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four 辯論賽與奇葩說

孟哲冬坐在正方二辯的座位上,下意識朝觀眾席看了眼。江京雨坐的位置靠前,簡簡單單一條碎花長裙便讓四周的人與物全都黯然失色。孟哲冬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在度假村被黎落一語中的地看穿後,心思像是得到認同以及肯定似的越發不受控製。

同伴喊了他兩聲,又拐了他胳膊一下孟哲冬才回神,朋友在向他確認這次他們的陳述內容。

今天辯論的題目是“紙質書是否應該被電子書替代”,孟哲冬所在的正方抽到的題目是“應該被替代”——雖然這與孟哲冬本人的意願有所違背,但辯論賽嘛,就算是不讚成的觀點,也必須用自己巧舌如簧的三寸不爛之舌辯論出個花來。

江京雨坐在觀眾席裏,捏著手機和黎落發消息。自打自己辭職後,黎落整天像是閑著沒事做似的,三天兩頭給她介紹工作,就差殺過來像送孩子上幼兒園似的親自領她去麵試了。

未免這樣的情況發生,江京雨正在想合適的說辭打消黎落幫自己找工作的念頭。

正如孟哲冬的印象,江京雨屬於一刻鍾都不能夠閑下來的,她喜歡忙碌,喜歡工作,尤其是在自己熱愛的工作上,她可以奉獻無盡的熱情與時間。這次辭職後,如果她願意,她不難找到其他的工作。但她心裏怪怪的,不想這樣工作了。

聽完江京雨類似敷衍的解釋後,黎落直截了當地問她:“那你想怎麽工作?”

怎樣工作?

如果江京雨知道答案,她就不會苦惱了。

辯論台上,正反方陳述完各方的辯題後,辯論賽便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孟哲冬穿著黑色正裝打領帶,英俊的容顏配上挺拔的外形,吸引了大半觀眾席的目光。

“電子紙開啟閱讀新時代,而電子書已經成為閱讀潮流,這是一種趨勢。相較於紙質媒體,電子紙已經能夠做出接近傳統紙張的厚度、外觀,並且也具備傳統紙張高亮度、高分辨率的特性,但是電子紙還具有傳統紙張不具備的優點,比如隨意存取、便於檢索、儲備大量閱讀材料……隨著社會的發展,紙質書的未來基本就是當前或者還不如當前形勢的發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讓電子書有無窮的潛力得以普及。

“中國曆史上人類文字的載體有過幾次變革,從最初的甲骨金屬,到竹簡木牘絲帛,最後是紙。而古印度的貝葉、古埃及的莎草紙、古巴比倫的泥板、歐洲的牛皮羊皮,這些文字的承載體遠不如中國的人造紙,所以全世界的文字載體都變成了紙質。而紙質書會被更好的文字載體取代,很正常,隻是時間問題……”

聽著台上侃侃而談的陳述,江京雨擰眉深思,紙質書真的應該被電子書取代嗎?

她想起自己初中時,放學後溜去學校對街的漫畫屋,一坐就到天黑,直到孟哲冬背著書包來找她回家。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常年不在家更沒有空照顧她,她就被寄托在孟哲冬家,跟著孟叔叔學釣魚,跟著孟爺爺學書法,吃孟奶奶烤的小蛋糕,聽孟阿姨講睡前故事。漫畫書言情小說占據了她的初中,等到高中,開始讀國內外的名著,大學填誌願時,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圖書出版,再後來畢業找工作,她也是朝著這方麵努力。

書籍,占據了她的青春。

有很多初中看過的書,江京雨想要回頭重溫,卻很難再找到對應的書籍。範圍大目標小不好找,漫畫屋搬過幾次地址最終倒閉關門了。

如果是電子書的話,方便攜帶又節約資源,但是那種翻閱紙質書的厚重感與儀式感是電子書不能夠體驗到的。

江京雨之前在書店看過一本介紹雪茄的科普書籍,翻開書籍,撲麵而來一股清淡的煙草味道,那種舒適順暢的翻閱體驗,是便捷的電子書不能夠賦予的。

反方的學生開始陳述看法:“我不否認紙質書的地位會被削弱,但是它絕對不會被取代。書本獨特的互動式閱讀、藝術感染力,不僅是知識的吸納,更是閱讀情趣的吸收。供普通人閱讀的流行一時的周期短、見效快、收益高的暢銷書適合做成電子書銷售,而專業一點的具有文化底蘊需要圖文、質感、設計的書籍肯定不能被取代。

“在2015年,占據全球電子書閱讀設備與電子書籍大半市場的亞馬遜,也成立了自己的實體書店,國內以先鋒書店、成品書店等為代表的一批實體書店,也正憑借著文藝的特質被群眾喜愛,以更貼近生活的定位發展起來。由此可見,電子閱讀與紙質閱讀是勢均力敵的,都是為了吸引客戶,讓客戶形成閱讀習慣。

“不同的環境下,用戶自我選擇合適的閱讀載體與終端,紙質書與電子書同行,才是主流。沒有誰一定要取代誰,沒有誰高貴誰低賤之分。”

“好!”台上說到激動人心處,觀眾席間不合時宜地爆出喝彩,緊跟著是綿延不斷的掌聲。

對,就是這樣。

紙質書的存在,是不應該被取代的。

我們不應該因為一個行業的不景氣,就定義它沒有意義,需要被吞並。

應該做的,是從本源找問題,書賣得不好,應該怪書籍做得不夠吸引人。

江京雨在做市場調研時,在書店問過一些購買者,有人會根據內容判斷自己是否會購買,而有很多人會因為一本書的封麵或者設計購買。電子書與紙質書相較,內容上可以做到一模一樣,但是設計呢,觸覺、味覺、聽覺等等一係列感受,僅僅通過電子書是絕對不能夠替代的。紙質書的作用,不僅僅是束之高閣當作書架的裝飾作用,還應該是一種自我放鬆的物品。

電子書一定做不到。

各有優勢,勢均力敵。這是兩者的現狀。

一番酣暢淋漓的較量後,辯論賽的結果是正方勝。

江京雨對這個結果十分不滿意,所以對於耀武揚威了一路的孟哲冬十分不待見。

孟哲冬重複強調:“我就是戰國的蘇秦,三國時期舌戰群儒的諸葛孔明,擱在唐朝簡直就是魏征啊!”

“哥!”江京雨誇張地衝他鞠了個躬,翻了個白眼,“你再大點兒聲再多說幾遍,估計我遠在北京的二舅姥爺都知道了,要不要我幫你買個大喇叭助助力啊?”

“不用不用。”孟哲冬擺手,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雖說我也不讚成紙質書能夠被電子書取代,但是我硬生生憑借著自己巧舌如簧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出了花,贏下了辯論賽。”

江京雨快走兩步,裝作不認識這個人。

迎麵走來幾個同學,看著孟哲冬竊竊私語,臉上做花癡狀。孟哲冬立馬戲精上身,方才癲**風的形象收了收,雙手往口袋裏一抄,挺胸抬頭,甩下頭發,就差在校園林蔭道上踢正步。

“差不多得了。”江京雨覷向跟過來的“翩翩紳士”孟哲冬,咂舌,“有一天我一定將你的真麵目公布於眾,讓那些被你外表蒙騙的小姑娘好好瞧一瞧,你是個什麽熊樣兒。”

“哥哥我天生麗質,天資傲人,人樣兒!”

“我‘嗬嗬’了。”江京雨說,“也就是今天站在反方辯論席上的不是我,否則這場辯論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孟哲冬撇嘴:“厲害厲害,我有禮貌,懂得憐香惜玉,讓你贏。”

江京雨哼氣:“我用你讓?”

“我不讓了,你請我吃飯吧。”

“不請。”江京雨真的是服了孟哲冬這個厚臉皮了,為了避免站在他身邊,接受更多小姑娘敵意的注視,她快走了兩步,遠離他。

孟哲冬死皮賴臉地追上來,操著一口抖音上學來的腔調:“小姐姐,小姐姐,我有個東西要給你,你要嗎?”

江京雨深諳其道,果斷地搖頭:“不要。”

“看看嘛。”孟哲冬撒嬌。

江京雨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在暗處打開手機,摸索著點開攝像頭。

孟哲冬不察,繼續追問:“小姐姐,你伸出手來,給你個東西?”

江京雨配合:“什麽?”

孟哲冬笑著,迅速地摳了下鼻孔,然後手指往她的手心一戳:“哈哈哈,鼻屎,你要嗎?”

“孟哲冬!你想死嗎!”

江京雨追著孟哲冬跑,寬敞的林蔭大道上,風一般前後追逐。

陽光不燥,微風正好,男生身高腿長,女生窈窕婀娜,一深一淡的兩道影子穿梭在茂密綠蔭下,聲音朗朗、笑顏動人。

孟哲冬突然放慢了步子,往後退幾步,站在灌木叢裏。江京雨踩著一雙細高跟,再駕輕就熟健步如飛也不如運動鞋來得快,她氣喘籲籲地停在孟哲冬旁邊,胳膊搭在他勁瘦的肩膀上,弓著背喘氣。

“跑這麽快,趕著投胎——”

“噓——”江京雨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孟哲冬打斷。

江京雨正嘟囔著“怎麽了”,就被孟哲冬按著後腦勺往灌木叢上一推。

我去,暗算。江京雨氣得差點要爆粗口,就聽見孟哲冬沉聲示意她:“別出聲。”

順著孟哲冬指的方向,江京雨看到站在樹旁的兩個人。

背靠著樹的男生個頭瘦瘦高高,梳著個大背頭,皮膚黢黑,怎麽看怎麽覺著眼熟。

“這個不是你辯論賽反方的二辯嗎?”贏得全場喝彩的那個。

江京雨又問:“他對麵那個胖子,是坐你旁邊的那個辯手吧。”

“嗯。”孟哲冬淡淡地應著。

枝葉交錯的灌木叢中央有個小洞,孟哲冬與江京雨在這邊將另一側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兩個人的對話也一絲不落地被聽到。

“一場小比賽而已,還整這個,有意思嗎?”

反方二辯是被訓的一方,嘴裏嚼著個口香糖,不知悔改:“你們贏了,不好嗎?”

“贏不贏得了,我難道沒信心嗎,用你去評委麵前作妖。”

“嗬!”高個子冷哼一聲,不滿狀。

對方淡淡地歎氣:“小坤,我知道你一直對當年辯論隊解散的事情耿耿於懷,可……”

孟哲冬手掌圈在江京雨的後腦上,拉著她轉身:“走吧,別聽牆腳了,少兒不宜。”

“什麽?”江京雨被他帶著往前走了幾步,小聲揣測,“他們的意思是假賽?”

“可能吧。”孟哲冬表情看上去怪怪的,有什麽話藏著不說。

江京雨滾到嘴邊的那句“你這哪裏是靠口才贏下辯論賽”的挖苦憋回去,狐疑地盯著他。

孟哲冬目不斜視,胳膊搭在江京雨的肩膀上推著她往前走,許是被打量得不耐煩了,終於淡聲解釋:“丁坤,對麵的二辯;我旁邊那個胖子叫曹建壽,認識他的人都叫他‘壽桃’。”

“是因為長得像嗎?”江京雨沒忍住打斷道。

孟哲冬低頭,覷她一眼。

江京雨雙手舉高,保證道:“你說,我不插嘴了。”

“兩人以前是一個辯論隊的,鬧了點兒矛盾,就散了。”

江京雨一邊琢磨著孟哲冬方才那個疏離而冷漠的眼神,一邊聽他講著事情的緣由。

原來曹建壽與丁坤以前是一個辯論隊的,又是室友,後來辯論隊因為缺少一個成員解散,兩人的關係鬧得不愉快,曹建壽便搬到孟哲冬宿舍。

“兩人具體怎麽著,我不知道,不過去年辯論隊解散得突然,決賽棄權,可能丁坤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才這樣做惡心壽桃吧。去年那場比賽含金量挺高的,勝利的辯論隊代表沙市去北京參加比賽,所以鬧得挺不愉快的。”

“嘖,陰謀啊。”江京雨大開腦洞,“要不要讓我來猜猜。”

孟哲冬露出副“筆給你,你來寫”的表情衝她拱拱手,隻聽她搖頭晃腦地娓娓道來:“因為缺少一個成員就解散缺席決賽,也忒BUG了,這樣的設定放在小說裏,那是要被讀者噴的好嘛。或許缺少成員,隻是一個幌子,背後肯定有其他原因。”

江京雨被孟哲冬搭著肩膀,步子走得不快。兩人慢吞吞地走在校園裏,像是散步,但這架勢看過去,又不像是情侶,勾肩搭背的樣子更像是兄弟,三三兩兩的路人投來的打量讓江京雨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

“喂,你把胳膊拿下去。”江京雨不客氣地“啪”一巴掌拍在孟哲冬的手背上朝後仰頭。孟哲冬見她停了腳步,以為有什麽事,正低頭看她。

兩人間距離突然縮近,清晰得能看清楚對方皮膚的汗毛,同時一怔,短暫的慌神後,又同時向後縮了縮身子。

“走累了,搭一下也不行啊。”孟哲冬鬆開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誇張地揉揉被打的手背,委屈地抱怨,“怎麽變得這麽小氣了。”

“慣得你。”江京雨懶得理他,“你要是再搭下去,估計不等出校門,我就上學校論壇了。”

“正好幫我省麻煩了。”

江京雨憤憤地說:“那樣的話我就麻煩了!”

晚上辯論隊聚餐,四個辯手拖家帶口,到學校對麵的飯館時,成了九個人的隊伍,江京雨被孟哲冬帶來混吃混喝。

在這學校讀了四年本科,大學城一條街有什麽新口味哪家最地道江京雨一說一個準,今天來的這個小餐館,江京雨以前常來,一進門就被店老板留下聊天。

老板是個很帥的小夥子,年紀不大。因為入社會早,一身江湖氣濃重,人倒不壞,以前江京雨和黎落過來的時候沒少給她們加菜抹零頭。

“你挺久不過來了啊。”

江京雨笑著,絲毫沒拘束,坐在收銀台前的凳子上,隔著櫃台和老板聊得起興:“這不是畢業了,也沒空常回來。”

孟哲冬背對著前台坐著,專注地拆著塑料碗筷。桌上有人抽煙,曹建壽抬腿踢了一腳,沒好氣:“掐了,有女生在呢。”

桌上意外被關注的幾個女生吐吐舌頭。

曹建壽沒接茬,孟哲冬拆完兩副碗筷,側頭看曹建壽。下午的事,他聽到了就沒法裝不知道,曹建壽是去年冬天因為和上一個宿舍關係不和向學校裏打了申請搬來他們宿舍的,他和曹建壽關係不錯,以前的事也聽了些。

辯論賽弄成這結果,也不是曹建壽的原因。

瞧著曹建壽苦悶著一張臉的樣子,孟哲冬狀似無意地緩解氣氛:“辯論賽雖然贏了,總覺得沒說盡興似的,感覺對方並沒有傳說中那麽強啊。”

“可能是他們沒準備充分。”謝林是隊伍一辯,思維直接爽快,這話看似接得隨意,卻正好說到孟哲冬心坎裏,“管他呢,反正都贏了,就算對方百分之百地發揮,我們也能贏。”

四辯王顯跟著說:“確實。咱四個一路過來,配合得那叫一個默契,沒有不贏的辯題。”

旁邊女生附和:“上周你們對X大的時候,簡直帥呆了。”

“我也記得,那次辯題是該熬夜還是該早起,謝林你那句‘熬夜是慢性死亡,早起等同於自殺’真的是無敵了,一場正經的辯論賽,被你搞得像是《奇葩說》。”

“誰說不是,當時謝林臨場發揮,弄得我們幾個都是蒙的,生怕他的意氣用事讓評委將我們轟下台。”

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家在回憶著過去的辯論賽。

這次幾大高校弄得辯論聯賽,獎金平平,也沒什麽含金量,就是做點兒活動熱鬧,提高一下學校凝聚力,娛樂為主,所以插科打諢的隊伍不少,鬧了不少烏龍出來,活動整體氣氛很好。

全桌都在熱鬧地說話,唯獨曹建壽安靜如雞。

“哎!”孟哲冬喊他一聲,“是不是覺得以前的戰友沒有那麽好了。”

曹建壽體形偏胖,坐在那兒,麵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有些橫。孟哲冬模棱兩可地說完,曹建壽一轉頭,眼神有些呆滯:“什麽?”

孟哲冬笑著指了指:“林子、老王、你、我,咱這支辯論隊,今年努努力,冬季的辯論賽,拿下冠軍,圓你去北京的夢。”

“今年和你們這群牛人做隊友,挺進青年辯論賽,拿下冠軍絕對沒問題。”王顯一拍大腿,桌子跟著顫了顫,“老早我就惦記著國家級別的比賽什麽感覺了,說不準今年有戲!”

謝林拍了下手:“我也覺著可行。今年的青年辯論賽,都參加,誰也不能缺!陪壽桃一起去。”

菜還沒點,酒也沒上。

幾個人舉著清水,清脆地碰了下,齊呼:“一起去北京!”

江京雨坐在櫃台那兒說話,被這邊的聲音吸引,看著二十五六歲的成年人,有說有笑著像個孩子。張揚的、放肆的、青春的,這些在江京雨身上好像好久看不到了。離開校園與生活在校園中,給人帶來的改變,永遠是潛移默化的。

明明和他們是同樣的年紀,卻缺少了活躍的衝勁。

“看什麽呢?”老板算賬收銀的空隙抬了下頭,見她愣神。

江京雨抿嘴笑:“沒事。”

她拿著手機將編輯好的微博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回來,發送了下午錄的搞笑視頻,然後才看向老板,揮了揮手:“你忙吧,我先過去吃飯。”

“需要什麽盡管點,今天請你們。”

“別啊。”江京雨不願欠人情,“聚餐呢,男生們掏錢,我是來蹭吃蹭喝的。”

“那以後來,給你免單。”

“行啊!”

話雖然這麽說,吃完飯結賬時,老板還是將錢給免了。

被委任來結賬的謝林不知情,樂嗬嗬地應著,熟絡地與老板稱兄道弟,等出來在街上和幾個人會合,講這個事一說,才猛拍腦袋反應過來:“我去!敢情這是人情啊!江學妹,老板是在追你啊?”

剛說完就被孟哲冬捋著腦袋拍了下,謝林個子不高,孟哲冬十分順手:“學妹個頭啊,這姑娘和咱一樣大,準確地說,比你大倆月。”孟哲冬挑釁地衝江京雨挑挑眉,強調,“不過比我小兩分鍾。”

“你倆生日同天啊,這緣分,妙不可言。”王顯在旁邊笑。

孟哲冬一臉不情願地撇關係:“每年生日,都問我要禮物,卻從不給我禮物。摳死。”

“你摸著你的良心說說,”江京雨抓了兩下被風吹亂的頭發,鄭重其事地和孟哲冬算賬,“去年我買的那個藍牙耳機,給狗戴的?”

“那是補的前年的生日禮物。”

江京雨假笑著追問:“那就是前年送的鍵盤,整天被‘狗爪’敲。”

孟哲冬睜著眼睛說瞎話:“難道那不是你以公司名義送給我的嗎?”

江京雨咆哮:“你以為公司有礦啊,送你四位數的鍵盤!”

兩人咋咋呼呼地吵了一路,到校門口了,謝林才插得上嘴問了句:“那個吃飯的錢,趕明我給人送去?”

“不用。免了就免了,我以前沒少帶朋友去他那兒吃東西。”江京雨說道。

“那行吧,我下次也介紹朋友過去。”

孟哲冬抱著胳膊在一旁聽他倆的對話,心裏發愁:這個江京雨,桃花有點多啊,以前上學時,怎麽沒見有什麽苗頭呢。

這一畢業,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了,春天就來了。

黎落那句“你喜歡她”像是魔咒一樣,突然在孟哲冬的腦袋裏循環起來。孟哲冬皺皺眉,一臉不情不願像是吃了蒼蠅似的。

那邊正和江京雨聊天的謝林瞧見孟哲冬的表情,下意識地拉開與江京雨的距離,躲得遠遠的。他走開後,才疑惑起來,自己躲什麽,他倆又不是男女朋友。

謝林朝江京雨那邊望望,孟哲冬正抄著口袋,踱步靠過去。

長得好看的人站在一起,看著都養眼。

“前麵有個坑!”孟哲冬突然躥過來嚇了江京雨一跳,江京雨的手機差點沒拿穩。

孟哲冬在一旁說風涼話:“走路就認真看路,別玩手機。你幹嗎呢,發紅包?你?咱倆關係這麽鐵,我怎麽也沒見你給我發一個呢。”

江京雨在對方回過來兩個問號後,敲鍵盤發消息:“說好下次免單就下次,這次不用。”

孟哲冬掃了眼對話框上的名字,是那個吃飯的餐廳的名字:“喲,小姑娘不錯啊,知道不欠人情。”

江京雨默不作聲地等對方收下紅包,將已領取的頁麵打開擺在孟哲冬臉前,提醒:“一共三百塊,你待會兒發個紅包還給我。”

“給給給!我給你轉五百,行嗎?”孟哲冬心中正得意,無比暢快,自然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給我轉一萬更好。”

“掉錢眼裏去了?”

江京雨控訴:“我是個失業人士,窮得叮當響!”

孟哲冬逗她:“叫聲哥哥,我就給你轉今年的壓歲錢。”

“你算哪門子的哥哥。”

孟哲冬比畫下手指頭:“兩分鍾呢,誰說不算。”

江京雨不服氣:“這可說不準,說不定是醫院統計錯誤了。”

“那就是說有可能我比你早出生十分鍾。”

“……”江京雨懶得理他,說他三歲都是誇他,還不如剛會走的小孩兒。

江京雨揣著手機往前走,過了會兒,手機嗡嗡響,拿出來看,是孟哲冬發的紅包。

她點開,位數讓她驚喜:“你是不是忘記加小數點了?已經領完了可不能撤銷的。”

“沒。”孟哲冬縮著脖子吸吸鼻子,衝她擠了個自以為帥氣的笑容,“你還記得我去年借你的五千塊錢嗎,現在還你。”

“你去年借我……”江京雨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她疑惑,“你過年時不是說已經還了。”

“當時看你年夜飯喝斷片,騙你的。”

過年時,江京雨發紅包收紅包,微信餘額裏有多少錢也沒個數,加上過年去街上看燈,手機被扒手偷了,新手機上聊天記錄都不見了,孟哲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糊弄她已經給她發了紅包還了錢,她迷迷糊糊地也就相信了。

如今真相大白。

未免受江京雨的“毒爪”報複,孟哲冬腳底抹油,一溜煙跑得老遠。

江京雨氣得在後麵不停地罵他。

孟哲冬回到宿舍才發現自己被掛微博了。視頻一點開就聽到孟哲冬操著一口毫不拘束的嗓音,哈哈大笑道:“鼻屎,你要嗎?”

微博裏光明正大地“艾特”了“一條鯨魚”的作者號,附字:“被你們吹上天的才子真麵目。”

江京雨的微博讀者不少,都是公司圖書的粉絲,他們對於“一條鯨魚”這個作者並不陌生,甚至有些還對“一條鯨魚”推崇至極。

孟哲冬翻了下微博評論裏的戰果,憤憤地回複:“把我今天給你轉的紅包還回來!”

江京雨很快回複:“不還,有本事你撤銷啊。”

孟哲冬氣得翻手機相冊,在找有沒有江京雨的黑曆史——怎麽可能沒有呢,黑曆史可不少,頂著雞窩頭吃泡麵;睡懶覺被孟哲冬搞突然襲擊,睡衣皺皺巴巴得毫無形象背影搖晃地去廁所;改稿子改到眼睛通紅,饑腸轆轆地看著送飯來晚了的孟哲冬露出想要殺人的表情。

黑曆史太多太多了。

孟哲冬優哉遊哉地吹著口哨,在一堆照片中挑挑揀揀,尋找自己發微博的素材。

沒等編輯好微博,宿舍門被撞開,謝林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喊人:“不好了,哲冬,壽桃和丁坤在操場打起來了!”

等兩人奔去操場時,看台旁邊聚了不少的圍觀群眾。

來的路上謝林簡單解釋了下,他正串宿舍喊人打遊戲呢,就聽到曹建壽在丁坤宿舍裏爭執摔凳子的聲音。曹建壽晚上喝了點兒酒,借著酒勁就出事了。都是以前了解的好兄弟,互通脾氣,架就約到了操場。

孟哲冬撥開人群擠到最前麵時,曹建壽正捂著腦袋,一臉痛苦。

丁坤在旁邊,大大咧咧地穿著短褲、背心、人字拖,脖子上還掛著遊戲耳機,另一端的插口拖拉在地上。

見周圍人越來越多,丁坤撥了撥頭發,纏了兩下耳機線收到口袋裏,想想又覺著不妥,耳機摘下來,朝旁邊同學那兒一丟:“幫我拿著點兒。”一身輕鬆後,衝曹建壽招招手,“早就想揍你了,來吧。”說著就往前一衝,揮著拳頭砸在了曹建壽的右臉。

曹建壽覺著右臉火辣辣的,昏沉迷糊的腦袋瞬間清醒,順勢反身一轉,揮拳還回去。

謝林看著心急,衝過去就要拉架,被孟哲冬拉了一把,攔下:“沒事,打一架就好了。”

謝林愣了愣,看看一來二去打架的兩人,漸漸明白。兩人誰也沒有讓誰,但是誰也沒有下狠手。彼此還拿對方當兄弟,隻是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

眼看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不少掏出手機拍照片的,謝林急急躁躁地去擋他們的攝像頭:“別拍了別拍了,他們正在排練小品呢,留著元旦晚會上看。”

這邊勸說的效果堪憂,那邊兩人打得不可開交。

孟哲冬抱著肩膀在旁邊看了會兒,適時地過去將兩人拉開:“差不多得了。”

兩人對視了眼,帶著情緒冷哼一聲,別開了腦袋。

“散了散了,都結束了!快回去洗洗睡吧!”謝林終於成功地驅散了圍觀群眾。

丁坤晃著兩條腿坐在欄杆上,耳機掛在脖子上,像是聽歌的搖滾少年。

曹建壽毫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平地上,捂著腦袋,低埋著頭。孟哲冬推推他問:“沒什麽事吧?”

曹建壽搖搖頭:“喝多了,頭疼。”

謝林下意識地吐槽:“說讓你少喝點兒,你不聽,活該。”

曹建壽沒抬頭,無緣無故地來了句:“對不起。”

謝林被整蒙了,嚷嚷著:“丁坤,壽桃和你道歉呢。”

隔了段距離坐在遠處的丁坤聞言冷哼了聲,拿起耳機戴上,看都沒看這邊。

曹建壽腫著半邊臉,看看謝林又看看孟哲冬,慢吞吞地說:“對不起,辯論賽……對方作假,故意買通評委,讓我們贏了。”

“噗……”謝林忍不住破功,“壽桃你再組織一下語言,你這話說得沒毛病?”

曹建壽搖搖頭,解釋:“事情要從去年說起,我因為害怕輸,躲了起來,害得隊伍沒有趕上決賽。丁坤將那次比賽看得很重,所以對我的怨恨很深。今年我和你們一起參加比賽,丁坤故意這樣做嘲笑我……抱歉,讓你們跟著我一起。”

謝林張張嘴,有些沒有消化這些內容。

孟哲冬故作輕鬆地笑道:“那你現在克服對輸的恐懼了嗎?”

曹建壽“嗯”了聲點頭,略帶遺憾地說:“以前是因為太重視,所以會有恐懼。我現在對辯論沒有那樣重視了,所以恐懼少了些。”

謝林終於回過味來,摸著後腦勺憤憤道:“頭一次聽說還有主動打假賽讓對方贏的,這個丁坤也是個奇葩,不過仗義得很,我喜歡,以後多多益善啊。”

這自然是玩笑話,幾個人說說笑笑,話說清了,也就沒事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懂得大度,也知道適可而止。

曹建壽起身拍拍褲子上的土正準備離開,遠處風風火火衝過來一個紮麻花辮的姑娘,隔著老遠就聽到她在喊:“打架的呢,我看到朋友圈就立馬來的,晚了嗎?”

幾個人狂汗,憋著嗓子像看傻子似的。

唐桃夭疾步朝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經過孟哲冬身邊時,歪頭微微笑了下,打招呼:“你也在這兒啊。”

孟哲冬頓頓地點了下頭,特別想裝作不認識她。

唐桃夭倒是沒等孟哲冬回答,徑自跑到丁坤旁邊,一把將他從欄杆上拽下來,原地蹦了下將他的耳機扯下來,拽著他胳膊看他身上的傷:“好端端打什麽架啊,傷哪兒了?”

謝林狐疑地望望孟哲冬,問什麽情況。孟哲冬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隻見方才還對曹建壽凶神惡煞的丁坤,一邊乖乖地抻開胳膊讓人檢查,一邊不耐煩地說:“沒事。”

唐桃夭沒什麽好臉色地瞪他一眼,扭了下他胳膊上被揍青的地方,凶他:“這叫沒事?”

“……”

“活該。”

唐桃夭見丁坤沒什麽大事,憤憤地扭頭就走。

步子不快,丁坤手插在口袋也不拉她,徑自邁開步子跟上來。

目送兩人走遠,遙遙聽見丁坤難得好脾氣地哄女孩兒:“行了,別拉著一張臉了,我下次隻要能吵架就不動手,行了吧。”

“關我什麽事,你愛打就打。”唐桃夭冷哼。

丁坤撇嘴,淡聲道:“那我一打架,你就擔心,罪過罪過。”

唐桃夭瞪了他一眼:“那我哪裏擔心你,我這是看到朋友圈裏發的視頻,特意過來看戲的。”

“哦,行吧,就當你是看戲。”丁坤推了她的肩膀一下。

唐桃夭不提防地往前一個踉蹌,正要罵人,就聽丁坤說:“請你吃夜宵,隨便選。”

“這還差不多。”

風中飄零的三個人互相看看。

謝林猜:“女朋友啊?”

“不是,發小。”曹建壽知道情況,“就和哲冬與江學妹似的。”

“哦哦。”謝林應著,想起來問,“你今晚又是有什麽事,怎麽和丁坤打起來了,不明狀況的還以為是他輸了比賽心中不服氣呢。”

曹建壽敷衍地說:“沒事。”

謝林覺得不正常,想追問卻見曹建壽一臉不願意說的樣子也就沒再吭聲,側頭看向孟哲冬,正想問他點兒事,就見他盯著丁坤離開的方向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孟哲冬突然開口說:“你有沒有覺著丁坤和我很像啊?”

“啊?”謝林莫名其妙地問道,“像嗎?你是說身形差不多,還是說什麽?我覺著你們倆長得不一樣啊,他那麽黑,你白著呢。”

孟哲冬笑了笑,自言自語:“是不太像。”

深夜的操場並不寂靜,晚練的人陸續多了起來,熙熙攘攘,有那麽一瞬間,孟哲冬覺著丁坤與唐桃夭在一起的場景特別眼熟親切,就像……就像他和江京雨在一起的時候,時常玩鬧拌嘴,明明關心著對方卻又逞強不承認。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這樣的關係讓人羨慕,卻又讓人心酸。

回宿舍的路上,孟哲冬撥通了江京雨的電話。

江京雨正在重溫周星馳的電影,被百看不厭的情節逗得哈哈大笑:“喂,你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聲音朗朗,噙著笑意。

孟哲冬嗓子一堵,突然就想起來江京雨說過的那句“咱倆太熟了,我對你沒感覺”,心中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的自我建設瞬間再度倒塌,他狀似無意地說:“沒事,我就是找不到我的耳機線了,在你那兒嗎?”

“你放到我包裏去了嗎?”那邊傳來江京雨窸窣的起身聲,緊跟著她翻過包又說,“我的包裏沒有啊,你是不是忘在餐廳了?我幫你問問,別丟了。”

“我在宿舍裏找找吧。”

“也行。”江京雨不察他的別扭糾結,輕鬆自然地應著,“那你找不到記得去餐廳看看。”

“對了,壽桃說了,他以前的辯論隊就是因為他離隊而解散的。”

江京雨吐槽:“好吧,這也太平淡無奇了,沒勁。那他又說是為什麽離隊嗎?”

“嗯。掛了,你早點休息。”

“看電影呢,正看到一半就被你電話打斷了。”

孟哲冬苦笑:“那你繼續看吧。”

江江,你知道嗎?

我特別能理解壽桃說的那句因為重視,所以恐懼。就像我對你。

我既害怕自己喜歡你,又害怕自己不喜歡你。

我沒有勇氣說出口。

因為我既害怕你不喜歡我,又害怕你喜歡我。

王爾德說,世上隻有兩種悲劇,一種是想要而得不到,而另一種是得到。

我害怕得不到你,又害怕得到你。