

我身子一歪,倒在一旁的薑程瑞身上,腦袋跟他的腦袋恰好撞在一起,兩人痛得直叫。

讓我讓路的那穿白襯衫的少年更是像看笨蛋似的看著我跟薑程瑞,無奈地撇了撇嘴,長腿直接跨過我,頭也不甩地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超市裏遇見的那個沒禮貌的男生,就是我們學校長年蟬聯校第一的何燁北。而這個何燁北又跟我們剛吐槽的何霹靂有種無法分割的關係,那人一定是偷聽到我們之前的吐槽了,所以才會用那麽不爽的表情看著我跟程瑞。

之後,當我與何燁北交往後,我好幾次拿著這件事數落他,嘲諷他好歹一個校聞名的才子,竟然也會幹偷聽這種不上台麵的事。可每次我得意揚揚地開口,最後都會被何燁北一句話打擊得說不出話來。

何燁北說:“你跟那些人嗓門那麽大,我耳聾了才會聽不到。”

2

我和薑程瑞慢悠悠地到何霹靂家的時候,發現人來得差不多了,貌似就差我倆了。

為什麽我會這麽覺得,主要是何霹靂看到我們的時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魁梧的身板就堵在他家車庫門口,手裏握著本物理書用力地拍打牆壁,朝我們恨恨地吼:“貝以南,薑程瑞,別以為是補習就可以遲到!”

“離你規定的時間還差十分鍾呢!”薑程瑞小聲地嘀咕道。

我猛地皺起眉頭,心裏暗叫不好。

果然,身後就傳來薑程瑞的痛叫聲。

他被何霹靂用物理書給砸了,而我則很沒道義地先溜了進去。

何霹靂空了他家車庫出來給我們補習,車庫算蠻大了,竟然能放下二十多張課桌,隻是座位被排得很擠,差不多全坐滿了人。不過還好,何霹靂性格霹靂,但還算慷慨,不像某些老師,大夏天的弄個車庫給補習,還隻給電風扇吹,不開空調。

這裏涼涼的,有空調。

來得晚了,後麵的位子都給坐掉了,隻剩下靠裏那排最前麵的兩個位子了,我隻能挑其中一個空位,放下書包。

剛坐下來,我竟然發現靠門口的那一排最前麵的地方,有個單獨的座位,跟其他座位稍微隔得遠些,大致兩個人的距離。那座位上坐著個男生,那男生還很眼熟,不就是剛在超市門口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和程瑞的那人嗎?

估計察覺到我敵意的目光,那人抬頭朝我的方向乜了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回了他手中的課本。

那男生高傲漠然的表情讓我特別的不爽,我生氣地從書包裏拿了草稿本跟書出來,往桌上一拍,心裏暗罵著,不也就是個來補課的差生嗎,差生怎麽還看不起差生來著。

還沒吐槽完,頭上就挨了一記,自薑程瑞之後,我榮幸地也被何霹靂用書砸了。

“瞎嘀咕什麽呢!薑程瑞,你跟貝以南坐,你們倆就坐最前麵,在我的眼皮底下還不給我安分點,好好聽課。”何霹靂大吼一聲,小薑同學就跟受氣小媳婦似的噘著小嘴捂著被砸疼的腦袋踱到了我身旁。

這邊課桌還跟我們小學時一樣老土,是兩個人連在一起的。我癟了癟嘴,往裏坐了一個,把外麵的位子讓給了薑程瑞。

人到齊後,何霹靂一分鍾也不浪費地從我課桌上拿走了他砸過來的物理書,走到最前麵的小黑板前開始講課。

補課其實就跟以前上課沒什麽不同,不就是把那學期常用的知識點再拿出來講一遍,然後做題,做題,再做題。

聽了會兒,我很快就感覺無聊了,目光斜瞥了下門口的地方,看到那高傲的家夥在用心地寫東西,我瞬間來了精神,睜大眼睛挺直了身板繼續聽何霹靂畫力的分解,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既然已經是差生了,也絕不能被差生給看低了。

事實證明,慣性思維影響了我的主觀判斷,我當時的想法其實是很可笑的。

我好歹有著想要在同類中崛起的念頭,跟這麽鬥誌昂揚的我相比,同桌的薑程瑞就廢材多了。

那小子從小就有小兒多動症,板凳上坐久了就渾身不舒服。

這會兒,何霹靂正背對著我們在黑板上畫一張很複雜很複雜,在我看來根本不是我們這種差生所能理解的物體受力分解圖時,小薑同學突然雙手抱著凳腳無聲地挪著屁股,對著敞開的門口慢慢移動位子。

幾乎全部的人都看向了他,有人被他那滑稽的動作逗笑,笑出聲來,引來了何霹靂的轉頭矚目,而那時,薑程瑞的身子已經又回到了課桌上,半蹲著,裝作他還坐著凳子的模樣,而事實上,他屁股下麵的凳子早跑到了走道裏。

還好何霹靂的注意力還在他那張特別自豪的受力圖上,根本沒在意這一奇葩的現象。他隻是朝我們看了幾眼,特別關注地瞪了我跟薑程瑞兩眼又轉過身去,繼續麵朝黑板,做力的分解。

薑程瑞再也等不了,抱起走道裏的塑料凳整個人衝出了門外。

你說他想逃課出去玩,那根本就沒必要帶人家何老師的凳子對吧,所以他想出去根本不是想玩。

世界上,總有那麽一種人,一天不賤,渾身不舒服。

他其實就是裏麵涼了坐不住了,特想去外麵坐著暴曬會兒才回來,從而在這巨大的溫度差距中,找到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愜意感。

要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因為那是薑程瑞自己親口對我解釋過的,顯然,他幹這種傻缺事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是薑程瑞溜出去的時候,絕對想不到,他剛對我們嘚瑟地比完個剪刀手,門就被人砰地給關上了。

我嘴巴張大著,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被關在門外的薑程瑞,還有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從容地坐回座位的某少年。

在我大腦還處於震驚狀態宕機的時候,聽到關門聲響的何霹靂終於畫完了他的分解圖,回頭瞪向門邊上的冷傲少年,皺著深黑的眉頭問:“何燁北,你關門做什麽?”

“開門冷氣都快跑光了。”那人慢條斯理地說。

我那時整個腦子都被“何燁北”這個在我們學校享負盛名的名字給充斥著,根本沒空吐槽向來精明的何霹靂為何突然這麽二,開了空調竟然還開門,有錢也不能這麽浪費啊!

何燁北是誰?

以前沒見過真人,我也聽說過這名好不!

那名字我想這輩子都不可能跟差生畫上等號了,我到底是有多眼拙,竟然會覺得何燁北這樣有著高傲小表情的男生是跟我們一樣來補課的差生。

他到底是誰?他不就是何霹靂那特別爭氣,每次有排名的考試毫無懸念準是第一的高智商兒子何燁北嗎!

我瞬間能理解他在超市時,把我們當白癡看的心情了。他那智商,跟我和薑程瑞比,不就是天才跟白癡的區別嗎?

我想,不是每一段初戀都能有段美好的初見,最起碼,我跟何燁北的初見,真心的很不美麗。

3

啪嗒——不輕不重的一聲,像拇指般的小石子墜地的聲音,其實那是薑程瑞用旺仔小饅頭趁何霹靂不注意,丟到何燁北課桌上而發出的怪聲。

小薑同學一直是個心眼針尖般大小、隻愛占人便宜不愛吃虧、特愛記仇的小人。

那天,他被何燁北關在門外後,講到難題特別興奮、講得慷慨激昂的何霹靂直到下課都沒發現他不見了,中途也沒讓我們下過課,於是苦逼的薑程瑞就在外麵曬了整整兩個小時。

停課的時候,車庫門終於被開了,我拎著包出門一看,以為薑程瑞肯定躲哪兒玩去了,竟然發現那小子身子直挺挺地坐在板凳上,小麥色的皮膚曬得通紅,目光犀利而又帶著點小委屈地瞪著緊跟在我身後出來的何燁北,臉上的表情特別的倔強。

沒等我們走出門,薑程瑞突然從凳子上跳下來,張開雙臂堵在門口,頭朝前一湊,差點貼到我的臉,眼睛睜得像牛眼,狠狠地瞪著我身後的某人。

我慣性地避開,身子往後退,結結實實地撞在何燁北的胸膛上。

那人被我撞到,一聲都不吭,人也不晃一下,反倒我,後腦勺磕得老疼。被薑程瑞拉出去的時候,還忍不住看了眼表情漠然的何燁北,視線慢慢地下移,落在他的胸膛上,心裏忍不住地嘖嘖幾聲,這家夥看起來清瘦,竟然有胸肌!

“何燁北!”薑程瑞獅子般突然大吼一聲,其他被堵在門內沒出去的同學,臉上全都驚顫地咧著嘴看他,唯獨何燁北,一直是那副孤傲的小樣,隨意地抬眼乜了薑程瑞一眼,又酥又傲嬌地“嗯”了聲,薑程瑞瞬間給怔住了。

“你嗯什麽嗯啊!你沒看出來老子很火大嗎?”薑程瑞氣急敗壞地舉起拳頭說。

被小薑拉出來的我,緊張地拉薑程瑞的手,不停地朝他使眼色。這人眼睛怎麽長的,沒看到何霹靂從學生中擠出來了嗎?

“所以呢?”

何燁北依舊是那副欠扁的口吻,氣得薑程瑞奓毛地要揮拳揍他,手剛拽住何燁北的襯衫領口,他的頭就又被何霹靂用物理書給砸了。

“死小孩,還不給我放手!毛都還沒長齊呢,就自稱老子。你剛上課跑哪兒去啦?是不是要我找你老子談話,你才知道什麽叫老子!”

何霹靂硬生生地打了小薑同學好幾下,薑程瑞抱著腦袋直叫饒。

門口沒人堵著,其他人也衝了出來,笑嗬嗬地看著薑程瑞的笑話,然後一窩蜂地跑了。

等何霹靂教訓完薑程瑞,補課的人跑得沒幾個了。何燁北什麽時候走的,我也沒注意到。

反正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聽了一路薑程瑞對何燁北的詛咒以及怎麽整他的方法。就跟電視劇裏常演的一幕一樣,薑程瑞義憤填膺地大喊一聲“何燁北,此仇不報,老子誓不為人”,然後,他的新賽車很不幸地撞到穿過來的一輛電瓶車,出了個小車禍,身上擦破些皮,腳輕微骨折,在家躺了好幾天,又活蹦亂跳地被他老子送過來補課了。

何霹靂怕薑程瑞再度犯賤,趁他不注意又溜到外麵找他所謂的差距感,所以補課的時候,讓他坐裏麵,我坐外麵。

有我這個真人掩護,薑程瑞拿旺仔小饅頭丟起何燁北來更是肆意。雖然何燁北反應很快,能避開薑程瑞的大部分“饅頭”攻擊,但他還是被砸了好幾下。我親眼看到有小饅頭從他的T恤領口鑽進去,他身子僵硬了下,表情有點陰沉。

何燁北每次被砸到,恨恨地朝我們看來,小薑同學總是很賤賤地拿著桌上的本子裝模作樣地瞎看一通,真不知道他那畫著火影忍者的草稿本有什麽好看的。

反正最後何燁北憤恨的眼神全瞪向了我,他貌似以為是我在作弄他,我很不幸地成了薑程瑞的替罪羊。

何霹靂讓我們做卷子,自己看報紙的時候,何燁北又別過頭瞪了我一眼,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雖然小薑同學為人無良且缺德,但是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分上,我就算萬般憋屈還是沒把他招出來,他卻不識相,在何燁北用目光淩遲我的時候,一團用透明膠帶裹好的饅頭球突然從我眼前劃過,極速地朝何燁北的方向射過去。這次何燁北明顯早有防備,隨手拿書一檔,球立刻被彈回來,正中我的腦門。

我吃痛地“嗷”了聲,動靜太大引來何霹靂的注目。

我捂著額頭下意識朝薑程瑞看了眼,那缺德貨竟然在拿筆做卷子,還很認真地舉手向何霹靂虛心求教說:“老師,這道題怎麽做?”

人,怎麽可以賤到這份上。

我內心咒罵了句,在何霹靂的怒吼聲中,拿著桌上沒做完的試卷跟自動筆乖乖地去外麵罰站,臨走前還不忘瞪薑程瑞一眼,他卻一臉天真無邪地朝我眨巴眼睛。

賤人!

三十九度的天,車庫外麵的陽光熱乎乎的。

我拿卷子擋臉,噘著嘴心裏將薑程瑞罵了一通,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就看到何燁北手裏拿著本數學奧林匹克競賽書,書上插著一支圓珠筆,臉色很不好看地跟著走了出來。

他前腳剛出來,車庫的門就被人啪一聲,用力關上了。關門前一瞬,我還看到某賤人在門後嘚瑟地對何燁北做鬼臉。

“幼稚。”何燁北嘴裏吐了句,感覺到我在看他,他不耐地抬起頭,眯著眼沒好氣地對我道,“有什麽好看的,沒見過人罰站啊!”

“嘁!”我不屑地別過頭去,倔強地仰起下巴不再看他。

後來我們倆好上的時候,我問何燁北,為什麽一開始他對我態度那麽不好?結果何燁北有點吃味地回了我一句:“也沒見你對我態度有多好。”

我瞬間意識到,這少年即使在愛情裏,也是個不愛吃虧的性子。

4

我跟何燁北的愛情,就是從那次罰站開始的。

確切地說,是因為那瓶一塊錢的冰鎮礦泉水,或者說是因為我的粗線條跟何燁北的特意強調,我們的愛情來得很是突然,這會兒想起,還是會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依稀記得那個盛夏,何霹靂家住的小區裏,梧桐樹上的蟬鳴特別清脆。天熱得過分,在外麵沒站多久,我就像從水缸裏剛爬出來似的,渾身都是汗,額頭上那簇本就偏少不厚重的劉海,被汗浸得濕透,貼在我的腦門上,感覺很不舒服。

我開始想念那打著空調的車庫,很想放下身段敲門跟何霹靂認個錯,讓他放我進去乘涼,可是目光一觸及靠著不遠處的梧桐樹在樹蔭下表情愜意地看手中書本的何燁北,我那可憐的自尊心又開始作祟。

總覺得我要先認錯,就太讓人笑話了。

出汗太多,我口幹舌燥得很,看到車庫對麵的便利店門開著,幾個人閑適地坐在門口,每人手裏各舉著個冰棍,我有點饞了,動了心思手不覺伸向自己的口袋去掏錢準備買冷飲,卻恍然地發現自己出門沒帶錢包。

人有時候就是這種心理,越是吃不到,越是想吃。吹神那歌不就那麽唱的:“得不到的永遠在**”。

我嘴裏幹得受不了,最終放棄了自己可悲的自尊心,攥緊拳頭,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衝到何燁北麵前,攤出手來。

“喂,借我點錢,我要買冷飲。”我漲紅著臉,學著平日薑程瑞的無賴樣,對何燁北要求道。

聞聲,那人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動作隨意地將書合上,夾在胳肢窩裏,左肩側靠在梧桐樹上,目光不冷不熱地盯著我。

我瞬間就看到了他那雙黑色眼眸裏那汗水淌淌的自己,跟眼前的某人對比,怎麽看怎麽狼狽。

我有些自慚形穢地低下頭,慢慢地縮回手去,就聽到何燁北用驚奇的語氣問我:“我很好奇你是帶著怎樣強大的心理,在太陽底下堅持暴曬了整整半個小時才願意走到這樹蔭下來著。”

話雖這麽說,何燁北還是將手伸進了褲袋裏。

我沒空理會他的嘲諷,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伸進褲兜的手,急切道:“借我五塊錢就夠了。”

剛說完,何燁北的手又伸了出來,指尖隻捏著一個鋼鏰。

“你用不著這麽小氣吧,我又不是借了不還,你就掏一塊錢給我。”我當即黑了臉,不爽地搶過那一塊錢,生氣地說。

何燁北卻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冷聲道:“有一塊錢你該笑了,我一般身上都不帶錢。這還是買早餐的時候找下來的。”

“一塊錢能買什麽啊?”我有些失落地說。

手中的硬幣卻突然被何燁北搶了回去,某人居高臨下地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塊錢還是能給你解渴的。”

說完,那人已經邁開長腿,朝便利店的方向走去。我熱得不想動,幹脆一屁股坐在樹蔭底下等他。

何燁北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瓶冰過的礦泉水。

我向來喜歡喝各種不健康的飲品,不愛喝礦泉水,因為覺得礦泉水喝起來沒味道。可是這會兒太渴,看到何燁北手中那冰水,我迫不及待地從地上爬起,要去拿。那人卻比我還快,擰開瓶口就喝了起來。我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睜睜地看著那冰水順著何燁北翕動的喉結慢慢進入他的肚子。

“別全喝光啊!給我留點!”

我驚叫,就怕何燁北把水都喝沒了,再也沒耽擱,伸手一把從他的手裏搶下礦泉水瓶,舉起那半瓶水直接就往自己嘴裏倒。何燁北來不及搶回去,我已經把水全喝完了,還滿意地打了個飽嗝。

“貝以南,你蠢啊!那我喝過了。”何燁北突然朝我吼出聲來,清俊的額頭上青筋漲起。

沒想到他竟然會叫我的名字,我愣了下,但很快回嘴道:“誰讓你這麽奸詐,明知道我渴,還買了水自己喝不給我喝,虧我還以為這是你給我買的,瞬間對你印象變好了呢。”

“誰不給你喝了!我跟便利店老板說了,先賒瓶飲料,等我回家再拿錢給她。我怎麽知道你想喝什麽飲料,當然要你自己去拿啊!”何燁北跟我杠上了,一臉氣急敗壞地反駁我道。

我被他那超快的語速數落得耳朵裏嗡嗡亂響,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那話是什麽意思,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你怎麽不早說。不過算了,我現在喝了礦泉水不渴了,不需要再喝飲料了。”

何燁北臉依舊黑黑的,指著我手中還拿著的空瓶子,很是咬牙切齒:“你還沒搞清楚狀況,重點是你喝了我的水。那是我喝過的,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隨便拿去喝,你……”

他越說臉越紅,一副羞愧欲絕的表情。

我仔細琢磨了會兒,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瞬間因為猜到了他的意思,心髒跳得快速起來,臉上感覺火辣辣的。

我是藏不住話的人,想到什麽就直說,當即就忍不住抓著何燁北的手臂,緊張而又害怕地問了句:“你不會有什麽傳染病吧?”

然後……

我又一次被何燁北給瞪了,因為我那讓人“捉急”的智商。

後來,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很是不理解地把這事說給了薑程瑞聽,經過小薑同學的提點後,我才知道,原來何燁北說的是“間接接吻”。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猛然間有股奇異的感覺在我身體中流竄開來,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學校遇見何燁北都會忍不住臉紅。

那種感覺,十七歲的我,將其稱之為“心動”。

5

我們那會兒高中的暑假也就那麽三十四天,眨眨眼就過去了。

自從那天和何燁北“間接接吻”後,那個暑假,我在何霹靂家的車庫裏,再也沒見過他。聽一起補課的同學八卦,才知道何燁北因為上個期末榮獲全省第一,獲得了我校唯一一個去清華大學參加高中生夏令營的機會。

他前幾天之所以跟我們在一起補課,是因為夏令營的時間還未到,何霹靂覺得暑期瞎玩是很玩物喪誌的事,所以強烈要求兒子跟我們一起繼續學習。

再次見到何燁北,是在學校新學期的開學典禮上。

那時候,我們這個城市的夏天還未過去,天依舊熱得要死。全校同學在主席台下坐了一堆,眼巴巴地望著坐在主席台上嘮嗑的學校領導們。

何燁北的名字通過校長帶著濃重口音的彩色普通話,經由麥克風回**在眾人耳邊。

“有請我校校長獎學金特等獎、市級三好學生、省級文明生、校優秀幹部……高三實驗班(10)班何燁北同學代表我校優秀學生致辭。”

這不是我第一次參加開學典禮,也不是第一次在開學典禮上聽到何燁北被選作學生代表致辭,卻是我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去關注了。

我已經記不大清校長在說何燁北這名字之前加了多少個累贅的溢美之詞,隻記得那會兒坐在主席台下的我,正趁老師不注意用力地打著身後抓我辮子的薑程瑞,聽到何燁北這名字的時候,我的手猛地抖了下,目光不由得投向高三班的駐紮區,連薑程瑞趁機又抓了我幾下馬尾都不在意了。

那一刻,我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從密集的人群中慢慢地站出,從容地走向主席台的白襯衫少年,內心有股說不出來的躁動在澎湃。

那少年與我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眉眼,卻還是被他那一如既往的高傲模樣給吸引,將其與腦海中那傲嬌男生重合在了一起,耳邊不停地回**著那日薑程瑞開玩笑的話語。

“小貝,你吃了何燁北的口水,你跟他親了,哥嫌棄你了怎麽破?”

“親”這個字眼,當時占據了我整個腦海,每每想到我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在洶湧,以至於……

“老師!有人熱得昏倒了!我送她去醫務室!”

在薑程瑞莫名歡騰地拖著我倒下去的身體樂滋滋地喊老師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台上忙著致辭的少年不經意地朝我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如果我坐得離主席台近點的話,那我一定能看到那時何燁北那眼中深深嫌棄的目光,可惜,隔得太遠了,遠得讓我誤以為那人輕輕投過來的眼眸,帶著某些奇怪的暗示或許擔憂。

比如“哎喲,那什麽貝以南,我還記得你呢,你沒事吧”。

我在開學典禮上暈倒的事,很快就被薑程瑞添油加醋地宣揚開來,有人說我是貧血,有人說我不經曬中暑熱暈的,還有人說我早上沒吃飽……

隻有柒柒一個人嬉笑著說:“小貝,你是被何燁北電暈的吧,你喜歡何燁北啊。”我當時愣愣地看著她,竟然想不出話來反駁。

我喜歡何燁北嗎?是的,我想我喜歡,因為我說不出“不喜歡”。

在學校裏,女生中,我和柒柒玩得最好。

柒柒的全名叫柒清晗,跟我同屆,是文科班的。柒柒在我們學校很有名,因為長得夠漂亮,是好多男生追逐的目標。我認識柒柒,是因為薑程瑞,詳細的經過是這樣的。

有次小薑同學吃飽了沒事幹又跟一幫男生聚在教室門前的走廊上聊學校裏的美女,其中有男生提到了柒清晗。

也不知道那男生都怎麽說柒柒的,反正那日薑程瑞跟人扯淡完,就麵帶桃紅地跑到我麵前,拍拍我的桌子說,“小貝,你去(20)班幫我要柒清晗的電話。”

小薑同學生性風流,從小就喜歡美女,特別是清純的美女。

“柒清晗,光聽著名字就能想象得出那是個多麽清純或者冷豔的姑娘啊,一定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小貝,哥的幸福就靠你了!”薑程瑞緊緊地抓著我的手,眨著眼深情地說道。

我惡心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色坯,你現在牛逼得都隻聽名字就能判斷人長相了,那你說說聽我的名字,你能想到什麽?”

本來就是句嘲諷的話,我沒等薑程瑞回答,就抖開他的手,不情願地走出座位,準備去幫薑程瑞要柒清晗的電話。

我為什麽要幫薑程瑞,原因說起來很惡心,那就是因為我倆家幾代人都一直玩在一起,從小大人們就喜歡開玩笑地說“老貝,你家小貝跟我們家程瑞從小就合得來,咱們幹脆親上加親等他們大了,在一起好了”“老薑啊,你家程瑞我真是越看越歡喜啊”諸如此類的一心想把我跟薑程瑞湊一起的話,搞得小薑同學一直有種錯覺,我將來會是他媳婦。

為了不想娶我這麽能吃的媳婦,薑程瑞從小就訓練把妹技能,打著他要是有了女朋友,就不用娶我的念頭。而我呢,也不愛跟個愛犯賤的渣滓在一起,所以一般薑程瑞把妹,我能幫就幫。

我一隻腳都已經跨出教室門了,就聽到薑程瑞一道淒厲的驚叫聲:“小貝,你的名字太抽象了,抽象到我聽到你的名字都想不出你的臉該長什麽樣!”

聞言,我悶哼了聲,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賤人薑這話說得太狠了!

我腳步沉重地一路爬樓爬到了柒柒他們班,深吸幾口氣,視死如歸地隨手拉一個男生,讓他喊他們班柒清晗出來。

很快,我就見到了柒柒,該怎麽形容第一次見到柒柒的感覺。嗯,是驚豔吧!

柒柒確實是漂亮,但是絕不是薑程瑞想象的那樣。以我對薑程瑞的了解,我見到柒柒的第一眼,就猜到薑程瑞會失望,因為柒柒不是他喜歡的型。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沒有錯。

我瞳孔放大地看著從門口出來的修長女生,她那身性感的紅色吊帶長裙晃著我眼了,以至於柒柒用手在我眼前搖了好幾下,我才反應過來。

“我是來幫……薑……薑程瑞要你的電話的。”我的視線直直地盯著柒柒胸前的溝溝移不開來,嘴裏結巴地說道,心裏感歎著這麽**的打扮,學校都不禁嗎?

我思緒還停留在柒柒的美豔上,就聽到她驚愕地來了句:“薑程瑞?他不是有我的電話嗎?”

“啊?”我震驚地抬頭。

柒柒皺起眉頭,疑惑道:“就我們學校那個薑程瑞對吧?我手機裏有他的號碼啊,有次在KTV唱歌的時候碰到他,大家互換號碼了呀,他為什麽還讓你來問?”

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我不禁頭疼起來。小薑同學就是個渣啊,走哪兒妹子泡到哪兒,敢情是這樣的,他跟朋友在KTV遇到柒柒,有人說柒柒漂亮,他去要柒柒的號了,因為柒柒不是他喜歡的型,所以他沒存給他朋友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窘迫得再也待不下去,抬腿就要溜,去被柒柒一把抓住。

原來柒柒喜歡薑程瑞。

“我認識你呢,你是貝以南,薑程瑞的小妹。”柒柒笑著說,眉宇間閃爍著些小心機。

我很怕的一件事就是有女生拉著我,還笑嗬嗬地對我說“我知道你呢,薑程瑞的小妹,貝以南是不……”。因為聽到這樣的話,我就知道,下麵我又要大費口舌了。

果然,柒柒纏著我問了薑程瑞的很多事,比如愛吃什麽啊,喜歡什麽顏色啊,愛玩什麽遊戲啊,追哪個偶像啊等。

柒柒跟以往喜歡薑程瑞的女孩不同,說話特別的自然,外表看起來火辣,其實人很二,我難得不反感地把她的問題都回答了一通,唯獨沒忍心告訴她小薑同學喜歡清純的妹子,不喜歡火辣的。

我跟柒柒就是這麽認識的,然後因為性格趣味相投,漸漸地玩得好起來。後來,就算我無數次告訴柒柒,小薑這人不適合她,讓她別喜歡薑程瑞,可柒柒還是一頭熱,追薑程瑞追得滿城風雨。

而薑程瑞在見到柒柒本人之後,果然如我所說的,對有著“柒清晗”這個名字的人,再也沒有了興趣。

每次看到我和柒柒玩在一起,薑程瑞總會想起他被名字給蒙混的事,發牢騷說為什麽有著這麽清心寡欲名字的人會長成柒柒那樣。我總會為柒柒辯駁,說人家長得挺漂亮的,可小薑同學總會拍案而起,怒斥我審美不行。

那時,我總會慶幸,還好薑程瑞沒當著柒柒說這麽惡毒的話。

可是,愛情裏容不下僥幸,不愛就是不愛,我一向知道,柒柒喜歡薑程瑞必定會受傷,就像柒柒覺得,何燁北不適合我,我該早死心那樣。

我們都知道,彼此在愛情上都走錯了路,卻永遠也看不清自己腳下的路是一片荊棘。

是我先喜歡上何燁北的,這一點,我記得真真切切。怎麽喜歡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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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澀年華裏那單純的愛戀,喜歡就喜歡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真要說個什麽來,隻能說那天何燁北被我搶著喝掉的不是礦泉水,而是,愛情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