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5 高中,高中(五)

丁煜的脾氣變得極差,雖然他的二叔同意等他讀完高二以後再說,暫時隻替他交學費,但整個家裏,隻要有他在,就似籠著一層讓人透不過氣的氣氛。

符蕾下崗後幫隔壁塑料加工廠洗回收來的廢舊塑料,每天回來總是一身灰,像從垃圾場裏打了個滾出來一樣,人一下子老了許多。

暖風開始忙高考的事,她一直在愁考取了大學後學費的問題,她不想看到媽媽再為錢的事操心,卻又不甘努力到高中的學業就此放棄,人變得沉默。

下半學期開始她不在學校的食堂吃飯,讓媽媽找出家裏老舊的保溫杯,把飯菜放在裏麵,中午拿出來吃還有些熱氣,況且天氣轉熱,一頓半冷不熱的飯就將就應付過去了。

母親總是心疼她,偶爾一身灰的騎車過來幫她送熱騰騰的中飯,沒看她吃一口,又急急的趕回去,就算是這樣,暖風仍是瘦了一圈,她總說是因為學習累的,其實是因為晚上那頓丁煜會回來吃,菜總要好些,中午就隨便帶一些菜算了,長此以往,再加上學習確實很累,人就瘦下來。

當時的高考還在七月,所以六月是最繁忙的時間。

今天天氣有些悶,暖風吃了飯就開始做曆屆高考試卷,隻做了幾道就停下來,抬頭看桌角上的那份各大學的簡介,這幾天要交誌願,她還沒有填,並不是她無法決定填哪所學校,而是每所學校的學費都貴,她在試著申請獎學金,但老師說,獎學金的事情很難,多少是有些人情在裏麵的,而且每所大學至多一兩名學生,比暖風家裏條件困難的同時成績優秀的人有很多,更何況按慣例,校方更願意給男學生提供獎學金,所以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暖風歎了口氣,轉頭看著窗外發愣,是不是就此放棄算了?雖然硬要籌這筆學費也是籌得到,但她不想讓母親太辛苦,當然大學後她就可以打工,但她知道那隻是很小的一筆,最多夠她的生活費。

媽媽昨天整晚都在咳嗽,她一直有氣管上的毛病,洗廢塑料的工作實在不適合她,如果自己高中畢業就開始工作,母親就可以不用那麽辛苦。

旁邊有同學推了她一下,她回過神,看到同學笑笑的指指門口,她看過去,是吳征。

兩人坐在校園裏的那棵大樹下,暖風看到丁煜在不遠處的籃球場上打球,光著上半身,一身肌肉糾結,有女生在他停下時跑上去給他遞水擦汗,他接過水喝,女生伸過手去,他微微的避開了。

“暖風,看看這個。”吳征抬了抬眼鏡,將手中的一份東西給她。

暖風看了一眼:“A大的簡介?”A大是市裏最好的大學,也是全國的重點大學,暖風本來想填的第一誌願就是這所大學。

“今年A大有三個獎學金名額,你要不要爭取一下?”

暖風看著紙上A大的照片,道:“怎麽爭取?”老師說過很難。

“你還記得吳奇嗎?他爸爸是A大的校長,我把你的事情跟吳奇提過,我……。”

“吳征,我不需要開後門。”暖風雖然極需要這筆獎學金,但並沒有必要用走後門的方式,雖然老師說獎學金多少有人情的因素。

“不是走後門,就憑我和吳奇怎麽能說動我大伯,況且我大伯也不是容易走後門的人,他看了你模擬考的分數,說你如果因為經濟問題上不了大學挺可惜的,他自己提出來讓你申請獎學金試試。”

“真的?”

“當然是真的,暖風,你不如試試。”吳征站起來還想說什麽,猛然間一個球飛過來,打在他的頭上,將他的眼鏡撞飛。

“吳征?”暖風嚇了一跳,忙替他將眼鏡撿起來,“你沒事吧?”

吳征搖搖頭,看看地上的籃球,然後看到丁煜高大的身影在他們麵前。

丁煜冷著臉,汗自他額頭滴下,彎身撿球,同時把手裏的短袖校服扔給暖風:“替我洗了,到上課時最好能曬幹給我。”說著轉身要走。

“你太過分了!”吳征看不下去,在他身後道。

丁煜回頭,眯起眼。

“你再說一遍試試?”他走上幾步,一副樣打架的樣子。

他最近脾氣很不好,極易生氣,自從符蕾說了那番話後,不僅是暖風母女,連平時一起玩的同學也極少說話,隻顧悶頭打球,似要將心中的怒意通過不停的運動放泄掉,此時吳征這句話無端的就讓他發起火來。

他很想打架。

暖風看丁煜的架勢,人下意識的擋在吳征前麵,他有心髒病,已經有了一次意外,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衣服我會洗好,在上課前給你。”她道。

卻不知這樣的舉動無非是火上加油,丁煜冷笑著,衝身後的吳征道:“像女人一樣的男人,隻會躲在女人身後,孬種!”

“你!”吳征氣得臉都紅了,手下意識的撫住胸口。

暖風有些急,看看吳征的臉色,衝丁煜道:“你夠了沒?”說著轉身想扶吳征離開。

什麽叫我夠了沒?丁煜冷哼一聲,看著暖風看吳征時關切的眼,心裏有一團火就冒出來。

“那個叫吳征的第一自願是哪個學校?”

“他好像說過會填A大。”

“正好啊,暖風,你也不是想填A大,這樣你們又可以一個學校了。”

“媽媽,我還沒想好。”

“我看就A大,那個叫吳征的孩子我上次見過一眼,很有禮貌是個好孩子,到了A大,由他照顧你我也放心。”

“我還要考慮一下。”

……

耳邊是他早上聽到的母女倆的對話,讓他一直心煩意亂到現在。

“很開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徹底擺脫我了,秦暖風?”他幽幽的冒出這句話,帶著說不出的情緒,“不用幾個月,你可以和你這個男朋友在大學裏雙宿雙飛,而我隻能跟著我二叔離開,多好,你們母親徹底解脫了,可喜可賀。”

暖風停了停,回頭看看他,沒有說話,對吳征道:“我們走。”說著扶著他離開。

丁煜沒有動,看著他們,周圍灼熱的天氣幾乎要讓他暴發,他忽然輪起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

暖風最終選了A大,她想賭一下,如果能申請到獎學金。

母親為此做了一頓好的,說要慶祝一下,似乎填了A大就等於進了A大。

丁煜快速的扒的幾口飯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那樣的慶祝,他反感透頂。

沒有開燈,人直接倒在**,聽到外麵母女的對話。

“要到城裏上學了,我得幫你準備些衣服,大學裏可沒有校服了。”是符蕾的聲音。

“以前的衣服還可以穿,不用買,再說,我隻是填了A大,還沒考上呢。”

“一定能考上,世上還有我們暖風考不上的學校嗎?”符蕾輕聲的笑,“對了,倒是那個吳征的,你說能考上嗎?”

“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母親舒心的吸了口氣,“到了大學啊,我就不阻止你們談戀愛了,一個大學裏,一起上學真是太好了。”

“媽,你說什麽,我跟他沒什麽。”

“好,好,不說了。”

……

丁煜猛的坐起,心裏那團火越來越烈,在拚命炙烤著他的心,讓他想衝出去對著暖風大喊:不可以。

不可以什麽?什麽不可以?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從枕頭下翻出上次還是胖子留給他的煙,用桌邊的火柴點著,用力的吸了幾口,然後嗆了一下,死命的咳嗽。

他很少抽煙,因為體育老師說過,抽煙傷肺,這樣人跑動時要比不抽煙的人容易喘,他喜歡籃球,不想讓任何東西影響到他打籃球。

然而此時,卻不要命的抽。

他覺得自己一定中邪了,為什麽會被一個秦暖風搞得團團轉?

當然是喜歡唄。

胖子的話又在耳邊,讓他整人一跳,發現煙已燒到了手指,讓他的手指一陣灼痛。

喜歡!喜歡!

他猛的躺下,覺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那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全是暖風,笑的,怒的,哭泣的。

七月六,高考的前一天,那年是最後一年在七月高考。

很多年後,丁煜想,如果沒有那天的事,他與暖風或許不會走到那種地步

今天是停課複習的最後一天,其實長長的學習生涯不是靠幾天的惡補能夠補回來的,暖風這幾天基本沒怎麽看書,媽媽很忙,晚上又找了一家鍾點工做,所以家務事都是她在幹。

她今天忙著幫丁煜整理東西,他已經開始放暑假,他二叔讓他一起去海南度假,本來要叫上暖風母女的,但符蕾拒絕了,一個是沒有時間,一個是既然本來相處就不愉快,又何必跟過去讓整個假期也變得不愉快?

男孩子其實沒多少東西可以理,無非是幾件換洗的衣服,暖風一樣樣的打包,看到丁煜自己用網袋將籃球裝進去,手上停下來:“球也要帶嗎?”

丁煜沒有理她,把網帶係緊扔到一邊,然後拿起床邊他父親的像片也裝起來。

“丁煜?”暖風看著他,隻是出去度假,為什麽還要帶父親的照片?

“度了假我就不回來了,不是說到高二結束嘛。”丁煜無所謂的應了一聲,將照片放進自己的行李裏。

“不回來了?”暖風怔在那裏,“你沒有提過啊?”

丁煜不再說話,抓過她手裏的袋子,將旁邊雜七雜八的東西裝進去,暖風看著他的動作,愣愣的站在那裏。

確實說過高二結束他就離開的,原以為度了假他會再回來住幾天,等開了學再搬走,是不是有些急?她忽然想起什麽,跑到外麵廳裏。

“你等一下,我去叫媽媽。”媽媽也一定不知道,依丁煜的脾氣,不會說的。

“叫個屁啊,”丁煜狠狠的將手中的東西扔在**,“她什麽時候關心過我的事?”

暖風沒理會,人跑出去,就在小區隔壁的廠裏,十多分鍾的路,畢竟住了近十年,就算彼此心裏有怨氣,走的時候還是要送一下的。

丁煜看她走出去,一屁股坐在**,好一會兒“切”了一聲。

本來連暖風也不想說的,就說是度假,就再也不回來了,卻還是沒有忍住,可能是想看看知道他要走時她的表情,卻隻有意外,僅此而已。

他鬱悶了很久,為什麽她隻是意外?他心裏直覺得不舒服。

指尖碰到了**的一樣東西,他轉頭去看,是一隻木盒子,他眼神閃了閃,坐起身打開那個盒子,並沒有什麽東西,隻有一截頭發,他遲疑了一下,拿在手裏。

那是暖風的頭發,上小學的時候,被他生生的剪了下來。

沒有丟掉嗎?自己什麽時候竟這麽小心的將它存在盒子裏?要不是整理東西他或許已經忘了,他將頭發湊到鼻尖,聞到上麵的香氣,不,沒有忘記,看到那盒子,他就知道裏麵裝了什麽,本是掛在牆上的,但怕染了灰塵,所以裝進了盒子裏,那盒子還是在店裏買的。

可笑!當時到底是什麽心態要把這截頭發藏起來,他隨手一揮,將它扔進旁邊的垃圾簍,然後人站起來。

其實真的沒什麽東西,隻有小小的一個旅行箱,他真的不需要兩母女相送,那隻會讓人覺得尷尬,他拎著旅行箱直接到小區外的路口去,二叔說在那裏等他。

暖風拉著符蕾回來時,丁煜已經走了,屋裏空****的,隻有在整理時留下的幾張廢報紙,被風一吹,在地板上滑了一段。

走了,真的走了。

暖風盯著丁煜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怎麽想,人轉身往外去,她想或許丁煜還沒離開。

身後忽然有母親的哭聲,她怔住,回頭去。

母親抓著一件丁煜平時穿的運動服,邊哭邊低聲的罵:“這個沒良心的,真是白養他了。”

一陣帶著熱氣的風自開著的玻璃窗外吹進來,暖風心裏動了一下,蹲下來抱住母親。

已經傍晚了,車堵在去機場的路上,二叔不停的看著表說早點出來就好了。

丁煜則在車後座玩著二叔剛給他買的手機。

其實學校裏有好些人已經開始用手機了,他自己並不太在意這些東西,所以沒有就沒有,也沒放在心上。

他把胖子這些人的手機號加了進去,也給他們發了消息,然後界麵停在手機自帶的遊戲上,他百無聊賴,一遍遍的玩,最後還是厭了,將手機扔進包裏。

窗外,晚霞滿天,他用有些酸澀的眼睛看著,微微的眯起眼。

被他扔進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是有短信,他愣了愣,拿起。

胖子發來的:要不要把你的號碼告訴暖風啊?

胖子他們都知道他與暖風的關係很僵,但也隻有胖子最實成,竟然發了短信來問。

他直接打了:不要。

手指去按確認鍵,卻猛然停住,看著屏上的字,無論如何也按不下去。

也許以後再也不會見麵了吧。

腦中忽然跳出這句話,而他似乎才意識到這個事實,人一下子慌亂起來。

再也不見麵,像一扇門,將他從父親去世到現在所有與暖風有關的一切全部關在門後,再不看,再不想,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暖風被他氣得發白的臉,午後一頭亂發**著的千秋,她煮的飯菜,她洗過澡後身上的清香,她的淚,她的唇,她的一切,再不見,再不見。

他的手開始發抖,胸口像堵了一塊東西,讓他喘不過氣。

“我要回去。”猛地,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什麽?”二叔回過頭,以為自己聽錯。

“我要回去,馬上。”第二遍,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二叔以為他瘋了,他也覺得自己瘋了。

回到他住了十年的小區,天已經黑了,他狂奔著,完全沒去想回來是為什麽?回來又該怎麽對暖風說,所以奔到門口時他猛然停住,腦中一片空白。

小區裏香障花的清香陣陣飄來,他站住不動,然後隱隱的聽到他熟悉的聲音。

“我求了兩個,這一個給你。”吳征將今天一大早跟母親一起到廟裏求的兩個護身符,拿了一個給暖風。

暖風輕笑著接過:“你來就是給我這個。”

“準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去求,我和我媽一大早去,下午才求到的。”

“沒想到你還信這個,”暖風笑著將護身符接過來,“好,我明天帶著它去考試。”

她笑的像朵綻放的花,吳征看得有些失神,下意識的抬了抬眼鏡:“好了,我回去了。”

暖風本來想讓他到屋裏坐坐,但想想明天還要考試,家裏也確實沒有什麽東西招待他,便沒有說什麽,隻道了聲:“路上小心。”

吳征離開。

暖風看他走遠,然後抬頭看頭頂的天空,今晚有月亮。

“丁煜,應該在飛機上了吧?”她輕輕的說了一句,本來帶笑的臉沉寂下來,微微歎了口氣,進屋去。

門居然開著,媽媽去做鍾點工,不可能這麽早回來啊?

她輕輕的走進去,看到丁煜就在屋裏。

“丁煜?”她有些難以置信,完全搞不懂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丁煜的臉陰沉著,看到暖風手裏鮮紅的護身符,臉色更難看。

還是心裏的那團火,幾乎將他焚成灰燼,他不過剛走,那個男生竟然就直接跑到家裏來,是不是一起約定考上A大後的美好生活?是不是自己狼狽退場,換來的就是普天同應?

不是該恨她的嗎?從父親去世開始,每天每天都該恨她,什麽時候起他竟然對她仁慈起來,現在還傻傻地隨二叔離開,放任她過的愉快。

不走,他不走,所以她也別想走,別想以上大學的名義離開他,隨另一個男生一起。

他不允許,絕不!

他隻是想著,卻聽到暖風的尖叫,然後發現看自己竟然抱住了暖風,他一驚,想放開,然而此時他正在火頭上,心裏總有不甘,再加上天氣炎熱暖風身上隻穿了件T恤,少女美好的曲線在他抱著她時完全感覺到,他竟然鬆不開手。

他是快十六歲的少年,經常運動的身體早已發育成熟,有關性的問題早在現實與夢中想過無數次,何況現在是炎熱的夏天晚上,何況懷中是他在夢中無數次渴求過的身體,他看住暖風驚慌的表情,腦中猛然一熱,然後如同那天在學校長廊裏那樣用力的吻上去。

吻上去,就掉進了萬劫不複。

可能他剛開始隻是想吻一下就放開,但他抵估了自己對暖風的渴望,再加上暖風開始掙紮,對著他的腿用力踢,似乎有催化的作用,怒意與情 欲同時在往上冒,青年人呼之即來的欲 望在他跨間轉眼疼痛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似乎無法控製自己,腦中一個種欲望叫囂著在教他怎麽做,他無法反抗。

而當那疼痛的欲望直接撞進一團溫暖,那撲麵而來的興奮及自內心深處伸起的絕望,讓他在剛進去時便盡數的泄出來,然後腦中一片空白,他跌在身下不斷發抖的柔軟身體上,覺得自己如同跌進了地獄。

他做了什麽?

他不敢起來,不敢看身下人的臉,有熱的**不斷的從他眼裏流下來,然後他聽到自己低低的哭聲,暗啞的,絕望的。

他做了什麽?

其實一切可以避免,他可以不回來,但他回來了,他沒必要發怒,但他發怒了,他不該聽任心裏的欲望行事,他照做了。

他做了什麽?

過了很久,他才有力氣起來,他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然後看著暖風如死了般的臉,他幾乎想直接殺了自己。

耳邊忽然有呼天搶地的一聲尖叫,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到符蕾血紅的眼,然後頭上似乎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一切便失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