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ix 與你成長

元旦節的時候,天空有飄雪,氣溫驟降。

沒有暖氣的南方隻能靠著一身正氣度日,江京雨窩在並不溫暖的被窩裏,一邊用手機繳納了上個月的電費,一邊翻看幾本去年在國際上獲設計獎的書籍。

孟哲冬電話撥過來,江京雨滑到床沿的手機振動了兩下掉在了地毯上。

“喂。”孟哲冬聲音精神,朝氣滿滿,“你現在收拾一下出門來我們學校,我給你介紹個人。”

“誰啊?”江京雨不認為孟哲冬會有什麽大事,“你新交的女朋友我可不願意見啊。”

辦公樓樓頭的窗戶沒關,風聲呼呼吹得像是哨子,孟哲冬沒心沒肺地逗她:“對,就是我交的女朋友,給你長長眼。”

“嘁,這有什麽好看的。”江京雨不以為意,要掛電話。

孟哲冬忙製止她:“一會兒一起吃飯,想吃什麽你決定。”

“行吧。”看在美食的麵子上,江京雨淡淡地應著。

“外邊天冷,多穿點兒,打個車,快點過來,遲了也就印象不好了。”辦公室裏有兩個中年男人相談甚歡地出來,正在禮貌地握手告別,孟哲冬匆匆地提醒完,就掛了電話,朝著走廊中央的兩個中年男人迎過去。

孟哲冬禮貌地問好:“張教授。”

“小孟啊,你來得正好,你之前不是問我關於書籍設計的事情嗎。”張教授笑吟吟地指著旁邊半頭白發的男人給他介紹,“這位是林敬文,從事書籍設計工作三十餘年。”

“林先生好。”

掛斷電話後,江京雨躺在**又翻了兩頁書,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她拿起昨天穿過的脫下來直接搭在電腦椅上的毛衣長褲,漫不經心地往身上套。轉念想起自己這趟是去見孟哲冬的女朋友,在女生麵前總不能被人比下去了。舊衣服重新丟回了椅子上,進衛生間認真洗了個澡,護膚化妝一項不少,頭發吹出型,根根分明。

衣服自然也是挑的最滿意的一件,美豔而又不俗氣,簡約卻很顯氣質。

孟哲冬會交一個什麽樣的女朋友呢?江京雨想了挺久,也沒猜出來。

很大可能是個小女生,他容易駕馭,但又不能不考慮他可能找一個比較成熟的禦姐。她腦袋裏過了一圈孟哲冬生活圈子裏的女性朋友,也沒思索出誰的可能性最大來。

在江京雨的印象裏,孟哲冬就交過一任女朋友,還是她給他介紹的。

別看孟哲冬平日裏對待朋友溫和禮遇,但是在愛情這個事上,他像是缺根筋還沒成熟的小學生。江京雨曾見過有大膽的女生當麵遞情書,孟哲冬笑嘻嘻地接過來,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直接問:“說吧,需要我幫你轉交給誰?”不少表白都被孟哲冬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給婉拒了。

如今,竟然有了女朋友。

江京雨還是挺好奇,兩人是怎麽認識,是誰追的誰。

對著鏡子戴耳環的時候,江京雨看著右耳上的小黑痣,突然心慌地頓了下動作。如果他談了女朋友,那是不是就代表,兩個人之間,就不能夠再像以前那樣吵鬧拌嘴了?

剛才他在電話催她快一點……

以後在她和女朋友之間,他肯定會更偏向於女朋友吧。

心裏酸酸的,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這也是常情。江京雨快速地將兩個耳環扣好,照著鏡子檢查了遍形象,快速出門了。如果隻是孟哲冬一個人,江京雨磨蹭一個小時都能理直氣壯臉不紅心不跳地出現,但多了個女朋友,怎麽著也得給孟哲冬一個麵子,留下個好印象,日後好相處。

一個小時後,江京雨從冷風中來,在孟哲冬的指示下,來到了學校對麵一家在她眼裏最不實惠的咖啡館。

江京雨推門進去,在服務生熱情的問候中搓搓手,挺胸抬頭,四處張望。咖啡廳的操作台在中央,作為貼著牆壁環繞四周,孟哲冬坐的位置,正衝門口,江京雨不費勁就能看到他,不過對麵的人被操作台的邊角擋住了,看不見人。

孟哲冬似乎心情不錯,衝江京雨招手時,不耽誤滿臉笑容地和對麵的人聊天。

也不知道在聊什麽,孟哲冬嘴角都快揚到蘋果肌了。

她朝著那方向纖纖細步地走過去,正琢磨著打招呼的開場白。

“你好……”隨著她接近,對麵的人漸漸顯露出來。

男的?

還是上了年紀的男人,頭發半白。

江京雨一臉狐疑地看看孟哲冬,後者起身,將她往自己跟前拽拽,主動介紹:“林先生,這是我剛才提到的江京雨。江江,這是林敬文先生。”

林敬文?

江京雨眨眨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看孟哲冬。在孟哲冬坦然而自信的笑容裏,她緩緩將目光投向對麵一身中山裝的男人,畢恭畢敬的語氣裏滿滿的尊重:“你好,林先生。”

林敬文和善的表情下,不怒自威:“聽小孟說,你想做書籍設計這一塊的研究,坐下聊聊?”

“好。”江京雨受寵若驚地忙點頭。

在前輩麵前,江京雨小心翼翼地說著自己微不足道的見解,緊張得掌心都在冒汗。

孟哲冬坐在旁邊,倒是一臉坦然。

想要將自己對這一塊的所思所想全部說出來,卻又害怕某些幼稚不成熟的思想會讓行內人笑話。等江京雨將自己的主要觀點陳述完的時候,隻覺得口幹舌燥,緊張與惶恐倒是小了很多。

在她一臉期待中,林敬文輕輕地點了下頭,不誇不貶,隻說:“其實書籍設計,說簡單也很簡單,說複雜也複雜,就像寫書,需要的是靈感。我月底在沙市會有一場書籍展,剛才已經給了小孟邀請函,有興趣的話,你們可以去看看。”

江京雨愣了愣,後悔自己一番說辭不夠精彩。

孟哲冬察覺到江京雨失落的情緒,輕輕撞了下她的手臂,提醒:“票在我這兒,周末一起去。”

“謝謝。”

林敬文趕時間,所以先走了。江京雨笑吟吟地目送著他離開,一扭頭,結實的巴掌拍到了孟哲冬的肩膀上,憤憤道:“你怎麽不早提醒我是林敬文啊!我好歹不磨蹭化妝早點到啊。”

在公共場合,江京雨聲音壓得很低,那巴掌拍的音量都比嗓音大。

孟哲冬誇張地捂著胸口,作勢往後倒:“我沒和你說嗎?說了吧,讓你快點過來。”

“我……”孟哲冬好像是真的提醒過她,江京雨沒理,“你剛才不是說讓我見見女朋友嗎,女朋友在哪裏?”

“逗你玩的,我整天忙論文像條狗似的,哪有空交女朋友啊。”

江京雨嗤笑:“小夥子,不太行啊。異性相吸,種族繁衍,是本能。”

“我的本能是趨利避害。”孟哲冬舉著兩張請柬在她臉前晃了晃,“想去看嗎,想去的話就對我好點兒。”

江京雨伸手要去搶:“反正也沒誰對這個展感興趣,我看你不給我給誰。”

孟哲冬笑了笑:“誰說沒人感興趣的,我擱網上賣,還能有個不錯的價錢,這可是內部票哎。”

“小人得誌,你這樣做,被林先生知道了,直接拉進黑名單,動作太髒了。”江京雨翻了個白眼,想起來問,“你還沒告訴我你什麽時候認識林敬文的,他可是藝術界的翹楚。”

“藝術界,嘖嘖。”孟哲冬嘲笑她的工夫,她瞅準時機抓住他的手腕將請柬奪了下來。

燙金色的卡紙,上下翻疊,邀請的內容印在中央。

“要不屬於什麽?”書籍設計與內容創作是完全兩個領域,而江京雨作為一個既不擅長設計也不擅長創作的過路人,想要深層次涉獵,確實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去走。

從編輯,跨越到書籍設計師。需要學習與吸收的知識,並不是短時間內或是靠後天就能夠完成的。

前路漫漫,任重道遠。

江京雨隻能努力,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好。她仔細將請柬收好,鄭重道:“我,得努力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在周末的書籍展上,江京雨切實地體驗了一遍。

孟哲冬自以為熟稔地在張教授的辦公室門口遇到了林敬文,獲得了見麵的機會並且有幸拿到書籍展的邀請函。

周末,兩人如約出現。

當一件設計被無限放大,從細微處便能夠看出它的精致——這是江京雨進入書展後最大的感受。太震撼了,陳列台上擺著樣書,牆壁上屏幕360度無死角地展示著它的每一個細節。

江京雨漸漸感受到了壓力,她信誓旦旦地說:“有一天,我也一定能做出一本書,擺在這裏。”

“誰說的。”在江京雨扭頭瞪了孟哲冬一眼後,他神色淡然地將手裏拿著的一本樣書放回到書架上,將話說完,“誰說你隻能做一本,你一定可以做出來很多本。”

江京雨滿意:“這還差不多。”

孟哲冬以為自己足夠了解江京雨,從小到大,她的微表情、小情緒代表著是喜悅還是厭惡,他都一清二楚,不管她做什麽決定,他總是無條件並且盡最大可能地去支持她幫助她。

但在這件事情上,孟哲冬低估了江京雨的決心與毅力。

自打從書展回來後,江京雨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天睡夠五個小時,其他時間全都在學習,做各種各樣的功課,接觸各種各樣的設計方麵的知識。用江京雨的話說就是:“我不是科班生,好在我現在年紀不大,學習能力還行,那就從頭來唄,就當是又讀了一次大學。”

看著江京雨的狀態,孟哲冬十分不放心。正巧他們辯論隊過五關斬六將,獲得了去北京參加比賽的資格,借著這個機會,孟哲冬說服江京雨一起去散心。

機場,辯論隊的幾個男生見到江京雨和孟哲冬從車上下來,紛紛打招呼。

江京雨落落大方地說笑:“你們不要嫌我跟著麻煩啊,我這次可是算你們辯論隊的經紀人,你們這幾天的安排啊行程啊,我都負責。”

曹建壽配合地問:“能申請比賽完了留幾天旅遊嗎?”

“必需的,打卡地點我都計劃好了!”江京雨一揮手。

王顯也問:“那能申請睡單間嗎?他們打呼嚕太嚴重了,影響比賽。”

“你自己刷卡就能。”

謝林也跟著演:“那我們的消費有人給報銷嗎?”

江京雨嗤笑,指了指冤大頭孟哲冬:“最後把發票都給他,管不管報就不一定了。”

“別在這兒站著了,擋道。”孟哲冬拖著行李箱招招手示意眾人跟上,“你們就聽江京雨胡咧咧吧,她這個活生生的路癡,等到了北京出了機場估計就找不到東西南北了,還領隊呢。”

“嘖!”江京雨咂舌,“瞧不起誰啊。”

等上了飛機,在空中飛行,孟哲冬又拿方向感這件事情來取笑她:“你說我們現在是朝哪個方向飛?”

江京雨下意識地往雲層看看:“這不早不晚的,也沒個太陽判斷,誰知道朝哪兒飛。”

“我知道。”孟哲冬**裸地冷笑著嘲笑她,“北京在沙市的北邊,所以現在飛機正往北方飛。”

江京雨抖抖肩膀:“哎,好冷。”

坐他們後排的曹建壽耳朵尖,聽到了這句話,跟著附和:“謝林你外套不穿給我蓋一下,空調有點冷,睡覺估計會感冒。”

謝林將外套甩他身上,吐槽:“凍不死你,我的衣服你蓋著別穿,撐鬆了我還怎麽穿。”

到北京時一點多,一夥人浩浩****地拖著行李箱去找地方填肚子,然後才去了酒店放行李。

晚上幾個男生商量著要出去看看北京的夜景,江京雨揉著發酸的腳踝:“我就不去了,穿了一天高跟鞋,感覺腳要斷掉了。”

孟哲冬沒逼她:“那你休息吧,有什麽需要給我打電話。”

“好。”江京雨應聲。

孟哲冬關門前,看著她開了電腦,心裏還惦記著學習,默不作聲地關了門,沒有多話。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地往走廊盡頭走,孟哲冬和他們說:“明天比賽完,我就不和你們一起了。”

“你要去哪兒?”謝林問。

“有點私事,我和江江去見一個人。”

他們要見的那個人,是林敬文。

輾轉通過教授,孟哲冬再次聯係上了林敬文,並且約了這次見麵的機會,不過這些江京雨都不知道。這段時間,看著江京雨緊繃高壓的狀態,孟哲冬感覺到心疼與難受,恨自己幫不上忙,又恨自己沒有那通天的本事,所以準備了這個小小的驚喜。

第二天與林敬文見麵,是在傍晚。晚飯時分,江京雨受寵若驚地與林敬文夫婦在家中同桌吃飯,並且有了一次來北京學習的機會。聽到這個消息,江京雨恨不得不回沙市,現在就留在北京,林敬文卻建議,考慮到公司工作安排,時間定在了年後。

有了目標與希望,就會覺著特別滿足,對清晨的陽光充滿期待。

家家戶戶貼起對聯掛起紅燈籠張羅著春節,濃濃的節日氣氛遍布大街小巷,一些爛熟於耳的流行歌曲又一年反複循環。

江爸江媽因為工作的原因留在實驗室沒有回家,江京雨年夜飯是在孟家吃的。這並不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從很小的時候起,江京雨便被送到孟家。

有時候江京雨就在想,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將爸媽的長相給忘記了。

與父母通電話,來去兩句春節快樂以及俗套的問候後,父母便以實驗室離不開人為理由匆匆地將電話掛斷了。

江京雨站在窗邊,對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愣了好久,說服自己這一通電話確實存在。

玻璃窗外墨藍色的天幕上,星光點點,月光時而清涼時而被遮擋。她看向外麵的視線有些出神,孟哲冬站在她旁邊同她說了好幾句話,她都沒有聽到。

“喂!想什麽呢?”孟哲冬拍了她肩膀一下。

江京雨抖了下,勉強扯嘴角笑:“好多年沒有看過煙花了。”

“想看嗎?”

她淡淡地應聲:“嗯。”

“那吃完晚飯,帶你去放煙花。”孟哲冬難得溫柔。

一桌子的飯菜,豐盛而又可口。吃飯前習慣性地拍了張照片,大家發朋友圈用,然後說了幾句祝福詞便拿起筷子開動。江京雨食不知味地吃了眼前的菜,孟阿姨熱情地給她夾著魚肉:“江江,剛剛和你爸媽通過電話了吧。”

“謝謝阿姨,通過了。”

“你也不要怪他們,他們也不隻是春節忙,一年到頭都忙。”孟母說,“你和小冬一起長大,就像親兄妹似的,在這裏就和自己家一個樣兒,你想吃什麽就自己夾,不用客氣。”

江京雨點頭應著。

孟哲冬看出來她今天興致不太高,與父母通過電話後情緒更加糟糕,不難猜出是因為什麽。

孟哲冬眼疾手快地將自家母親夾到江京雨碗裏的雞翅搶過來,笑嗬嗬地解釋:“媽,你放心吧,她才不會客氣呢。”

“那是我給江江夾的,想吃你自己從盤子夾。”孟母厲聲教訓完孟哲冬,轉頭又給江京雨夾了一個,“江江,吃這個。”

“阿姨,我自己夾。”

孟父從廚房端了湯出來,特意繞了半個桌子放到江京雨的手邊:“江江,你最喜歡喝的蛋花湯,你爸交代我做的。”

“謝謝叔叔。”

孟哲冬看了眼湯碗,撇嘴:“爸媽,你們真偏心,搞得江江像是親生的,我撿來的似的。”

“給給給,這盤肉挪你這邊。”孟母無奈地覷了眼爭風吃醋的兒子,將老公跟前的一盆肉端給他。

孟父在一旁佯裝失落,捏著嗓子跟風哭訴:“你也偏心。”

“就偏了!”孟母理直氣壯,“年底體檢都三高了,還吃。”

“哭唧唧。”孟父癟嘴賣萌。

孟哲冬在一旁實在是笑得肚子疼,主動夾了一塊肉擱在他盤子裏:“哎喲喂,爸,我要被你笑死了,給你一塊肉,可憐可憐你。”

一塊特別小的小肉丁。

孟哲冬鄭重其事道:“快點吃,免得我媽搶你的肉。”

孟父配合地夾起來,在孟母怒視的眼神下,吃進嘴裏後,忌憚地吐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擺擺手,懂事道:“我都‘三高’了,不能吃不能吃。”

孟母見狀,滿意地嘀咕:“這還差不多。”

一桌的氣氛被調動起來,孟哲冬連續講了幾個笑話,逗得江京雨漸漸放鬆下來。從小到大的生活狀態就是這個樣子,沒有希望,也沒有失望,所以她應該學著適應並且習慣才對。

孟哲冬坐在她旁邊,和她低聲咬耳朵:“快點吃,一會兒我們去放煙花。”

“去哪兒放?”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年夜飯,大魚大肉的油膩,江京雨吃了兩口覺著沒什麽胃口:“你買了煙花?”

孟哲冬說:“早就買了。”

江京雨確實沒有吃飯的心思,所以注意力都放在煙花上:“買了多少?”

“夠我們兩個人放的。”

江京雨應了聲,吃了兩口菜,又轉過頭:“買的什麽樣的?”

“嘖。”孟哲冬哭笑不得,“要不我們現在去吧。”

“行啊!”江京雨立馬放下筷子,作勢就要起來。

孟哲冬無奈地跟上她:“爸媽,我倆吃飽了,出去走走。”

“叔叔阿姨,你們慢慢吃,今天的菜很好吃。”

孟母狐疑地看他們:“這就飽了啊,也沒見你們吃多少東西啊。”

兩人齊聲應和:“飽了飽了。”

還要說什麽,就目送著兩人一溜煙穿上外套換好了鞋子開門出去。孟父通情達理地解釋:“剛才沒聽他倆小聲說嘛,要去放煙花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就不要管他們了,我們吃我們吃。”

孟母目光尖銳地將孟父私藏在碗底的五花肉夾出來,責備:“還說孩子呢,我看你還不如孩子懂事呢。”

“不能吃肉不能吃肉。”孟父委屈地念經,“我吃菜我吃菜。”

過了會兒,孟母想起來問:“老孟,你說,這倆孩子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不太……像吧。”

“到底是像還是不像啊。”孟母白了他一眼,“我覺得挺好的。”

孟父跟著笑:“我也覺得挺好。”

剛從室內出來,江京雨就打了個噴嚏。

孟哲冬拽了下她外套的帽子,給她戴好,順手在她頭頂按了按:“讓你穿那件厚的。”

江京雨抓著孟哲冬的手從腦袋上拉下來,還沒等說話,隻聽孟哲冬也跟著打了個噴嚏。江京雨幸災樂禍地笑:“哼,還說我呢。”

孟哲冬不服氣:“一定是有人在想我。”

“你可拉倒吧。”江京雨搞笑的口音脫口而出,“我打個噴嚏就是感冒,你打個噴嚏就是有人想你,你臉皮真的厚,你怎麽不說有人在說你壞話呢。”

“我這麽好,誰會說我壞話。”

江京雨不留情麵地拆穿:“你哪裏好了?”

“我哪裏都好啊。”孟哲冬耍寶似的晃晃胳膊,“我這裏有煙花哦,你說我好不好?”

江京雨瞧著他一副“你不說我好我就不給你放煙花”的架勢,能屈能伸地主動退步:“好,”她加重語氣強調,“你特別好!”

原本江京雨還在琢磨孟哲冬找的放煙花的地方在哪裏,等看到他遞過來的一大兜仙女棒瞬間就不琢磨了,仙女棒,在室內也能點燃。孟哲冬折回屋裏,取了條自己的圍巾出來給江京雨繞在脖子上,江京雨被他貼心的舉動突然就暖到了,鼻子一酸,要說謝謝。

誰知孟哲冬在給她圍好圍巾後,強迫症地將圍巾兩端扯得一樣齊,然後滿意地拽著圍巾的兩端,像是牽小狗似的,拉著江京雨往前走。

那句到喉嚨口的“謝謝”,硬生生地被江京雨憋回去。

孟家是一幢獨立的別墅,兩層,因為設計的緣故,屋頂有一塊平坦的露台,牆邊有台階可以爬上去。孟哲冬選的放煙花的地方就是樓頂的露台,緊挨著斜斜的閣樓頂。

夏天的話,露台會被布置上沙發綠植桌幾,夜晚會上來乘涼。冬天這些東西都被撤下去,角落的幾盆花也畏寒枯敗。

孟哲冬拒絕江京雨的幫忙,獨自在露台上走來走去,隻見他擺弄著一塊塊的磚頭固定著仙女棒。漆黑的夜色下,江京雨站在不遠處,歪著腦袋在打量他擺的形狀是什麽。

“我開手電筒幫你照著點兒吧。”

“不用,已經可以了。”孟哲冬將最後一根仙女棒插好。

“小說裏男生準備驚喜,不都是偷偷的,現場弄好了才將女生領了去,你倒好,當著女生的麵現擺,少了一些美感。”

“有美感的是故事,生活要的是真實。”孟哲冬文縐縐,“再說了,不讓你看著點兒,你怎麽知道這個東西擺起來有多不容易啊。”

“我看著挺容易的啊。”

“哪裏容易。”孟哲冬邀功似的搓搓手,“大冷天的,要凍死了。做了什麽就要說出來,這樣才有做的意義啊。”他拿著打火機半蹲在地上,弓著腰扭頭示意,“我點了。”

“點吧。”江京雨縮了下脖子,將圍巾掖嚴實些,也不知道孟哲冬是怎麽擺的,像是塔羅牌似的,點燃了一個,相鄰的接連燃起來,像是在用筆寫字,筆畫流暢地往下走,“你這是寫了個什麽字?”她的目光隨著燃燒的火焰移動,“又……”

在火焰停止完前,孟哲冬又點燃了右邊那個字的左上方。

江京雨被孟哲冬這故意賣關子的樣子弄得想笑,側側頭,見他正一臉得意地站在旁邊,甩著火機玩。察覺到她的目光,他頭也不回地說:“別看我啊,看字。”

另一半很快點燃完成,是個“欠”字。

“歡啊。”江京雨笑。

孟哲冬挑眉:“歡樂的歡。”

江京雨盯著燃燒的火光,抿唇。隻聽孟哲冬語氣突然正經:“希望你能夠天天開心,人生嘛,不就是關關難過關關過,誰能十全十美啊,有希望肯定就會有失望。”

“我知道。”江京雨淡淡地應著。

孟哲冬又說:“你不開心了也不用假裝,我家就是你家,在自己家裏就要放鬆。可能是老天爺看到,你沒有享受到完整的親情,所以特意讓我守護在你的身邊陪伴你、保護你。你看,你也不差嘛!”

突然的煽情,讓兩人都有些沉默。

江京雨淺笑著扭頭看孟哲冬,孟哲冬被看得心虛,故作輕鬆地指著地上的仙女棒嘚瑟炫耀:“我厲不厲害!一次成功,沒有垮台。”

江京雨捧場:“厲害。”

被誇的孟哲冬一臉遺憾地惋惜:“本來是打算擺個英文的,起始點太多了,麻煩。寫兩個字開心吧,也不太好燃。想了半天,就這個還比較應景。”

江京雨還在想應什麽景呢,就聽他又問:“怎麽樣,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這是在安慰她啊。

江京雨受寵若驚:“謝謝,開心了很多。”

兩人站在風中,身形蕭瑟,說了幾句話的工夫,仙女棒就已經燒完了。

孟哲冬凍得鼻子通紅,晃了晃肩膀,說:“下去吧,凍死了。”

“走吧。”江京雨難得沒有懟他,從台階上下去時,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露天的地麵,一片漆黑,但在她心裏,那片光仍然在。

“回味呢。”孟哲冬嘲她。

江京雨不甘示弱:“我在想,你為什麽不用連筆字,這樣點起來更容易。”

“等會兒你回去給我寫寫看,‘歡’要怎麽連才好看。”孟哲冬吐槽,“你以為我沒試過?”

回到室內,江京雨如約給他寫了個連筆字的“歡”,然後一本正經地給他講:“自己笨就承認吧,你看如果這個,這個‘又’的最後一筆,和這個碰到……”

她認真在演示,孟哲冬心裏叫苦:“行了行了,你別講了,我承認你聰明了。”

年初五,孟父孟母回了學校。

江京雨和孟哲冬打打鬧鬧,心血**去了趟哈爾濱看雪。

在家裏過完正月十五,孟哲冬準備開學,江京雨準備去北京。

正月十六一早,孟哲冬送江京雨去機場,臨分別時,張開胳膊衝她示意:“抱抱。”

“不就小半年嘛,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江京雨忙著檢查證件和登機牌有沒有收好,沒有看到孟哲冬嘟著嘴失落的表情。

他嘀咕:“白浪費我送你的感情了。”

都在包裏沒亂放地方。江京雨無奈地笑,伸手抓了下孟哲冬的前衣襟,把人往跟前拽了下,伸手環住他:“孟哲冬大朋友,姐姐不在身邊的時候,要照顧好自己啊,乖乖吃飯,乖乖睡覺,乖乖學習。”

江京雨很快撒手,最後補充:“不要亂花錢。”

“知道。”孟哲冬回味著胸膛的溫度以及發絲間淡淡的洗發露味道,“一個人在外麵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隔著近兩千公裏呢,打電話給你飛過去也得兩三個小時。”

孟哲冬正經地說:“我和北京的朋友說了,到時候你們找時間碰個麵,有問題找他。”

“放心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孟哲冬看看登機時間,又看看當下時間,皺眉:“不早不晚的,正好跨了中午飯,飛機餐肯定不好吃,一會兒下飛機,先去吃點兒東西,平時忙的時候也一樣,別餓著肚子。”

“知道了,怎麽和老媽子似的。我媽知道我要去北京,也沒叮囑我這麽多。”

孟哲冬說:“你爸媽從小就沒怎麽管你好嘛。”

一句話戳到江京雨的傷心事,看著她漸漸變化的臉色,孟哲冬故意岔開話題:“我從小又當哥又當爹,給你操的心還少嗎!”

“是,你最厲害。”江京雨衝他擺擺手,“不說了,我過安檢。”

“拜拜。”

飛機在首都機場落地時,下午兩點鍾。

江京雨取了行李從出站口出來,遠遠就看到一張白色紙牌上,用紅綠兩個顏色塗出來的大大的三個字“江京雨”。舉牌子的高個子裹著件黑色到腳踝的羽絨服,腦袋上嚴嚴實實地圍著帽子毛巾,隻露兩個眼睛在外麵。

江京雨四處望望,懷疑這個裹成粽子似的人是否是真正的接機人。

江京雨猶豫著在他跟前逛了三趟,終於衝那雙帽簷與口罩中央的眼睛招招手。

那人動了下,指指白板上的名字,又看看江京雨。

“你好。”

那人扒拉下口罩,勉強讓自己放鬆些,聲音悶悶地穿出來,是個男聲:“你好。”

坐到車上,對方才一層層地將身上的全副武裝去除,是個俊俏的男人。

“抱歉,北京的天太冷了,呼出的熱氣瞬間能化水,讓你見笑了。”帽子、圍巾、口罩、羽絨服全部扔到後座上,男人彬彬有禮地衝江京雨笑了下,伸出手自我介紹,“你好,我姓靳,叫靳鉤沉。”

“你好,靳先生。”江京雨被他形容得覺得隻穿了條薄打底的雙腿有些冷。

靳鉤沉自來熟,兩三句簡單地了解後說話口吻便變成了老朋友,倒顯得江京雨有些生分了。

“北方人性子直,你處處就知道了。你這個點坐飛機來,還沒吃飯吧,我先帶你去吃點兒東西,然後送你去酒店,下午你簡單收拾一下,我帶你去公司參觀一下。”

江京雨禮貌地麵帶微笑:“不用麻煩你了,你告訴我酒店和公司的地址,我吃完飯自己過去就可以了。辛苦你來接機,已經不好意思了。”

“哪有那麽多不好意思,你和我甭客氣。”靳鉤沉打著方向盤熱情地活躍氣氛,普通話中混著濃濃的北京腔,“再說了,接待你,也是我這段時間的工作,你不想我被扣薪水的話,就讓我照行程走吧。”

江京雨開了機,給孟哲冬發消息報平安,那邊電話直接打過來。

“喂。”她開口。

“飛機有點晚點啊。”

江京雨:“已經在去吃飯的路上了。”

孟哲冬繼續發揮老媽子的特質:“搭的出租車嗎,上車前記得拍一下車牌號發給我。”

江京雨無奈道:“公司有同事過來接,你不用擔心。”

孟哲冬八卦道:“男同事還是女同事啊?”

江京雨說:“男的。”

孟哲冬又問:“帥嗎?”

江京雨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說:“帥,比你帥多了。”

孟哲冬因為自尊心受傷陷入短暫的沉默,緊跟著便正經地說:“一般長得很帥的都花心,你最好離他遠點兒……”

還沒等孟哲冬說完,江京雨就不耐煩地打斷他:“行了,我就是給你報個平安,掛了。等晚上再聯係。”

如果不是礙於旁邊有人,江京雨肯定已經不服氣地和孟哲冬懟起來了。

靳鉤沉見她掛電話,輕鬆道:“離家這麽遠工作,男朋友嘮叨一點也是正常。”

江京雨不好意思地衝靳鉤沉笑了笑,默認。有時候出門在外,孟哲冬還是有點用處的,擋去一些不必要的桃花,反正人在千裏之外,對北京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

兩人吃過飯,靳鉤沉送江京雨回酒店放行李,臨下車前,拿出手機互相掃微信:“這邊不讓停車,我在旁邊兜一圈,一會兒你下來,給我發消息。”

江京雨應著,狐疑地看著二維碼掃出來的結果,嘴角抽了抽。

靳鉤沉察覺出她的異常,不解的視線掃過來。

江京雨悻悻地將手機屏幕抬高些,給他看,苦笑:“已經是好友關係了。”

“是嗎?”靳鉤沉一臉茫然,在江京雨的手機上點了兩下,給自己發過來個句號。

江京雨看屏幕中彈出來的消息,備注是“女英雄”。

當初在知乎上的通宵大戰,兩個人已經打過交道了。反應過來的江京雨嗤笑:“好巧。”

“是挺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