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十年

十年,正好十年。

吳奇。

將車停在那家知名首飾行的門口,下了車。

今天他要做一件大事情,與他這輩子幸福相關的事。

服務員將一個藍絲絨的盒子遞給他:“吳先生,看看滿不滿意。”

吳奇打開,璀燦的光溢出來,他英俊的臉上同時揚起笑:“是照她的尺寸嗎?”他問服務員。

服務員點頭:“吳先生,請放心。”

“好!”吳奇合上盒子,意氣風發的樣子,對一臉笑容的服務員道,“祝我成功吧。”

吳征。

掛了電話,若有所思。

求婚?

剛才吳奇在電話裏對他說他要向暖風求婚。

抬頭看著特護病房裏,掛在牆上的電視,裏麵正在播球賽,他眼睛定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好一會兒才移開眼。

求婚嗎?

那家夥終於行動了。

暖風比他晚一年進的A大,十年前為何缺席高考,至今仍是迷。

所以暖風與吳奇的同校生涯也不過兩年,而這兩年裏除去暖風排得滿滿當當的打工時間和吳奇大四時的實習時間,其實不過一年多而已。

那年夏天以後,暖風變得沉默許多,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笑顏,大學裏的她所有的時間就是學習和打工,幾乎與校內的男生不來往,而吳奇對她的追求也差不多花去了他所有的大學時光。

他問過吳奇:“你什麽時候喜歡上的暖風。”

吳奇的回答是:“你生日那次吧,當時以為你在追他。”

以為他在追她?是啊,他曾經想過的,隻是……,他抬頭看看床邊的心電儀,苦笑著。

希望能成功吧,他心裏祈禱著。

暖風。

看了下電腦右下角的時鍾,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

完了,和吳奇約好見麵的,他這個人最不喜歡遲到,自己已經被說過好幾次了,她快速的拿起包,然後看到同事小江已經在看網上的球賽了。

這幾天NBA聯賽,她一個女生卻最喜歡看籃球,因為比賽一般是上午,那時老板在不方便,她就在下了班後在公司看網上的錄播。

“小江,我走了,你不回家看嗎?”暖風說了一句。

“我家的破網會卡啦,安了,暖風,去會你的情郎去吧。”小江頭也沒抬,隻是衝她揮揮手。

暖風笑笑,拎了包出去。

她現在是一家外資企業的財務小組長,雖是組長卻隻有她和小江兩個人,專門負責財務核算之類的事情,歸財務經理管,平時也算悠閑,隻在每個月的一段時間會特別忙,不過這也沒辦法,做財務共通的煩惱。

出了公司,街上人流湧動,她知道,這時候想叫出租車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在這個辦公樓林立的地方。

不過還好有地鐵,雖然擠了些,但至少不會有塞車之類的問題。

她邊打吳奇的電話說自己會晚一點到,邊向地鐵去。

吳奇,其實在那次吳征的生日上見過一次後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人,之後在大學裏再遇見,經吳征介紹才又想起來。

直到現在暖風仍然覺得她與吳征有很多地方是不適合的,比如家世,比如對很多東西的看法,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最後還是答應了他的追求,也許是母親的一句話:我看吳奇挺好的,男女之間不就是那回事,沒有誰天生就是和另一個人適合的,都得慢慢了解,慢慢磨,他追了你那麽久,我看差不多了。

大學裏,多的是人為愛情歡喜憂愁,她卻沒有這個時間,所有的時間被學習和打工占據,她從沒想過所謂的愛情是什麽,是否真的像那些同學表現的那樣時而歡喜時而憂愁?還是像畢業時所有人都失戀那樣,其實毫無意義。

所以她更願意相信,所謂愛情,其實曇花一現,更多的,就像母親說的,差不多了,然後慢慢了解,慢慢磨。

她不覺得換個人會比吳奇好,也不想去找那又是歡喜又是憂的曇花愛情,對她來說真實的生活就是像她現在那樣,認真的工作,認真的對人,然後找個對她好的男人結婚生孩子。

吳奇就是那個男人。

地鐵站人很多,每一個門都排了長長的一隊,她掛了電話,低著頭耐心的等車,沒有注意有好幾個男性向她投來驚豔的目光。

因為小時候練跳舞的關係,她的體形非常勻稱,再加上皮膚白晳,五官確實長的漂亮,所以總是受人注意一些,但用小江的話說,長的漂亮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她身上有讓男人趨之若鶩的女人味,就連她這個女的也想一親芳澤,這當然是句玩笑話,但不可否認在她剛進公司時,確實有很多男性想追她,但後來經過吳奇幾個月在公司門口站崗,才讓一幹男性打消了念想。

也許早已習慣了,就像學校時就有很多男生關注她一樣,她沒有所謂的暗自竅喜與虛榮心,隻是淡然的等著車。

還有兩分鍾,她看了眼頂上顯示器裏班車時間顯示,低下頭時聽到旁邊的幾個女生興奮的叫聲。

“丁煜,快看,是丁煜。”

聽到這個名字,她人猛地怔住,下意識的隨女生們指的方向看去。

還是顯示器裏,在播著最近的新聞。

高大的丁煜,頭發剪得極短,一身五號球衣,許多話筒同時對著他,她聽不到他在說什麽,因為顯未器的聲音早被四周的聲音蓋去,但她看清了下麵的字:丁煜,本月賽季結束,準備回國治傷。

回國?暖風下意識的一陣心慌。

他終於要回來了。

進站的列車帶著一股熱風緩緩而來,暖風盯著屏幕,動也不動。

就是那一天他消失了,被母親打昏在地,醒來被母親痛罵一頓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母親說他隨他二叔住進城裏去了,之後的幾年她沒有他的一點消息,直到五年前,在電視裏,她又一次見到他,美國某球隊的職業球員。

五年裏他戰功赫赫,國內無人不知,而她隻將他看作不認識的人,任他輝煌,她一概不看不聽。

一直以為,就算他時常在自己眼中耳裏出現,但其實離自己很遠,然而現在,他就要回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麽,也許回來也仍是隻在電視裏看到,城市那麽大,世上沒有這麽巧的事,何況她也相信,就算回來,他也不會出現在她和母親的麵前。

列車開門,一大群人下車,人群往前,她木然的跟著。

吳奇覺得暖風有些心不在焉,菜上的差不多了,她都沒吃幾口,那隻藍絲絨盒子還在他口袋裏,看暖風現在的樣子,他考慮著是否要換個時間。

“今天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剛上的清蒸廬魚,他夾了魚眼旁的肉給她。

暖風看著碗裏的魚肉,腦中想起以前的丁煜,如果有好吃的,向來都是全進他的肚子,更別提魚眼旁的肉,她抬頭看看吳奇,他還是一貫的一絲不苟,頭發梳得服帖,一身高檔西裝,看上去英俊又精神,她對他起初的感覺是有些難以接近的,並不覺得他會看上她這種出身單親,家庭條件又不好的女孩,但是他卻認認真真,毫不氣餒的追了她兩年多。

“沒什麽事。”她應了一聲,夾了魚眼另一邊的肉給他。

吳奇喜滋滋的將魚肉吃掉,抬眼正好看到暖風的手,可能是從小就做家務的關係,暖風的手並不特別纖細白嫩,這是他每次看到都覺得有些可惜的地方,但也並不介意,伸手拉過她的手握在手中:“可是你臉上一臉心裏有事的表情。”

“那現在呢?”暖風並不想和他說那是因為丁煜的原因,也許他根本不知道她曾有個弟弟叫丁煜,隻是衝他微微一笑,粉嫩的臉因為這一笑而格外美麗。

吳奇怔了怔,也笑起來,直接抓了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舍不得又親了一下。

暖風掙了掙,另一隻手指指周圍人,臉微微的發紅。

吳奇笑笑,也不放開她的手,空著的手從口袋裏拿出那隻藍絲絨盒子放在她手中:“打開看看。”

暖風看著那盒子愣了許久才伸手打開,是枚戒子。

“其實我應該選個浪漫點的法國餐廳,這樣夠氣氛,但這裏是我第一次約到你出來和我一起吃飯的地方,我覺得是我的福地,所以希望它今天也能給我帶來福氣,”吳奇看著她,認真的說,“秦暖風小姐,請你嫁給我。”

暖風看著那枚子沒有動。

其實這隻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暖風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麽,但是吳奇說嫁給我時,她確實沒有馬上要答應的衝動,並不是太過感動,或是意外,就是傻了。

戀愛兩年,用小江的話說,就是老夫老妻了,對方有多少心眼,裏裏外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她那位,隻要眨下眼,就知道他放什麽屁,反正就是太熟悉了。

但他和吳奇呢?似乎總是相敬如儐,如同他現在身上的西裝,雖然華麗卻顯得疏遠,她永遠隻看到他完美的一麵,卻不曾知道他有什麽狼狽,什麽不堪,就如同他看她一樣,他永遠說你是我的夢中情人,卻不知這個夢中情人因為任性害死了別人的父親,又在近十年的補償中付出了什麽樣的慘痛代價?

這樣,能結婚嗎?

她忽然迷茫起來,她接受了這段戀情,卻忘了戀情的那頭是婚姻,就像當時猶豫是否要接受吳奇那樣,此刻又在猶豫要不要接受求婚。

“暖風?”吳奇看著暖風發愣,覺得剛才的豪氣萬丈,此時跌入穀底,“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覺得我不夠好?”

“不,不是的,”暖風回過神,看看吳奇,想了想,“太突然,你能不能讓我考慮一下。”說著把手中的戒子放在桌上。

吳奇看著那戒子,眼神黯下來,好一會兒才道:“好,你考慮一下吧,確實是我太草率了些。”

一頓飯吃的辛苦,臨走時吳奇才收了戒子,送暖風回家。

暖風住的地方已近郊區,但當時因為房租便宜就租下了,後來通了地鐵,上班也方便許多,所以一直住到現在,沒有搬過。

吳奇的車上了高架,因為不是上下班的時間,所以路況不錯,此時兩人都有些悶,吳奇開了收音機,來回的調,聽了會兒音樂,唱的無非是你情我愛的東西,他略略有些煩躁的調掉,最後停在體育台,讓裏麵的主持人和嘉賓胡說一通。

於是,暖風很容易的又聽到丁煜的新聞,講他今天的球打得怎樣,講他引以為傲的彈跳力因為舊傷而受到威脅。

暖風沉默的聽著,半晌伸手過去,握住吳奇抓著方向盤的手,輕輕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吳奇微微愣了一下,轉頭看看她,笑了一下:“這種事,不需要說對不起,況且,你又不是將我拋棄了,你隻是沒想好,對不對?”

暖風點點頭,收回手,看著車窗外迅速閃過的一盞盞路燈,忽然心裏想,剛才或許應該接受的吧,戀愛如此,婚姻又何必為難?

吳奇將暖風送回家後,開車去吳征所在的醫院,再次住院,吳征要求過,不要告訴暖風。

到醫院時其實已經不早了,他想吳征應該已經睡了,但他的單人病房裏燈還亮著,他倚著床在看書。

“我以為做了病人你至少會老實一點。”吳奇隨手關上門,看著**的吳征。

吳征沒意識到有人進來,聽到聲音才看到是吳奇來了,笑了笑,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指著手中的書道:“這本有關原子力學的書寫的尤其好,看得忘時間了。”

“你就是個書呆子。”吳征在他的床邊坐下,拿了個蘋果在手裏拋起又接住,沒了話。

吳征看了他一會兒,有些心知肚明,道:“失敗了?”

吳奇拋蘋果的動作停了停,沒有說話,又繼續拋。

吳征仍是笑:“從小到大,第一次挫折吧,可喜可賀。”

吳征停下來,看看手中的蘋果,本想咬一口,但想到蘋果可能沒洗過,便拿在手裏,道:“你隻會取笑我嗎?不安慰一下?”

“怎麽安慰?”

“比如陪我下盤棋。”

吳征有些痛苦的抓抓頭,他這個唐兄像他的父親,從小,到他家來,就是和父親下棋,聽父親說實力不容小覷,現在父親年老,就經常逮到他下棋,說是子承父業。

兩人擺好棋盤,一子一子的下,吳征雖不怎麽喜歡下棋,棋力卻不差,和吳奇走了幾步,不分上下,而吳征明顯感到吳奇有些心不在焉,下棋速度比以前慢了許多,他也不催,順著他的速度下。

下到險處,吳奇執著子冥思,卻忽然瀉了氣般靠在椅背上,對吳奇忽然說了一句:“我覺得她心裏有事,卻不知道是什麽事?”

“暖風嗎?”吳征看了他一眼。

吳奇點頭:“從大學裏再看到她時就覺得了,本來想,時間長了就會慢慢了解,但有時候我總是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你覺得她不接受,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不知道,”吳奇看看吳征道,“你比我早認識她,又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些事你反而應該比我了解。”

吳奇放下手中的棋,往後靠了靠,緩解心髒的壓力,想了想:“暖風,很優秀,很多事情上很隱忍,不會輕易的向誰訴苦,所以有時會給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的感覺。”

“但我是他的男朋友啊,戀愛兩年,她都不能對我敞開心扉?”

“那是你的問題,”吳征看著他,“說明你做的不夠好。”

“我?”吳奇指著自己,停了一下,“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吳征沒接話,拿起一個棋子下了一步:“這個不應該由我說。”說話的同時,吃掉了吳奇的好幾個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